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权贵谢殊鹤,端方雅正,矜冷如玉,拿云握雾的手腕却无人不惊服,更是在家族酣杀中撕出一条血路,年纪轻轻便执掌谢家。
豪门名流的论坛里,都在猜测他会选择与哪家商业联姻,互利双赢。
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小落叶归根’,为了转回华国籍,融入祖国,正每天抱着新华字典努力啃。
谢殊鹤忘不了第一次会见这位娇贵小少爷的那天。
小少爷回国后狂炫美食,导致略显圆润的清稚脸蛋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微微怔愣住。
十秒后,用十分生疏的中文、语调,磕磕巴的冒出一句:“谢先生,您看起来太‘手一些’了。”
旁边的岳中中翻译器母慈笑:“他想说的是handsome。”
谢殊鹤:“……”
确定恋爱关系后,琢词每天都要发一张小猫挠头尖叫的表情包,控诉他:【谢先生,好糟糕,我的头里全是你】
谢殊鹤知道,他是在说想他。
琢词摆脱了蹩脚中文,还学会说文绉绉的话:“谢先生,我心悦于你。”
自信满满报了汉语水平考试。
一进考场,听力部分开始。
广播里传出:
“小明,你的牙齿真好看!”
“哦,那是假的!”
“啊?真的假的?”
“真的!”
——请问,小明的牙齿是真的假的?
琢词出了考场就奔进丈夫的怀里哭了。
*同性可婚背景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轻松 日常
主角视角 琢词 互动谢殊鹤
一句话简介:华裔小直球x爹系攻
立意:每一个梦想,勇气和真诚都将化为羽翼,高飞于蓝天
拥有百年历史的嘉平古巷坐落于市中心。
因民国时期的南洋风格建筑有着保护价值,受市政扶持,打造成商业街,沿途栽植了观赏的绣球花,每年到了六七月,一路的浮紫流绿。
一家位于古巷的咖啡店,靠窗位置,坐了位一身矜冷深黑西装的男人。
面容英隽,眉眼幽邃,包裹在西裤下的双腿笔直修长。
一切都过于肃穆商务,不像是来相亲的,倒像是来谈几个小目标的项目。
谢殊鹤的视线从窗外收回。
对面坐着的女性长辈正端着西式白瓷小杯抿了一口,随后弯身,将杯子放回茶托,笑吟吟地开口:“谢先生见谅,小词很好奇这家店的白桃挞,就约在这里了。”
“无碍。”谢殊鹤淡声。
施女士看了眼手机。
【词宝】:妈妈,车子果酱了,青楠表哥说要迟到十五分钟。
施弥将‘车子果酱’自动翻译回‘塞车’。
回复:没事,乖宝,慢慢来。
放下手机,施弥不动声色看了眼对面的年轻男人。
二十七岁从家族厮杀中成功争夺话事权,又在公司面临转型的时期力挽狂澜,一手推进新项目,创下不凡佳绩。
这样的狠角色,与他交手的人应当恨不得啮他骨噬他血。
可偏偏这人能将所有看起来决绝的事情做得几近圆满,让人无法挑出差错。可能也不敢挑出差错——谢殊鹤对他们,是不能决绝吗?
施弥对于谢殊鹤的商业手腕,不多作评价,只是从他几乎不赶尽杀绝的办事方式中读取出心思沉稳,修养优良的品性。
如果非要说他城府深,那是一定的。
但这是身处社会所需要的武器。
抛开这座钢筋森林中的生存之策,施弥只看本质,是和母亲一样,觉得谢殊鹤挺好。
人品行,家世好,相貌外形一顶一,也儒雅谦礼有包容心,想来不会让爱人受委屈。
施弥越看越满意,笑道:“谢先生,我们词宝从小在英国长大,回国的次数不多,不太会说中文,所以待会儿他如果胡说八道些什么,请不要见怪。”
“你也不必跟他用英语交流,这次回来,为了强化语言的环境和思维,我们跟他交流都是用中文的。”
谢殊鹤微微颔首,也找了话题:“听施奶奶说,琢词在大学的学业没完成,因为想回国进修新专业?”
施弥笑了笑:“其实读完了,但没考学位证,一心想回国学种菜,所以申请了云京农业大学,九月开学就要念书了。”
谢殊鹤缓声开腔:“很不错的志愿。”
施弥怎么不知道这是礼仪性接话,笑了笑,道:“他就喜欢捣鼓些吃的,等国籍转回来了,他爱怎么折腾就去折腾吧,我管不了他了。”
谢殊鹤给她斟了杯伯爵红茶。
和施弥面对面坐下,他们都各取所需。
他需要一桩婚姻,最好知根知底,对方身份又干净清白。
施弥的母亲施老太太是他尊敬的长辈,知道他的顾虑后,说有一个外孙,英籍华裔,想转回国籍。
华国国籍很难入,申请下来不知道要多久,也不知道能否通过,于是老太太商量着说,让外孙一边正常申请,一边跟他相处,两手抓。
当然,不是结了就离的那种骗绿卡,而是先认识认识,如果生出感情、恋爱结婚,那就皆大欢喜。
如果没感觉,便就此作罢,不会为了绿卡让他们的婚姻做牺牲品。 。
嘉平古巷内里不让通车,施青楠停了车,就拽着琢词往里冲。
路上,琢词看到一个小摊。
碗里装着一份像透明玻璃的粉,上面有很多脆啵啵,还有水果。
脚步不由得变慢了。
施青楠注意到他的慢吞吞,回头看他,又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无奈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扫码支付五元,拿了一碗,放他怀里。
琢词抱着冰粉一转身,肩膀被路人撞了一下。
施青楠扶住他,想看看他有没有事,却看见他将那纸碗盛的冰粉牢牢揣在怀里,没洒出半点。
施青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回国一个月了,你怎么还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他身边有赴英留学的朋友,每次回国的食欲是大,但也不会持续整整一个月,像是要把这辈子能吃的都给吃回来。
又不是以后吃不到了。
这个从大不列颠回来的表弟,着实有点吓人了。
琢词听不懂表哥说的‘投胎’是什么意思,但大概理解语境。
因为希望能每个字都字正圆腔,所以语速会放慢:“吃,是大事,跟天一样。”
施青楠泄了气。
他知道他的意思。
民以食为天。吃是天大的事。
琢词这次完全回国,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华国地大物博,八大菜系尝完,还有各色小吃,高档饭店去完,还有苍蝇馆子。
施家长辈看他这样,更是每天变着花样的更换菜单投喂。
目前来看,没有琢词挑的食物。
什么都能炫,看见吃的就眼睛发亮,这一个月下来,脸颊明显圆润了一圈。
内心里吐槽着,施青楠和琢词走进了咖啡馆。
琢词看到窗边的施弥,边过去边喊:“妈妈!”
妈妈对面的男人转过脸来。
琢词在两三步的距离之外,顿住了脚步。
他知道今天是来干嘛的。
‘相亲’,找未来爱人的意思。
所以他的未来爱人长这样?
琢词微微涨红了脸,努力挤贫乏词汇的时间变得很漫长。
最后脱口出来了一句:“妈妈,我的未来爱人,也太手一些了吧!!”
施弥和施青楠瞳孔地震。
不是,相亲的通俗含义不是你这样用的啊!!
施弥赶紧说:“抱歉谢先生,他说‘未来爱人’的意思是相亲的对象,也就是你,谢先生你能理解吧?”
谢殊鹤:“……嗯。”
在施弥的纠正和施青楠的解说下,琢词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耷着脑袋纠错:“谢先生,对不起,可能因为您看起来太手一些了,所以我容易说错话。”
这回施弥总算给那个‘手一些’翻译了,不失礼地笑道:“他想说的是handsome。”
谢殊鹤:“……”
和这位谢先生的见面结束,琢词心满意足打包了两份白桃挞回家。
一到家,施青楠就高声讲述了这场乌龙,逗得全家人前仰后合。
琢词知道自己中文差,回来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出了不少糗,但脸皮还是很薄,一下子耳根都红了。
表姐施青枝一把搂过他狂rua,“我们词宝怎么还没适应被人笑呢,笑一下就脸红,这可怎么行?要快点适应哦,因为看起来你还要被笑很多次。”
舅妈敲了一把女儿的脑壳,“说多少次了,别欺负词宝!”
施青枝伸手格挡了下亲妈的教育,又把手凑到琢词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向自己,问:“怎么样?找未来爱人的感觉好不好?”
“不是找未来爱人,是相亲。”琢词脑袋里有个错题本,出过差错的问题不会再犯。
“所以,感觉如何?”
琢词对自己的真实感受向来很坦诚:“很好。”
谢先生请他喝下午茶,还给他打包了两份白桃挞。
以及,谢先生很英俊。
“哟,原来词宝喜欢谢殊鹤那样禁欲斯文款的?”施青枝不怀好意的当起了大喇叭。
琢词不懂的字一般会忽略,只抓重点,所以他点点头,“是喜欢的。”
施老太太对他招招手,施青枝便放开了他。
琢词走到藤椅前,闻着外祖母身上的中药膏清清凉凉的味道,像在他鼻子里种了薄荷草。
琢词很喜欢。
老太太皱巴巴的手抚了抚外孙的脑袋,“既然你不讨厌小殊,那就多跟他见面,吃饭。如果有缘分,你们就好好在一起。”
琢词捕捉到‘不讨厌,就一起吃饭’。
“好的,祖祖,我会经常带谢先生吃饭的。”
晚饭吃的施舅妈包的三鲜饺子,有一半是琢词消耗的,可能吃了有二十六七个,于是饭后就被塞了一根宠物牵引绳,赶出家门。
琢词遛着那条叫大哥的陨石边牧出门了。
大哥沿途尿尿做标记,最后拉了坨大的,才肯认真在小区的小径上散步。
琢词就拿着塑料袋装的狗粑粑,遛完整个小区。
回到自家的院子,解开牵引绳,大哥立刻奔到水盆边库库喝水。
琢词把狗粑粑扔到垃圾桶里,进到屋子。
这个点没人在,舅妈和妈妈应该在祖祖房间帮忙洗头,施青枝施青楠在房间捣鼓自己的私人时间。
琢词回到二楼房间洗澡,在顺便刷牙洗漱的时候,他回味第一次相亲的体验。
确实很好。
相亲对象谢先生英俊绅士,在他纠结巧克力慕斯和巴甫洛娃蛋糕的时候,谢先生给他都点了。
连打包的两份白桃挞也是谢先生结的账。
洗漱完成,琢词躺在床上,一个拼音一个拼音虔诚地敲手机屏幕。
半小时后,长长的绿色气泡框让他心满意足。
琢词安安静静地缩进被窝里,等待谢先生的答复。 。
谢殊鹤处理完公文,拿起静音的私人手机,就看到琢词的一长篇小作文。
【我亲爱的谢先生,晚上好!
今天的阳光很好,花繁叶茂,不知您是否和我一样开心地渡过了今天?
我回味今天的会面,感到与您共度的闲暇时光很幸福,因为蛋糕很好吃,白桃挞也很好吃,感谢您,让我如此的幸福,就是抱歉我有点迟到了,望您原谅!
我查了明天的天气预报,同样是阳光很好的日子。
希望能邀请您共进午餐,弥补今天我的迟到错误,让我在这明媚的夏天好好照顾您,可以吗?
希望不会很打扰您的时间。
——今天吃很饱的琢词】
谢殊鹤:“……………………”
看着这一长串小作文,又想起这个华裔小少爷今天中午说,‘因为你太手一些了,所以我容易说错话’。
语言笨拙,也不影响他甩锅怪到他头上。
施家这位小外孙,无疑是好看的。
东方面貌,头脸型小,五官上佳,像古代画卷里细笔描绘勾勒的小仙人,肤色白皙,双眸浓稠,却内敛而含蓄,不算短的头发染成了栗色,蓬松柔软,阳光打下来有柔和的金光笼罩一般,看起来有点稚拙,很有记忆点。
还有,很能吃。
谢殊鹤看他在咖啡店里吃了两个蛋糕一份白桃挞还有一碗冰粉,嘴没停过。
思及此,冰冷镜片下,沉静深拓的眼底有些漾起一抹极淡笑意。
琢词看着亮起的屏幕,昏昏欲睡的眼皮一抬,火速解锁手机,收到谢先生的答复:
【好。】
琢词郑重打字:
【那我们约好啦,明天中午12点见!】
【晚安了哦,谢先生!】
谢殊鹤:【晚安,小莎士比亚。】
琢词脑袋侧了一下,发丝擦过枕头,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他怎么是小莎士比亚?
不知道。跳过。
琢词发了个猫猫卖萌表情包,熄屏,真丝被裹紧自己形成安全区,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
琢词吃完早餐,就回到楼上房间,将衣柜里所有的夏季衣服,连着衣架一把抱起来,下楼。
家里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施青楠问:“咋的,你要离家出走?”
琢词道:“才不是,是想请你们帮我挑一下今天和谢先生见面的衣服!”
施青枝和施青楠两姐弟对视一眼。
施青枝嘴角立刻扬起斜嘴坏笑,舔了舔后槽牙,“哟,昨天刚见完,今天又要去见啦?”
施青楠打配合:“我们词宝一点都不矜持,好恨嫁哦!”
琢词没接受过‘要矜持’的传统教育,想见面就见了,更何况昨天祖祖还说,如果他不讨厌谢先生,就应该多见面吃饭。
所以,他今天又去找谢先生,有问题吗?
琢词眼露疑惑。
在长辈眼里,就是他眼里没有光了。
舅妈一个大锅铲拍在两个儿女的后脑勺,笑脸盈盈地对琢词说道:“词宝,你想见就去见,别听你姐姐哥哥的,他们就是嫉妒你有约会对象!”
“嫉妒?约会?”琢词又学到两个新词。
把词语理解了以后,就知道哥哥姐姐是在逗他了。
琢词没有介意,干起了正事。
他在他们面前,把每件上衣裤子搭配在一起,比划在自己身上。
“这套怎么样?”
妈妈施弥摇头:“看起来不透气,会很热吧?”
琢词换了一件上衣:“那这套呢?”
舅妈摇头:“有点暗沉,不够可爱。”
于是琢词又换了一件。
祖祖摇头,指着一件牛油果绿的上衣,“这件清新。”
施青枝、施青楠:……好死亡的亮色。
眼看琢词真的很听长辈的话,想取下这件上衣,两姐弟赶紧上前,拉住琢词的手。
施青枝一脸认真:“词宝,你就一句话,相不相信姐姐的审美?”
施青楠也认真:“只要你相信,哥哥姐姐给你一条龙服务。”
琢词眨了眨眼,点点头。
施青枝带着他上楼了,施青楠抱起沙发上的那堆衣服紧随其后。
施青枝并没有回琢词房间,而是带着两个弟弟来了自己房间。
施青枝先是将琢词按在梳妆台前,把他微长的刘海用发夹夹上去,拿了一瓶粉底,但转身,看见琢词白皙通透的脸颊肌肤,打量了许久,又将粉底放了回去,拿起修眉刀,给他顺着眉型剃除了几根杂毛。
再抬起表弟的下颌,颇有种巧妇想露一手却发现已经是满汉全席的痛感。
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
五官精致得几乎没有瑕疵,眼睫浓密如漆,下睫末尾低垂添怜惜感,唇部润泽中透着瑰色。
好像她年轻时爱玩的BJD娃娃。
施青枝嗔嗔了两声,嘀咕道:“谢殊鹤有福了。”
“什么?”琢词没听清,就见表姐又转身,拿了阴影刷在他鼻尖象征性的扫了两下。
“好了。”施青枝道。
转眼看见亲弟施青楠在琢词那堆衣服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什么来,便打开自己的衣柜,拿出一件吊牌都没剪的华国元素的中性风衬衣,给琢词,让他换上。
等琢词从卫生间里出来,中式盘扣结被一丝不苟的扣上,洒了细碎金沙的墨鹤添了分矜贵。
这件衣服施青枝穿不上,因为撑不起来,显得像去公园打太极的老头搭子,但琢词穿得刚刚好,合身,衬得清瘦却有风骨,乍一看就是个清冷公子哥。
施青楠摇头晃脑的拍了拍手,施青枝也很满意,“中式,仙鹤,来来来,再戴一串佛珠手串,老男人喜爱的元素要齐,不得把谢殊鹤迷死!”
琢词羞赧地低了低头,让表姐在他腕间缠了三圈佛珠。
施青楠看了看手机时间,问:“你们约在几点?去哪?”
琢词:“十二点一起吃饭,就我回来那天,你们带我去吃的那家饭店。”他觉得很好吃,所以他认为一定要带谢先生去尝尝。
施青楠哦了一声,“要提前一天预约的,你预约了吗?”
琢词歪了歪脑袋,眼神清澈无比。
“……”施青楠给出解决方案,滑着手机道:“换一家吧,去这个,我给你订一间带茶室的包厢。”
施青枝:“支持,到时候词宝就是纯情男大,在线泡茶!”
施青楠订好包厢后,把地址分享给了琢词,让他再分享给谢殊鹤。
琢词照做后,还很讲礼貌地发了一句:【谢先生,我们今天约会的地方在这里哦/微笑/玫瑰】
谢殊鹤:【好。】
琢词又发了只新的猫猫表情包。
施青枝和施青楠带着琢词下楼,获得三位女性长辈的一致好评。
施弥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么合适穿国风服饰,连忙和施青枝上网挑选这类型的服装。
“这件好……这件也好……哇!我们词宝穿这件肯定好看!……”
施青楠则是进了厨房,“妈,琢词中午不在家吃饭。”
施舅妈闻言,就放下了手中的食材,脱掉一次性手套,解着围裙道:“那中午我不做饭了,让何姨来吧。”
施青楠倒没什么反应,反正这个家就是这么偏心,去后院把跟同事唠嗑的何姨叫回来了。
中午11点一刻左右,琢词要出门了。
因为快到饭点,琢词不希望表哥花时间来回送他。
施舅妈有些担心:“你一个人,能行吗?还是让你青楠表哥送你吧?”
施青楠嗔了一声,“我给他打车行了吧?”
琢词马上接话:“可以打车的!我没关系!”
施舅妈骂了施青楠一句“就会偷懒”,没再多说。
施青楠在APP上叫了辆网约车。
三分钟后,把琢词送上车,跟师傅报了手机尾号,施青楠完成了任务。
琢词在后座系好安全带,拿出手机,点开谢先生的聊天框,打字:
【谢先生,我正在前往约会的地方/微笑/可爱/鲜花】
【您呢?】
没过多久,收到了回复:【我也出发了。】
琢词继续打字:【那您现在是在开车吗?开车不能看手机!】
云京CBD耸立入云的环明大厦,银灰色的卡宴从地下车库驶出来,汇入车流。
唐助理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后座不断响起的手机消息提醒音,判断是在进行密切的聊天,不由地觉得自己额头上应该有汗:不是吧,第一次相亲就来真的?!
日复一日搞事业的老板昨天在工作日翘班去相亲就够吓人了,今天还要约会?
唐助理猜不透,脑子开始起雾。
【助理开的车。】
琢词:【噢……我是打车的。】
【只有英国的驾驶证,所以在家里,开不了车。】
【等过一段时间,再考家里的驾驶证。】
琢词有个毛病,就是会对身边亲近的人絮絮叨叨分享有的没的,是个话痨。
所以今天被施青枝修了那两下眉还有鼻影,他觉得是蛮新奇的体验。
【谢先生,我今天化了妆,表姐给我化的。】
【给您看看。】
发完,就打开微信的内置摄像,自拍了一张,点了发送。
谢殊鹤看到一张凑近放大了五官的自拍照。
少年的肌肤如同奶油般白净稚嫩,角度原因,内敛的眼睑折痕显得分明,睫毛很长,卷翘的。
在车内的缘故,明亮光线从右侧车窗投射下来,将少年脸颊的绒毛镀了一层柔光,像青涩的果子。
谢殊鹤没看出化妆的痕迹,只是觉得这张照片有点像小学六年级堂妹的微信头像——一张凑近镜头的圆圆猫咪头。
因为这个堂妹要钱的次数有点多,谢殊鹤便有印象。
谢殊鹤知道要给琢词情绪价值,打下两个字:【好看。】
对面立马回:【是吧?!我今天穿的衣服也是表姐的!】
于是又收到了一张自拍。
月牙白的中式衬衫,腰腹到胸口间绣了一只墨鹤,清瘦的身形,露出的颈骨,腕间缠绕了几圈的佛珠。
大概路上颠簸,晃了晃手机,画面有些模糊,但就是这份模糊,造就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暧昧意境。
腕间缠绕的佛珠,既要让人心虔志诚,又在那儿暗自浑然天成地勾人。
谢殊鹤只能:【好看。】
下一秒,收到:
【好看吧?!】
【表姐说你们老男人就喜欢这样的,还说你会被我迷死,谢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被我迷死啦?】
【(吗喽得意洋洋吃饼干.gif)】
谢殊鹤:“……”
琢词还没等到谢先生回消息,前头的司机哎呀了一声。
他抬头,司机也转头过来,一脸歉意:“不好意西啊先生,介里好像系突然修路,过不去了,但目的地就在左转再左转,你要不就在介里下车九过去吧?”
琢词愣了愣。
在京务工的粤人司机指着左边的方向:“你下车后左转再左转就到啦,函快哒,不用两分钟。”
琢词抓取到:目的地、下车。
解开安全带,说了句“谢谢”后,在路边下了车。
然而等他仰头看了看周围,并没有找到表哥说的那家店。
他想问问司机,但车子已经离开了。
琢词呆了一会,想到司机刚才指的方向。
于是顺着指的方向前往,但左转后,道路又被一堵路障封住了。
也在修路。
琢词打开手机,导航了步行。
跟着导航走,琢词盯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周围建筑物确认,但还是没找到那家茶馆。
拐了几个转角后,琢词来到一个老小区的公园。
导航的机械提示音响起:“已到达目的地,导航结束。”
然后就自顾自的结束导航了。
琢词看了眼四周,很陌生。
他又导航了几次,可是显示目的地距离他三米,没给他出路线规划。
琢词懵懵的。
谢殊鹤来到帷茶。
这是新式茶馆,一楼搭了戏台,供散座的顾客听戏喝茶嗑瓜子。
二楼则是装潢禅意的包厢,也能眺过轩窗看楼下的戏曲。
谢殊鹤来过两次。
经理迎上来,堆着笑脸道:“谢先生。”
认脸记人是经理工作的一部分,尤其是这么些个有身份的人物,他更要记住。
所以别说谢殊鹤来过两次,就算只来过一次,他也记得。
“您是一个人来的?一共几位?”经理想起并没有在今天的客户预约单里看到谢殊鹤的名字,不由得又问了一句:“是您朋友预约的包厢吗?”
谢殊鹤微颔首,“两位。预约人姓施。”
经理恍悟地“哦”了一声。
施青楠预约了,他有印象。
将谢殊鹤引到红木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云袖间”的包厢门口。
谢殊鹤看了一眼里边,空无一人。
施家的位置,和茶馆的距离并不算远。
琢词应该比他早到才是。
经理将平板递给男人:“这是今天的菜单,我推荐……”
按经理的推荐,点了几道招牌菜肴。
长指在平板上顿了顿,抬眸,问:“甜口的菜有哪些?”
小莎士比亚很能吃甜。
经理赔笑道:“谢先生,您知道的,咱们云京人可吃不惯全甜口的菜,所以……嘿嘿,都改良成了酸甜口的,就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道,最受小朋友欢迎。”
经理的最后一句“受小朋友欢迎”是陈述事实。
但凡带小孩来的熟客,都会点一两道这个菜。
于是他就这么介绍了。
谢殊鹤听着却恰好合适。
小朋友爱吃,就很合适。
于是加了这几道菜。
下完单,经理退出包厢,谢殊鹤掏出手机,点开[小莎士比亚]的对话框。
【我到了。】
【我点了几道菜,不清楚你是否喜欢,不喜欢再补点。】
三分钟后,还没有回复。
谢殊鹤沉吟片刻,再次发了条消息:【你到哪了,我下去接你。】
过了一会儿,收到文字回复:
【谢先生……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QAQ】 。
琢词真的很懵。
他看见谢殊鹤说到了,很着急的找位置。
但兜兜绕绕的,还走进了老小区里面。
琢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迷路了。
很丢脸。
他觉得自从自己回了家,就变得很笨,说话说不清楚,路也走不清楚。
明明是他发出的约会邀请,还大放厥词,说要补偿昨天的迟到,要好好照顾。
却没能提前或者按时到达约会地点,还让谢先生等他。
昨天他就迟到了,今天还是迟到。
很失礼,很抱歉。
他觉得很难过。
搞砸了一切的那种难过。
他想藏起来。
但谢殊鹤没让他藏。
一条语音通话弹了出来。
琢词手指蜷了一下,才点击绿色的按钮。
“你好,谢先生……”琢词有些丧丧的打招呼,才道:“我很没用,迷路,又迟到了。”
谢殊鹤从他的文字中就能感受到他的泄气。
现在听着蔫了的少年声音,缓声道:“我刚刚发了位置共享,你点开同意一下。”
琢词照做,然后看见一张地图里,他的头像和谢先生的头像挨在一起。
意思是,就是很近,可他偏偏找不到。
谢殊鹤看了一眼地图位置,道:“你在原地别动,等我。”
离开包厢,下了楼,经理问:“这……?”什么情况?
谢殊鹤知道他的意思,“保留包厢,去接个,小孩。”
会迷路,会因为迷路快要哭了,怎么不算小孩。
三分钟后,谢殊鹤走进茶馆背后的地方,是老小区的入口。
走了进去,就看见琢词坐在树荫下。
中式上衣的那只墨鹤立在腰腹间,清冷孤傲。
被少年穿得很好看。
但他脸颊鼓鼓,嘴里咬着一半的可乐棒棒冰。
棒棒冰的另一半,在他旁边的七八岁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也坐着,一手抱着皮球,一手握着冰棒。
琢词看见谢殊鹤,眼睛瞪圆发亮,“魔法!”
还是很小孩,低落情绪去得快。
只要有一点好事,就不管之前的难过。
琢词的阴霾心情被一扫而光,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他站起身,惊喜不已地像只小狗围着谢殊鹤打转了几圈:“谢先生你也太快找到我了!好厉害!”
他还以为要等好久好久,可能等到天黑都找不到他,然后他浪费了谢先生的宝贵时间,被谢先生严重指责。
谢殊鹤不清楚琢词脑子里过了些什么剧情,只是知道小莎士比亚不难过了。
“距离很近,不用自责。”谢殊鹤说完,看了一眼小男孩。
琢词注意到男人的眼神,大大方方地介绍道:“这是我刚交的朋友,他见我一个人在等你,就陪我,还请我吃可乐冰。”
是的,琢词刚刚垂头丧气得,连小孩哥都觉得他可怜。
谢殊鹤看向小男孩:“谢谢。”
琢词也道:“波哥!谢谢你!”
波哥点点头,抱着皮球咬着冰棒回家去了。
琢词赶紧牵住谢殊鹤的袖口,眼里都是笑意:“谢先生那我们快去吃饭吧!我都饿坏啦!”
谢殊鹤带着琢词回到茶馆。
二楼“云袖间”包厢,燃了一根袅袅升腾的檀木香线。
琢词嗅了嗅,是祖祖的佛堂里的,阿米豆腐的味道。
很好闻。
还没那么快上菜,琢词看了边上的茶桌茶具,兴致勃勃的拉着谢殊鹤面对面坐下。
然后他开始一步一步的,来泡茶。
先用烧开的纯净水温杯洁具,然后放茶叶。
嗯,放的有点多。
然后沿着茶壶边缘注水,再静置,醒一会儿茶。
虽然动作笨拙不流利,但步骤没差错。
谢殊鹤微微挑眉,“学过?”
琢词点头,“舅父教的,说,华国茶文化不能不会。”
刮沫、出海、搓茶、摇香、入海,展茗、归一。
整套流程操作下来,茶汤入杯,琢词学着舅父的手势:“请。”
谢殊鹤感觉琢词做出的一切举动,就像小孩玩过家家。
这个既视感越来越明显,他无法忽视。
借着品茶,顺势掩下了笑意。
怕笑出来,琢词还要问他笑什么。
谢殊鹤并不想解释中文里的过家家。
“谢先生,我的茶怎么样?好喝吧?”
谢殊鹤颔首,“好喝。”其实有点浓。
琢词哼哼哼得意地整理茶具。
饭菜上桌,那几道很受小朋友欢迎的酸甜口菜肴,果然获得了琢词的青睐。
全吃完了。
谢殊鹤除了在国外留学生活的那几年,在国内还没见过盘底精光的仗势,都是些交杯换盏的酒桌饭局。
确实很爱吃。
但养得起。
琢词跟着谢先生从茶馆里出来,一辆黑色商务车驶到门口。
后座车门缓缓打开,琢词在谢殊鹤的示意下弯身坐了进去。
密闭的车厢空间,冷气循环下,二人身上沾染的檀香气味在缓缓流动。
驾驶座的唐助理都闻到了。
觉得好暧昧哦。
檀木香气交织,勾缠。
琢词当然也闻到了。
然后谢殊鹤看见,小莎士比亚像是拥有了小狗湿漉漉的鼻尖,凑到他身上,在他肩膀处努力的耸了耸,嗅闻后,道:“谢先生,你身上都是阿米豆腐的味道!”
然后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我身上也有!”
“我可以许愿吗?”他双眸亮晶晶地盯着谢殊鹤,然后双手合十:“祖祖每次给披萨娘娘点了香,就这样许愿,再说一句阿米豆腐就好啦。”
前头驾驶座一声“噗嗤”。
谢殊鹤抬眸从后视镜望过去。
唐助理立刻假假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不敢和后视镜的眼神对视。
认真开车。
谢殊鹤收回视线,但再落到琢词脸上时,也染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施老太太信佛,那么琢词口中的祖祖,就不难猜出是外祖母的意思。
“是‘菩萨娘娘’、‘阿弥陀佛’。”
谢殊鹤纠正。
琢词立即知道是自己发音不准确,谢先生在教他正确读音。
他认认真真重复:“菩萨娘娘,额米头伏。”
谢殊鹤:“阿弥陀佛。”
琢词:“阿弥豆福。”
“阿弥陀佛。”
“额米托福。”
“阿弥陀佛。”
“……”还不对吗?琢词眼里染上困惑,然后盯着谢殊鹤的口型,一字一句的重复:“阿弥陀服。”
谢殊鹤想到了一招:“佛,for,为了、给、对。”
琢词却指着谢殊鹤惊呼:“谢先生,你说英文!”
谢殊鹤微微侧头。
琢词:“在我们家,说英文要扣两百块钱!”
谢殊鹤:“……”
但琢词很大方,“不过妈妈和舅妈都不知道,我帮你保密,你不会被扣钱的,放心。”
谢殊鹤:“那我谢谢你。”
“不客气。”琢词大方完,就双手合十,闭眼虔诚:“披萨娘娘,希望你能保佑谢先生不被妈妈和舅妈发现说英文,阿弥陀佛。”
虽然谢殊鹤‘违规’了,但琢词也是真的学会了。
只不过怎么又绕到披萨娘娘那里了?!
唐助理快憋出眼泪。
等把琢词送回施家,唐助理立刻向谢殊鹤申请:“先生,如果你和这位小少爷真的结婚了,我要给你们开一辈子的车!”
跟听相声一样,太有意思了。
然后他听见后座的男人一声淡笑。
“!!!”唐助理震惊,一句“好久没见先生这么笑过了”差点脱口而出。
2402年了,时答辩了,这种台词可不兴说。
总之,震惊!!!
不仅不生气,还笑了!!
我为今天的有点小失误,诚挚地对您说一句很抱歉!
但您没有因此生气,这对我来说是很好的事,我感到很谢谢,您太好人了!
我已经决定要更努力地融入家里,不再迷路,不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但除去迷路这一段落,我觉得今天的约会还是很满意的,饭很好吃,茶很好喝,您很好看。
您觉得呢?
——今天也吃很饱,谢谢谢先生的琢词】
谢殊鹤觉得,小华裔以后都要写这样的总结日记给自己。
挺好的。
谢殊鹤:【我也这么觉得。】
琢词:【/玫瑰/微笑】
谢殊鹤:【/玫瑰】
过后的几天,琢词不再大包大揽“约会”这一项目了,只是每天会在早中晚的三段时间里,和谢先生进行密切的聊天,其余时间,他都在家,抱着新华字典啃生词、释义、单词。
施青枝和施青楠取笑他:“哟,怎么不去跟未来爱人约会啦?……”
周末的晚饭后,琢词照常遛完狗,回家洗了澡,躺在床上啃字典。
嗡嗡的一声,手机震动。
琢词解锁看了一眼,是谢先生发来的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琢词:【看新华字典/可爱】
琢词:[图片]
谢殊鹤点开照片。
一本一年级小学生必备的新华字典的一页,以及瓷白的手指。
小华裔已经看到了k,划线笔记做了不少。
谢殊鹤:【明天带你去找披萨娘娘,你想去吗?】
琢词:【/惊讶/惊讶/惊讶!!!】
琢词:【想!!谢先生,我要去!】
祖祖说,披萨娘娘很好,会实现心愿。
谢殊鹤:【那明天早上八点,我去施家接你。】
谢殊鹤再次强调:【你不用打车,我去接你。】
【好!谢先生你太好人啦!!!】
【(吗喽打滚.gif)】
【我能带祖祖一起去找披萨娘娘吗?】
谢殊鹤:【大概不能,要爬山。】
琢词失落地“啊……”了一声,祖祖是老人家,不方便爬山。
不过,祖祖有自己的披萨娘娘。
想到这里,琢词扫去了失落的情绪,开开心心定闹钟了。
【谢先生,我已经定好六点的闹钟啦!】
【(小狗汪汪.gif)】
谢殊鹤:【不用那么早,七点四十就行。】
琢词:【(猫咪嗯嗯.gif)】
但他没打算听从谢先生的建议。
迟到了两次,他绝对不要让谢先生再等他第三次!
琢词暗自下定决心,决定现在,立刻,马上就睡觉。
【晚安,谢先生!】
谢殊鹤:【晚安,小莎士比亚。】
怎么又叫他莎士比亚……
琢词昏昏沉沉的缩进被窝里,随意发了个小狗表情包,就锁屏闭上眼了。
6:00,闹钟铃声催促般的响起。
琢词按了5分钟后提醒。
五分钟后,闹铃再次响起。
琢词重复操作。
等到6:30的铃声响动,琢词终于关闭了。
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单薄的被褥从脑袋掉下来,堆垒在腰腹间,露出睡衣的小熊头。
琢词愣神了好一会,才下床进盥洗室。
用冷水洗漱洗脸后,终于清醒了。
今天处于暑假,依旧高温。
他从衣柜找了一件灰T和卡其色格子长裤,换上,又穿了袜子,搭配舒适的运动鞋,最后背上小款的运动包,下楼。
家里的长辈都还没醒来,只有何姨在厨房准备早餐和食材。
何姨看见琢词,也有些惊讶:“词宝,你起得这么早?”
看了一眼琢词的穿扮,又问:“要出去?”
琢词点点头,道:“何姨姨早上好,是的,谢先生带我去找披萨娘娘,所以不用给我做早餐,也请您帮我跟妈妈和舅妈说一声。”
“好。”何姨也知道他的相亲对象姓谢。
琢词这么一说,她就知道这小年轻是要去约会。
何姨给他塞了蒸好的两个鸡蛋和一瓶温热的牛奶。
琢词拿着两个鸡蛋和牛奶,走出房屋外,坐在别墅花园的小茶桌的椅子上,好让谢先生一来,就能看到他。
坐了五分钟后,鸡蛋没那么热了。
琢词敲碎外壳,小口小口地将两个鸡蛋吃完,又喝了牛奶。
食物温温热热地入了腹,琢词也困了,就趴在小茶桌上睡了过去。
七点五十,施家的长辈还是没有一个人醒来。
谢殊鹤到的时候,只见团花锦簇的花园中,欧式小圆桌趴着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少年。
鸦睫浓密卷翘,五官秾丽,于花团中,像一幅油画。
谢殊鹤下车,推开铁艺门,吱呀的一声,惊动了少年。
眼睫如蓝尾蝶华丽的羽翼展开,露出黑宝石般的瞳仁。
琢词一醒来,就看见谢殊鹤。
脑子也不知怎的,搭错了线,开口撒娇伸手:“抱。”
说完自己都愣了。
再回过神来,已经在男人的怀里。
谢殊鹤将娇贵的少年从椅子上横抱起,走出花园,绕过车前,向副驾驶的车门走去。
“……”已经彻底清醒的琢词羞赧地埋在男人的胸前,鼻端都是好闻的雅香。
他……真是睡傻了!!!怎么能这么熟稔地命令人!!!
“开一下车门。”醇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琢词不敢抬头看,在他怀里,手去摸索车门,摸到就打开了。
谢殊鹤将小孩儿放座椅上,还顺便系上了安全带。
琢词捂着脑袋。
社死到这份上,还很礼貌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谢殊鹤正在俯身系安全带,说话时,气流喷洒在他的手背。
琢词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谢殊鹤只是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少年线条流畅的下颌,便直起身,将车门关上,绕到驾驶座。
琢词是在车子开了十分钟,才敢说话的。
“谢先生,下次……如果我再提出不合理的请求,您可以拒绝的……”
谢殊鹤看着前方路面,神色深邃不明。
在红灯时,将中间的扶手箱上,被切成小块的三明治递给华裔少年,“先吃些垫垫肚子。”
“我已经吃了。”但琢词还是接过,问:“谢先生,您吃早餐了吗?”
谢殊鹤其实吃了,但还是道:“还没有。”
琢词立马换上一次性手套,拿了一块三明治喂到男人嘴边。
谢殊鹤张唇,吃下小块的三明治。
吃了第四块,谢殊鹤说“够了”,琢词便摘下手套,将吸管插进酸奶里,送到谢殊鹤的唇边。
谢殊鹤接过喝了一口,将酸奶放进车载置物架里。琢词也有些渴了,便拆了第二瓶酸奶,喝了几口。
葡萄柚味的,好喝。
他大大吸了一口,然后跟着谢先生开始爬山。
整段山路都有指示牌,写了距离鸣清寺还有多少米。
1300米……1000米……800米……
琢词爬得呼呼嘿嘿。
跑1000米轻轻松松,怎么换成山,就那么累。
鼻尖沁出细汗。
谢殊鹤看了一眼,将人拉进了山间的凉亭。
“休息一下。”谢殊鹤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琢词。
琢词喝了两口,然后坐着缓呼吸。
凉亭对面是一个山洞,小瀑布形成水帘,潺潺泠泠地流着,水声很动听。
然后琢词发现,一些爬山的香客会在山阶边捡一根树枝,插在路边。
两侧的山路上,有许多这种立起来的树枝。
“他们这是做什么?”琢词看向谢先生。
谢殊鹤倒是知道这个知识点:“据说爬山感到疲累时,可以插树枝向山神祷告,就能爬得轻松些。”
猫腾之神。
琢词张大嘴巴,“我们家,好多神喔!”
谢殊鹤不置可否。
确实挺多的。
琢词站起身,恢复了精力:“谢先生,我好啦!我们继续爬吧!”
谢殊鹤便带着他继续向山顶出发。
琢词在离山顶600米和400米的时候,分别两次在路边拾起树枝插在山边。
不清楚是真的山神显灵还是心理作用,总之他爬得很精力充沛。
等到达山顶,进了鸣清寺。
浓郁庄严的香火气息在袅袅萦绕,令人神清舒心。
琢词再次深深呼吸,歪头对谢先生道:“谢先生!全是阿弥陀佛的味道!”
谢殊鹤看他一脸舒适轻松的表情,问:“喜欢?”
琢词努力点头:“炒鸡喜欢的!很香!”
“那敬香吧。”
谢殊鹤买了两把香,递了一把给琢词。
琢词接过,学着谢先生,借着金鼎上的烛火,燃了三根香。
然后和谢先生平肩,一起对着金鼎拜了拜。
金鼎的香火很旺盛。
谢殊鹤插好自己的香,怕琢词被香灰烫到,便接过琢词的香火,帮忙插了上去。
进入大殿之中,威严的神像金身伫立在殿堂中央。
琢词嘴巴张大:“好高好大的披萨娘娘!”
鸣清寺来来往往的香客有很多。
琢词身边就有几个香客,听到这句话,都噗嗤轻笑了一声。
还以为是小孩说的,但投去目光,是一个面容漂亮得过分的小少年,有着很乖的栗色绒绒头。
“是菩萨娘娘。”一个年长的香客纠正道。
琢词点点头,“嗯,菩萨娘娘!”
似乎听出了琢词说中文时的那点怪怪语调,年长香客看了一下他身旁的沉敛男人,问:“你是他同伴吗?他是外国人?”
谢殊鹤微微摇首,“是华国人,但从小在国外长大,最近刚回来。”
女性香客噢了一声,掏出了两颗糖,一个砂糖桔,给琢词,“这是住持送给我的供品,分你一些吧。”
琢词看了看那糖和水果,不解,看向谢殊鹤。
是娘娘金身下的供品。
谢殊鹤已经知道跟琢词交流时,该怎么陈述才能让琢词快速理解:“是菩萨娘娘让这个姐姐送给你的。”
琢词展开笑颜,接过糖果和桔子,“谢谢娘娘!谢谢姐姐!”
女性香客有被他甜到,再次问谢殊鹤:“他是你的弟弟吗?”
但看起来不是很像,估计是表的。
谢殊鹤还没说话,琢词已经摇摇头,“我是谢先生的相亲对象!”
女性香客讶然,但很快露出笑容,“鸣清寺求姻缘是最灵验的,希望你们能修成正果。”
相亲约会的地点选在求姻缘最灵的鸣清寺,怕是心里已经有意。
年长女性为美好的爱情感到欣慰,祝福他们。
这回琢词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谢谢。”谢殊鹤道。
去娘娘座下祈祷的队伍在前进。
琢词和谢先生在排着。
轮到他们了,琢词学着先前观察的那些香客,熟练地跪在蒲团上,拜了三下。
双手合十,嘴里嘟囔着许愿:“菩萨娘娘,希望您身体安康,然后保佑祖祖也身体安康,还有我的妈妈,舅父舅妈,表姐表哥,谢先生,我的朋友西昂、卢卡斯……虽然他们是外国人,但他们都是人……”
琢词絮絮叨叨地念出保佑的名单。
谢殊鹤听见,没忍住勾唇。
笨笨的,但真诚。
拜完神明,谢殊鹤带着琢词来到求签的地方。
琢词抱着签筒,按照解签师父的指引,摇了摇。
一根签掉了下来,落在桌案上。
谢殊鹤拿起,交给师父。
师父接过,盯着签文看了两秒,便解了起来:“意中人,人中意,阴阳道合,缘由天定。”
“是好签啊,小施主,你的姻缘会很好。”师父说道。
琢词:“姻缘是什摸?”
刚刚那个姐姐也说了姻缘。
语调带着点外国人的口音。
解签师父看了他一眼,通俗地解释道:“爱情。”
喔!是爱情!
琢词懂了,看向谢殊鹤:“谢先生,师虎的意思是,我们会很好吗?”
已经将谢殊鹤和爱情挂钩起来了。
谢殊鹤轻淡地笑了笑,“大概是。”
琢词:“好耶!!”
如今时代,同性婚姻合法。
所以解签师父看到这一幕,也没什么奇怪,只是摸出了两条红绫带,递给他们:“你俩将红带子绑到寺庙东南方的姻缘树上,可保感情美满,婚姻幸福。”
琢词要了。
一根自己拿着,一根交给了谢殊鹤。
“谢先生,我们去绑吧!”琢词兴致盎然。
谢殊鹤带着他,往东南方向走,来到一棵千年银杏树下。
有道金属立牌,介绍姻缘树、树龄千年。
银杏叶金黄,数千的红绫带随风飘曳。
谢殊鹤从树下的桌案上,执起一只毛笔,沾染墨水后在红绫带上写下四字:酒酽春浓。
琢词是看着他写的,觉得字很漂亮。
笔锋苍劲,如清风下的竹枝。
但很可惜,除了一个“春”,另外三个字他都不认识。
更别提寓意是什么了。
琢词挠挠手指,在想自己该写什么。
考虑到琢词应该不会毛笔字,谢殊鹤直起上身,一手执着毛笔,一手接过他手中的红绫带,问:“想写什么?”
琢词不知道规矩,便问了回去:“只能写四个字吗?”
谢殊鹤:“不一定,只要带子写得下就行。”
琢词思考了下,道:“那就写:‘词宝和谢先生吃好喝好’吧。”
“嗯。”谢殊鹤在红布上写下了这一行字。
红绫带刚刚好能挤满这行字。
将毛笔放回笔架上,谢殊鹤将两条红带缠绕,绑到树枝上。
寄托了万千美好愿望的银杏树里,多了两条红绫带,随风摇曳着。
阿弥陀佛的味道萦绕在整个庙观。
谢殊鹤带着他,逛了鸣清寺的所有宫殿。
寺庙里有一个千锦湖,数不清多少尾的锦鲤在湖中游着,还有荷叶。
琢词用手机镜头追踪着一条胖嘟嘟的锦鲤。
然而来往的香客多,还有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
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跑到琢词的身后时,不小心将琢词撞了一下。
琢词一个不稳,差些栽进湖里,好在一双大手揽住了他的腰。
谢殊鹤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扶稳后,便松开了手,后退半步留出绅士距离。
琢词很感激:“谢谢谢先生!我差点掉下去啦!”
谢殊鹤微微敛眸。
隔着衣料摩挲少年腰肢的触感还弥留在指腹和掌心,挥之不去。
“不过我们还是先下山吧,太多人来看菩萨娘娘了,我们不能再打扰。”琢词仰着脸道。
“嗯,好。”谢殊鹤点点头。
香客太多太拥挤,而且能逛的地方也逛完了。
下山后,坐回车上,冷气一开,燥热被驱散。
琢词喝了几口矿泉水,问:“谢先生,我们现在要去哪?”
“你有什么想玩的吗?”谢殊鹤问。
琢词摇摇头,“我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那就先吃个饭,吃完了送你回去,你今天起太早,该早点休息。”
反正,来日方长。
服务生领他们进了包间,装潢很富丽堂皇。
琢词回国以来,只和长辈们一起吃了次港式茶点,还没吃过粤菜。
虽然港粤菜式是一家,但茶点和正餐还是有区别的。
而且在云京开的粤菜店,都是港粤老板来京开的,很正宗。
上菜后,琢词真的能用两眼发光这个词来形容。
焦脆流油的烤乳鸽,梅菜扣肉,上汤焗龙虾,冬瓜盅,避风塘炒蟹……
超级超级超级香,而且卖相做得也很漂亮。
琢词内心555555555,家里也太多好吃的了!!
他拿起温毛巾,擦拭干净双手,就想动筷。
但谢殊鹤将他的餐具拿走了,用滚烫的茶水渌了碗筷和茶杯。
“我知道这个,是仪式!”琢词说道。
他现在对于祖国的人文情况,都来自网络短视频。
许许多多的五湖四海的博主会发他们家乡的‘特色’。
在粤式餐厅用开水烫碗,就是特色仪式。
谢殊鹤点头,“带你感受一下。”
随后将餐具放回他面前。
“嗯!”琢词眼里有光。
“吃吧。”谢殊鹤挟了一块烤乳鸽的鸽腿,放到他的碗里。
琢词也挟了另一块鸽子腿,放到谢殊鹤碗里。
“一起吃!”
谢殊鹤笑笑,动了筷。
琢词用筷子夹起鸽子腿,咬了一口,就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
爆爆爆爆爆好吃!
酥酥脆脆的表皮,香入骨髓的软肉。
琢词眼含泪水,感激地将骨头的香味都吮没了,才放到骨碟里,挟下一道菜。
挟给自己之前,琢词先用公筷,把各道菜都挟了一块给谢殊鹤。
谢殊鹤照单全收。
琢词很满意,才开始给自己挟菜。
冬瓜盅的汤底是老鸭,放了各种食材补品。
梅菜扣肉的香肉之间,夹着炸好的香芋片。
焗龙虾和炒蟹更是好吃,很入味。
琢词吃得很好。
谢殊鹤在用蟹八件给琢词剔蟹肉的时候,就听见他嘀嘀咕咕:“姻缘树真好,我上午才许愿,我要和谢先生吃好喝好,现在就实现啦!我该谢谢姻缘树!”
是个给吃就行的小莎士比亚。
谢殊鹤知道今晚的小作文署名该是【今天吃得很好的琢词】了。
将剔好的蟹肉放入琢词碗里,琢词吃下,接过蟹八件,说是也要替谢先生剔蟹肉。
琢词有些笨拙地操作着双手的工具。
餐桌上方的鎏金水晶灯打下暖光,给少年的发丝镀上金色,也令男人低垂注视少年双手的眼眸染上柔和。
谢殊鹤时不时说一下要点,琢词总算将蟹腿干净利落地推了出来,将蟹黄剥落。
琢词将成果放入男人的碗里,“谢先生,请吃!”
谢殊鹤将温度已经微凉的食物送入口。
琢词:“好吃吗?”
谢殊鹤颔首,“好吃。”
琢词受到鼓励,想如法炮制,将龙虾肉也这么弄给谢殊鹤吃。
但龙虾下有汤汁,谢殊鹤担心弄脏他的衣服,便接过他手中的剪刀,打算由自己剪开虾背的壳。
大手覆上琢词的手背,双手触碰。
少年手背的肌肤白皙软绵,温温暖暖的。
就在工具交换时,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不速之客看到的,就是距离很近、手掌交叠的琢词和谢殊鹤。
琢词惊愕地抬头,只见一个染着深蓝、烫了头的男人,扒着门框看着他们。
不,确切地说,是看着谢先生。
蓝头男对着谢殊鹤道:“还真是你,餐厅经理跟我说你在这,我还不信。”
然后目光落到了琢词身上。
黏黏糊糊的眼神让琢词感到有些不适,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
蓝头男已经道:“这就是你相亲的对象?不错嘛,是个长得好的。”
蓝头男看起来23岁左右,一脸桀骜不驯的讥笑。
鼻子有些塌,只有眼睛很好看,就像……谢先生的眼睛。
是了,和谢先生的眼型有点像。
琢词侧头看向谢先生。
谢殊鹤表情淡淡,将琢词手中的剪刀接过,剪起了虾壳,将红通通浸满汤汁的虾肉挟到琢词的碗里。
从始至终并未搭理蓝头男子。
蓝头男子极其轻微地嗤了一声,随后,他身后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虽有些发福,但基因强大,个儿高,浓眉深眼,可见年轻时样貌不差。
依然是眼型和谢殊鹤相似。
琢词已经猜到了一些,侧首问道:“谢先生,他们是你的亲人吗?”
谢承智看了一眼侄子身边的少年,拧了拧眉。
外界传得果然没差。
谢殊鹤打算靠着结婚,稳固在集团和老爷子那边的地位。
谢承智面容缓了缓,说道:“殊鹤,你真在这。正好,一起吃吧,也让我这个做长辈的帮你过过眼。”
说罢,和蓝发儿子一同进入包间。
谢殊鹤蹙蹙眉,放下了筷子,看向二人。
“不需要。”
气氛有些冷。
琢词看了看谢先生,又看了看这对父子。
一眼,琢词就看明白了。
谢先生和这两个亲人的关系不好。
……琢词忽然看向那对父子,道:“我不想跟你们一起吃,你们应该变成一颗蛋骑上马滚开。”
琢词是想好了才说的。
谢先生和这对父子怎么说都是亲戚,不方便说重话。
但他是外人,他可以说。
谢承智愣了愣,“什么?”
琢词歪了歪脑袋,他说得这么清楚了,他们还没明白吗?
倒是谢殊鹤被这一下,弄得极轻地笑了下,好心帮忙翻译:“他的意思是,让你们马上滚蛋。”
两人一唱一和的像在给谢承智父子上语文课,让父子二人一口气出不来。
“还没进门,就学会摆款了。”蓝发男人冷呵,“还有,这说的哪个村的方言啊,谢殊鹤你的相亲对象是智……”
一道寒锐的目光投射过来,蓝发男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凝滞住,第二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谢承智,被小辈这么明白地赶客,也有些掉脸。
但常年的虚伪客套,让他不愿在外人面前失礼。
对于谢殊鹤,他则是怵,但他依然是长辈,能靠辈分压一压。
谢承智虎着脸道:“挑选对象还是要看好人品,不能只看皮相。”
说罢,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蓝发男在离开前,最后阴阳怪气地看了眼琢词,嘴角扬起轻蔑和不屑。
琢词没看懂蓝发男的表情,但听明白了中年男人的话。
他有些着急:“谢先生,我人品很好!”
他不是故意没礼貌的。
只是,比起礼貌,谢先生更重要一些。
谢殊鹤身上的冷凛气息瞬间消散,眉眼深深明明,“我知道。”
琢词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吃饭。
肚子撑得圆圆的,琢词被谢先生送回了家中。
琢词在大门处,朝谢先生挥手道别,看着黑色轿车离开,琢词才回到屋子里,写今天的总结。
谢殊鹤是在半小时后,回到公寓收到琢词的日记的。
【谢先生,安!
今天我们一起爬了山,一起看了菩萨娘娘,一起在姻缘树上绑了红布,我很开心,您呢?
我们绑在一起的红布,它们今晚在枝头上看星星,似乎比我们要浪漫。
星空之下,夜风徐徐。
属于我们的红带子,在自由。
虽然后面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但我也很开心,因为我的眼睛从不看讨厌的人,我的眼里只有您。
所以,我希望您向我学习。
尤其,您的眼睛那么漂亮,就该只看喜欢你的人,比如我。
——今天吃很好,希望谢先生也很好的琢词】
简洁的几个段落,但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笨拙的真心讨好。
谢殊鹤认真来回看了几遍,将这篇小作文像以往那样长按收藏,才回复:【好,我今天也很开心。】
谢承智和谢洺还不至于碍他眼。
小莎士比亚没有被谢承智和谢洺影响到,才是今天最好的事情。
其实,琢词还是有被影响到的。
他觉得有点难过。
关于谢先生的家人不喜欢谢先生的这件事情,有点难过。
来到祖祖的房间,问了一下,才知道谢殊鹤的家庭情况。
更难过了。
活着的家人里,没一个喜欢谢先生的。
而忽视、冷落、厌恶,更是从六岁时就开始的。
谢先生靠自己很努力很努力才在家族中活好,活出自己的出路。
“所以如果你能和小殊走到一起,祖祖希望你们能够同心。”
琢词点头,“祖祖,我会的。”
他要保护谢先生!
翌日的傍晚,琢词遛完那只叫大哥的陨石边牧,趴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新华字典继续啃。
啃着啃着,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舅妈给他盖了一张小毯子。
全家的长辈进出客厅都轻手轻脚的。
直到晚上八点,这份安静才被打破。
施青枝打扮得花枝招展,从二楼下来。
她身后的施青楠跟人打着电话:“准备出发了,你到底把人约齐了没有?……行,我和施青枝马上到。”
下到一楼,施舅妈挪步过去,拍了下儿子肩膀,“小点声!词宝在客厅睡着了。”
施青楠皱皱眉,微微拿远了手机,“怎么不让他回房间睡?”
“我们看他在沙发睡得那么舒服,想睡就睡呗。不过你来得正好,把他抱回房间去。”
施青楠面露无奈,正要对手机的朋友说一声挂了,却听到朋友道:“词宝?就是你那个表弟?你们家怎么这么宠他?”
朋友听见了施青楠和母亲的对话。
施青楠吊儿郎当道:“可不是,我家小祖宗。不跟你说了,我先抱他回房间。”
“诶!等等!别挂!带上他一起来玩啊!他回国那么久了你们都没带他出来见过人,让我们见见呗!”他们老早就想看看琢词了,很好奇。
施青楠思考了半秒,但施青枝已经咋咋呼呼的举手:“可以可以!妈,我们带词宝见见朋友哈!”
施青枝的声量挺大。
沙发上的琢词蹙了蹙眉,整张脸蹭了下抱枕,又埋了进去熟睡。
施青枝已经跑到沙发边上,将琢词身上的小毯子掀开,随后轻轻摇他,温柔细语地叫道:“词宝,我们的小词宝,起床啦……”
琢词咕咕哝哝了几声,微糯,带着耍赖撒娇意味的轻哼。
他好困……
施青枝哼着歌:“我的小词宝,快快醒来啦,跟着好姐姐,一起去玩吧!”
舅妈看不下去了,“别骚扰词宝了!”
施青枝坚持不懈:“词宝词宝词宝词宝!!!”
琢词感到魔音入耳,终于缓缓转醒了。
他睁开眼睑,濛了层水雾的眸看向姐姐。
施青枝将人拉着坐起来,“走走走,去换衣服,姐姐带你出去玩。”
舅妈拦住了,问:“词宝,你想去吗?不想去的话,不用纵容你姐发疯的。”
琢词唔了声,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点了点头,“想去的。”
他也想认识多一些朋友。
舅妈放开了手。
琢词被姐姐拉着去换了衣服。
换完衣服,洗了一把凉水脸,琢词才彻底清醒,精精神神地跟着姐姐下楼了。
出门前,舅妈叮嘱一对儿女:“好好照顾词宝,不准让他喝酒。”
宝蓝色轿跑上,施青楠开车,施青枝坐在副驾。
施青枝不是很认同母亲的话,“妈,词宝二十一了,喝点酒有什么关系!”
琢词坐进车后座,系好安全带后乖乖巧巧地道:“舅妈,我没关系的。”
施舅妈还是对儿女骂骂咧咧。
施青枝只能敷衍地点点头,“好好好,总之我们会看好他的,不会出乱子,妈你快进屋吧,我们走了!”
话落,宝蓝跑车扬尘而去。 。
SHOOT CLUB
经过一楼震耳劲爆的音乐和群魔乱舞的舞池,琢词被哥哥姐姐带上了二楼包厢。
一进包厢,就受到了超高级别的欢迎待遇。
“砰!”礼花和香槟爆响。
新面孔的哥哥姐姐们围着琢词,脸上都是热情。
“词宝!今日一见,尤为惊人!”
“你就是词宝哇,长得可真好看!”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琢词脸蛋被捏了几下,羞赧低下头,显得很良家,但又大方磊落地介绍自己:“哥哥姐姐晚上好,我叫琢词,首次看见你们让我感到很高兴,你们看起来都是好人。”
大家:……?
这还是中文?
最后一句赞扬听起来怎么还有点嘲讽啊?
施青枝和施青楠已经习惯了。
解释道:“他刚学中文一个月,最开始还会把遛狗说成走一下狗。你们别管,能表达出来就不错了。”
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宝宝诶!
女孩子们被琢词可爱得又上手捏了一把。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轮到我捏了!”
施青枝把琢词护在身后,对朋友们道:“够了啊,夸张。”
几个女孩子捏琢词脸的手感还在。
软乎乎的。
此刻非常羡慕地开玩笑道:“施青枝!你把你弟弟让给我好不好?”
“好啊。”施青枝大方说完,将施青楠推给了她们。
施青楠:“?”
女孩子们:“???”
嫌弃地退避三舍。
开头的闹哄哄结束,琢词在哥哥姐姐们的欢迎下坐在沙发最中间的位置,接受果盘果汁的投喂。
不用施青枝说,这些狐朋狗友已经自觉地将琢词划分到不能喝酒的小孩那桌,没让他喝酒。
琢词感受到哥哥姐姐的热情和照顾,也很开心。
他们问什么,琢词就应什么,交流也算顺畅。
还有一个姐姐变魔术给他看。
坐在另一边的施青楠被损友灌了三杯酒,不由得翘起二郎腿,酸酸道:“都是弟弟,怎么就这么区别对待?”
身边的三四个好友听见这话,乜了一眼他的坐姿,十分刻薄的眼神。
一个乖得要命长得又好简直让人想抢回家当棉花娃娃的弟弟。
一个大爷。
你说为什么区别对待?
琢词在这个姐姐的投喂下吃了草莓,在那个姐姐的投喂下吃了薯条。
喝了半杯果汁,又有一个姐姐拧开一瓶汽水,给他调果饮。
随后教起了摇骰盅,用扑克牌当筹码。
琢词不懂玩骰子,但在哥姐们装疯卖傻的放水下,赢了很多张扑克牌。
琢词数扑克牌数得笑成小兔眼。
没参与骰子游戏的人坐在一边,和施青楠喝酒闲聊。
聊起了琢词的国籍问题,施青楠道:“才回来一个月,还没办理下来。你们也知道,很难。”
有人的脑子转得很快:“结婚入籍是最快的,不过可不能假结婚钻空子,很不体面。”
所有人表示认同。
施青楠也点点头,“我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老太太给词宝安排了一场相亲,如果看对了眼,就万事大吉,如果不喜欢,就安静等入籍通知了。”
“相亲?!”
“你们家真打算走这条路啊?词宝还这么小!”
好友们震惊。
施青楠啧了一声,“两手抓嘛,又不是强娶强嫁,如果词宝不喜欢,或者对方不喜欢,我们也不会勉强。”
还是得看眼缘和缘分,而不是为了目的去盲婚哑嫁。
但凡词宝有一点不情愿,他们家也不会勉强。
“词宝这么可爱!对方怎么可能不喜欢!”大家说道。
“那词宝看上对方没有?”一个男生问。
施青楠笑了下,“怎么说呢,相亲后,约会了两次。”
只这么一句话,大家便知道琢词对对方也是有好感的。
“所以,”终于有人关注到这一点:“词宝的相亲对象是谁?”
施青楠:“谢殊鹤。”
“??????!!!!!”
谢家那位???!!!
许久没人说话,面面相觑着。
谢殊鹤相亲,不奇怪。
云京名流论坛里,谢殊鹤的婚姻之事一向被人津津乐道和揣摩八卦,猜测他会跟哪家望族强强联姻。
但没想到被一个话都说不利溜的小归根拿捏住了开头。
会跟琢词约会两次,看样子也是对词宝有意的。
也是,词宝这么可爱。
而且,也难怪词宝会有好感。
谢家那位,别说家世了,光是那张脸,就足以欺骗年少的人类献出身心。
大家不敢多嘴置喙,毕竟以后的关系到底会怎么发展,都不好说。
只能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你家怎么第一时间不是找相熟的人介绍给词宝呢?比如我们………哈哈哈哈………”
“对啊对啊,楠子,还是好兄弟吗?这么好的弟弟,不想着便宜便宜好兄弟?”
“我最近被催婚催得头热脑胀的,要是是词宝……也不是不可以!”
施青楠看了眼损友,嗤了声,“你们什么货色,也配得上我弟弟。”
引得身边的兄弟拿起抱枕就揍施青楠。
酒过三巡后,三个男孩子离开了包间,结伴去洗手间。
偌大的盥洗台前,三人洗手后整理起了自己的发型。
都喝得有点多,一个男孩酒精上脸,红通通的,道:“你们说施家为什么不让我做词宝的相亲对象呢?”
另外两个有些震惊:
“不是,你还真纠结这个啊?”
“你喝醉了说什么瞎鸡胡话?”
“我怎么不行了?谢殊鹤是牛逼,但我不比谢殊鹤好?词宝要是和我相亲,谈恋爱,我肯定对他很好,比那些家庭背景复杂的资本大佬好!”
方瑟觉得,如果施家给琢词第一个安排的对象是自己,他和词宝也能发展好。
琢词的脸和软软的性格都完美戳中他的点。
虽然没有一见钟情到偏执强求的地步。
但他觉得只是时间和场合不对。
如果是第一次相亲的时间和场合,他肯定就出手了。
所以酒精一上头,把心里所想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另外两个男生被他这么一番蠢话吓到,“你可别再在别人面前说这种话了!很离谱,你跟词宝才说过几句话啊?就想这么多,而且万一传出去,传到谢殊鹤那边,你不是搞笑吗,人家都在慢慢培养感情了。”
方瑟听完扶着大理石洗手台吐了胃里的酒和食物残渣,说不出话了。
两个男生,把盥洗池里的秽物冲走,就扶着方瑟走出了洗手间。
男士洗手间的盥洗区没人了,里边的隔间打开,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谢洺”的聊天窗口。
“你真看见谢殊鹤的那个相亲对象了?”谢洺挑眉,看向刚从卫生间回来通风报信的同伴。
同伴点点头,又猛地摇头。
“没看见本人,但听到了,他们在说谢殊鹤相亲的事情。
“所以我第一时间就微信问你那个相亲对象是不是叫什么,词宝,但你说你也不知道名字。
“不过我想那个什么词宝,现在就在这家酒吧。”
谢洺笑了一声,“一个男的,还宝宝宝宝的叫,真恶心。谢殊鹤居然喜欢这样的,也恶心。”
想起前几天在粤菜餐厅被琢词下脸的事,谢洺直接搁下威士忌酒杯,起身。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谢殊鹤的宝。”
一句话,在场的跟谢洺交好的公子哥笑出了声,讥嘲意味很浓。
他们纷纷起身,“走走走,看看那个宝长什么样!”
跟谢洺关系一般的其他人则皱了皱眉,对他们的刻薄和恶毒,有些感到不适。
但想了想,也起身跟着谢洺他们,看什么情况。
如果谢洺太过分,或许……出手阻拦一下,能换一个人情。
谢洺带头,一行人走在酒吧过廊,一间间包厢推门找人。
推到约莫第八、九扇门的时候,谢洺勾起了嘴角。
大家便知道,找到了。
纷纷探头,顺着谢洺的目光从门口看进去,一眼就锁定了人。
不为别的,而是“词宝”这个称呼,成功链接、对应上了。
漂亮精致的少年,乖乖吃着果盘,专挑白桃果肉。
安静看着姐姐哥哥们‘劈酒’,懵懂澄净的眼神,摆明了看不懂,但别人笑,他就会跟着笑,一双眸子绵软地弯起来。
宝这个称呼,就很适合。
软乎乎的,人也软乎乎的。
包厢门被不礼貌地推开,施青枝等人停下了劈酒的动作,整齐划一地看向门口。
包厢内只剩播放的背景音乐声,气氛有些冰冻,琢词也扭头朝门口看去。
门外的光线昏暗,很多张的人脸被模糊。
琢词轻轻蹙眉。
直到带头的那个男人走进来,琢词看清了他蓝色的头发,才想起来。
谢先生那个讨人厌的堂弟。
“谢洺,”施青枝将骰盅重重放在桌上,小烟熏的眼妆显得不那么柔和,“什么事?”
谢洺歪嘴笑着,直接坐下沙发,翘起了腿,“我听说我哥的相亲对象在这,就来看看。”
说完,目光就一直放在琢词身上,像黏腻的冷爬动物的眼神。
施青枝抬腿,绑带马丁靴抵在桌角,推了推,桌角就撞上了对面谢洺的膝盖。
“看你爹看,哪来的滚回哪去。”
施青枝的警告,谢洺没当回事。
他拿起骰盅,招呼门外的同伴,“都进来啊。”
顿时,不算小的包厢挤进了十几个人,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谢洺笑着,对施青枝的其他朋友道:“继续,继续玩。不过我要跟我的未来堂哥夫玩,摇骰盅,输的人要喝一杯深水炸弹。”
这一句话,让施青枝等人瞬间意识到,谢洺是专门来找琢词麻烦的。
大家立刻起身,用身体挡住琢词,“你算什么东西?你让喝就喝?”
“快滚吧,丢人现眼的玩意。”
“你爹都在所有人面前当缩头乌龟了,你还吠什么?”
“你们父子连谢家的狗都当不好?”
琢词的哥哥姐姐是懂得戳谢洺脊梁骨的。
别人怎么骂谢洺,谢洺未必会动怒上火。
但要是别人提到他们父子如今在谢家的处境,那么谢洺就会破防。
众所周知,谢洺的父亲谢承智本是最有可能继承执掌权的人,却被突然回国的谢殊鹤一步步紧逼,架空、夺权,现在成为整个家族的边缘人物。
昔日的风光、旁人的奉承都在一夜之间消散,成为圈子里的笑话。
随便一个活得稍微比谢承智父子好的人,都能羞辱他们。
这种落差,才是谢洺最无法承受的。
所以现在,他只跟一些中产家庭的狐朋狗友玩。
只有这样,他才能摆一下谢家少爷的谱儿,享受被逢迎的快感。
但其他的,尤其与谢殊鹤有着良好合作的家族企业的千金少爷们,可根本不惧他。
就比如现在挡在琢词面前的几个男生女生,正在用一种看狗的眼神看着他。
谢洺气血上涌到了天灵盖,蓦地将手中的骰盅重重砸在地上。
骰盅四分五裂,五颗白色的骰子四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谢洺起身就去拨开人群,要揪出琢词。
站在最前面的施青楠和几个男人岿然不动,挺着身躯。
肩膀挤压摩擦着,看起来马上就要上升到肢体冲突。
琢词也看清楚了现在的情况——讨人厌的蓝发男要欺负自己。
“你是要打我吗?”一道清淩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看过去,琢词看着谢洺,亮亮的眼睛充满期待。
他拨开了保护自己的哥哥姐姐们,以免他们受到误伤,然后将脑袋凑到谢洺面前,殷切道:“请你来吧。”
谢洺身后的一帮人:“……”
琢词身后的一帮人:“……”
这是在干嘛?
但谢洺确实被激得动手了。
谢洺狠狠拽住他的栗发,要往桌角上砸。
有一部分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手吓得惊呼。
施青楠没有给谢洺这个机会,一把护住琢词的脑袋,另一手握拳,向谢洺的下巴挥去。
谢洺吃痛,松开了手,捂着磕出血丝的嘴唇。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琢词从谢洺手中脱离后,就顺势躺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蜷缩起来。
大股的泪珠无声涌出来。
谢洺:?我只是揪了下你头发,其它地方没碰到。
施青枝一帮人看琢词表情那么痛苦,下意识忽略掉了可疑的地方,担心地围了起来,“词宝你怎么样?”
“疼……”琢词不肯起,蜷缩在地上,眼泪滴滴掉落,把哥姐们都看心疼了。
“草逆大爷的!!”施青楠和六七个男生瞬间怒火攻心,冲上前,跟谢洺干起了仗。
施青枝和几个女性朋友蹲下双腿,观察琢词哪里受伤了,但琢词疼得打滚,不让她们碰。
施青枝对着施青楠大吼一声:“把那鳖孙给我往死里打!!!”
混乱的圆圈里,施青楠和朋友们替琢词出气,谢洺那边也不是吃素的,也来了几个人加入混战。
事件升级。
很快有人报了警,两方人都去了警局。
审讯室的白炽灯下,参与打架的人在被问讯。
琢词先是被带去验伤。
验伤前,琢词去了一趟卫生间,捏着鼻子做大象转圈。
出来后,被问及哪里不舒服时,琢词撩开了衣角,平坦白净的小腹上,有五六处淤青,看起来像是被掐的。
还对医生姐姐道:“头很晕很晕很晕很晕,我还有点想吐,眼睛有点看不清东西了,姐姐,我害怕……”
女医生在伤情鉴定报告上写下脑震荡,对脑干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失,就放琢词出去了。
琢词晕晕乎乎地被女警扶出来,脸色煞白,和做完笔录的姐姐们坐在警务大厅里的不锈钢长椅上,等待结果。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谢殊鹤来了。
冷锃的黑色漆皮鞋出现在门口,微顿了顿,随后朝着琢词的方向稳而快地走过来。
琢词抬着脑袋看,正想问他怎么会来,却发现男人的脸色很不好。
有些心虚或害怕地低下了头,不说话。
谢殊鹤也意识到了自己因紧绷而严肃的神情吓到他了,刚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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