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你们学校尖子班的?”谢荣放下了报纸,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宋桐。“不错。”
“没有没有,您过奖了。”宋桐放下茶杯,一脸谦逊。
谢知周把果盘往宋桐面前推,偏头对谢荣开口:“是我们学校王牌专业的学生。”
“哦。”谢荣点点头,目光从宋桐的身上收回来,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四人寒暄了几句,周馨便嘱咐谢知周:“把你妹妹叫下来,让她见见老师。”
谢知周应了声上楼去,宋桐抬眼看了眼楼梯,从包里掏出一封请帖,双手递给了谢荣。
“谢叔叔,我父亲明天结婚,我和谢知周又是校友,他特意让我邀请您和知周来参加婚礼。”宋桐一脸恭敬。
谢荣接过去,目光在宋桐身上略顿了顿,他随意打开帖子扫了一眼,放在一边。“宋东涛?你父亲是尔盛集团的总经理?”
“是的。”宋桐微笑:“父亲一直十分仰慕您,您若有空,还望在百忙之余,能抽空捧个场。”
谢荣没开口,他听见楼梯传来的脚步声,抬头看过去,便见谢知周已经带下楼了。他身后跟着的女孩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衬衫裙,梳着马尾,周身是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的温和气质。
“这我妹妹,”谢知周主动介绍:“谢知馨。”
“知周,知馨。”宋桐看了女主人一眼,余光瞄着谢荣,抬眼对谢知周说:“你父母感情真好。”
周馨听了轻声的笑,谢知馨的唇边也浮起两个小巧的梨涡:“老师好。”
宋桐看过去,目光忽顿,他不露声色地收回眼神,冲谢知馨一笑。交谈了几句,宋桐就拿着带来的资料和谢知馨上楼去了,周馨手里没了事儿,也专注地看着电视。
谢知周的目光从茶几上搁着的喜帖上擦过,问谢荣:“这是什么?”
“你同学。”谢荣拿眼神指了指楼上:“请咱俩去参加他爸的婚礼。”
“咱俩?”谢知周有些诧异,“怎么不当着我的面——”话没说完,他自己住了声。
“你说呢?”谢荣颇为嫌弃地看了看自己咋咋呼呼的儿子。
宋桐纵然再怎么圆滑也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人,脸皮还没厚到当着同龄校友巴结人家老爹的程度。
谢知周拿起那请帖看了看,问谢荣:“你去不去?”
“宋东涛这个人,生意经念得不错,投资也他未尝不可。要是他儿子教知馨教得好——”谢荣喝了口茶:“我也不吝送他个顺水人情。”说完他叹了口气,点了点谢知周:“都是儿女债。”
谢知周有些不忿儿:“早知道宋桐心思不纯,我也不请他了。”
“等你毕业接了我的班,这样的事儿你也有的做,谁也未能免俗。”谢荣摆开他的大道理,“我看宋桐这小子不错,豁得出去,拉的下脸,父亲二婚,他还肯帮着跑前跑后。”他偏头看了看谢知周,评价了一句:“等你混生意场,兴许还不如人家。”
谢知周平时最不爱听他说这些,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的谢老板。”他看着谢荣一脸恨铁不成钢,忍不住笑了:“您的不肖子背书去了。”
“滚滚滚。”谢荣白了他一眼,伸长手展了展手里的报纸。
翌日,谢知周陪着谢荣去婚宴。
酒楼外摆着大幅的婚纱照,人到中年的宋老板大腹便便搂着美丽的新婚妻子,饶是精湛的P图师傅也没消弭掉这层隔阂感。
谢知周多看了那新娘一眼,那新娘应当也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但配着影楼精致的妆容和一系列磨皮滤镜,倒几乎显不出老态,并且还很漂亮,眼里处处带着风情。
不知怎的,谢知周总觉得那人格外面熟。他按下心中疑惑,跟着谢荣进了内厅。一身小西服的宋桐正站在门口迎接,看见他们来了,眼前一亮,忙迎上来招呼他们。
宋桐引着谢荣往主桌坐,谢荣笑着推辞道:“这是你们亲属的位置,我和知周两个外人,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的叔叔。”宋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我爸特意嘱咐了,您是贵客,让您和知周一定要坐这儿。这会儿阿姨和我爸在备场,抽不出身过来,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知会一声。”
“嗯。”谢荣微微颔首,对身旁招招手,“知周。”
“知周?”
迟迟没收到响应,他偏头望过去,却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影,宋桐忙打圆场:“叔叔您先坐,厅里人太多,知周可能是走散了,我去找找他。”
谢荣带着几分赞许的笑:“好。”
此时的谢知周正在追一个人。
他刚在内厅瞟到一个人影,隔着远远的距离看不真切,他总觉得似乎是季泽恩,那人走的极快,像是有什么事,他一时惊讶,没来得及跟谢荣招呼就追了过去。不料那人似乎是觉察了他的脚步,居然拔腿就跑,径直出了宴会场所。
谢知周一头雾水,下意识地追上去。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余光里是急速变幻的街景。
他的爆发力和耐力都是一等一的,却不料追了好半晌也仍和那人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谢知周一咬牙,正要再加两分力,那人却突然停了,他略一蹙眉,顺着那人的位置望过去。
——红灯亮了。
他抓住这点儿时间追过去,一把握住了那人的手,定睛看过去:“季泽恩你跑什么?”
“锻炼。”他淡淡道。
谢知周小口喘着气,手心因着方才的疾跑沁出了薄薄一层汗,隔着季泽恩的皮肤,触到了他强劲有力的脉搏。一下一下,合着他的心跳,带着几分口干舌燥的躁动。
季泽恩这会儿额间也覆了一层浅淡的细汗,微微轻喘着。
“行啊你。”谢知周打趣他:“跑这么快。不考虑考虑来体育部?”
眼瞅着绿灯亮了,季泽恩迈开步子,却被谢知周一把钳住:“阿姨的婚礼,你确定要跑路?”
“松手。”季泽恩冷冷地看着他,话音里带着三分凉意。
谢知周被这人闹的快没脾气了,笑盈盈地看着他:“就不松。”
季泽恩眼尾略向下斜,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趁着谢知周走神的功夫,手里使了个巧劲儿,正要挣脱之际,谢知周眼疾手快加了力道,冲他得意地眨眨眼。
“行。”季泽恩忽然开口:“随你。”他说完不再理会谢知周,径直往前走。
谢知周没皮没脸惯了,这话丝毫触及不了他的自尊心,他就这么抓着季泽恩的手腕,和他一起压马路,话音里带着揶揄:“遵命。”
两个差不多一般高的男孩子手拉着手,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四周人流攒动,没什么人在意他们,好像这本就再正常不过,是两个臭小子的打闹。
只有谢知周听得见自己加快的心跳。
两人不急不缓地走了好一会儿,就在谢知周的思绪已经飘到遥远的未来时,季泽恩忽然在一家药店停了下来。
“刚才。”季泽恩话音顿了顿,“急着给我妈买药。”
发觉闹了个误会,谢知周松开手,讪讪地道:“不好意思啊。”
季泽恩搓了搓手腕儿,眼睫轻颤,正要进去,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他眉头微蹙,接通了电话。
这会儿季泽恩没带耳机,话筒里的女人声音极大,带着三分尖利,刺破了空气,清晰地落进了谢知周的耳朵里。
“我让你去我房间里拿药,你跑哪儿去了?婚礼就要开始了!”
“房间没了,我在药店。”季泽恩说完,下意识看了谢知周一眼,
他的神情被谢知周尽收眼底,他唇边浮出几分笑意,抱着手,好整以暇地听着这段对话。
那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我现在就在酒店房间里头,房间明明还有这么多,你扯呢?”
季泽恩:“……”
“我马上回来。”他挂断了电话,便看见谢知周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没什么好丢脸的,季泽恩。”谢知周收了笑意,忽然开口:“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家庭不完整的人,我不会因此对你另眼相看,也不会同情你。”他拍了拍季泽恩的肩:“放宽心,你谢哥很善解人意的。”
季泽恩闻言,半晌没出声。
谢知周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眼底挂着笑。
季泽恩抿着唇,不自觉地摩挲着衬衫一角,目光却似有似无地落在远处,他昂着头,不去看谢知周作怪的手,淡淡说了句:“哦。”
谢知周乐了,哄着人道:“所以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我的小朋友?”
季泽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径直迈开步子走了。谢知周忙追上去,忍不住偷笑,这人表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想不到心里还是个傲娇。
等两人回到宴席的时候,婚礼仪式已经快开始了。谢荣淡淡的看了迟来的谢知周一眼,目光里夹杂着几分不悦。宋桐的余光一直关注着谢荣,这会儿忙引了谢知周和季泽恩落座,笑着开口:“弟弟,知周,你们是去讨论学习了?”
谢知周顺着台阶点了点头,对宋桐递过去一个多谢的眼神,便听谢荣开口:“这就是你说的在你们班总考第一名的弟弟?”他的眼神落在季泽恩身上,问的却是宋桐。
“是啊。”宋桐一脸骄傲的神色:“泽恩他可优秀了。”
宋桐和父亲和季泽恩的母亲有了重组家庭,宋桐和季泽恩自然成了名义上的兄弟,谢知周揶揄道:“你们俩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以后在一个家里不是双剑合璧了?”
谢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知父莫若子,谢知周敏锐地察觉到了谢荣的意思。
——你这个万年吊车尾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他撅起嘴,喝干了摆在身前的可乐,宋桐眼尖,忙给他添,继续道:“其实泽恩跟我挺有缘的,我俩是一个月出生的,不过还是他的生日更有意思。”
“你哪天的?”谢知周拿胳膊肘碰了碰季泽恩。
季泽恩没开口,自顾自地盯着台上。
谢知周撇撇嘴,就听宋桐说道:“他是11月11的。”
“哇塞!”谢知周惊讶地拍了拍季泽恩:“难怪你小初高大学都是第一名,四个一啊!”
“你怎么知道?”季泽恩终于偏头看向他。
“真的啊?”谢知周眼里的惊诧更深几分:“我猜的啊,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第二次被诈的季泽恩听完,没好气地转过头去,谢知周还想逗逗他,但司仪已经走上了台,他只好坐了回去。
今日的季母和那天在季泽恩家里见到的有些不太一样。她不尖着嗓子说话的时候,显得整个人都温婉了不少。
这会儿穿着一身曳地的雪白婚纱,亭亭玉立在她的新婚丈夫身边,眼里眉间皆满溢着让人钦羡的幸福,让人全然无法想起,她擦着厚粉插着腰,刻薄地骂着自己儿子的场景。
随着司仪报着进程,台上的新人宣誓,交换戒指。
从谢知周的角度看过去,宋桐的侧脸正好落在他眼里,那张脸上此时不见平日里像是画在脸上的笑容,只剩一脸沁着寒意的冷漠。
谢知周微微蹙眉,便见宋桐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忽然回过头来,笑呵呵地对圆桌上的众人开口:“我爸原本觉得一大把年纪了,也没必要办婚礼,不过阿姨喜欢,我爸这才决定办。”
仿佛方才只是谢知周的错觉。
桌上的宾客纷纷称赞这对夫妻伉俪情深,宋总对太太爱护有加。
宋桐说完便回过头去,目光若有若无地从谢知周脸上一扫而过。
“这是我妈第一次穿婚纱。”优美的音乐响起,季泽恩忽然轻声开口,那声音极低,只落入了谢知周的耳里。
他偏过头,拿手里的水杯碰了碰季泽恩搁在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定定地看着季泽恩,对他浅浅一笑:“阿姨今天很漂亮。”
宴席毕了,宋东涛几乎是刚给满座敬了酒,就坐到了谢荣身边,脸上的笑意都快堆不下了:“谢总,您光临此处,真的是让我这宴席蓬荜生辉啊。”
谢知周这会儿正好吃完,他偷偷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来,对谢荣道:“爸,宋叔叔,你们聊。我先回家了。”
“小谢公子,”宋东涛忙儿子递了个眼神,一把拦住他,“你和宋桐,泽恩这两个小子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听说还是校友,我和你爸爸聊聊天,你们小孩子也去玩一玩,晚上还有一场酒,你们吃了再回去。”
谢知周垂眼看向谢荣,见后者对他点了点头。他索性问季泽恩:“去哪儿玩儿?”
“你书背完了?”季泽恩抬眼看他。
谢知周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会他的话。
宋桐拍拍季泽恩的肩:“走吧,哥知道一家新开的密室逃脱,要不要去玩玩?”
季泽恩扫了谢知周一眼:“我不去。”说完便要往休息室走。谢知周忙拽过他:“你不能不去的,你可是智商担当。”
“是啊,”宋桐也跟着笑,说的却是:“泽恩,爸的意思,你不听哥的吗?”
这话看起来热络,却叫谢知周没来由对宋桐添了几分不快。
那家密室逃脱不远,三人走着就到了。这家店看起来装潢精良,前台坐着的女孩儿在他们面前摊开一排单子:“想玩而哪个房间,自己挑?”她说完打量了他们几个片刻:“不过你们人少了点,我们这儿的房间最少也是五个人的局。”
“我打电话把段邦叫来,他就住在这附近。”谢知周闻言掏出手机来叫人。宋桐也跟着说道:“那我再叫一个章晟。”
这名字落在谢知周耳里,他忽然抬头看了眼宋桐。后者正在打电话,察觉了他的眼神,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
段邦和章晟来的都挺快,他俩看见这三人在一起,也都没多问,热热闹闹地就开始选本子。
谢知周和章晟对视了一眼,后者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就这个吧!”段邦咋咋呼呼地开口,一把揽过谢知周:“这个医学院主题的,多合适咱们?”
“别别别。”谢知周一把推开他:“都出了学校为什么还要玩这种的,还嫌课上的不够多,我在学校都待腻歪了?”
那个前台的小姐姐看了眼那个房间的标价,忙招揽生意:“这个是我们这儿最吓人的恐怖主题,设置里还有真人NPC,很好玩的。”
“老谢,”段邦大刀金马地坐在沙发上,探过身来对谢知周挤眉弄眼:“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玩就玩!”谢知周一把掀开段邦。
“好嘞。”前台的姑娘忙掏出二维码,余光却一直扫着身前的计算机屏幕上,咯咯笑个不停。
“姐姐,看什么呢?”段邦伸长了脖子,把头偏到计算机屏幕前,便看见一群女生被一个扮成鬼的NPC追得抱头痛哭。
“监控。”她答道。
“你们先付钱。”那姑娘站起身来,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一套衣服,冲他们微微一笑:“我先去扮鬼吓吓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段邦看着姑娘俊俏的容颜,忽然觉得心有戚戚,他拉了拉谢知周:“谢哥,要不我们玩儿个别的?”
谢知周会错了他的意,以为这人还在说反话挑衅,白了他一眼:“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只有鬼怕我,没有我怕鬼。”
第21章 密室2
这个密室的背景,是一群刚考入医学院的新生,总是在梦里遇到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她一身白衣,从不露出正脸,常常哀哀切切以泪洗面。在这名女子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学校曾经废弃的老校区,寻找这里掩埋的秘密。
“姐姐,这故事这么俗,这个白衣女子什么鬼,又是贞子类似物吗?”段邦听完背景,无语地开口。
整个房间里都是深黑的,唯有每人手里有一盏颜色昏黄的小灯。
方才引他们进来的姑娘这时却没有出声回答他,段邦不明所以地望过去,却看到那姑娘正在关门,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祝你们好运。”而后便是从门外落锁的声音。
“入戏这么快?”谢知周笑着打趣。
章晟跟着说:“挺敬业。”
一群大小伙子在黑咕隆咚地密室里横冲直撞,倒是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他们几个分散开来,拿着那小灯勉力看清了四处的布景。第一个房间便是以解剖教室为背景,这是他们司空见惯的场景了,宋桐随口说了句:“这儿都没有甲醛味儿,不专业。”
谢知周在发现这个教室的布景后,下意识地想起了那天晚上,季泽恩为了让他闭嘴吓他的场景。他的眼神追着季泽恩,却发觉后者刚巧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堪堪相触,像是心有灵犀般,惹得谢知周会心一笑。
教室四周放置着各个器官的标本,教室中央是四张桌子。若是不出谢知周所料,这四张桌子里头都是大体老师。他们几个也不避讳,三两下就给开了棺,却只有一张桌子里有一个假人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