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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为了避嫌,即便是跟岁数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同学女同学相处,朝仓爱都会把文学讨论会的地点选定在茶寮或咖啡馆。
她的文学沙龙俨然就是一个互相交流的微小社会,不止是折寺中学的学生,静冈市的各大高校,低至中学,高至大学,大凡是爱好文学的人都会以参加她的小沙龙为荣。
太宰治收到的那条信息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地址,他的聪明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脑子里存储着纷杂的消息,甚至连静冈的地图都深深地烙印在海马体中,太宰很清楚,地址显示的是一僻静的高档住宅区,和咖啡店没有丝毫关系。
他轻易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灵巧地闪进街道中,朝仓爱的住所并非是小巧的一户建,而是带有花园的精致洋楼,铁栅栏回环曲折,顶端尖锐,下部则弯出优雅的弧度,红色的玫瑰粉色的月季金黄色的郁金香……色彩夺目的花朵被死死限制在栅栏内,将洋房簇拥在最中间。
多么奇怪啊!明明朝仓爱是充满了日式古典美的文学女性,却居住在西式的洋楼中,东西文化交融后产生的独特美感,就算是太宰治也不得不动容。
[修治、修治]
[到妈妈这里来,修治]
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系列的画面,穿着古雅白裙子的女性,珍珠项链装点她白天鹅似的脖颈,圆润的耳珠上同样镶嵌着白珠。
珍珠与白裙,记忆中永恒不变的素雅装扮,以及女性脸上那古老而优雅的笑容,诸多画面从脑海中闪现。
记忆中的家也是如此,阔气的洋房,打理得当却不含生气的美丽花圃,以及古董花瓶般的女性。
[啊,真是久违了]
这样想着,太宰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按下门铃,朝仓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开门,不知有意无意,她的打扮与太宰治梦境中的母亲一模一样,白裙子与珍珠。
“很适合你哦,爱酱。”他在带上门的时候如是说道,“不过年轻的女老师与更加年轻的男学生独处,这样真的好吗?”他能看出来,朝仓爱画了精致的妆容,那模样就像是盛装出席沙龙的少女。
“有什么不合适的吗?”她撩了一把碎发,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她朝太宰治笑,眼中分明带着年轻女性惯常的娇羞而妩媚的神色,“面对崇拜的作者,即便是再打扮也不为过。”
“对吧,焉岛先生。”
……
写作业时,绿谷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些什么。
手机屏幕亮起,他划开界面,发现是先前标本暗杀事件的最新报道,棺材上发现了嫌疑犯明田优二的指纹,而他现已被扣留在警局中,走司法步骤,不过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认罪。
而几名受害人的信息也被公布,警方到现在都没有寻找到他们的遗体所在之处,在得到家长的公开许可下,对外放出了他们的身份,希望静冈市的居民能够配合寻找受害人。
目前公布身份信息的有六名受害人。
[等、等等]
绿谷忽然觉得这些人有点眼熟,并非是与太宰治在外表上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眼熟,而是他应该切切实实看过这几个人的照片。
[快想起来啊!快想起来啊!]他发疯似的在社交软件上寻找,他一定看过,在某个人的社交空间中,看过这几个人的照片。
“12月4日,晴,于浇熄旅社论柏拉图之精神”
“12月11日,阴,今天的题目是乌托邦自由畅想,大家的言论都很有见地!”
“12月18日……”
“12月25日……”
找、找到了!在朝仓老师的空间中,她晒出了每一期文化沙龙的合照,角落中确实能发现相似的面孔。
他们脸上都带着初恋一般羞涩的笑容。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绿谷出久冲出家门,他的脑子很好,还记得在开学时同学们议论过的朝仓老师的家庭住址,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还住在那里。
他的表情被风吹得几乎变形,跑着跑着,他耳朵边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怒吼“废久——”
“咔酱!”他泪眼汪汪地回头看去,只看见爆豪写满了愤怒的脸。
“去救救太宰君。”他说,“我们一起去救太宰君吧!”
[身体:太宰治]
[同步率:88%]
第9章
6:50pm,静冈警署。
明田优二意外地好抓,他下榻于静冈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用真实身份登记,此身份还可查阅交通记录,他今早才坐新干线从东京来。
但细细翻阅城市中的监控摄像头,却在半月内频繁拍摄到他,也就是说明田优二在静冈市内已徘徊许久,他何时来的尚未可知,并且肯定有人帮他篡改新干线交通记录。
警察的到来让他惊讶了一小会儿,很快明田优二就恢复镇定,十分配合地任由警察带上手铐,同行的相泽消太无用武之地。明田优二登记在明面上的个性是意义不明的“标本制作”,考虑到他们先前作出的“犯人有精神系个性”的推断,还是叫上橡皮头,防患于未然。
结果直到开始进行笔录,相泽消太的能力也没有用上。
明田优二仿佛做完了一件大事,露出惬意而充满嘲弄之色的笑容,他看着警察就像是看见了引人发笑的小丑。
相泽消太的右眼皮又狂跳起来,萦绕在他心头的不详预感越发深重。
“你们知道什么是标本制作师吗?”他自说自话开启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所谓的标本制作,就是先从别人捕获到的一堆昆虫或者其他生物完整的尸体中进行一番条挑选,再进行二次处理的工作。”他说,“各位警官与外面的那位英雄,你们觉得这句话的重点在哪里?”
相泽消太的脸色立刻变了,面构犬金如是,他立刻吩咐:“去查他最近和什么人联系过。”
“我的个性[标本制作]有个先决条件。”他假惺惺地宣布答案,“被我亲手杀死的有形之物无法被炮制成标本。”他恶劣而又慢吞吞地说,“你们抓错人了。”
[等等]越是在关键的时刻,越是需要冷静,几乎是下意识的,相泽消太将太宰治戏剧似的夸张表演从脑海中提炼出来,他的记忆能力很不错,能够将对方当时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
[炮制尸体的人]他才发现,太宰治的用词暧昧不清,当时不觉得有问题的言语,此时听来却意味深长,甚至让他想发笑。
[嘛,这样看来,即使是放眼全日本的国中生,也很少见到比这小鬼更恶劣的人了]教师特有的毛病此时忽然冒头[不过就头脑来说也是一等一的,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推断出真相了,所以是想虚晃一招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吗,这样的话行动模式就变得可循起来……]
在思考的同时相泽消太说:“嫌疑犯的所在地我有猜测。”紧急情况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有气无力,“是叫太宰治对吧,集全员之力找到他参加补习的地点,或许能找到犯人。”
没由于来的,他并不认为太宰治会遇害,仅有的两次照面中,太宰凭借他恶魔般的智慧给相泽消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在岁数达到二十之前再聪明也只是未成年人,成年人有义务保证他们的安危,和罪犯打交道绝不属于他该做的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相泽消太投入了犯人的搜寻工作中。
……
7:10pm,高档住宅中。
太宰治换上了一身与烛光餐布相配的白西装。西装是朝仓爱准备的,折寺中学每学期一次的体检活动让她拿到了精准的数值,衣服十分合身,太宰的身量本来就高,穿校服时还不显,当换上白西装时,他身上忽然多出了不属于少年人的成熟感,若非身材纤细,面容也较为年轻,说他二十五岁怕也有人信。
毕竟,那面对美丽女性游刃有余的态度,绝非是十五岁少年会有的。
早已被时代淘汰的黑胶唱片按在同样可称之为古董的留声机上,黑胶唱片旋转,悠扬的乐声从大喇叭中倾泻而出,男性和女性轻柔的声音淹没在音乐中。
“爱酱什么时候知道我的笔名?”太宰漫不经心地切割一块牛排。
“从一开始。”朝仓爱抿了一口红酒,嫣红酒液覆盖上嫣红的嘴唇,“太宰君根本没打算掩饰过。”她放弃了太宰同学的称呼,“三年前《文艺复刊》76期,焉岛众二先生的处女作《无间奈落》,那篇作品的框架不正是太宰先生你在沙龙中叙述过的吗?”
“能够在这精神倒退的时代写出那样的文字,也只有太宰君你了吧。”
“真是可怕啊爱酱。”太宰治轻飘飘地说,“也只有你才能从框架中看见背后的作者吧,不过,在知道了笔名背后是年轻的男学生,还能写那么多信件,你果然是变态吗?”
“当然不。”朝仓爱说,“我只是触碰到了太宰君的灵魂而已。这世界上能如此与众不同的,只有太宰君你。”她语出惊人说,“失礼了,但太宰君,你应该是有个性的吧。”
……
7:10pm,僻静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