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心情不佳,独自坐在这里,身边没有一个玩伴,郁闷之下,手里点到的白玉兰一朵接一朵黯淡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并不惊讶,祸害完白玉兰,接着又去戳那盆郁金香,最后结果都是一样,花朵枯萎,绿叶黯淡。
隔壁花厅里,一大群少爷小姐凑在一处,看着水榭里怪异的一幕窃窃私语。
“又来了。”
“听说他从出生时便长着这一头银发和冰蓝的双瞳,只要他不开心,就能让碰到的所有花草都枯萎凋谢。”
“都说他是个天生的怪胎呢,说不定还是个不祥之物,他反倒没有自知之明,还成日想着同我们一处玩,正常人谁敢呐。”
少年似是听到花厅传来的议论,冰蓝的双瞳微微一扫,闷闷不乐地扁了扁嘴。
众人却以为他发怒了,吓得四散开来不敢再说闲话。
聂更阑、白衣人来到水榭中,看到怏怏不乐的少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已经枯萎了的郁金香。
四周没一个人注意到水榭里多了两个陌生人,显然是看不见他们。
白衣人道:“是那少年的记忆,先看看,横竖一时无法出去。”
聂更阑点点头。
水榭里,银发少年郁闷地瞄了眼那边热闹的花厅,手边几盆娇艳的花在他摧残下已经全都败落凋零。
这时,不远处有人急匆匆走来。
守在水榭外的小厮通报:“少爷,老爷夫人来了。”
吏部尚书及其夫人匆匆忙忙赶来,进来后看到花盆里一片凋谢的花,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爹,娘!”
少年见到双亲,脸上阴霾驱散,飞快地奔过来扑进他们怀里。
宫尚书抚摸儿子脑袋,叹了口气,言辞颇为责备:“泽儿,不是说过不能轻易使出这个让绿植枯败的能力吗?”
宫泽从王夫人怀里抬头,一脸委屈,“可是,他们都不肯同我玩,我不高兴,情不自禁就、就变成这样了……”
“但是现在爹和娘来了,我很开心!”
随着他话音落下,宫泽四周凋零的花朵竟奇迹般恢复了生机,重现方才娇妍艳丽之象。
宫尚书见状,又是长叹一声。
王夫人更是把怀里的儿子搂紧了。
看到此处,聂更阑、白衣人眼前的景象开始涣散模糊,等到景致重新浮现,四周已经换了一个场景。
宫泽独自闷闷不乐坐在秋千上,一头银发随着秋千的摆动而飘荡,仿佛一个精灵在嬉戏。
不一会儿,小厮气喘吁吁跑来通禀:“少爷,宫中有贵人来,老爷夫人正在商议要把你送走。”
宫泽闻言,脚尖点地,豁然从秋千上起身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他来到父亲的书房外,猫着腰在窗口下偷听谈话。
“……近日京城关于令公子能使花开花谢的奇异能力掀起热议,备受瞩目,有说他是怪物,不详之人,也有说他乃是天赐的吉祥之物。”
宫泽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公鸭嗓传来。
接着,宫尚书的声音响起:“公公的意思是?”
“无论传言如何,令公子已引起陛下注意,尚书府是护不住公子的,宫尚书不如考虑把公子送到陛下身边,好歹皇城还能有龙气护着公子,也不至于在京城受人言可畏的口水淹死。”
宫尚书听着管事太监一席话,长久地陷入沉思。
这哪里是建议,分明就是陛下动了心思,只不过是派身边太监上门通知他,走个过程罢了。
四周景物消退,场景再次变换。
无论宫泽怎么抗拒挣扎,最后还是被送到了皇宫中。
宫尚书说是送他到皇宫散心,让他和陛下熟悉熟悉,实则是已经铁了心要把儿子留在宫中。
京城流言四起,尚书府已经护不住这个小儿子了。
宫尚书正在同皇帝说话时,管事太监慌慌张张进来传话:“不好了陛下,整个御花园的花,顷刻之间全都都凋零了!”
皇帝眉头一凛,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宫尚书一怔,心中大约已经有了答案。
管事太监瞟了眼宫尚书,小心回话:“尚书公子在御花园玩耍,方才还好好的,眼下不知怎的,忽然就——”
太监话未说完,另有两名宫女和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太后的凤仪宫,太子的东宫皆出现了百花凋零的景象。”
皇帝这下终于惊了,从龙座上腾地起身,“什么?”
场景再度变换。
皇宫的祭坛上,宫泽一头银发披散,狼狈地被捆于柱子上,眼尾通红,哭个不停。
国师正在祭坛作法,扬声宣布:“今有不详之物入侵皇城,陛下龙体抱恙,国之社稷也将难以康健乐业,日益倾颓矣,故,今将不详妖人焚毁祭天,以换苍天垂怜眷顾!”
随着国师话音落下,祭坛四周围着的一圈僧人开始低声诵经,同时有宫人上前将捆在柱子上的银发少年点燃。
宫泽身上很快被火舌舔舐,凄厉哭声透过火阵传出,“我不想进宫,我只是为了回家才让那些花凋落,我不是妖物!”
“爹娘,快来救救泽儿!”
然而宫尚书以及夫人为了不得罪皇帝,忍着心痛躲在家中,哪敢去闹呢。
火势渐大,一头银发的宫泽已经渐渐失去意识,垂下了脑袋。
正当此时,一抹亮光从天而降,照射在祭坛中央受火炙烤的少年身上。
一个眉眼清朗的仙人徐徐落在祭坛上,一挥手,缭绕火海顿时消散于无。
皇帝、一众宫人和侍卫见仙人降世,慌忙跪了下来。
仙人却一言不发,带走了浑身被烤得焦黑的少年宫泽。
聂更阑这时望向白衣人,道出猜测,“看来这就是秘境的主人,金元仙君?”
“是。”
随着白衣人话音落下,场景再度变换。
他们这次似乎已经回到了修真界。
眼前的人,彼时还是赫连金元,正在给烧伤的宫泽疗伤,喂他喝水,服下丹药。
宫泽又是高热,又是说胡话,醒来之后看到金元替他换衣裳的动作,既羞又窘又害怕,一下子缩进了被子里。
这一躲,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毛绒绒,竟变成了一只类似于狐和猫之间的动物。
宫泽惊恐地缩回爪子到眼前打量,半晌,发出一声尖叫,“怪、怪物!”
赫连金元捏住他狂甩的毛绒绒的爪子,温声开口:“你并非怪物,而是一只能化人形的狸吾,在修真界,是能控制灵植生长变幻的妖。”
“狸吾,妖怪?”
“是,妖物或魔物,在修真界乃是寻常物种,你是一只善良的妖,无须为自己的身份羞耻惶恐。”
赫连金元说着,把毛绒绒的狸吾从被子里拉出来,抱进怀里,“以后,你便同我一道住下,你凡人的名字不若换个新的,便唤作忘忧泽,如何?”
宫泽从出生到现在,被四周异样的目光打量注视、被闲言碎语攻讦从未断过,如今来到不把他视作怪物的修真界,一个对他温声细语关怀备至的男人身边,宫泽双眼已经充斥泪花,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从此,忘忧泽便住在了赫连金元的洞府中。
因为烧伤暂时不能恢复人形,忘忧泽起初常常赖着金元,央求他陪自己入睡。
到了后来他终于恢复人形,重新变成那个一头银发昳丽漂亮的少年,赫连金元却不许了。
忘忧泽十分委屈,“为何不能同你睡?”
“你还小,之后应当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修炼,”赫连金元摸摸少年的银发,“不能永远赖在我身边。”
“半个月后,我便要闭关修炼了,你须得提前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忘忧泽撒娇似的扑进男人怀里,“我不走,我想永远留在这儿,我可以和你结契当你的灵宠,好不好?”
赫连金元摇摇头:“你还太小了,不知一旦同修士绑定灵宠契约,从此会失去自由,就连性命也要与主人挂钩,同生同死。”
年少的忘忧泽却觉得,同生同死委实是件浪漫的事,坚持要与男人结灵宠契。
赫连金元却说他年纪小,待过些年头再看吧。
半个月后,赫连金元开始闭关。
忘忧泽无聊至极,每日都会缩到入定的男人身边枕着他的腿呼呼大睡。
每日空闲之时,他就会去照顾那株归墟仙草。
他知道金元有这么一株仙草,为讨他欢喜,特意向他要了来,应承了会在他闭关期间好好给它浇花施肥,看顾仙草。
为以示看重,忘忧泽还特地从金元那里要来了神奇混沌仙鼎,把归墟仙草种在了仙鼎里。
每日,他从打坐的金元身边赖床半日后,就会起来去后面的山崖给仙鼎里的归墟仙草浇水,同仙草说话。
仙草不会说话,有一日仙鼎倒是终于出了声,把忘忧泽吓了一跳。
于是乎,忘忧泽每日的任务除了给仙草浇水施肥,就是找仙鼎说话,聊的也都是些无边无际的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尘恕?鬼召?怎么能有两个名字呢,你到底叫什么呀?”
“哦,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弟弟呀。”
“你说,他不同意我与他结下灵宠契是为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他心疼我,以后想同我结道侣契?!!”
忘忧泽得知还有道侣契这回事时,高兴了半天,晚上回去在金元腿边睡得很香甜,连嘴角都是上扬的。
三年后,金元终于出关,渡了雷劫晋升到大乘初期。
他一睁眼,便看到了眉眼已趋近成熟的银发少年。
忘忧泽兴高采烈地扑进男人怀里,“你终于醒了!我们什么时候结道侣契呀?”
赫连金元眉心微皱,把少年从怀里拉来,“我不能同你结道侣契。”
忘忧泽嘴角一撇,委屈得眼泪立时就要落下,“为什么呀?”
“道侣契,只能同心爱之人结成。”
赫连金元眉心深锁,“方才苏醒之际,我梦到心爱的女子向我求救,之前我们吵架了,她如今愿意同我说话,我便要去救她。”
忘忧泽已经完全呆滞了。
赫连金元说完,已经闪身飞出了洞府。
忘忧泽呆呆地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喃喃出声:“可是,你渡雷劫留下的伤还没治疗,怎么就这般着急要走……”
仙鼎知道此事后,告诉他,赫连金元的意中人并不是他。
忘忧泽为此哭了七天七夜,直到赫连金元把那女子带回洞府。
从此他失去了早已睡习惯的金元的石床,再也不能钻他的被子,与他同床共枕。
忘忧泽满心苦涩,委屈地搬去了洞府后面一处小小的山洞。
每日,一睁眼便会看到赫连金元与那名带回来的女子谈笑风生,浓情蜜意。
忘忧泽心中酸涩,只能越发频繁地找仙鼎诉苦。
有一日,他趁着那女子不在,终于找到机会,泪眼婆娑地对赫连金元说:“我可以不与你结道侣契,你日后若是飞升,能带我上九重天吗?我、我还是想待在你身边,永远做你的灵宠。只要能看着你,我就很高兴了。”
赫连金元神色复杂地注视他,“你又何必如此?你还小,将来定是要后悔的。”
忘忧泽急声道:“我不小,已经十八岁了,我也不会后悔,你能不能别让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留在修真界,我只想陪着你,守着你。”
赫连金元长叹一声,“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这样。”
“倘若我来日真的飞升上界,届时你也依旧有此意愿,便随我上去吧。”
忘忧泽闻言抹掉眼泪,欣喜若狂地点头。
“嗯!”
“仙鼎仙鼎,他已经答应我啦,若是飞升便带着我一同上界!”
“你如今看到他与那女子相处,已经不难过了吗?”
“不难过。”
“只要将来能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我已经很知足啦。”
转眼三百年后,赫连金元终于迎来飞升雷劫。
那日天光遮蔽,狂风怒号,雷电滚滚。无论外面如何风雨雷电交加,睡在后面小洞中的忘忧泽始终未曾苏醒。
直到赫连金元成功渡了雷劫,在天边一道金光照拂下缓缓飞升上界。
忘忧泽终于惊醒,奔出石洞,奔出了洞府。
远远地,只看到赫连金元独自一人在金光的照拂下急速升空。
忘忧泽的回忆到此已经结束。
聂更阑白衣人睁眼时, 四周已经是秘境的山洞中,银发冰蓝眼瞳的少年依旧拘在阵法中,眼巴巴地望着两人。
“你是金元前辈的……”
聂更阑说到此处, 瞥见银发少年苦涩的脸,转而问道:“赫连金元为何没有带你一同飞升, 他的意中人去了何处?”
忘忧泽缩在阵法里,摇摇头, 声音很低很低:“他不仅没有带我, 连他的意中人也没带到上界。”
“渡劫那日,我醒来看到他已升到天边,立即要去追,没想到被他笼了一层法阵下来,自此沉入这处紫府秘境拘禁到现在, 至于那位女子, 我并不知晓她去了何处。”
聂更阑沉默一瞬,换了个问题问道:“在的你记忆里, 长在仙鼎里的那株草便是归墟仙草?”
“是。”
聂更阑和白衣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记得初入灵音宗时便有弟子议论过此事,说是当年清鸿剑尊因为归墟仙草的事迫不得已禁在玉髓峰长达五百年。其余的, 他并未知晓更多。
没想到忘忧泽记忆里的这株仙草, 正是当年害得师尊拘禁在玉髓峰的罪魁祸首。
聂更阑又问少年:“那么,可否告知这株归墟仙草后来去了何处?”
少年尚未回答, 白衣人已经出声:“不必问了。”
“归墟仙草,在他体内。”
聂更阑心脏陡然一颤, 呼吸有片刻滞涩, “你说,归墟仙草在我师尊体内?”
“嗯。”
忘忧泽亦是瞪大了一双冰蓝瞳眸,“当年我沉入秘境, 并未注意归墟仙草在何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它已经被你的师尊服下了?”
白衣人:“此事另有隐情。”
聂更阑看向他:“我几乎忘了,你也知晓此事,当年……师尊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衣人欲开口,忽然间,四周石壁开始簌簌落下碎石,整个山洞开始摇摇欲坠,晃动不已。
“应当是镇魂塔的缘故,”白衣人道,“须得立即出去。”
聂更阑眸子一凛,记起母亲的一魂或许已经埋在这座山的深处,当即就要返回去找。
白衣人立即扯过他的手,“回来。”
聂更阑高喝出声:“我要回去寻我娘的魂魄!”
“来不及了,”白衣人强硬拽着他,“沈夫人那一魂和镇魂塔以及众多厉鬼魂魄混杂在一处,短时间内无法找全,她这么做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你把时间浪费在镇魂塔上。”
这时,阵法中的忘忧泽惊慌失措叫出声,“两位哥哥,能不能带我出去,我不想埋在这里……”
聂更阑一怔,在瞬息间有了动作,手中扬出灵力激射而出落于阵法上。
已经维持几百年的阵法运作到这时早已衰微,在元婴期灵力攻击下轰然倾塌。
忘忧泽从阵法里滚了出来,白衣人揽过聂更阑的腰,忘忧泽则顺势抱住了聂更阑的腿。
在山洞震动倒塌之时,白衣人一道强大的灵力洞穿了厚重的岩石山壁。
三人在更多巨石滚落下来之际飞速出了这座山,直到远离山脉二里之外才落于地面。
聂更阑双目赤红,望着那延绵数里轰隆隆倾塌的山脉,眼中的酸意刺得眼眶生疼,眼泪却不掉半分。
现在还不到哭泣的时候。
而忘忧泽,被拘禁在山中的阵法里数百年,看着远处倾塌的山石亦是心情复杂,久久注视着连片的山脉,最终长吁一口气。
他待在赫连金元身边三百多年,被拘禁在这秘境的时间居然比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还要长,感慨万千的同时,委屈怨愤涌上心头。可没有金元,他却是不可能从凡界逃出来,也没有机会发现自己原本是一只狸吾妖的事实。
如今,有人给了他第二次生的希望。
忘忧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抓住聂更阑、白衣人的袍角,“两位哥哥,你们救了我,便是我的主人,我以后想一直跟着你们,求你们带我走吧。”
白衣人不动声色挣开少年的手,退后一步站在聂更阑身后。
聂更阑这才发现,从山洞出来后白衣人一直搂着他的腰。
他睨向白衣人,淡淡出声:“手放开。”
忘忧泽手一抖,眼睛红通通,可怜兮兮地松开手仰头望向他。
聂更阑揉揉眉心,对少年道:“不是说你。”
忘忧泽于是眼睁睁看到白衣人听话地把手从这个冷脸的哥哥腰间松开,接着退后一步站得更远了。
他脑子瞬间闪过一个想法,白衣哥哥很听冷脸哥哥的话,这才克制自己不去碰冷脸哥哥,还站远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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