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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生们的恋爱(葫芦酱)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恍然想起两年前,他还大言不惭的吐槽偶像剧里为了恋人偏要放弃亿万家财,和老爸对着干的富二代。思及此,不由得好笑。
终于有一天他明白情字一事,沦为了俗人。
但他甘之如饴。

装潢精致的别墅里, 弥漫着沉默。
少年拖着行李箱, 背着双肩包, 单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回头道:“爸, 妈,知馨, 我走了。”
一言不发的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知馨的手抓着沙发上的软垫, 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谢知周低低叹了声,推开了门,从钱包里取下钥匙,“钥匙我放在门口了。”他交代了一声, 伸手去拉房门。
“等等——”铁青着脸的谢荣突然站起来。
这是谢知周出柜两周后,谢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怕你不认路, ”谢荣从茶几上拿起车钥匙:“送你去机场。”
知馨如释重负地跟着站起来, 拉过周馨的手:“我和妈妈也要去送哥哥。”
谢荣没理她, 但也没阻止她。知馨冲母亲笑了笑,看着谢知周把行李放在后备箱, 正要往后座去,忽然听到谢荣说:“难道你要让女士坐副驾吗?”
一般而言, 生意场上,后座都是留给领导或者受到尊敬的客人坐的。
然而,“可是知馨不是最喜欢坐前排了吗?”谢知周一时有些疑惑。他们家一同出行惯常是知馨坐在前头。
谢荣不着痕迹地咳嗽了几声。
“哥, ”知馨忽然溜进了后座:“我现在长大了,就爱坐后头。”
这一来一回,谢知周也明白了,他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静静地听着谢总的指示和训话。
谢荣利落地发动汽车,在道路上疾驰许久后,眼见着快到终点了,他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带回来那些资料,你妈妈看了。还偏要讲给我听,说我不搭理你就是老顽固。”
“我看了两页,搞不懂,也不想懂,”他的言语里有些不悦:“但我谢荣的儿女,只要不违法犯罪,从来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谢知周没忍住,嘴角溢出了一抹笑。
“笑什么笑,”谢荣隔着车前的镜子看见了,怒道:“谁允许你笑了。”
谢知周嗯嗯啊啊地应道:“没笑,您继续。”
“你既然要扎进死人堆里当什么法医你就去吧,”谢荣恨恨道:“我的公司以后都交给你妹妹,你一个子儿也甭想要,在A城买不起房的时候别回来找我哭。”
“爸,”谢知周看着故作严肃的男人额上岁月的沟壑,郑重道:“谢谢你。”
“别在这儿矫情兮兮的,跟你妈你妹说去,她们都跟你穿一条裤子。”谢荣撇撇嘴。
谢知周转过头去,看了看一脸温柔笑意的母亲,还有依偎在母亲身旁的妹妹,“谢谢。”
“什么时候,带他见见我们。”周馨温声道。
“一定。”
谢知周望向窗外,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那个人的心,不知道他这个叛徒还能不能被原谅,不过至少,他要试试。
车在飞机场外停下,谢知周搬出行李箱,跟家人告别,于是就收获了谢荣的一个白眼,连带一句毫不客气的“滚吧。”
谢知周哑然失笑,正要转身,知馨忽然跑到他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哥哥,回去之后要小心。”
这话让谢知周一愣,然而知馨已经跑回了周馨的身边,嘴角缀着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温柔笑意。谢知周摇摇头,没把这句话太放在心上。
“照顾好自己。”他嘱托完依依不舍的家人,最后看了一眼异国他乡的天空,走进了机场大厅。
国际航班太长,谢知周翻出提前准备的薄毯和眼罩,为一会儿之后的睡眠做准备。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肘撑在窗边看着外面,全然没觉察身旁的一段对话,直到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起身离开,另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
“好久不见。”
谢知周猛地回过头去,看着正在系安全带的男孩,“舒夏?”
“对,是我,刚上来就看见你了,特意换了位置和你坐一块儿。”舒夏笑了笑,拿出软枕垫在颈后,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快毕业了,回国做毕设,还有……读研。”
“毕业?”谢知周愣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舒夏念得是四年制的生物,的确快毕业了。他忽然开始庆幸还好医学类专业要读五年,至少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挽回那个人。
“是啊,”舒夏靠在软枕上,替自己铺好薄毯:“回国找男朋友。”他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看谢知周:“段邦最近找新人了吗?”
谢知周实话实说:“找过,不过又分了。”
“哦,”舒夏瘪瘪嘴:“我就知道。”他把话题又转向谢知周:“你怎么出国了?你的布偶熊先生呢?”
听到这个称呼,谢知周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正色道:“我也是回去找他的。”他看着舒夏了然的神情,迟疑片刻问道:“你打算和段邦和好吗?”
“是啊,”舒夏回答道:“我从来都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段邦不愿意。”
谢知周忽然想起那时候的段邦,略顿了顿,还是提醒道:“那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不肯见你,他说——”
“破镜不能重圆,对吧?”舒夏抢白道。
谢知周有些意外,就听舒夏继续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年少相识,又是初恋,这么多年我的心思全花在这个人身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了。可惜我当时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固执。”
“不过他没跟我说过分手啊,镜子就不算破了。”舒夏撇撇嘴,微微往后仰躺着,感受着飞机缓缓起飞,一副不以为意的神色。
舒夏这句话,却正好是谢知周当年面对段邦的回答时,心里泛过的念头。这么些年他早已忘了,这回被舒夏猛地提起,他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自欺欺人的安慰。
他和季泽恩之间,也没有那样决绝的话。
“回去了要帮我,”舒夏没什么顾忌地靠着谢知周的肩,他矮谢知周一个头,这会儿靠着正好。
“好。”谢知周应下。
舒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好人有好报,你和你的布偶熊先生一定会重修于好的。”
谢知周取了托运的行李,刚走出机场,耳朵因为气压的缘故还有些闭塞,只觉得周围的喧嚣都显得格外的遥远。
“谢哥!”模糊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大幅度地挥着双手,手里还举着横幅,荧光橙的手幅上写着“欢迎谢哥回家”,摇摆的格外起劲儿。身边不少人侧目而视,还有人窃窃私语,问是不是有什么明星要来。
一脑门儿黑线的谢知周:“……”
还没等他捂上脸,假装不认识段邦,后者就蹬蹬瞪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然而他一双手却没能环抱住谢知周,而是碰到了另外一具身体。
一个脑袋从谢知周肩上冒出来,冲段邦甜甜一笑:“嗨,男朋友。”
这回轮到段邦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他收回手,然而之间还是挥之不去的触感。这双手,曾经彻底的拥有过这个男孩,他的指尖对这具身体的触感实在太熟悉,以至于在碰到的一刻,细小酥麻的电流顺着之间,直冲大脑。
真正意义上,阔别四年之后面对面的相见,段邦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
“夏夏。”他下意识地开口。
舒夏从谢知周身后窜出来,抱上了段邦:“男朋友,你想我吗?”
段邦挣扎着把人从自己怀里扯出来,偏开头,沉下音色:“我们已经分手了。”
“没有,”舒夏索性绕到他背后把人抱住,“你没和我说过分手,就不算。”
这下段邦的双手绕到背后使不上力气,推不开舒夏,他一脸求救地表情看着谢知周,然而后者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发光,丝毫没有上前调解的意思。
“别闹了舒夏。”段邦纠正了自己的称呼。
舒夏在他背后蹭着,额间的碎发恰好撩拨着段邦的后颈,让他微微一缩,就听后头的人闷闷道:“那你就在这儿和我说,’舒夏我要和你分手‘,就八个字,不难为你吧,说完我就滚蛋。”
段邦收回了双手,伸开的掌心捂住了全脸,他叹了一声。
当初硬生生地被家长分开,如同被血淋淋地径直劈开一半心脏,他又怎么狠得下心,说一遍这样伤人的话呢。
舒夏太明白他,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折磨。
“我不走了,”舒夏小声道:“我申请了国内的研究生,我和你一起。”说完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卡片,塞到了段邦的手里。
段邦垂眼一看,好家伙,又是谢知周他们家的酒店房卡,他瞪了看戏的谢知周一眼,转了转手里的房卡,在后者似笑非笑地目光下开口:“让你看戏,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谢知周闻言拖起行李箱,掏出手机来打车,看着段邦被人紧紧箍住艰难地往前走,忍不住笑出声。
段邦身后的始作俑者扭过头来,冲他比了个心。
谢知周搬着行李箱坐进出租车,深藏功与名。
他刻意调动思绪,保持着这种强撑的轻松情绪,到寝室走廊的时候,后知后觉的紧张才终于将他淹没,心跳跟着越来越快,他捏了捏手指泛白大的骨节,给自己定了定心。
两年了,想明白一切之后,他终于又回到这里。
不知道季泽恩这时候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推开门会不会同他四目相对。
谢知周分出一只手来,按在心口,带着三分期待三分纠结,并上三分忐忑,握上了冰凉的门把手。

第64章 寻
段邦回到寝室的时候, 甫一开灯, 被静坐在宿舍的人影吓了一跳, “老谢你回来了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谢知周的瞳孔因为骤然亮起的灯光照射微缩。他打量着段邦, 有些意外道:“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他的手里抱着肉乎乎的肥佬,正给他喂青菜。
“老谢, 你今天可不够意思,”段邦摊了摊手, 坐在他身边:“说好了我来给你接机,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舒夏要来。”
“还打算躲着?”谢知周问。
段邦偏过头去,“不知道。”
“舒夏人呢?”谢知周说:“你把他一个人丢酒店了?”
“哭了,”段邦叹了声气:“刚哄睡了我就回来了,四年了, 还是这么个脾气,他一哭我就拿他没辙。”
“他很喜欢你。”
段邦看着从肥佬身上腾出手来整理资料的谢知周, 眼神一暗。
风流不羁的浪子在遇到毕生所爱之后, 戒掉了一身糟粕, 可从前痴情的人却因为与白月光的错过,在感情上放纵自我。
到底谁更后悔呢?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回来, 网恋见面之前,也没想到他还爱着我。”段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早知道我可以等到他回来, 我就洁身自好一点了。我配不上他,知周。”
谢知周低低地叹了一声,“可他说他不在乎。”
“他懂我, 我也懂他。”段邦紧蹙着眉,眼里是溢满的痛苦,“他都是装的,他怎么可能会不在乎,只是他太想和我在一起了。可是知周,他越是爱我,我就越是愧疚。”
愧疚到当那个人干脆利落地褪净衣物躺在他眼前,眼尾缀着泪时,他却只是别过头,替他盖上了薄被。
他根本没办法容忍自己的手再去触碰那样干净的身体。
“不说了,”段邦去卫生间拿凉水洗了一把脸,缓和了情绪,问谢知周:“我回来之前,你一个人坐那儿干嘛?”他的目光落在肥佬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上,忽然笑了,自顾自道:“半仙儿从前还说它苗条,不该给他起个这样的名字,你看,它现在可是够肥了,还是我名字取得好。”
谢知周淡淡看了他一眼,他败下阵来,补了一句:“还有季哥养得好。”
谢知周的目光落在自己床边的空架子上,他带着满怀忐忑进门的一瞬,期待中的人并未出现,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木板。
“季泽恩,搬走了?”他问。
“啊,”段邦一拍脑门儿:“我忘了告诉你了,他这学期去附属医院见习,有个老师很喜欢他,低价帮他租了附属医院附近的房子。虽然咱们宿舍离附属医院也近,不过宵禁太麻烦,季神动不动就跟着老师值夜,住学校不方便。”
谢知周看着侃侃而谈季泽恩生活的段邦,忽然没来由生出一点微末的嫉妒。他自嘲地压下情绪,问他:“他连肥佬和骨头架子都不要了。”
“他跟肥佬亲着呢,因为肥佬喜欢吃苹果皮,他练了好几天,到后来一刀能全削下来。”段邦乐颠颠地翻出手机视频给谢知周看。镜头里只有一双修长的手,利落地削好苹果皮,喂给肥佬吃。
鲜红的苹果皮落下,被肥佬拢在怀里咀嚼得格外欢快。剩下白生生的果肉无人认领,就听见熟悉的一句:“吃吗?”
而后段邦接过去,随之而来地是喀嚓喀嚓的咀嚼声。
嫉妒更深了怎么办?谢知周听着镜头里的声音,闷闷想到。
“他走的时候说让我养着,你毕业的时候总得回来办手续,让我那时候就把肥佬给你,还有骨头架子一并给你。”段邦说:“他说这家伙是你救出来的,还跟你一样,喜欢吃苹果,你不会不要它的。”
他话音落下,又十分真切地补了句感慨:“这些年季哥养着肥佬,又当爹又当妈,那叫一个贴心。从前这小家伙在实验室营养不良,现在都肉乎乎成球了,每天换垫料水食常洗澡,一身毛又干净又漂亮。”
毛茸茸的豚鼠和冷冰冰的少年,谢知周忽然有点不能想象这个画面。
段邦啧了一声,甩手掌柜的模样道:“原本离了季哥我生怕养不好它,还好你回来得及时。”
“……”
差不多收拾了躺上床,一直有意无意避开一些话题的段邦忽然叫了一声谢知周,带着几分真情实感地开口:“其实我觉得,季哥练削苹果皮不是为了肥佬,是为了你。”
“老谢,虽然咱俩是哥们儿,我也还是要说,你真对不起季哥。”
床上的谢知周正拉着床帘,他曾经无数次把这截儿掖在棉絮里的床帘揭起,跨过两张床的相连处,爬到另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而在听到段邦话的一瞬,手一抖,举起的一段儿床帘突然从手里滑落。
窸窣的声音没有躲过段邦的耳朵,他说:“是不是看见对面床空了,心里也空落落的?”
谢知周抬起胳膊挡住了脸,没有出声。
“你这才一天,季哥对着你这空床看了两年呢。说真的我都不知道你俩到底咋了,你就一声不吭跑国外去了,还顺带上一个肖子兮。”
“哎,话说,”段邦踹了踹他的床板:“你这次回来,是和他和好的吗?”
“嗯,”谢知周说,“他……”
“你想问他对你还有没有感觉?”段邦打断了他的欲言又止:“你知道吗,你走的那个学期,季神的年排掉到了二十。”
谢知周的心蓦地一跳。
“那可是季神,从来都是第一名,加权95+的季泽恩,”段邦说:“你敢信吗?你走之后他考的五门课,全部没考上九十分。”
“原先我还不确定他对你的心,那时候我是真信了。”
同宿舍相处的这些日子,段邦无疑是对季泽恩的感受最深的,尽管对方是情绪如此不外露的人,同住了这么久,也能窥见一些端倪。
当冷静的人失去自持,从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的学霸跌落神坛。
谢知周揪住睡衣的领口,只觉得心口涩的厉害,然而反复揉搓,不得其法,只有一片滚烫的灼热,以及钻心的疼。
“不过后来他又考回第一了,”段邦继续道:“现在他对你的态度是什么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谢哥,他那时候是真喜欢你啊,你是怎么狠下心来走的。你可别又说是’腻了‘,不然我现在就爬上去打你。”
“不是。”谢知周拿被子蒙住脑袋,闷闷道。
两厢无话,段邦放下了打算踹床板的脚,在黑夜中闭上了眼睛。
法医大四下学期的课少了许多,谢知周偶尔跟着导师去实验室做实验,也有时候去公安局晃悠。
一日三顿照常在食堂吃,课一节不落的去上,偶尔去附属医院门口散步,然而这么小的一个医学院,一个月过去,他却没等来想象中,和季泽恩意外的重逢。
人与人的缘分原来如此稀疏,不刻意去寻,饶是两个人在这么小的地方,都不会碰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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