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廊像是没有尽头,金安金耀跑了足足半个时辰,在呼吸已经急促起来时,才终于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丝微光。
那小纸人也终于停下了步伐,回头,分别牵起金安和金耀的手,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示意他们牵好对方。
然后自己又牵起金安的另一只手,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放慢了步伐,继续往前走去。
金安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什么都没问。
在他脚尖踏入那光亮触及之处,周围顷刻间变得无比嘈杂。
无数只各种各样的手,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抓过来。
但似乎是因为困在某种看不见的牢笼之内,它们用尽全力,也无法触碰到金家兄弟。
可尽管如此,金安金耀还是被吓了一跳。
金耀下意识闪躲,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踩空,被金安牢牢拽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金耀这才低头向下看去。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根细长的,几乎无止境的独木桥上。
桥下是万丈深渊。
深渊中是沸腾的烈火岩浆,和无数在其中挣扎哀嚎的,辨不清面目的亡魂。
那是真正的炼狱。
纵使金耀在人间驱鬼降魔多年,也从未想过,真正的阴间鬼国,居然是这样一副可怖的景象。
若是有朝一日,阴阳两界真的开战,这些东西全部被鬼王放出来涌入人间,想必他们这些化灵师,纵使万死,也得次次被吞噬到尸骨无存。
金耀心惊地攥紧了金安的手。
金安闭了闭眼,一直在心中默念超渡经文。
可惜他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茫,在这万鬼之窟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于事无补。
他们在这细长的独木桥上走过了此生最漫长的一段路。
不知过了多久,金安才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沙漠上烈日的炙烤。
而这时,牵着他手的小纸人已然消失不见。
金安和金耀重新踏在那黄沙之上时,心中不禁感慨。
第一次回首时,身后只剩一片漫无边际的大漠。
待两人翻过一座山丘,再次回过头时,却再一次看见了那座孤零零矗立在沙漠上的客栈。
而此时,客栈门口正站着一个人,盯着红彤彤的小脸蛋儿,面带笑意,对着两人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金安金耀这厢,有惊无险,顺利回到了阳间。
而另一边,黎冰和他另一位同门郁渡,却依然在那客栈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黎冰废了不少事,才破了那无处不在的幻境。
顺利出了“陈潇”的卧室,他便开始在漆黑的走廊上徘徊。
而走着走着,他便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
他一动,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开始响动起来。
他停下脚步,那声音便也停滞下来。
他回头看去,身后却一片漆黑,空空如也。
黎冰凭借直觉,对着身后放出一记雷诀。
可惜那雷声都还没放出响来,就被身后无底洞般的黑暗吞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是在阳间从未发生过的事。
这里是鬼界,是厉鬼亡魂的主场。
黎冰心中发凉,脚下却不停。
这黑暗没有尽头,漫无目的的跑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黎冰屏息静气,闭上双眼,猛地转身向右手边跑去。
不知是身后那无形的厉鬼没反应过来,还是他运气好,果不其然,让他钻到空子,摸到了一扇门。
他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
正想召唤自己的系统,给他谋条生路,这鬼地方他真的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但当他在心底默默召唤时,却发现对方毫无回应。
黎冰一颗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他正欲再挣扎一下,寄希望于是系统没听见。
便有一滴液体,嘀嗒一下,落在了他的鼻尖之上。
黎冰抬手摸了摸鼻尖,低头,便看见了他指尖上的殷红血迹。
黎冰喉结动了动,缓缓抬头,看见了自己那位同门,已被开膛破肚,挂在了天花板上。
而此时,正睁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地上的黎冰。
黎冰头皮一阵发麻,一时不知是该继续呆在这儿,还是该重新回到那漆黑走廊上了。
不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背后的门,便被人急促地敲响。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门外响了起来,慌乱道:
“黎师兄!你在里面吗?快开门!有东西追我!”
“黎师兄!黎师兄!黎师兄!!!”
黎冰听到这声音,顿时一阵毛骨悚然,如坠冰窟。
因为那声音,正与此时,悬挂在他头顶的那具尸体,他的同门师弟,如出一辙。
黎冰手脚冰凉,死死堵着那扇门。
而后,他便听见敲门声突然停了下来,门外的人也突然换了语气,有些惊恐对他说:
“黎师兄,你看见我了是不是?那不是我,那是鬼怪的把戏!”
“黎师兄,相信我,你开门啊,我还活着!”
黎冰辨不清真伪,而最让他窒息的,是他头顶那具尸体,已经开始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蠕动了起来。
他抬手摸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开口对门外之人道:
“郁渡,你可知道,此次出来之前,我爹与你说了什么?”
门外的声音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宗主说,无论如何,让我和陈潇护你周全……”
门外的声音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以警告的口吻道:
“黎师兄!快跑!来不及了!”
门外话音刚落,黎冰头顶的尸体便动了起来,贴着墙壁,飞快向黎冰爬了过来。
虽然门外之人也只说了一句话,但此时,黎冰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能站起身来,猛地拉开了那扇门……
一间空荡的大殿之内,幽绿烛火跳动。
殿中什么都没有,只在中心处,搁着一张偌大的寒玉床。
沈云见倚在那床上,看着面前投影一般,虚幻的水幕,有些不满的踢了踢在关键时刻将水幕收回去的靳澈。
“所以,门外那个,到底是不是郁渡?”
靳澈头枕着沈云见的大腿,衣衫大敞,露出饱满精壮的上半身,闭着眼,声音喑哑:
“师尊不妨猜猜看,挂在房顶的,和在门外敲门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郁渡?”
沈云见问他:
“猜中了,我可有好处?”
靳澈闻言,凤眸微眯,瞥了他一眼:
“师尊,阿澈人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随你拿去便是。”
沈云见向来不会跟自己家人客气,但此时却道:
“冠冕堂皇的我不要,我只要一样东西。”
靳澈闭上眼:
“师尊尽管提。”
沈云见垂着眸,看着靳澈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我要你鬼王的血令。”
鬼王的血令,是一块无事牌。
无事牌认主,看的是天时地利,是至高无上的阴气和实力。
只有得到了血令,才是这天道认可的鬼王。
当年魁岸与老鬼王同归于尽,魁岸之母献祭自身,用这血令困住了魁岸即将飘散的最后一缕魂魄,将其温养起来。
等了足足七百年,才选中了青桥县上,靳坊主家,一出世就断了气的小靳澈。
雨娘是靳澈躯壳的生母。
而昨夜沈云见与靳澈拜堂时,坐在高堂上的女鬼,正是魁岸之母。
而那枚无事牌,才是开启和封锁鬼门的路引。
鬼门开,是为了复活魁岸。
如今若是要彻底封了鬼门,就要彻底销毁这无事牌。
没了无事牌,靳澈的下场,只能是飞灰湮灭。
这些,是昨夜沈云见掐着靳澈的脖子,严刑逼供出来的。
沈云见是化灵师之首,是阳间驱鬼第一人。
打从将靳澈带回逐戮殿,靳澈便知道,沈云见活着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封锁鬼门,让他飞灰湮灭。
但靳澈还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软肋和盘托出。
此时,靳澈听见沈云见问他要无事牌,也像是早有所料,毫不意外地说了声:
“好。”
沈云见挑眉:
“你是觉得,我一定猜不到真相是吗?”
靳澈摇摇头:
“师尊聪慧近妖,不妨先说说看。”
沈云见闻言,嗤笑一声,淡淡开口:
“门里门外的,都不是郁渡,真正的郁渡,早在出山之前,便已经死了。”
靳澈听见这话,突然笑出了声,许久,才收了声,感慨道:
“师尊果然聪慧。”
沈云见不吃他拍马屁这一套,蹬了蹬他的小腿:
“我养你长大,说句难听的,靳澈,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什么……”
“得嘞,师尊,三年不见,您这言语倒是愈发粗俗了。”
靳澈连忙打断沈云见的话,有些无奈道。
沈云见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想,若是靳澈实在不愿意拿出那枚无事牌,他再想法子偷了来便是。
毕竟,就这样将自己的命交到旁人手里,换成是他自己,他也不会如此洒脱。
更遑论,在靳澈眼中,自己如今虽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但立场就是立场。
但让沈云见没想到的是,靳澈话落,便对着沈云见伸出了手。
原本空荡荡的掌心上,浮现出一块穿着黑绳的血色无事牌。
不用仔细辨别,沈云见便能感受到,这就是那枚血令。
并非作假。
沈云见伸手,拿过了那枚无事牌,挂在自己胸口。
他盯着靳澈的脸,问他:
“靳澈,若有一日,我毁了这牌子,要了你的命,你可会怨我?”
靳澈的神色没什么变化,闻言,只是轻轻颤了颤睫毛,然后翻身搂住了沈云见的腰,将脸颊埋在沈云见小腹,淡淡道:
“师尊若想要了我的命,拿去便是,我甘之如饴。”
接下来一段日子,沈云见就待在靳澈那里。
靳澈不提放他回去,他自己也不提,不慌不忙地混吃等死,连这鬼王寝殿的大门都没踏出去过一步。
靳澈对沈云见的状态很满意,一日三餐换着花样的端到他面前,哄着他吃。
沈云见向来喜欢这种虚度光阴的感觉,要说唯一的不满,就是常常被折腾的衣不蔽体,混乱不堪。
靳澈又是个惯会装犊子的,沈云见一要发火就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对沈云见道:
“师尊,我只是太爱你了。”
沈云见倚在床上,盯着靳澈,许久,在靳澈被他盯的心里直发毛时,才突然问他:
“靳澈,这殿里,下了禁制对吗?没有你的允许,我出不去。”
靳澈因为和沈云见立场相对的原因,这一世,总是在下意识的不愿意说实话。
他否认:“我没有,你可以出去。”
沈云见压根就不信他的话,轻斥一声:
“鬼话连篇。”
靳澈便又求了饶:“师尊,呆在这儿不好吗,等尘埃落定,我自会放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沈云见知道靳澈在怕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澈,你不会的,等尘埃落定,如果我想跑,你会把我锁起来。”
靳澈放在沈云见大腿上的指尖蜷了蜷,认栽道:
“师尊,阿澈什么都瞒不了您?”
沈云见问他:“为什么不信我?”
靳澈知道,沈云见陪他长大,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所有的关心关怀都不是作假。
沈云见对他必然是有感情的。
但他分不清楚,这种感情,是出于什么。
是出于年长者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的无奈。
还是沈云见也和他一样,早就在时光流逝中,让那份情谊变了质。
他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云见便问他:“是因为我不曾说过爱你吗?”
靳澈指尖微微用力,闭着眼:
“你若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强迫你。”
总归,他爱沈云见就是了。
现在成了婚,上了床,该做的都做了,沈云见就是他的人,他也没什么好不知足的。
换言之,靳澈也不想追问这个问题。
他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但沈云见却像是不肯放过他:
“你甘心吗?”
靳澈不吭声,他如何会甘心?
沈云见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
“我爱你。”
靳澈睫毛轻颤:
“师尊,不必哄我。”
他顿了顿,眼底是沈云见看不见的阴沉:
“更别想拿着这样哄骗我的由头,试图让我放你出去。”
沈云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气笑了,一把拎起靳澈的耳朵:
“油盐不进?谁教你的?连老子的话都不信了?”
靳澈哑然:
“师尊,你如今说话当真是愈发粗俗了。”
沈云见冷笑一声:“我爱你,听清楚了吗?”
靳澈喉结动了动:
“听清楚了。”
沈云见这才松开了揪着他耳朵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
“真乖。”
靳澈伸手将沈云见的大腿抱在怀里,脸颊就贴在他大腿面上,问他:
“若是两界开战,师尊可会插手?”
两界开战,是必然的事,无非是早晚的差别。
靳澈如今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太想等到尘埃落定,困着沈云见长相厮守了。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一颗心日日悬着,不得安稳。
沈云见没有直白的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道:
“阿澈,晚些吧,再等等。”
靳澈一听,便明白了沈云见的意思。
这是非插手不可了。
靳澈劝说不了沈云见,更无法在这种事上试图给沈云见洗脑。
只能答应他道:
“好,那便越晚越好。”
他吻着沈云见大腿侧的肌肤,对他道:
“师尊,我答应你,若是阳界不动手,我绝不主动开战。”
沈云见应了一声好,伸手挠了挠靳澈的下巴,跟他商量:
“明日陪我出去走走吧,总在这殿里憋着,闷得慌。”
沈云见说的是“陪”,不是“放”。
靳澈感念于沈云见的体贴,心里那点儿事又开始蠢蠢欲动。
两只手也开始变得不老实起来。
沈云见乐得惯着他,扬了扬头,配合地对靳澈道:
“上来。”
靳澈说话算话,阳界不开战,他便也管束了手下厉鬼,不再在人间作恶。
为的,就是求与沈云见多些时日的安稳。
而沈云见失踪之事,却在整个人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沈云见本人也默认了人间各种对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法。
他只偷偷给金安去了一封信,表示自己还活着,剩下的,让金安金耀两兄弟莫要多问,也莫要插手。
乖乖待在逐戮山上,无论何事,都莫要强出风头。
而他自己,在阴间的生活,就如同回了老家一般自在。
每日与各类鬼怪混杂在一起。
今日赌馆,明日酒肆。
看谁死相难看,碍人眼,便将谁的脑袋扭到人家身后去,不许人家拿正脸瞧着他。
总归都是些死鬼玩意儿,不管再如何折腾,也不会再死一次了。
久而久之,有些鬼远远瞧见沈云见,便要先一步将头摘下来抱在怀里,省着被沈云见看见,免不了一场无妄之灾。
起初,不少鬼怪曾找到靳澈面前试图告沈云见的状,让靳澈管管沈云见这半点儿不讲道理的作风。
但后果不言而喻。
他们只会见识到靳澈比沈云见更不讲理的一面。
久而久之,“鬼后”就成了这地府之中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原本,沈云见已经在日复一日潇洒的时光里,淡忘了黎冰的存在。
因为按之前的情况,黎冰无论如何也应该是无法活着出去了。
但某日夜里,沈云见正欲和靳澈做点儿什么。
却听037突然出现,提醒他道:
【云见,出事了。】
而他迎娶自己师尊沈云见为鬼后一事,也在人间传了个沸沸扬扬。
阳间无数化灵师带着人族千军万马,早已集结于沙漠鬼国入口之外。
黎冰的父亲九镜司的宗主立于万人之巅,大喊道:
“逐戮殿沈云见,嗣养鬼王!欺上瞒下!以天下化灵师第一人的身份,叛离人族!与阴间鬼物为伍!”
“杀鬼王!封鬼门!捉拿人族叛徒!”
九镜司一众化灵师,立刻随之喊道:
“杀鬼王!封鬼门!捉拿人族叛徒!”
之后,便是万军齐声呐喊:
“杀鬼王!封鬼门!捉拿人族叛徒!”
声势浩大,在浩然沙漠之中,久久回荡不息。
靳澈从水幕中看到沙漠之上的场景,咬了咬牙。
早在半月前,他便收到了信号,人族在集结兵力,准备前往此处。
靳澈再如何拖延,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他收起水幕,起身,整理了衣衫,淡淡对沈云见道:
“晚上想吃什么?”
沈云见看着靳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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