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段邦摊了摊手。“基佬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爱上直男,他给你点甜头在你眼里就成了爱情,他却只想收只舔狗当朋友。所以说,找同类不好吗?”
他见谢知周脸色不太好看,忙改了口安慰道:“我就随口一说。”段邦拍了拍他的肩,转了话题:“季哥本来就是高岭之花,你好事多磨也正常,别心急嘛。”
“我不相信。”谢知周下意识地开口。然而刚刚季泽恩下意识躲闪的画面却在谢知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的辩驳有些苍白无力。
段邦向来不看好他和季泽恩,这个谢知周是知道的,然而听到他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番话,还是让谢知周忍不住心里一涩。
“那你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跟他表白呢?”段邦直截了当地点出来:“因为你心虚。”他自问自答道。
“他快过生日了。”谢知周忽然说,他定定地看着段邦:“我和你打个赌。”他似是在说服段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没把我当舔狗朋友,他喜欢我。”
第33章 偷闲
劳心费神的考试结束后, 季泽恩带着一脸疲惫从教室里出来。他看了暗下去的天色, 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这次考试的题目给的粗略, 而越是粗略的题,答上去的话就得越是完整。他几乎是默了小半本书, 加了张纸才赶在交卷铃声前写完。他这会儿下意识地摩挲着中指指节上有些粗糙的茧子,每回长时间写字就会略略肿起来。
忽然一抬眼, 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眼里。教学楼前停着一辆锃亮的小轿车,一个年轻朝气的人影慵懒地靠在车边, 穿着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
“谢知周?”他问。
被突然点名的男孩忙收起手机,关掉了方才“如何成功表白”的百度界面。冲他露齿一笑:“交卷了?”
说完打开了副驾的门,彬彬有礼地凹了个绅士的模样,伸手示意他:“上车, 季哥。”
季泽恩略一挑眉,顿在原地,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 就被催道:“教学楼门口不能停车, 再不上去一会儿门卫得出来轰我了。”
他被这无赖行径闹得没了脾气,伸出胳膊略揉了揉眉心, 坐进了副驾。
谢知周绕回驾驶座上,利落地转动钥匙发动汽车, “包放后面就行了。”说完一踩油门,潇洒地扬长而去。
在马路上疾驰的小轿车隐在舒朗的夜色里,谢知周略开着窗, 呼啸的风声自耳边掠过,透着秋夜的寒意。“冷吗?”
眼看着已经驶入郊区,他问了句。
“不冷。”季泽恩答道。
谢知周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虚扶着,黑暗的车里看不清眉眼,只有一双被路边灯光照亮的眼。身边的霓虹光景被抛到脑后,只剩温柔的静谧。
“哥哥开车的样子帅不帅?”谢知周察觉季泽恩在看他,笑着说。
“你会开车?”季泽恩没去答他的问题。
“不然你坐的是鬼开的车吗?”没想到学霸如季泽恩也会问这种废话问题,谢知周忍不住笑着揶揄道。然而听着季泽恩不再搭腔,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话音一顿,“我以为你会问我去哪?”
“未知的才是惊喜。”季泽恩抿了抿唇,淡淡道。
谢知周轻笑一声,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功夫,目光从季泽恩的脸上一扫而过,又补上句:“高中毕业拿的本儿,就丢在你座位旁边,不放心可以检查,顺便欣赏欣赏十八岁的你谢哥。”
季泽恩偏过头去看窗外,没理会他的话茬。谢知周也不恼,专心致志地开车。
随着时间流逝,车缓缓驶入停车场,周围灯火通明,到处挂着好看的彩灯,映着季泽恩的脸。他扫了一眼专注于找车位无暇看他的少年,不着痕迹地伸手拿出那本驾驶证,略略扫了一眼笑容晴朗的少年,而后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原位。
十九岁的男孩子能和十八岁的时候有什么很大的差别呢?他在心里默默腹诽着刚才犯傻的举动。眼见着车停下来,他才恍然惊觉:“游乐场?”
谢知周和他并肩走进大门,掏出两张票来递给了检票员,闻声回首冲他一笑。“答对了!”
“你后天不是还要考试?”季泽恩问。
谢知周没回答他的问题,伸手给他戴上了一顶皮卡丘的帽子,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放在包里的,这会儿他顺手捏了捏那帽子底端垂下来的机关,皮卡丘的小耳朵就竖了起来。“就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背书好不好?”他眼里带着笑。
季泽恩作势要去摘,就听谢知周道:“在游乐园就要有气氛嘛。”说完自己带上一对圆圆的熊耳朵,棕色卖萌的卡通耳朵,衬着少年俊朗的面容,季泽恩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想玩什么?”季泽恩无奈道。
“过山车!”谢知周脱口而出。
夜场的过山车关了不少,不过好在人也会少些,谢知周拉着季泽恩兴冲冲地到处排队,他似乎对游乐场的各项项目了如指掌,在最短的时间跑了最多的项目,待到月上中天,他终于把各式各样的过山车坐了个遍。
谢知周从包里拿出两瓶水,分出一瓶递给季泽恩:“歇歇?”
少年人年轻气盛,平日里多得是激情无处安放。谢知周平日里在游乐场最爱挑战的莫过于惊险刺激的过山车,越是极限越是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总能给他带来精妙绝伦的体验。
然而颇有些可惜的是,在高空中旋转,在垂直线上下坠,急速的风划过耳畔,在最畅快的时候尽情的呼喊和释放的人,总是只有他一个。
喜欢玩过山车的男孩不少,玩的像他这么疯的也不多。
他原以为季泽恩也是玩几场就要歇的人,没想到平日里不温不火的人儿陪着他玩遍了全场,虽然一直面无表情,饶是玩跳楼机也不出声,但却丝毫没有想退场的意思。
“知音啊!”谢知周忍不住感慨。
“过山车玩儿完了,”他指了指远处的午夜摩天轮,矗立在游乐园中央的是一架高耸入云的摩天轮。和恋人安静地翱翔在天际,看遍灯红酒绿,最浪漫不过。络绎不绝的小情侣涌入游乐场,只为和心上人坐一次摩天轮。因此这也一直是这家游乐场的主打项目之一。
它会在夜晚八点之后开放,一直营业到清晨。此时摩天轮上的霓虹光影缓缓闪烁,自天际滑落。“要不要去看看那个?”谢知周问。
“好。”季泽恩把水扔进包里, 站了起来。
谢知周闻言捏了捏自己的包, 忍不住在夜色中毫无顾忌地翘起嘴角, 反正也没人能看清。
“你笑什么?”季泽恩忽然问。
“啊?”谢知周忙压下笑意:“我没笑啊?”
季泽恩淡淡“哦”了一声,“和我一起, 玩得不高兴?”
谢知周险些闪了舌头:“不不不,很开心。不行我笑给你看——”他凑近了季泽恩的脸颊, 夸张地摆出一张笑脸,两个小小的虎牙落在唇边, 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季泽恩面无表情地回过脸。
排摩天轮的人流络绎不绝,两人排队的时候,谢知周却总是出现各种状况,一会儿闹着要去洗手间,一会儿闹着想吃零食, 拉着季泽恩一次一次往后挪,等两人终于排上队, 坐进摩天轮的时候,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这架摩天轮每个车厢都是两人间, 他们俩相对坐着,刚刚还咋咋呼呼的谢知周却安静下来, 两人静默地看着摩天轮缓缓升起,逐渐逼近最高点, 谢知周看了一眼表,又瞄了眼专心致志看着窗外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纯白的盒子, 递到季泽恩手上。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回荡在整个游乐场里,悠长而明亮。
“生日快乐,季哥。”
随着第十二声钟声的落幕,周遭万籁俱寂,少年轻声开口。
零点一过,就是这一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季泽恩二十岁的生日。
然而“生日快乐”这四个字,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了,久到在谢知周掏出盒子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记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季泽恩愣了半晌,接过盒子,他们所在的车厢此时正在最高点,所见是渺远而温馨的万家灯火。透着玻璃窗看过去,外头影影绰绰,如同闪烁的星光,落在少年眼底。
谢知周看着眼前的少年,眼里眉间都是笑意:“恭喜进入奔三阵营。”
“你算了多久?”
精准地把握住时机,在正正好十二点的时候落在最高处,这绝非偶然。
“这一个周,我每晚都来试。”谢知周笑了笑:“不过每晚人流量不一样,可能会存在一点差异。今天咱们快了点儿,为着卡点,厕所的值守大叔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看着季泽恩眸光深沉,微微翘起嘴角,拿眼示意他手里的盒子:“看看?”
季泽恩垂眼,揭开那纯白的盖子。
一台听诊器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周围包裹着松软的锦缎,在夜色里泛着金属的冷光,连接用的纯黑橡胶管柔软地伏在布料上,末端是结构精致的听诊头。
他眼睫轻颤,忽而抬眼看向谢知周,眼里透着几分不可明说的意味。
“我听说,你们临八下学期就要学诊断,早点送你了省的到时候再买。”谢知周喝了口水,压了压因为紧张而逐渐加剧的心跳。
“我很喜欢。”季泽恩的手轻轻拂过那台听诊器,温热的手掠过冰凉的仪器,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惊喜。
谢知周挑眉道:“试试?听说这东西戴耳朵上会痛,我特意挑了这款,入耳处比较柔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不论是穿着白大褂的季泽恩,还是此时拿着听诊器的季泽恩。只要是那双眼睛里燃着有关职业理想的季泽恩,于他而言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季泽恩闻言从盒子里拿出那台听诊器,对着耳朵卡住:“还好。”清冷的声音落入谢知周耳中,却不知那声音越是清雅,却是能轻易点燃人心中的火焰。
谢知周定定的看着他,伸手拿过听诊头,把膜型那面贴在胸口。他的气息随着心跳声加剧逐渐滚烫,手心湿湿地覆上一层薄汗。
如果段邦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笑话他这个情场浪子终于翻了车,他忽然漫无边际地想。
膜型听诊面贴着谢知周的衣料落到心尖,搏动最明显的位置。
喧嚣的摩擦声刺啦地刺过季泽恩的耳膜,他却没有出声告诉谢知周,隔着衣料听诊杂音太重,是不合适的。因为只是单单想着撩起衣襟把听诊头贴上谢知周的皮肤,他的思绪就已经开始混沌了。
紧闭的车厢实在是**静了,安静得让人口干舌燥,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因此自听诊器传入耳中的心跳声显得尤为如雷贯耳,一声快过一声,顺着传导部件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耳膜上。与从胸腔骨传导而来的心跳混杂在一起,合拍跳动,躁如擂鼓。
如同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有些无法喘息。
“季泽恩。”对面的少年忽然唤他,眼里是盛极的光彩。
伴随着话音响起,谢知周胸腔细微的震动落入季泽恩耳中,他的手突然覆上谢知周的手,忍不住把紧贴着他心口的听诊器拿了下来,男孩一贯从容镇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有些急切地摘下耳挂收进盒子里,如果观察的仔细些,应该能看见他的手正微不可察地颤动着。
而年轻的男孩并没有放过他。
“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谢知周终于问出口。
第35章 抉择
随着摩天轮的旋转, 他们落在了最低端, 随着车厢的敞开, 季泽恩率先走了出去。谢知周跟着下来,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生怕一个松手,这人就融进人群, 再也找不见了。
两人沉默地站在江边,远离了游乐场的午夜喧嚣, 只有泛着几分腥甜潮湿的江风。
“或许我们,”季泽恩斟酌着字句,心里的念头却越发嚣张,揪着他的心口吵得他头痛欲裂。
你明明想。
你想的胸腔都快爆炸了。
心里那个声音不容置疑地说。
他看着眼里流光溢彩的谢知周,正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嘴边的话就要呼之欲出, 熟悉的旋律忽然打破了这厢浓重的旖旎,季泽恩伸手去摸电话, 刚一接起, 便看见谢知周眼神一黯。
许是他后来调过了音量, 这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漏出来,裹得严严实实, 谢知周只能看见他逐渐冰冷的脸色,还有眼里熄灭的火光。深夜的江风吹过谢知周的面颊, 他握着卫衣领子往后拉了拉,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A城的夜凉。
“知周。”季泽恩放下电话:“我妈出事了。”
另一头宋桐撂下电话,方才还温和的神色瞬间消失, 他冷着脸,眼里藏着暴戾,病房里的女人还在歇斯底里,一群医护围在她的身边。
宋桐冷眼看着与他一同坐在病房外的父亲,那个向来运筹帷幄的商人,此时的眼里混杂着迷茫困顿,还有关切的情绪。他走过去,不容置疑地开口:“她不是妈,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有一张相似的脸又怎么样,妈当初已经抛弃我们走了,你找来这个替身有他妈什么用?”
“宋桐!”宋东涛猛地站起身来,然而硕大的啤酒肚让他有些不稳,他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管你老子?”
两人歇斯底里地声音惊动了护士,那护士皱着眉警告他们不要再吵。
宋桐丝毫没有理会那名护士:“承认吧老宋,妈当初就是看上了一个样样不如你的男人,哪怕跟你结婚生了我,也从没放下过那个男人,你用钱把妈栓了五年,可她最后还是跑了。”
“你闭嘴!”宋东涛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宋桐冷笑一声,看着气喘吁吁地中年男人,眼里尽是嘲讽。
病房里外的喧闹不绝于耳,值班的护士直接叫来了保安,把这炸毛公鸡似的两父子强行拉出了医院。
宋桐站在午夜十二点的医院门口,他舔了舔破皮的嘴角,忽然哂笑一声,挑衅地看着宋东涛:“只有这个女人,”他指了指医院:“这种一心只想要钱的女人才愿意跟着你。”
“可惜了。”他看着宋东涛的脸色青白交加,忽然放声大笑,“可惜她居然是个精神病。”,他抓着宋东涛的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辛辛苦苦找来一个替身,不仅是个妓/女,还是个精神病?”
“花钱养着个替身有什么意思?”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手落在收到击打后,逐渐发红发烫的脸颊上:“你做生意的时候不是最有手段了吗,有本事把我妈抢回来,别在这儿自欺欺人。”
宋东涛怒不可遏地吼道:“宋桐,这是你的继母!”
“呵。”宋桐轻笑一声,双目猩红,这会儿汹涌地情绪几乎到达了极点:“我说了多少遍我不要这个女人进我们家门,可是你从不肯听。在同学面前装好人,在你的生意伙伴面前装孙子我已经够累了,你他妈非要让我回家都不能休息,还得在那个妓女和她那个贱种面前装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他的面色狰狞,带着几分狠厉。
他终于在情绪的顶点,如同宣判一般开口:“爸,你活成这样,真是可笑至极。”
宋东涛颓然地跌坐在地,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手机闹钟突然打断了这两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恢复了神色,关掉了闹钟,揉了把脸,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好脾气的面具:“季泽恩快到了。”他淡淡地看着宋东涛。
变脸的速度让宋东涛都愣了片刻。他捂着心口看了宋桐一眼,在打电话的时候就计算好季泽恩过来所需要的时间,时刻提醒自己在旁人面前维持善良有礼的形象,在歇斯底里地时候还始终维持灵台清明,冷静得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当初教宋桐学会伪装自己给生意伙伴赔笑脸的那个人是他,可今时今日,他忽然不知道,哪一个儿子才是真的。
他看了看眼前面容肖似前妻的儿子,还是压住了被儿子指责的怒气,忧心忡忡地开口:“桐桐,爸是不是,对你要求太高了。”
宋桐略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留下宋东涛尴尬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那我先上去了。”
“嗯。”宋桐面无表情地搓搓手指,拢了拢衣领,站在A城十一月的夜晚,看着依然繁华的车水马龙。
随着季泽恩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自然地换上一脸急切关切迎了上去:“泽恩你终于来了。”话音如常,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善意。他看了眼同行的谢知周,有些惊讶,“知周你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