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林……不,伊吹和彦。”完全相反的方向,留着长发的亚裔男人主动现身,表情介于焦急和震惊之间,“你竟然提早回来了。”这可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剧本上,连明石龙吾都没算到。
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那双纯黑色的眼睛——等等,我在想什么?
又开始了。
大脑习惯性地阵痛,一些破碎的无意义画面在井喷,伊吹和彦冷静地继续分析自身,同时把问题对准挡住他走向马自达的障碍物:“说出你的目的,陌生人,如你所见,我很赶时间。”
“不,我没有任何问题。”宿海集谨慎地缓缓后退,他当然读出了对面人镇定底下的那一分迷茫和痛苦,这种危机时刻可不是什么精神刺激的好时候,“我的任务是追踪索菲娅并解决她,你愿意接手这份工作我当然很乐意,温馨提示,这次行动FBI也参与了。”所以基督像附近就是FBI的包围圈。
下一秒这个神秘人消失在人潮中,只留他头脑混乱地立在原地,对着怀里莫名其妙被塞给的信任和善意不可置信。他认识我,不止是组织的成员而已,潘德林应该把那个敢于跟踪的人追查到死,伊吹和彦会将车头转向基督像,而萩——
萩原研二才是值得他这份信任的人。
可我是萩原研二吗,那个松田阵平口中的光辉者?
我是那个永远会笑的萩原研二吗,细心周到,温柔体贴,热衷于一些年轻人热衷的朝气蓬勃,最擅长的事情是拆弹和飙车,会为了一点无伤大雅的赌约和别人吵嚷打闹,是正义,是樱花,是常常很受女孩子欢迎的人,是最活跃知趣的朋友——是会被交付信任的人。
落下车门,点火发动,发动机如心脏般强劲地鼓动,狭小的窄巷里马自达依然如离弦之箭,而他在踩下油门前看了眼后视镜——
那双深紫色的眼睛里黑暗得空无一物。
索菲娅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人潮会替她将潘德林堵在路上。然而事实上潘德林根本没打算走路——基督像在耶稣山上,这一片的地形自带坡度,再加上统一的平顶装修风格,伊吹和彦随便找一个斜坡就把马自达开上了房顶。
震天响的礼炮和乐声中,没几个人注意到头顶有引擎的暴雷声刹那而过,高速的车轮下屋顶沿前进的方向开裂,曲折的白色尾气瞬息间消散在夜空,纯白的马自达利剑般指向基督像,显示屏上那个微小的红点无助地奔逃。
能让你跑到哪里去?他粗暴地将油门一踩到底,几次跃迁降低高度,而后直接擦着墙近乎平移地落进小巷——
只是从天而降!
“你的同伙在哪,我不想说第二遍。”方向盘一转,马自达将这条死胡同堵成死局,黑发男人笑着拎起工具箱摔上车门,这辆马自达又得返厂重修了,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我不知道。”站在阴影里的索菲娅仍然低着头,她刚才为了闪避那个凶猛的钢铁怪物,已经把自己的左腿扭伤了。而哪怕她在全盛状态也没想过能逃掉潘德林的审讯。
所以她用最后的勇气笑出声来,这一刻是比潘德林更恶劣得甜蜜的恶毒:“我不知道哦,他自由行动,随机投放,没有任何规律和约定——哪怕我没有赶到基督像底下,他只要超过午夜十二点就会引爆!”
“而您在试图做什么呢,潘德林先生?”
在试图救人吗?一个靠鲜血震慑了整个南美的人想拯救无辜平民,就像狮子却想保护兔子那样,未免太滑稽可笑了吧?
然而伊吹和彦的笑纹丝不动,那是精心培养的面具,没什么能打破它:“好吧,索菲娅小姐,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有多少说多少——”
他向工具箱伸手的动作停滞了。
“有多少说多少?”金发的闯入者随手放开被击昏的女人,起身时目光如冰刃般自上而下流畅地剖开他,“我很赞成。”
“波本。”潘德林绷紧了身躯,他记得这个被松田阵平偶尔提起过的名字,和贝尔摩德常常并列出现的神秘主义者,“不管你在南美执行什么任务,你现在是在抢我的猎物。”
如果只是互相威慑潘德林不会败下阵来,接下来不过是他熟悉的明刀暗枪和合作交换,只要不涉及利益相关,大部分组织代号成员实际上都冷漠得很好说话……
可他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绞紧,扭曲,痛到恨不得去死,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仿佛他吃的那些止痛药都是空气——但他不能在波本面前露馅,他不能抱头,不能摇晃,不能显露出一分一毫的痛苦。所以也就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视野早就模糊起来,一刹那间地天地倒置,波本奶油色的金发和结了霜的蓝眼睛都成了漩涡状的色块。
有人搭住他的肩,有人在他耳边笑,有人揉乱了他的头发,有人把啤酒灌进他的喉咙……金色的头发,纯黑色的眼睛,胡乱地旋转着的,他的记忆,嘶鸣,高吼,一个叫萩原研二的男人在拍打那层钢铁般牢固的玻璃墙,他怒起来也像笑,非常熟悉,非常悲伤,非常——
他想把自己斩首了。
波本忽然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青涩而开朗,如七年前一样。仿佛时光在他身上从未走过分毫,甚至坦坦荡荡地伸出了一只手:“好慢啊,研二,快点跟上来啊。”
烟花秀开演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礼炮声撕开寂静,七色的光落尽这段小巷,纷乱得迷惑人的眼睛与意志,过载的信息量终于彻底摧毁了他的理智防线,那个微笑着的青年和记忆里的某个画面重合——
轻巧地,那只手击碎了玻璃墙。
降谷零默默地看着萩原研二昏倒在地的脸,很安静,也很痛苦,迷惘得像个孩子,完全没有最初踩着光上前的压迫感,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软弱到不想上前,刹那的烟花过后仍是寂静,黑暗里还有着太多秘密……他最终还是上前仔细确认了那张脸。真的。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他像咀嚼血肉般说给空气听,在这个热夏里寒气却从尾椎骨爬升,直到冻住了他的心脏。
等再度苏醒的时候,他会见到萩原研二还是潘德林?
“锁定对象完毕。”宿海集捂住耳麦,在他的视角里那个孩子正好奇地到处跑,时不时从背包里掏出糖果来,还很没素质的把糖纸直接丢到地上,高温下糖浆融化,那些糖纸就这么脏兮兮地粘在地上,无人问津。
这就是索菲娅的得力助手,一个受雇的孩子,他扔下的糖纸上黏着的可不是糖浆而是塑胶类炸药,为了从成千上万的画面里找到他。除了运气以外,代价还有池青烧了一整天快要宕机的大脑。
“祝你好运。烟花秀结束一分钟后FBI开始疏散群众。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本地警方,戒严的伪装可拖不了多久。”池青轻飘的声音混在嘈杂声浪里格外虚弱,“松田在你旁边吗,别忘了他的身份,看紧点。”
宿海集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处,松田阵平戴着帽子站在广场的另一端,和他刚好站住了两个出口。但是一想到站在这里帮忙的是卡沙萨而不远处就是FBI……即使是他也忍不住提心吊胆。
当初为了尽快找人他当然找松田阵平借了部分本地势力的人情。然而知道他在做什么后这位前警察先生执意要加入计划,按他的话说里约好歹是他和萩的地盘,怎么能随便放任搞破坏。而宿海集迫不得已不得不在FBI那里给他挂了个口头户口。毕竟他靠塞科的牵线搭桥勉强有了点信誉度——这就是为什么他给好心的卡沙萨上完易容后他们能够站在这里。
烟花的演出已经将至尾声,宿海集切了个频道:“阵平,一分钟后开始行动。”
“了解。”松田阵平的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生死存亡的危机感,“真是难得的体验……集,如果我们还在警视厅上班的话,平常出任务就是这个样子吧?”组织的任务更强调保密和致命,互相提防坑害实在稀松平常,信任和后背都是珍贵到不能见人的东西。
“不可能。”宿海集断然否认,“我还没沦落到要让拆弹成员出现场的地步,这种外勤肯定轮不到你,乖乖坐你的办公室闷死吧。”
松田阵平扶了扶墨镜,抱怨声假得一目了然:“太恶毒了,集,那我跑训练场那么多圈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这点你和在警校的时候根本没变,就擅长戳人肺管是吧?”
宿海集的左耳响起了池青无奈地催促:“还有十三秒,拜托你们正经点,叙旧可以换个正常的时间地点吗。”
“收到。”他转头就封住了松田阵平不依不饶的调侃,“倒计时准备,五,四,三——”
宿海集放弃了余光盯梢抬头看向那个孩子。
“二。”
松田阵平大踏步上前。
“一!”
两个人同时前扑。FBI事先准备的高音喇叭响亮地传播着警报声,人群稀疏起来,在微微一愣神的时间里,慌乱的孩子已经被松田阵平直接提了起来,宿海集卡死了他企图按下起爆的右手,慢条斯理地把他瘦弱的指头一根根掰开。直到把那个微型遥控器小心地取出来,远处传来FBI藏在呼喊里的撤退暗号,以及当地警方不满地争执。
刚刚结束拯救的英雄们对视一眼,不得不提着小孩和一书包炸药迅速溜走。
狂奔中的松田阵平忽然笑出声来,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能笑到地上直到笑出眼泪来,他在警校跑得那么多圈终究还是有用的,就如同被迫背了那么多遍的警察守则。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执行这样的任务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萩原现在大概是宿海集凿了个缝,然后降谷零狠狠一拳砸了上去,导致整片玻璃碎掉了(全想起来了)松田本来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当正义使者的好朋友了,不过再次尝试后发现自己最终向往的还是光明啊
*零原本是打算抓提琴手,同时为了找卡沙萨盯上了索菲娅,结果一路跟到了萩原面前,索菲娅身上其实有两个定位器,因为互相干扰所以信号不太好
明石龙吾静静地听着耳麦那边的笑声,上膛。
加利昂国际机场里人声鼎沸,来自全世界的飞机往这里源源不断地输送游客,宽广的玻璃天幕下无数种语言和肤色交汇,往里面混入一个人就像往大海里滴入一滴水,这就是个优秀的潜逃中转站——而他所跟踪的人显然和他的想法一致。
被提前预约了的VIP候机室内灯光暖黄,戴着白手套的男人耐心等一个企图卷走孤本的家伙自投罗网。
从他离开索菲娅的工作室开始明石龙吾就已经在计算他的路线。虽然还不清楚第一波究竟是谁,但这位第二波的不速之客很显然是属于魔盒的,那他必然要将战利品亲自带回去献给他的主人,而最快的选择毫无疑问是飞行……
门锁微动。
来了。明石龙吾缓缓收紧扳机,鹤见业和本体能对魔盒的幻术免疫,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落入那种陷阱。但如同躲过枪击那样,人是不需要快过子弹的,只需要快过开枪的人就行——
开门,闭眼,射击,闪避,一气呵成。为了检查战果明石龙吾在扣下扳机的第二秒就睁眼了。但结果不尽如人意,他那发子弹原本瞄准的是额头,对方现在却不过是在肩颈绽开一簇血花。即使伤到了脖子,凭魔盒成员顽强的生命力用幻术和他同归于尽还是有可能的。
而在他开出第二枪的空隙里,那双眼睛深处果然浮现了红光——
僵直了一瞬的空间里无事发生。
刹那间,明石龙吾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一整匣子弹风暴般轰入头颅后飞散,粘稠的鲜血飞溅至天花板,轰鸣的余音里,无头尸体摇晃几下后才瘫倒在地。
只有对着尸体他才能感到安全……明石龙吾不去回想那一刻危机感的恐惧和暴怒,直接脚尖一翻踢开压住背包的尸体,而沾着血的背包里孤本们安然无恙,陈旧的纸片和字迹里隐藏着他需要的秘密。
古老的语言不妨碍一个提前做了准备的人阅读,明石龙吾随手把手套塞进口袋里的密封袋,简单地开始一目十行。作为一本记录南美神话和传说的杂记,事实上里面大部分都是无用信息,批注里带着各种人的思考——直到一些与众不同的笔迹出现。
很明显,十来个世纪前不应该有自来水笔。
明石龙吾知道那个幽灵又出现在了他身边,戴着微笑面具的黑色死神,穿梭在时光与南美大地之上。如果他在很早以前就留下了批注,这些孤本又被奥利维拉家捡到,那他是不会坐视它们被人随意捡走,或者沦为斗争中的奖品,契约者没有感情,但他可不是真正的契约者——
“黑。”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
沉默不语,漆黑的身影站在他的背后,剑锋指向着后颈,在片刻的死寂后终于出声:“你知道我……你认识我。”
你是谁?黑用逼近的利刃表明疑问。
“我知道你想找流星核,也知道你想要回到你的世界。”明石龙吾没有轻举妄动,他射击的速度比不上黑挥刀的速度,唯一能做的就是他很擅长的语言艺术,“我站在你这一边,而这个世界上知道它叫流星核的,也只有我和你了吧?”
“你也是那个世界来的?”黑没有放下武器,这个男人给他带来的危机感时刻针刺般令人警醒,“那即使我们成功了你也无法保证我们对流星核的争夺。”那在他的世界是掩藏着世界本质的秘密,或大或小的组织和国家机构都对它很感兴趣。
出乎他的意料,明石龙吾竟然不屑一顾地笑了:“不,我的感兴趣是想要毁灭它,那种蛊惑人心的垃圾,它已经在我的世界里造成了太多的干扰,如果你能把它带走再好不过……我可是找你很久了啊,徘徊不去的黑色死神。”
黑的直觉是他说的是真话,辅助证据是这个人吐出潘多拉一词时难以忽视的毁灭欲。
“不过现在我们最好换一个地方讨论。”明石龙吾指了指脚边的新鲜尸体,含义对一位熟练杀手来说不言而喻。虽然他黑进了监控,但VIP候机室这种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服务人员上门检查。
几秒后压着后颈的锋利感消失,明石龙吾转身时背后已经空无一人,地面上只有一张小小的电话卡,本地卡号,全新未拆封,看来是那家伙的备用品。
真是令人熟悉的谨慎……明石龙吾叹着气把那张电话卡揣进兜里,离开候机室时开始盘算怎么布局,能把黑色死神这种人拉到自己阵营来,本体应该能省很多事了吧?
说起来,如果连他也免疫魔盒的幻术的话,幻术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刚开始他以为不过是针对脑电波的精神催眠,那池青和鹤见业这种改造过的实验体可以免疫也不奇怪。但他本人可以说是纯正的普通人类……明石龙吾忽然顿住脚步。
如果针对的是灵魂呢?
很遗憾,明石龙吾没能走出加利昂国际机场,他在地下停车场里就被堵住了。
不过是刚向保时捷伸手,已经形成包围圈的围剿者就无声地收束,漆黑的潮水里黑发男人保持着微笑彬彬有礼地问好:“夜安,魔盒的各位。”他们终于找上门来了。
“艾维克利尔,你果然还活着。”被人捧着的手机里传出悠然自得的电子音,甚至近乎赞扬,“精妙而有趣的死亡,听说日本警方内部对你的追悼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组织日复一日的闲置已经不能满足你对刺激的需求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有趣我为什么要来找潘多拉?”狩泽幸嗣挥手致意时宛若优雅而狰狞的魔鬼在演出,只有同类才能察觉到那张完美的假面下,天生的狂暴气息已经在不耐地涌动,“永生吗?我又不在乎那个,死不了的人太无趣了。”
他的话里带着十成十的暗示,只要能让他不无聊,这种百无聊赖的疯子愿意做任何事。
“你追寻潘多拉,你不在乎永生——那狩泽幸嗣,你想得到什么?”依然是惬意的电子音,只是气氛忽然被某种凝滞笼罩,漆黑的侍从们沉默地从宽袍下抽出武器,金属的寒光是唯一的亮色。
“我?”魔鬼歪了歪脑袋,刹那间随手一枪洞穿了那双捧着手机的手——侧面远处的荧光显示板,“我只是想找点乐子,能让组织不高兴最好了,它不高兴我就高兴。”他含蓄地展露出一点渴望,一点对撕碎组织取乐的渴望。
他知道,废话已经够了,在杀死那个倒霉的偷盗者后,他已经通过了魔盒的审查,在南美活动的四个月里,他们可是孜孜不倦地调查和监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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