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方骏的这句“活该是个哑巴”于阿笙而言实在是不痛不痒。
不痛不痒,不代表阿笙乐意听见这个话。
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阿笙端起放在院子台面上的脸盆。
面朝着方骏的方向。
“你,你敢!”
方骏扬高了音量,身体没出息地往后退,脚后跟碰着了脚底下凸起的一块青砖,身体踉跄了下。
阿笙眼底闪过一抹恶作剧的芒光,水朝着方骏旁边泼了过去。
方骏以为阿笙是要拿水泼他,慌了神,结果阿笙没拿水直接泼他,刚要松一口气,阿笙的水便从他身侧泼了过去,鞋子溅了泥。
这一吓一惊,被接连着戏耍了第二回 。
方骏气坏了,指着阿笙的鼻子,“你!你!我要告诉我爹爹!”
阿笙双手端着脸盆,将头一扭,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谁还没个爹爹。
方骏没敢真去告诉爹爹。
小叔虽然对爹爹跟他一家都极好,可……可小叔那人护犊子!
小时候他要是他同阿笙打架,一起闹到爹爹跟小叔跟前去,便是他娘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管用。
小叔只会沉默着,压根不会教训阿笙,还会红眼眶!
他娘便是哭都不敢哭了。
小叔是个鳏夫,阿笙又是个哑巴。
显,显得他们一家联手欺负他们父子似的。
他爹跟他娘就转过头骂他,挨棍子的人便成了他!
方骏想到小时候自己同阿笙的几次“交手”,下场都是他挨打,便愈发气了!
“阿笙,你,你不许走!”
“你给我站住!”
阿笙才不理他。
阿笙把脸盆放架子上,转身刚要去关门,方骏招呼不打一声,就进了他的屋。
阿笙打手势,让他出去。
“我就不出去!”
方骏耍起了无赖,偏要赖在阿笙屋里不走。
阿笙便佯装随意,他走到屏风前,作势要穿衣外出。
他还要去给师父、师娘请安,没工夫陪方骏一块闹腾。
方骏眼尖,瞧见了阿笙窗户上晾晒的帕子。
那帕子缎面光滑,上头还绣着什么图纹,在晨风中轻飘着,一看就知道是高档货!
方骏朝那帕子走了过去,“你这帕子……”
阿笙顺着方骏的视线,瞧见了晒在窗口的帕子,他微变了脸色。
将衣服重新挂回屏风上,抢在方骏之前跑过去,把帕子给收了,藏在了胸襟里头,阿笙生气地瞪着方骏,再次打手势,让他出去。
方骏狐疑地盯着他,“这么宝贝,是哪个姑娘送给你的吧?”
这帕子瞧着这么精致,压根不像是阿笙自己的物件!
定然是哪个女孩子的!
阿笙朝方骏做了个鬼脸。
他走到屏风前,背对着方骏,自顾自地穿衣。
方骏:“!!”
他要去告诉小叔!
阿笙私授了姑娘的帕子!!
近日天气逐渐变得暖和,才在窗外晾了一夜,加之帕子轻薄,已然干透。
阿笙将帕子宝贝地收进衣柜里,寻思着回头去街上买个香囊,待熏香了以后再还给二爷。
还要赶去师父,师娘那里请安,阿笙关上衣柜,出了门。
出门前,特意去了趟偏院。
尚未走近,便听见一声声驴叫声。
傻乌梅。
多半是又在学杜婶家的公鸡打鸣。
驴棚有现成的玉米棒,是前段时间给乌梅备的。
阿笙便去拿了一根,喂给乌梅,摸着它的脑袋,“好乌梅,好好看家,知道吗?”
“呃——啊——”
乌梅似是当真同主人心意相通,仰起脖子,呃呃叫唤了两声。
阿笙摸着乌梅,弯着眉眼笑。
阿笙一个上午都很忙。
清晨去了师父家中,给师父、师娘请安。
说是请安,其实还是要帮忙烧师父、师娘洗漱的热水,再顺便帮着做个早餐,伺候着师父出门。
陪着师父一起逛早市,听师父跟各大摊点的师傅们如何应承,打交道。
之后,两人再一同去店里。
切工,颠勺,都是需要勤练的功夫,待到日头偏中,阿笙便要开始跟着后厨其他伙计一起忙碌。
过了晌午,酒楼里少了吃饭、饮酒的客人,阿笙才得空,上街一趟。
长宁街上有香料铺,只是算不得高档。
高档的香料铺,大都在锦绣巷一带。
从长宁街去锦绣巷,要过福桥。
二爷尚未病前,阿笙得了空闲,都会跑去福桥上看一看。
如今却是有段时间未来了。
一是二爷病愈后并未再像以往那样出门出得勤;二来,他近日见到二爷的次数,比以往要多了不少,也便不必去去福桥等着,解单思之苦。
经过福桥,阿笙仍像是以往那样,习惯性地张望了一眼。
这个点,自然是瞧不见出门的二爷的。
换作以往,他定然免不了要失落,可他昨晚才见过二爷,家里还有二爷的帕子,这会儿不但一点没觉着失落,只觉望着那古拙的院子,都是极开心的一件事。
阿笙没买过香囊。
待进了香料铺,方知香囊也有诸多学问。
譬如香囊是买来自用,还是送姑娘,是安神还是为了驱蚊,又或者是只为着熏香。
要茉莉花香的,玫瑰花香、豆蔻,还是要栀子花、辛夷再参点柏子仁的。
阿笙是要买来用做熏香,只是不是为了自用,是用来送人。
伙计得知阿笙是为了送人,便以为阿笙是要送给姑娘,热情地给介绍玫瑰花香或是栀子花香这一类花香香囊。
阿笙倒也将伙计介绍给他的香囊细细闻了闻,觉得这些香囊味道都稍稍浓郁了一些,不若他在二爷身上闻见的那股淡淡的檀木又夹杂着杜冷松亦或是旁的什么的香气来得宜人。
忽地,阿笙被一个水蓝色的香囊给吸引了注意力。
阿笙起初是被这香囊的颜色所吸引,待瞧见上头的睡莲,以及香囊上绣着的“自在”二字,只觉得这香囊实在再合适二爷不过。
二爷那样洒脱的性子,自是要自在才会舒心。
阿笙将香囊拿在手里,放到鼻尖闻了闻,不知道这香囊里头具体都加了些什么香料,同先前伙计介绍给他的香囊都要淡一些,香味却是更加清幽,当真像是独自开在这夏日湖面上的一朵清幽睡莲,香气淡雅一人。
同二爷的气质也很相称。
阿笙便拿了这个香囊,问伙计多少钱。
伙计地瞧见阿笙手里头拿的这个香囊,很是意外,“这位客人,您确定是要送香囊给姑娘吗?倘使要送给姑娘,还是玫瑰花、茉莉香同姑娘相宜一些。”
这香囊不是要送给姑娘。
阿笙打手势,谢过伙计的好意,笑吟吟地“问”香囊价格。
伙计见阿笙实在要这款香囊,虽然纳闷,但还是告知了价格。
付过钱,阿笙宝贝地将香囊收进荷包里。
阿笙出了门,伙计地望着阿笙的背影,摇摇头。
他们铺子的香囊可不便宜,这位客人买的这个香囊,姑娘怕是不会喜欢……
阿笙没将香囊挂在腰间。
怕招摇,也担心干干活时,会弄脏、弄坏香囊。
只是同荷包放一起,这香囊亦是香了一路,走路时鼻尖也总是闻见一股淡淡的幽香。
还真有点步步生莲的意味呢。
阿笙将手宝贝地摁在荷包上傻笑。
过福桥,回到长宁街,阿笙没有直接回店里,而是去了一趟纸笔铺。
他既是答应了二爷,要将他心中想开的酒楼给画下来,自是要找个时间画的。
阿笙平日里若是有空,喜欢在房间里胡乱画个几笔,只是他房里的笔同颜料都旧了,纸也缺,还是得去纸笔铺一趟。
经过一个卖瓜果的摊前,阿笙往前头纸笔铺走去。
“阿笙?”
听见有人唤自己,声音似从后头传来,阿笙转过身。
原来是马大夫医馆的伙计。
伙计从走上前,问阿笙道:“阿笙,你怎么在这儿?也出来买东西么?”
阿笙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前头的纸笔铺。
伙计的瞧懂了阿笙的手势。
阿笙见到医馆伙计,想起自己那日救下的伯伯,便“问”了一句那位伯伯的情况。
阿笙不问还好,一问伙计地便是一肚子牢骚。
“你可别提了。你是不知道,你那日送来医馆的那位大爷,脾气有多大!醒来后对我们全然没有任何一个谢字也便罢了,还一连声地质问我们,把他包袱给放哪儿了!
倒好像我们医馆昧他东西一样,你说气不气人?!就他那副穷酸样,包袱里头能藏着什么东西呀!是有稀世珍宝,我们人人惦记着!”
“对不住。”阿笙没想到,自己那日好心,反倒给马伯伯给伙计们带去麻烦,只好打手势,向伙计地道歉。
阿笙打手势,“那后来呢?你们送老伯回去了么?”
“送了啊!那么一尊‘大佛’,我们不赶紧把人送走,留他在店里当真当起我们的大爷呢?”
阿笙便问伙计,知不知道老伯现在住在何处。
伙计地好心提醒,“就住在临水巷那边……怎么,你还想去看人家啊?我同你说,那位大爷的脾气是真的稀烂!你担心别被轰出来。”
阿笙拽了拽伙计的衣袖。
实在是那日他见老伯的状况不好,家境似乎也不好,到底是自己救过的人,阿笙放心不下,还是想着要去看一眼才好。
便是今天没碰着伙计,他原也是打算回头去马伯伯医院里一趟,了解一下的。
伙计地拗不过阿笙,只好跟阿笙说了具体住址,提醒道:“那你自己到时候当心点,可别挨那老头欺负!”
阿笙笑着点头,在路边的瓜果摊上,买了两碗桂花凉粉。
他同伙计地一人一碗。
坐在摊位上吃完了,两人这才分开,各办各的事情去。
临走前,伙计还又特别叮嘱地了一句,让阿笙千万自己留意些,到时候出门前,跟爹爹说过,具体地址也先告诉爹爹,约定个时间回去。
这样倘使有个什么意外,家人可第一时间赶过去,不至于出事。
要论这些个谋生,保全自己的本领,阿笙这个少东家,哪里敌得过人家这些从小就出来学本事的伙计们的厉害。
是以,阿笙认真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又很认真地谢过伙计。
阿笙听劝,且没有少东家的架子,伙计自然也高兴同他处,什么需要注意的,也便同他说了,不会嫌麻烦。
春行馆,院子长廊下的金丝雀叫声一日比一日清亮。
福禄、福旺兄弟将书房当中这些年二爷收藏的笔墨纸砚,连同人家相赠的,一件件搬出,拿到院中该晾晒的晾晒,该收拾齐整的,收拾齐整。
“二爷的笔墨纸砚向来都是待用时,吩咐我们来取的。还有这些个名贵的纸张,颜料,二爷往日只有在正经场合,或是要送给朋友才会拿出来用。
今日的全让我们收拾出来了?”
像是这些名贵的纸张、颜料笔墨,一夕间全然变得不值钱了似的。
福旺没福禄那么多心思,他也不爱动脑筋,他手上捧着一叠宣纸,随口答道:“许是天气好吧。”
福禄特嫌弃,“我做什么问你,反正问你什么你都不过脑。”
这话福旺不爱听了,生气地道:“我怎么不过脑了!”
书房里头,福旺、福禄兄弟二人吵了起来。
陶管事从外头回来,听见了兄弟两人的吵闹声,“吵什么?什么有力气是吧?那就把二爷的藏书也都搬去院子里,晒一晒!”
兄弟两人立即禁声。
二爷的藏书又多又重,真要全一件件地往外搬,会死人的!!!
训斥过福禄、福旺兄弟二人,陶管事去了院子,看看兄弟两人究竟有没有认真干活。
院子里,二爷坐在树荫下看书,石桌上茶杯已是空了。
陶管事放轻了脚步,走上前,替二爷将茶给添上。
听见添茶声,知是陶叔回来了。
谢放将手里头捧着书卷放下,抬起头,“陶叔,我托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着落了?”
陶管事摇头,疑惑地问自家少爷,“尚未有头绪。少爷,您确定您找的人,在这符城吗?”他都一连打听了近半个月了,都没有少爷要找的那一位名家画师的影子!
谢放:“我收到的消息,应当是就在这符城的。劳烦陶叔,这些日子再替我细细打听。”
陶管事将手中的茶递过去,“少爷客气,这本来就是我应当分内的事。”
谢放将茶杯接过去,放到唇边,轻啜着。
父亲生平喜好极多。
其中尤好书画,书画当中,又最喜欢收藏名画。
要属父亲最中意的画作,非抱石老人的作品不可。
当年,他大哥便是因为在父亲大寿时送上这位抱石老人的作品,之后更是引荐了抱石老人同父亲认识,深得父亲欢心,才坐稳了谢家少家主的位置。
据他所知,那位抱石老人曾在符城待过一阵。
按照抱石老人生平事迹的时间推算,现在人应当还在符城。
谢放将手中的茶杯搁在圆桌上,神色转冷。
谢家家主的位置,他可以不要。
只是……谢家的权势、财富,亦不能悉数落入他大哥以及几个弟弟的手里。
否则,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时,他要拿什么护阿笙一生周全?
第17章 张开双臂
“到时候,你沿着临水巷往里走,墙外种着一株高过院墙的枇杷树,最破最旧的那一间就是了。”
阿笙手里头拎着从郑家食铺孙掌柜那儿买来的一组熏腊肉,一小袋米,怀抱着树下瓜果摊那儿买得的甜瓜,按照医馆伙计告诉他的,沿着临水巷往里头走。
临水巷道路狭窄,房屋亦不若青柳巷那般宽阔齐整,挨挨挤挤地在一块,大都较为密集、破旧。
家家户户院子里几乎都种着枇杷树,且……枇杷树大都高过了院墙。
阿笙同以往一样,都是待晌午过后,店里不忙后才跟师父告个假,得空出的门。
两三点,恰是最晒的时候。
阿笙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李树下躲着,将手中的甜瓜放地上,抬手擦了擦汗。
阿笙仰起脸,望着对面几乎人家探出院墙的枇杷树,懊恼自己当时怎的没多问一句。
譬如,这临水巷种枇杷的人多不多。
不过便是他当时想到了,多问一句,怕是伙计也答不上来。
那日雨天,伙计多半是同老伯一起坐车上,天色昏暗,加之车上的遮雨棚挡住视线,定然是什么都瞧不见,也瞧不清。
伙计应当并不知道这临水巷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枇杷树。
知道老伯家中有枇杷树,多半亦是将人扶进去时,瞧了一眼,便将那株枇杷树,当成是特征说予他知晓了。
阿笙站在李树下,听了好一会儿的蝉鸣,见有一位大叔从前头走过,赶忙走上前。
“你好,这位大叔,请问——”
“不好意思啊,看不懂。看不懂。”
阿笙才走上前,用手势跟大叔打了个招呼,那位大叔见阿笙竟是个哑巴,嫌麻烦,忙摆着手,加快步子走了。
这般情形,阿笙从前自是遇见过。
大部分人都会耐着性子,问他比划什么,不过也有部分,一瞧见他不会说话,嫌麻烦,并不理他的。
阿笙并未在意,仍旧是笑着谢过这位大叔,再次跑回树下。
又过了一会儿,有位妇人从树前经过,阿笙犹豫了一会儿,走上前。
妇人见阿笙不会说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见他相貌好看,偏生不会说话,当即有些怜爱,很是认真地留意阿笙的比划。
待到阿笙比划完,妇人十分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小兄弟,对,对不住啊,我就瞧懂你似乎找什么人,可,可其他的我没看懂……”
阿笙便指着对河树荫下,坐在自家屋檐下纳凉的一位老伯,又比划了一个很瘦,很瘦的手势,还在自己的耳朵那儿比划了一下。
这一回,妇人看懂了,“你是要找一个身形很瘦,身高么,差不多到你耳朵那里的大爷是么?”
阿笙兴奋地连连点头。
“这……身形偏瘦,身高又到你耳朵这的大爷我们有好几个。你要找的人可还有什么特征?或者是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可把阿笙给难住了。
阿笙要是会说话,他尚且能将老人的相貌特征仔仔细细地说给这位婶婶知晓,可手势能够表达的到底有限。
最糟糕的是,他跟大爷亦算不上认识,并不知道他是一人独居,还是同家里人住在一起。
妇人瞧出阿笙的沮丧,忙道:“没事,没事。你要是不赶时间,不若去我家,喝个凉茶,解解渴?我让家里人再替你探听,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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