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连他房间里也有
裴度眨了下眼眸,他每次出门前都会将自己的房间锁上,走廊大厅乃至屋内的摄像头全都开着,裴度从来没有见到有陌生人进入他的房间。
没有陌生人……
那就是熟人了。
裴度喉结滚动,他在短时间内整理好思绪,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暴露。
“没事,去别的房间。”裴度把房屋里面的文件和书都拿出来,他关上房门,去了与他房间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像是许久没有使用,房门表面积了一层薄灰。门锁也和其余的房间不同,陈旧生锈,裴度光用钥匙打开就费了不少力气。
盛时羡站在门口,大门打开缝隙,他从钻入其中的光线里看到了某些东西的模糊轮廓。
这像是间杂物室。
里面摆放的东西很多,各种各样功效不同的药瓶堆在一起,药丸散落在床单、桌底乃至房屋里不显眼的某处墙角。屋内桌椅常年不用,根部早已变形开裂,露出黑沉沉的疤痕。
裴度开灯走了进去,玻璃面上印出他们的身影。
窗户玻璃像是受到了重物撞击,裂开成一副蜘蛛网状。好几个纸箱堆在一起靠在墙角,裴度随手拿起一个,把屋里面散落的药瓶和药丸都扔了进去。
盛时羡站在门外,裴度见他目光闪烁不定,朝他笑道:“放心,这都是玩具,不绑你。”
盛时羡默不作声。
这个房间,还像是个关押室。
除了那些奇形怪状的药瓶,椅背上还挂着几十条麻绳,虽然时间久远,那些麻绳已经腐烂断裂,但盛时羡还是眼尖地看见了麻绳上的血迹。
不同材质的手铐脚铐被扔在地面上,色泽沉淀,几乎全是加强厚度的重金属。盛时羡暗暗观察了一番,预估这些镣铐要比他手上的要沉重粗糙很多。
盛时羡站在门口不动,直到裴度把这些镣铐绳索全都收起来放进另一个纸箱中,他才犹疑地走进了房间。
这些才不是玩具,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裴度家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裴度没有向盛时羡过多解释,他随口道:“这间房间里的东西都旧了,明天我看看有没有别的房间,你今晚睡哪儿”
盛时羡这次没什么犹豫,他径直走过中间的软床,躺在了裴度刚刚用毛毯铺成的地铺上。
那张床上之前堆的又是铁锁又是药丸,上面说不定还有怪味,盛时羡可不敢躺上面。
裴度没什么意见,他将盛时羡手腕处的铁锁固定在拐角,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你还上不上厕所”
盛时羡睁着眼睛往上看,裴度的脸庞背对灯光,变为阴影看不清晰。他闭上眼睛,开口道:“不去。”
“行。”裴度再次确定了一遍盛时羡手腕处铁锁的位置,他把固定点选在了床脚,这个长度铁锁牢固,不易挣脱。
盛时羡不舒服地把腿伸直,裴度见状顺便将盛时羡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以盖住他的脖颈:“睡吧。”
盛时羡定定地看着上方,他偏过头,将眼眸闭上。
裴度从抽屉拿出了两根软绳,他将刚刚塞满的纸箱绑紧,继而全都放到了房屋拐角。
苟且偷生在上空飘着,他见状哇哦了一声:“看不出来,你小子也是个心术不正的。”
裴度无语:“这不是我的。”
苟且偷生嗯嗯两声:“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就是要,不是就是是,你们人类有羞耻心嘛。”
“……”裴度把纸箱扔到旁边,他抬头道,“什么要不要是不是的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我是守法好公民。”
苟且偷生:“守法公民你有枪”
“我用来防身不可以”裴度说的理所当然,他把床上的灰尘掸下去,脱掉了外套,“而且我那也不是真枪,买的玩具枪。”
苟且偷生:“……”
裴度扫了眼盛时羡:“骗骗他。”
苟且偷生:“……6。”
裴度把外套挂到旁边的衣架上,他路过长桌,桌上的物品混乱,纸张堆积落灰,不知何时掉落的玻璃渣仍旧铺在表层。
裴度定睛看了一会儿,从那些废纸里面抽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边缘卷起,上面的一层塑封膜褶皱成波纹状。许是时间过长,照片上的人像都有些模糊。裴度透过线条勾勒的形状,隐约看清了照片上人的面孔。
都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一男一女。男的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表情一丝不苟。他看向镜头时神色寡淡,透出工作时的疏离。
站在他身旁的女性气质却是温婉很多,她挽着旁边男性的手坐在旁边,嘴角上扬,眼眸弯起,露出浅显不深的微笑。
裴度在相貌上有一大半继承了她,面部线条柔和,看着容易亲近。性格却是和父亲如出一辙,因此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裴度拿着照片看了几秒,照片上的两人依靠在一起,周围温暖和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处融洽。
拍照的人不知道父亲脖颈上的勒痕,他穿着长颈毛衣。拍照的人当然也不知道母亲手腕脚踝上的镣铐,她小鸟依人,特意裹上了长衣做掩饰。
她也是个被病毒感染的人。
变异发疯,时常咬人。
父亲把她关在房间里,铁锁、麻绳、口枷……很多很多。
裴度幼时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厮打在一起,母亲尖长的指甲紧扒地面,将木质的地板生生抓出一排血印。
父亲被她抓得脸上血肉翻出,他拖着她往后走,一路上母亲都在大声尖叫。
裴度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往前看,母亲黑发披散像不知名的野鬼。她嘶哑哀嚎,在看到裴度的时候却突然怔愣,随即呜咽着流下眼泪。
“裴度,不要怕我好不好我是妈妈……”
私藏变异种有罪。
父亲身为实验区的高级研究员,对这一点最是了解。尽管这样,他还是瞒着外界私建地下实验室,偷制康复药剂,将母亲藏在家中近五年。
五年后母亲外出暴露,被军方击毙在街道边。同年,父亲私造实验室之事暴露,畏罪自杀。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裴度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已经开始记不清他们的面孔。
龚远深主任烧毁了所有与他父母有关的东西,连一张照片都没给裴度留。裴度现在透过手里的这张照片,也只是记起了他们的轮廓。
裴度没再多想,他将照片折叠,随手塞进了旁边的纸盒里面,之后将它们一起放到拐角。
细微的响声从旁边升起,裴度转眸看向身后,盛时羡仍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不声不响像是已经睡着。
裴度收回目光,他脱下身上的衣物,重新换了睡衣套上。
盛时羡听到声音,他刻意等了一段时间,等裴度放松警惕才重新睁开眼。
第20章 狗的自白
裴度的身影在盛时羡眼前晃动。盛时羡微眯眼眸,他浓而密的眼睫下垂,瞳孔自动勾勒出了面前人的身形。
裴度并不强壮,但也不瘦弱。以前穿着宽松外套看不出来,现在他脱去上衣,盛时羡才看清他上半身的情况。
脊背皮肤苍白,因常年不见阳光又生了一段时间的病,上面甚至略显病态。一节又一节的脊柱骨清晰可见,在背部凹陷出弧度,那条明显的线条蔓延至裤腰附近,最终失去形状。
似乎在有意吸引盛时羡的目光,裴度换睡衣时特意侧过身,若有若无地将他腹部的人鱼线条展露在盛时羡眼下。
盛时羡平静地看着他,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等着裴度接下来的动作。
裴度已经换好了睡衣,他坐到床边,解开裤腰带想要把裤子往下脱。盛时羡将视线定格在他腰下,裴度将裤子往下扯了点,刚刚露出内裤的一角,他便突然停住了动作。
盛时羡闭上眼睛。
裴度在一两秒后转过了头,他默了一会儿,问苟且偷生:“他刚刚是不是在看我”
苟且偷生惊讶:“你怎么知道”
裴度心想盛时羡目光都快把他戳出洞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在看我什么地方”裴度扣上纽扣。
苟且偷生很诚实:“他阳气值最高的地方,你阳气值最低的地方。”
裴度:“……他为什么看我那里”
苟且偷生思索了一会儿,举牌道:“可能因为你那里最脆弱,容易咬吧。”
裴度:“……”
他拉上窗帘关了灯,去距离盛时羡较远的角落把睡裤换上。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空气中响起,盛时羡在黑暗中睁眼,他看向裴度所在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甚至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看不清。
盛时羡微蹙眉头,他盯着那里看了许久,直到裴度换好衣裤爬上床,他才敛下眼眸。
裴度上床后便不再理睬盛时羡,盛时羡手上的镣铐铁链不长,最多只能让他扒到裴度的床沿。
裴度挑了靠近窗户的位置睡觉,他让苟且偷生把它身体的亮度调高,以便裴度晚上看书学习。
苟且偷生很是无语,它蓝球的色彩明亮,提醒裴度道:“现在已经过去近两周了,你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裴度把压在文件底下的黑书翻出来,他开口道:“三百六十五天才过去六十天不到,不急。”
“在你前面有十六个升天的呆子,你知道吧”苟且偷生回忆曾经,它语调里满是惆怅,“他们也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裴度:“……”
裴度翻开手里的书,他借着苟且偷生身上的亮光往纸张上看,在几分钟后突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苟且偷生,我今天好像看见你太奶了。”
苟且偷生:“……你在发什么颠”
“真的。”裴度看向它,他将自己在实验所里看到的一切都和苟且偷生说了一遍,“是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圆球,它是白色的,我还以为是你呢,喊了它一声它突然就没影了。”
苟且偷生听完吓了一跳,“……那个球很大吗”
“好像比你要大。”裴度估量了一番苟且偷生的体积,他用手臂大致朝苟且偷生比划了那个圆球的形状,“比你大一两倍。”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身上的蓝光骤然变红,它牌上的数据跳动,在十几秒后才慢慢恢复成原本的蓝色。
“嗯……你应该是看错了,那白色的可能就是大灯呢!”苟且偷生咳咳咳咳了十几秒,它再次把声音转换成儿童音,给裴度洗脑道,“这个世界只有小苟苟我一个统哦。”
裴度狐疑道:“真的你看着挺紧张。”
“我没有紧张!小苟苟我虽然等级低,但我从来不紧张!”苟且偷生说完还给自己打气,“我也最勇敢,我从来不害怕!”
裴度:“……”
“你必须要加快进度了!一年的时间很长,你要快点把凶手找出来,这样我也可以加好多积分的!”苟且偷生拍了拍裴度的脑袋,它说完也快速旋转,把自己的蓝光调亮,“我要努力我要努力……”
裴度:“……”
苟且偷生到底是什么东西
裴度搞不清楚苟且偷生的来历,它这种系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存在已经超出了裴度的想象。
裴度没再管它,不管怎么说,找出凶手对裴度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裴度再次拿起那本黑书,他理了遍之前的思路,从之前断开的地方开始看。
【我和主人的初次见面,是在A市的一个酒吧。】
【我那时无处可去,当然也不敢去别的地方。我龟缩在巷子里面,听见了旁边街道的狗在叫。】
【他们说我可以去求裴度,裴度看在以前的面子上,可能会帮我。可我怎么能去求他他一向高高在上,我沦落到现在的境地,更不想用身体去讨他开心。】
裴度指尖停顿,他用笔做了标记,有些恍然。
用身体……讨他开心
【我不想再去见他,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在酒吧工作。酒吧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灌我酒,嘲讽我,笑我一夜间一无所有,像个垃圾。】
【主人是在这时候走近了我。别人都在灌我酒,只有他,他问我冷不冷,要不要去休息。他的掌心温暖,握住我的时候连语气都是柔和的。】
【……他多么的好啊。从来不强迫我,也不让我出去干脏活累活,把我金贵地养在家里。他说,我是他的宝贝。我们以后会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一起吃饭旅游,那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接下来的内容都是狗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裴度扫视而过,翻了几页纸张。
【主人升了职。他现在名声大噪,国外很多专家专门聘请他去演讲。我在网上经常能刷到他的新闻,突然感觉有些挫败。主人今非昔比,身价暴涨,而我却还是一事无成。】
【主人突然开始嫌弃我了。我没有钱,没有能力,我什么用也没有……他说他家养的狗都比我好,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被抛弃,别丢下我,我什么也没有了……】
【他问我是不是他的狗。我看着他,抓紧他的衣袖。……主人,我是你的狗。】
第21章 凌恕之言
微蓝的光线从上方投下,裴度低眸看着书上的内容。那些文字密集地排在纸张中央,裴度在不断出现的“主人”文字里也有了异样感受。
他说我是他的宝贝。
他把我金贵地养在家里。
他突然开始嫌弃我。
他问我是不是他的狗。
裴度一行一行看过来,他把书里面的狗代入自己,沉浸式体验过后蓦然发觉了这个主人的险恶用心。
这个主人在不停地对“我”施展PUA大法。
他把“我”金贵地养在家里,表面爱我,实际上断绝了我与外界的接触。他又在“我”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后,时常在生活中暗示“我”配不上他。
最终逼迫“我”承认自己是他的狗。
裴度越看表情越复杂。
盛时羡正靠着床脚睡觉,他睡着时才算真正老实,眼眸轻阖,唇线放松成一条直线。呼吸也是很少动静,几乎听不到声音,裴度只看到他胸膛的些微起伏。
盛时羡这种人,被关在笼子里会咬会疯,唯独不会轻易示弱,因此他在黑市里被打得皮开肉绽。
裴度想象不出他跟在别人身后喊“主人”的样子。
裴度心里的违和感越来越浓,他看的这几页内容都没怎么与他自己有关,裴度只能继续往后翻。
这本书里面除了主人和狗,应该还会出现其余人的名字,毕竟裴度的名字也混在里面。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裴度头脑发晕,他麻木地一页一页翻弄纸张。
【……我这一生,遇到的人很多,陪我走过长途的人却很少。真是可笑,凌恕竟然是其中一个。】
【说来也巧,凌恕与我主人同姓,我不能直接称呼我主人的姓名,凌恕倒是可以喊出口。】
裴度总算看到了有用的东西,他标出“凌恕”的名字,在旁边写了“凌”字。
狗的主人姓“凌”。
裴度写完指尖一顿。
凌恕……
实验室里新来的小师弟也姓“凌”。
叫什么来着裴度翻出旁边的文件,之前的助手已经将实验室里所有人的姓名和职位都发给了裴度,裴度顺着表格看过来,确定了他的名字。
裴度在纸张上勾画,结束后他不自觉地用手转着指尖的钢笔。
钢笔色泽浓厚,笔身圆滑。裴度摆弄它时用了技巧,这个不好握住的钢笔在裴度指尖翻滚出好几道残影。
凌余……厕所play……
裴度转弄钢笔的动作霎时间停了下来。
他从头看了一遍书里面的内容,慢慢琢磨出了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狗很落魄,至于怎么落魄的,没写。
裴度只知道盛时羡很落魄。盛时羡这几天一直都在裴度眼皮子底下唯唯诺诺,上辈子在这个时间段估计混的更惨。
可安珈的情况裴度就有点不确定了。
他只是安珈的提款机,平时很少与她接触。
安珈本应该是落魄的。她是豪门贵女,一夜间公司破产父母入狱,她还身负巨款,按照情节发展她的确会过得很凄惨。
但有裴度这个提款机给她兜底,她怕什么
裴度上辈子升天前还见过安珈一面,安珈那时候穿着貂皮大衣,手上金玉镯子闪烁细光,俨然一副贵妇气派。
哪有人落魄成她那样的
裴度有些怀疑,他思索几秒将盛时羡和安珈的名字都写在狗旁边,打了问号。
至于主人……裴度现在确定的只有一个“凌”姓。
看来可以从书里面的凌恕入手。
裴度暗自想着,继续往后翻动纸张。
【我幼时生过一场病,被送去了乡下的医院治疗。凌恕当时也在那边的学校,他一直生活在那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