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收回手机,他看了眼苟且偷生,开口道:“我先进去,你把光调亮跟在我后面。怎么样”
苟且偷生这么苟,它绝对不愿意冲在前面。裴度为了防止它摆烂调头跑路,干脆直接抛出诱饵。
苟且偷生果然没有意见:“你放心,你是我的宿主,我不会让你看不见的!”
它说着,把身上的蓝光调到了适宜的亮度。
裴度没再说话,他用钥匙打开门锁,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房屋里面还不算全黑。裴度临走时虽然将遮光的窗帘全都拉上,但时值正午,明亮的阳光从窗户外砸入,总能穿透窗帘落一些光线进来。
裴度没有关上大门,他往里面走,目光从大厅的各项装置上扫视而过。
盛时羡的座椅还在原来的位置,靠近卫生间。手铐碎成两半掉在地上,那上面的铁链被拖得极长,末端已经深入进卫生间里,看不见具体的状况。
裴度没想到盛时羡连手铐都能掰开。那副手铐是重金属做的,还特意加强了厚度,普通异种很难挣脱开,更别说盛时羡双手活动范围有限。
苟且偷生飘在空中,蓝光的亮度不断调大,将昏暗的角落照射得更加清晰明显,轮廓分明。
裴度警惕着往卫生间那边走,里面的水流声持续,裴度靠近拐角,没有看到里面有人影存在的痕迹。
裴度皱眉,他犹豫几秒拉开卫生间的移动门。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开着,凉水在里面堆积,流了满地。玻璃面上全是裂痕,垃圾桶更是直接被踹翻倒在了地上。
这里面没有人。
“扣扣。”
轻微的两下敲击声在裴度身后响起,像是在有意暴露自己的位置。裴度听到声音神经一紧,他转过身,视野蓦然被大片漆黑冲撞开来。
“哇——他过来了呀!”苟且偷生边尖叫边将蓝光的投射方向迅速转移。
裴度被直面而来的热气扑了满脸,盛时羡动作灵敏的像只猎豹。他完全不顾腿上还未痊愈的伤口,蛰伏许久后从旁边的楼梯拐角猛地扑出,整个人带着裴度一起跌到地上。
“盛时羡——”裴度不知道盛时羡发什么疯,他倒地后拽住盛时羡的衣领,勒紧他的咽喉。
盛时羡眼眸猩红,眼白位置血丝遍布。他脸庞受惊似地皱紧扭曲,只龇起尖牙,尖甲死死拽住裴度的臂膀。
裴度掐住他的脖颈,盛时羡不甘示弱地将脖颈前伸,咽喉如野兽般升起低微地威胁声。
裴度被他压住身体,他在盛时羡的低吼中视线上移。盛时羡头顶的部位有东西在晃动,裴度看向那里,视线瞬间凝固。
盛时羡头上长出了两团三角形状的东西,肉色的颜色,如同新生的幼芽,在空气中颤栗发抖。
……竟然长出了狗耳朵!
裴度手上力气有片刻的停顿,盛时羡趁机也掐住他的脖颈,他尖牙犹豫几秒从裴度脖颈处移到上方,干脆利落地在裴度耳侧咬出了一排血印。
裴度闷哼一声,他耳侧的疼痛夹杂着灼热感,下一秒便开始麻木失去知觉。
盛时羡舌尖舔到了血液的味道。
被异种咬到的普通人也会发生异化,盛时羡兽耳动了两下,他要裴度和他一样。
这样他就不会总想着出去,身上也不会沾一堆陌生人的臭味回来。
他们会是同类,以后将一起逃亡。
裴度头脑有一瞬的不清醒,盛时羡咬着他的皮肤不松口,裴度也扯不开他。
苟且偷生在空中焦急地乱转,裴度朝它做了个过来的手势,苟且偷生连忙飘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你感觉什么样我……”
裴度抓住苟且偷生,他想也不想就用它的身体往盛时羡太阳穴位置砸。
“砰——”空气中传来了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盛时羡头脑嗡鸣,他晕了一阵终于松开口,和苟且偷生一起瘫倒在了地上。
裴度也松了口气,他脱力般地靠在地板上,伸手摸了把自己耳侧。猩红的血液缠绕在他掌心的皮肤,背景苍白,红液刺目。
盛时羡晕死过去后脑袋还压在裴度胸口,裴度指尖穿梭过他的黑发,摸到了他头上的两只兽耳。
刚刚长出来不久,上面还没有多少毛发,捏在手里都是柔软脆弱的肉感。
裴度收回手,他把盛时羡掀翻到旁边,拎着漏电的苟且偷生去了沙发。
苟且偷生圆球上的蓝光黯淡了不少,除此之外外表并无变化。裴度敷衍地把它放到充电器旁边,从之前的衣服里面翻出了药剂。
裴度拉开自己的衣袖,他小臂处的青筋已经开始变化颜色,出现类似变异症状的红。
龚远深主任之前给他的药剂还没有用。裴度将针头刺进自己的血管,那些药剂被推力推进血管里面,不一会儿,裴度血管的颜色便由红再次变为青色。
裴度是不会被感染的人。
他本来就是变异种。
被他母亲咬了之后,裴度就已经实现了变异。
只不过变异得不明显罢了。
裴度将空的针管扔进垃圾桶。这些只有掩藏作用的药剂在裴度看来没什么效果,但的确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裴度靠着沙发上,他看向还倒在地板上的盛时羡,把抽屉里面的口枷拿了出来。
他家里有很多口枷,金属的、橡胶的、木质的……
盛时羡或许喜欢硬一点的。
裴度将盛时羡重新铐回了老地方,长出兽耳后盛时羡的各项身体机能都会随之成倍提升,裴度可不敢再让他随意活动。
他还是被绑着比较安全。
裴度给自己的伤口上了药,盛时羡还好咬他的时候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然裴度不知道要被他撕成什么样。
裴度收起药膏,他转眸看向盛时羡,盛时羡双眼紧闭,身体蜷缩着躺在沙发上面。
他右腿膝盖处的绷带上全是从里面渗出的血迹,算是冒着废一条腿的风险来啃裴度一口。
第28章 兽的耳朵
裴度坐在盛时羡对面,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正在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盛时羡之前的活动还算正常,裴度和他说话他虽然会阳奉阴违,但胜在脑子正常,不至于会冒险去攻击裴度。
而且在之前的血液检测里,盛时羡也没有要继续变异的现象,怎么在短短三个小时里面突然长耳朵了
裴度搞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他看了眼在沙发上昏迷的一人一统,转身进卫生间换了套新衣服。
盛时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晚五六点。
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头脑仍旧残留钝痛感。脸上肌肉紧绷着,盛时羡睁眼时视线在前几秒内都是模糊不清。
“唔。”盛时羡扯了扯手上的手铐,他嘴里的口枷扣得很紧,固定在他后脑位置,连牙齿都咬合不上。
盛时羡头脑发懵,他坐在沙发上恍惚了一段时间,才记起来了之前的事情。
该死的……竟然又失败了。
“醒了”裴度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盛时羡眼睫微颤,他掀起眼皮,见裴度换了件干净的短袖白T从楼上走了下来。
裴度耳侧贴了层医用的贴片,上面隐约能看见溢出的一点红痕。
盛时羡盯着他看了几秒,又隐晦地看向裴度的手臂,裴度手臂处青筋颜色未变,还是如之前一样正常人的模样。
盛时羡咬紧嘴里的口球,他兽耳动了两下,心里涌上一股不甘。
裴度停在了盛时羡面前,如他所料,盛时羡脸色黑得堪比锅底。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这可不是在虐待你。”裴度与盛时羡对视,他说着,手指状似随意地捏住了盛时羡头上刚长出的兽耳。
“我之前和你说过,不许咬我,你全当耳边风。”裴度将手指间的软肉往下揉了揉,“知道有多疼吗”
盛时羡身体僵在原地,他兽耳脆弱又敏感,被裴度不明意味地捏在手里把弄,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盛时羡心底的颤栗升起,他睁着黑黝黝的眼眸往裴度身上看,没有做出反应。
裴度也没有再继续说话,他在盛时羡脑后摸索了一遍,确定口枷没有松动后便转身离开。
盛时羡看着他走远,许久之后才僵硬地将头低了下来。
他右腿的膝盖伤口处换了层新的医用绷带,看得出来绑得很敷衍,也没有什么技巧,只是草草换了药便重新包扎。
盛时羡眼神停在上面看了一会儿,用手掌缓慢盖住了膝盖处的绷带。
苟且偷生还要在盛时羡后面一段时间醒来。它刚醒就不停地哇哇叫,直到发现自己没有受到创伤才勉强平息怒火。
“我都被他砸漏电了!你能信我都漏电了!”
裴度点头:“我知道,我把你放充电器旁边了。”
苟且偷生:“你在说什么东西!充电器有用我还要你干什么!你必须补偿我,必须补偿我!”
裴度被它吵得脑子嗡嗡响,他开口道:“我就只有10阳气值,给不了你多少。”
“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等你以后有了,你至少要匀给我一半作为补偿!”苟且偷生在空中没好气道。
“可以。”裴度根本不相信自己以后会有,他最多给苟且偷生5个阳气值。这样裴度自己还剩5个,不用也能活。
“哼。”苟且偷生这才舒服了一点。
它转了一圈回到盛时羡身边,找了个姿势落了下去。只有在阳气值高的地方,苟且偷生才会感到舒适。
跟着裴度这个没前途的,苟且偷生得不到好处还得阴暗爬行。
裴度跟着看向旁边。盛时羡还在沙发上坐着,他黑发长长了很多,蔓延到脖颈位置,黑瞳在遮掩下直直地往裴度身上看。
裴度对盛时羡的这种眼神几乎免疫,盛时羡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盯着裴度看,像是要把他盯出个窟窿。
裴度没有再管他们,他随便吃了晚饭,准备整理好东西继续去翻书。
盛时羡不知何时来到了餐桌旁,他没有拐杖,拖着断腿慢慢挪到了椅子旁边。
裴度已经洗漱完,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往外走,刚出来就看见盛时羡端正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盛时羡脸上没什么表情,面容白皙,眼底的青紫更重了些。他正对着裴度坐在椅子上,甚至在自己面前摆好了吃饭要用的陶瓷碗。
裴度:“……”
盛时羡看向裴度,裴度洗完澡后全身都裹着层热气。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从浴室里面飘散而出,混在空气当中,也进入盛时羡的鼻腔。
盛时羡眼眸微动,他也偏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顿时忍不住皱眉。
没有一点香味,甚至有股怪异的酸涩气息。
裴度走向了盛时羡,他拿起玻璃杯倒了杯开水:“饿”
从裴度离开后,盛时羡就没有尝到一粒米。加之后面的肌肉活动,盛时羡的确该感到饥饿了。
盛时羡点头。
这时候他又知道要坦诚了。
裴度把刚倒满的水杯放到盛时羡面前,他开口道:“饿就多喝水,水能顶饱。”
盛时羡嘴里的口枷未摘,他闻言捏紧陶瓷碗的边缘,仰头看向裴度。
裴度完全不理睬盛时羡的眼神,盛时羡这几次的操作给裴度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总要让盛时羡长点教训。
不然他还敢有下次。
裴度说完便往楼上走,他关上房门,整栋别墅里面的灯都随之熄灭。
盛时羡坐在阴影里面,他听见楼上房门的声音一开一合,低头看着玻璃水杯里的热水。
热水上方的白汽升腾,飘散着铺洒在盛时羡脸颊上。湿润,温热,散去后又带着微凉。
盛时羡咬着嘴上的口球,他余光看向二楼的房屋,沉默几分钟后又起身朝自己之前所在的沙发位置走了过去。
“……裴度。”
之前一直在他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名字,现在终于有了具体的形状。连带着那些久远的面孔,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盛时羡眼睑垂下,他墨瞳里的情绪平静无波,慢慢有锐利浮现。
裴度上了二楼。他回去后把房门的锁都用上,顺便在上面加了警报器。
盛时羡上次能挣脱铁锁,这次说不定也能。裴度感觉到了自己耳侧的疼痛,他皱起眉头,往床那边走了过去。
那本黑书还在抽屉里面。裴度随手拿起它,边揉太阳穴边整理思绪。
暂定凌余是主人,安珈是狗。
盛时羡虽然今天莫名其妙长出了狗耳朵,但与“狗”的自白有很多不符合之处,裴度犹豫几秒还是排除了他是狗的可能性。
盛时羡就是个干扰项。
裴度划掉盛时羡的名字,继续把凌余和安珈的角色分别代入主人和狗。
凌余的信息保密系统做得很严密,加上有那个白球系统帮助他,裴度在网上能找到的有关他的信息寥寥无几。
裴度转而转移目标到了安珈身上。
安珈的信息并不像凌余那么难查,在网上几乎都能查出来。加上裴度父母与安珈的长辈关系亲密,裴度找了几个老人询问,得知安珈在9岁时的确生过病,被送去了A市的一个偏远山村治疗。
那里环境优美,温度宜人。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中医隐居在此,安珈便在那里待了有一年的时间进行治疗。
裴度从中确定了那个小山村的具体位置,当即联系了一个私人侦探去调查有关“凌恕”的消息。
凌余把他的个人信息藏得很深,裴度找不出来有关他的有用消息,不得不另寻他法,从凌恕入手。
况且从黑书里的内容来看,凌恕与凌余的关系匪浅,裴度就不信凌余能将他的所有信息都藏得滴水不漏。
【我不喜欢凌恕,当然凌恕更不喜欢我。他脑子不正常,喜欢自言自语,他应该被送去精神病院。】
【凌恕养了一条狗。全黑的野狗,长相高壮看着很凶,脾气却不像凌恕那样,活蹦乱跳的,看着很黏人。我在路上偶尔碰到这只狗,它每天都在路边等凌恕,放学后他们俩一起回家。】
【凌恕给它取名大福,也是大富。有福又富,凌恕很喜欢它,但也只喜欢它。凌恕用他攒了一年的钱给大福买了件过冬的大袄,因为那年的冬天很冷。】
【那年的冬天很冷,旁边的邻居家煲了狗肉汤。那只黑狗的皮挂在墙上,黑乌乌的,没处理干净的血水顺着墙壁往下流,我看一眼就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凌恕站在旁边,他身上还套着那件不合身的大袄。】
【我想他是难过的,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丁点情绪波动都不存在。仿佛真的,只是死了只无关紧要的野狗。】
裴度翻动纸张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敛下眼睫,继续往后看。
【凌恕是一个冷血的人。他没有感情,或者说,他对人没有感情。他有尾巴,他把自己也当成野兽。】
【隔壁的屠夫在那年冬掉下了冰湖。湖面结冰,他在冰面上挣扎扑腾,震得冰面破裂,最终被淹死在了冰湖里面。】
【村人说,凌恕当时也在,他站在桥上,一直看着屠夫的身体沉了下去,直至最终死亡。】
【他没有救他,屠夫吃了他的狗。】
裴度看完有些怅然,这个凌恕,与他想象中似乎有点不一样。
长尾的异种,游离在社会边缘。对凌恕来说,那只狗早已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只“狗”了。它不是畜生,是生命,是与凌恕共同生长,长久陪伴的存在。
他用攒了一年的钱给他的狗买了过冬的袄。
这群人嘴里嚼着它的肉。
何其悲哀。
裴度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思绪从书里抽离出来,拿起手机翻看文件。
他雇的私人侦探办事效率很高,只要裴度给的钱够多,他们能在裴度意料之外的时间里把消息弄到手。
果然,这些原本需要近一个月才能查出来的东西,他们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翻了出来。
据说是出动了整个侦探所的人去查询,搜索遍了那个山村里的几乎所有的档案,也去问了当地的不少人。
“这个凌恕的信息也是做了加密处理的,他上头有人啊,把他的消息藏得滴水不漏。我们也算走运,前段时间负责保密这一块儿的人松懈了,我们这才混进去……”
裴度对他们是怎么混进去的完全没兴趣,他开口道:“查出来了没”
“那当然查出来了啊,不是我吹牛,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们查不出来的人。”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边走边说话,呼啸的风声从话筒里面不时窜出。
“把文件和结果发给我就行。你们休息两天,之后再给我去查几个人。”裴度翻着手机屏幕上的软件,打开电脑用键盘敲了几个字母。
“没问题!哎呦,裴少爷,我们不用休息,我们全年无休!只要您吩咐,我们立刻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