陆川准备下马车,被谢宁一把拉住,然后递过来一团手帕。陆川打开一看,里面裹着几块糕点。
谢宁说:“你要是饿了,就悄悄吃两块,我爹上朝时经常干这种事。”
陆川失笑,他一介贡士,哪里能跟永宁侯相比。不过陆川还是接了过来,塞进自己怀里。
陆川抱了谢宁一下,说:“别担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
谢宁确实有些焦虑担忧,被陆川这么一说,还真没这么紧张了。
“不紧张,你快去吧!”谢宁回抱了一下。
接着陆川下了马车,走到刘扬身边,和他一起等待。
到了礼部说好的时辰,礼部的官员就开始点名,没有一个敢迟到,全部都到齐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想来也不会有人敢迟到。
点名之后,便有人用马车载着他们这批贡士往皇宫去,经过宫中侍卫的一通搜查,确认安全后才会被放进宫里。
陆川夹在一个个贡士中,一步步走向大殿,开始殿试。
文华殿内,只有圣上翻看奏折和写字的声音,小太监恭敬地给圣上磨墨。
王大总管捧着一沓卷子侯在旁边,等待圣上批阅完今日的奏折,才把卷子呈上去。
“陛下,这是杨大人和几位副考官选出来的,这次殿试前十名的卷子,请陛下过目。”
圣上是个勤劳的皇帝,对自己要求极高,刚批阅完奏折,也不说休息一会儿,就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一般殿试的卷子,是先由主考官和副考官批阅完,再由圣上定夺殿试的名次。
这次殿试的试题是圣上亲自出的,自圣上登基以来,国库一直都很空虚。
虽有先帝遗留的问题,但圣上登基多年,也不是没有年景好的时候。每当国库有点银子,那边申请拖欠的军费,这边申请启动搁浅的工程,时不时还有天灾,国库都填补不过来。
一直处于虚空状态。
圣上作为一个皇帝,想花钱都得小心计算着,时不时还得拿私库贴补国库,堪称皇帝届的乞丐。
圣上的后宫至今还是那几位娘娘,一直没有进过新人,连位份都不曾给人家升过,因为一旦升了位份,这个俸例就得水涨船高,跟着一起涨。圣上还是能省就省。
可以说,当这一朝皇帝的娘娘,是过得最抠搜的娘娘,也就比她们在闺阁时好一点儿吧。
大概是圣上太过抠门,以至于后宫娘娘们连争宠都提不起兴致,毕竟受宠也没什么多大的好处,照样过得抠搜。
至于为了孩子争宠,就更不用想了。正宫娘娘膝下有嫡长子,圣上早早立了太子,她们的孩子,怎么也不可能越过太子。
而且有皇后娘娘压着,不管受不受宠,对皇帝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
圣上的后宫大概是大安建朝以来,最和谐的后宫了。
圣上不好女色,没有什么再纳新人的想法。
一旦有文官上谏劝圣上广纳后宫,圣上表面不说什么,下朝后就会让户部尚书去给那位文官算一笔帐。
户部尚书说:“圣上若是要广纳后宫,从民间选秀,朝廷至少要拨这么多银子给下面办事的人。待秀女们进了宫,宫中原本的娘娘需不需要提位份?一旦提了位份,内务府需要拨的银子就多了,还有秀女们的俸例,也是一笔支出。”
“这么多钱,大人打算从哪里挪用?是削减北疆还是南地的军费?或者是暂停太后行宫的修缮?”
一通算账下来,把那大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再说什么选秀的事情。
但这种事情也不会因此而打消,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提起,圣上每次都让户部尚书给他们算账,一点儿也不避讳国库空虚的窘境。
毕竟一个君王口袋里没钱,该愧疚的是臣子才对。
虽然圣上不怕丢脸,但手头紧的日子并不好过,努力节流只能让这个朝廷勉强运行下去,还是得开源日子才能过得舒服。
所以这一次的乡试会试题目,都是围绕着如何开源。
乡试时陆川写的卷子看上去很有实践的可能,但仅局限于一个地区或一个行业,对总体的国库增收影响甚小。
国库的收入主要靠税收,农税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轻易动不得,否则容易引起动荡,导致圣上皇位不稳。
所以圣上没想过要改变农税。虽然建朝一百多年下来,大安多了很多隐田隐户,能收上来的农税逐年渐少,圣上也只能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圣上有意改变的是商税,大安如今的商税是三十税一,在建朝初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让当时贫瘠的大安迅速恢复生机。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商税还是这个税率,但商人们实际要付出的可不止那点税钱。
商人们想要顺利在一个地方做生意,就得打点好当地的父母官,本该交给国库的税钱,都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
圣上每每想到这,都忍不住痛心疾首,他一个皇帝一件黄袍能穿三年,皇后的凤袍也是缝缝补补多年,底下的官员却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大鱼大肉。
他想整治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这次殿试题目的大致意思是:如何提升商税收入。
放在最上面的卷子是考官们选出来的第一名,依次按顺序下去。这些卷子的考生名字是被封起来的,避免圣上看到名字先入为主。
大明是禁止海运的,陆川虽然有些想写开放海运,但还是不敢太过放肆,戳那些古板文官的神经,还是功名比较重要。
陆川写的是想要富先修路,把各个地区的特色商品流通起来,官府宏观调控价格,以此来提高商税的收入。
同时推广手工艺的发展,也就是科技发展,以唐政的农具举例,提高农户的生产力,解放更多的劳动力,这些多余的劳动力就可以投入到工业,工业生产商品销售,便能产生商税,从而达到增收国库。
圣上的目光在这张卷子上停留许久,对卷子上写的策论很心动,但修路这种事情,花费巨大,不是现在的大安有能力修建的。
至于推广手工艺的发展,这个倒是可以做到,并不需要花费太多。
圣上这几年已经意识到手工艺的重要性,先进的工具,确实能提高生产力。圣上对这一条策论很认同。
这张卷子大胆新颖,虽有些不切实际,但瑕不掩瑜,圣上在心里默默点头。
把十张卷子看完,这个主考官不愧是圣上钦点的,选出来的卷子都很合圣上的心意,递上来的卷子名次也基本符合。
圣上觉得瑕不掩瑜的那张卷子,被排在第六,他想了想,把那张卷子放到了第四,为二甲传胪。然后就不再做变动。
王大总管接过卷子,把弥封一个个拆开,圣上看着他拆弥封,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永宁侯的那个儿婿是不是今年考试?”
三年前的那篇策论,对当时赈灾起了很大作用,受灾而死的百姓的比往年少了很多。圣上对那篇策论的作者还有一点儿印象。
王大总管一边拆弥封一边回答,王勤能做大总管,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很快就从脑海里搜寻出这个人来。
“回陛下,正是今年考试,听老奴那干儿子说,陆举人会试时考了第七名。”王大总管的干儿子王公公掌管着报社的审核,对谢宁的夫君陆川还是比较熟悉的。
圣上接过宫人奉上来的热茶,惬意地喝了一口,有些诧异地抬头:“哦?那看来永宁侯这个大老粗,找的儿婿还不错嘛!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他儿婿的卷子。”
因为陆川以前给圣上留下的印象不错,圣上对他起了一点儿兴趣。
王大总管此时正好把弥封都拆完了,很快就找到了陆川的名字,一看就笑了起来。
“陛下,这就是陆传胪的卷子。”
“传胪?”圣上拿过卷子,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王大总管含笑点头:“正是。”
圣上问:“他坐在哪里?”
“第二排右侧第一个。”
殿试的座位是按照会试的排名坐的,因为陆川会试成绩还不错,被安排在前列。
圣上平日里事务繁忙,说是亲自监考,也不过是在开考是随便看一眼,然后就走了让考官们监考。
由于陆川坐得比较靠前,圣上对他还真有点印象,因为陆川是在前面几排考生里,长得最好看的,圣上不免对他多留意了几眼。
圣上迟疑了一下:“这第三名是谁?坐哪儿?”
王大总管伺候了圣上十几年,虽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能揣摩对七八分,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圣上的意思。
“叫严易华,是严阁老的孙子,坐在第一排第二个位置。”
圣上回想着严易华的长相,虽然长得还不错,但太过严肃寡淡,比起陆川来逊色不少。
一般来说,探花是一甲中最好看的,这个严易华的相貌不是很符合。
王大总管笑呵呵地劝道:“按理来说,探花郎是新科进士里长得最好看的,老奴瞧着,这位严进士的相貌不太符合,倒是陆进士比较适合当这个探花。”
圣上故作拧眉:“糊涂!科举取士皆是以才华录取,哪能按相貌录取,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王大总管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是老奴说错话了,只是陆进士的成绩也不差,只与严进士差了一名,老奴想着,相差应该也不大。”
圣上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理,探花郎还是俊俏些比较好。”
殿试结束后,陆川和一众举子出了宫门,就各自散去。
谢宁在宫门口等着他,陆川不用谢宁招呼,直接爬上了马车,然后让车夫赶紧驾车回家。
虽然早上没喝多少水,但一天下来,陆川还是被尿憋了很久。
而且在皇宫考试,陆川的压力也很大,十几个考官盯着,旁边还有侍卫一直在盯梢。
好在陆川进入状态后,就把慢慢把他们忽略掉,才能顺利答完考卷。
考完了殿试,陆川的科举生涯彻底结束,奋斗了三年多的目标,一下子没了。陆川放松的同时,心里莫名有些空虚。
以这样的心态在家躺了两天,什么事情也不干。
谢宁不知道陆川的心情,只以为他是考试累了想休息,便没有去打扰陆川,也不让人打扰他,任由他整日窝在卧房。
可能是躺平这两天,让陆川想起了他曾经的目标,立志做一个咸鱼,他的心态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第三天在礼部的安排下,陆川气宇轩昂地穿着殿试那天的斓衫,进宫听大臣宣读名次。
第160章 游街
“明启五年三月……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状元王允知……榜眼杨仕坤……探花陆川……”
“传胪严易华……”
陆川垂首立在殿外,高台上宣讲的人讲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探花陆川!
探花——陆川!
他是探花?
陆川怔怔站了许久,周围的人紧张地等待台上之人念及自己的名字。陆川脑海里莫名闪过永宁侯的身影。
他回忆起和宁哥儿刚成亲回门那天,岳父大人给了他国子监的荫生名额,并期望他能考个状元探花回来。
当时陆川觉得难如登天,怕是要辜负岳父大人的期望,却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考中探花!
陆川想,宁哥儿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吧。
宁哥儿以前看了那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那么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状元或者探花,好让自己当个状元夫郎或者探花夫郎,现在他应该实现了他的愿望了吧。
还有宁哥儿之前的那个未婚夫,听说只是个二甲进士,他现在中了探花,应该能狠狠压对方一头,给宁哥儿长脸了吧。
还有村长,他一直希望花溪村能出一个进士,现在他超额达成村长的期望,估计这个祠堂不止是要修缮,得要重新修建了。
林林总总想了许多,直到有三三两两的新科进士对他道喜,陆川才反应过来,宣读已经结束了。
陆川收敛起心绪,这不是该发呆的时候。他拱手对他们回礼:“同喜同喜!过誉了!以后大家便是同僚了!侥幸罢了!”
应付完一堆不认识的人,陆川才看到刘扬走过来,两人默契地对了一下拳,没说什么恭喜之类的虚伪话。
两人相视一笑后,陆川问:“你是多少名?刚刚没注意听。”
“第一百八十九名,运气好,比会试时提升了几名。”刘扬说。
王允知作为状元,很多人向他道喜,陆川瞧了一眼,发现挤不进去,索性就不凑这个热闹。
大家喜气洋洋地互相道喜恭维,很快就有官员过来让他们去换衣裳,接下来要进行新科进士的压轴节目——打马游街。这是天下士子们渴望的无上殊荣。
陆川在偏殿换上小太监奉上的探花郎专属官服,绯红色的官服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越发白皙红润。
平日里一贯穿得素净清雅的陆川,换上这身绯红官服,竟一点儿也不违和,反而增添了别样的魅力。
小太监笑着恭维:“探花郎果然英姿绰约,穿上这一身衣裳,在这届举子中,怕是无人能比。”
陆川谦虚地笑了笑:“公公过誉了。”
小太监说:“探花郎不必谦虚,若非探花郎有如此相貌,今日这探花还不知要花落谁家呢。”
陆川神色一顿,这小太监口中之意怕是另有隐情啊。
小太监看陆川的神情,就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遂继续往下说:“听说探花郎是永宁侯的儿婿,王总管让奴才带句话,恭喜永宁侯喜得佳婿了。”
虽然劝圣上把陆川改为探花,是顺着圣上的意思来说,但终究是陆川得了利。王大总管可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该讨的人情还是得讨。
陆川笑着点点头:“请公公放心,陆某一定会带到。”
打马游街不仅是新科进士的无上殊荣,也是京城百姓人人都想凑热闹的盛举。
这一天,不知多少百姓,围在游街道路的两旁,等着一览新科状元的风采。
谢宁早早在最负盛名的酒楼,订了临窗的包厢,只要打开窗户,就能欣赏到他们的风采。
谢宁知道以陆川的成绩,不可能考中状元,但前十名也能跟在状元后面,虽然没有状元探花那么风光,也是他心中最好的夫君。
本来秦竹也想来凑这个热闹,但他还在坐月子,被一家人压着,不能出房门一步。
这是秦竹嫁到京城来,第一次碰上状元游街这种盛事,却因为坐月子不能去看,心里憋屈郁闷得很。
秦竹一不高兴,谢明首当其冲就是他的出气筒,被他强留在府里给自个儿子换尿布,还不准奶娘上手帮忙。
谢璟小朋友还是个爱哭鬼,一会儿饿了要喝奶,一会儿尿了要换尿布,一会儿抱得不舒服也要哼唧两声,放到床上更是不行,他能嚎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疼,抱起来哄。
谢明被这个儿子折腾得不轻,焦头烂额的,比他彻夜轮值还难受。
至于同样压着秦竹不能出门的谢母,则高高兴兴地带着大儿媳和谢瑾出门凑热闹,也让谢瑾见识一下他小叔父的风采,好激励他努力学习。
报社里的记者报童们都知道东家的夫君,陆先生会试时考了第七名,殿试成绩应该不会太差,便也想去围观游街。
而且就算没有陆川,这种盛事他们也爱凑这个热闹,便组队在街边等候。
小溪和黎星两个小哥儿,不方便和一群男人挤在一起,谢宁得知后,就让两人到他的包房里一起观看,不至于挤在下面,人矮也不好看清。
小溪看着街道两旁乌泱泱的人群,好奇地问:“宁公子,听说状元榜眼探花会穿红色的衣裳游街,陆先生也是穿红色吗?”他还没见过陆先生穿红色呢。
谢宁说:“只有一甲三人是穿绯红色的官服,后面的二甲进士,穿的是蓝色官服。你估计是看不到他穿红色官服了。”
小溪有些失望,他没见过宁公子和陆先生成亲的样子,听说成亲都是穿红色的,他还以为今天能见到呢。
谢母好笑地摸了摸小溪的头:“游街最风光的是状元,怎么你们都不关注一下状元?”
谢宁撇嘴:“状元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是夫君平时积累得太少,若是再读三年,高低他也能给我考个状元回来。”
张氏也笑着打趣:“宁哥儿你这话说得霸气,只是弟夫怕是不乐意再读三年。”
谢宁正想反驳些什么,谢瑾突然开口:“小叔父能考中前十,已经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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