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只能跟着上一个家属啊!”医务人员挡在车门口。
眼前可不止是一个人,江言、陶家姐妹、祝白白,4个人横站了一排,像是每个人都要往上挤。而在他们的后头,还有几个人,一股脑儿地跟来了。
叶合正跟了出来,直到亲眼看着昏迷的花咏夏躺在病床上,看到他的爱徒们慌不择路,他才开始反应过来什么叫“少了一个肾”。
怎么会这样?以前人不是好好的嘛,怎么会少了一个肾?怎么会生病了?
“谁上去?”医务人员见他们抉择不下,又问了一遍,“时间紧张,我们车不等人的!”
“我上!”叶合正终于按耐不住,从后排走到了最前排。
他的声音在江言耳边一响,就像给江言的心口开了一枪。他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叶合正凭什么?他和师父认识么?现在装什么好人!
江言将人拦住,和这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平视:“你有什么资格上去?拦着他!”
祝白白都快哭了,他的身高其实还没有叶家的顾梦瑶高,但还是展开了双臂将比自己高许多的叶合正拦下。“你们家的人都滚开!”
“你说什么!”王清清往前了一步,势头很猛。
陶含黛和陶晴绿立即也对着上前,挡住了王清清。顾梦瑶面对面地杵在了陶晴绿的正对面,哪怕她们一起参加了国训队,住过一个宿舍,在师门面前仍旧会维护自己的师父。
千钧一发,势如水火,两边看着马上就要再打起来。江言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坐在病床旁边的板凳上,握住了花咏夏冰冷苍白的那只手:“关门。”
“等等……”叶合正还没说完,救护车的后车门就在他面前缓缓关闭了。也是直到这时候,金丞才有胆量偷偷地挤出人群,朝着车门缝里面看看。
江言没什么表情,连眼睛里的情绪都失去了。一只手握住花咏夏,一只手单手解着身上的护具。视线从门缝刺出,随即消失不见了。
救护车就这样开走,留下了原地的争斗。顾梦瑶利用身高优势俯视祝白白:“你小子,刚才骂谁滚开呢?”
“骂你们!”祝白白有师姐撑腰。
“就你?我单手就能把你拎起来。”顾梦瑶话音刚落,叶合正往前一步,将孩子们都拦下来了。
“不许吵了,都先回去,以后都不要吵架。”叶合正心里乱,但哪怕出事的人不是花咏夏,他也会拦下。那边的师父出事了,师门没了主心骨,现在吵架不是欺负人呢。跆拳道可以凭借技巧和心机获胜,但人的道心不能歪掉。他再转过身,温声询问:“你们师父他……”
“我们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大师兄已经说过了,别靠近我们。”陶含黛现在就是3人里面排行最大的,接替了江言的位置。她瞥了叶合正一眼,转身离去,陶晴绿和祝白白自然也跟着走了。
叶合正看向救护车离开的方向,记住了车牌号。当他看向自己的孩子们时,先考虑到他们冻没冻着:“都回去,把羽绒服穿上,有什么事情回道馆再说吧。”
联盟赛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花叶之争不仅没有落下帷幕,反而愈演愈烈。金丞强自镇定地堵住鼻血,上了师父的车子,目的地是合正道馆。
陶文昌和白洋作为两边的好朋友,自然也打车跟着来了。说心里话,他俩比金丞还慌。
因为在他俩看来,这事确实是金丞做错了,大错特错。你原本有许多时候告之真相,结果左选右选,选了个最要命的时机。江言这个人是非常记仇的,他要是真恨上了,金丞这辈子都和他说不上一句话。
饶是经验丰富的两个人都没了信心,只能期望江言还愿意给金丞一个机会挽回。
合正道馆也有专用的休息室,金丞回到这里就像回家。曾经前台放着两大棵滴水观音,现在已经还给白队了,白队说那是他花钱买的。一进入休息室,王清清和顾梦瑶就开始给师父和师弟泡茶,叶合正先来检查金丞的鼻血,还没止住。
叶合正眉头紧蹙,给他换了纸,心疼地问着:“你和那个江言,怎么回事?花咏夏又是怎么回事?他……”他不敢问,缓了缓才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替江言的妈妈挡了一刀,拿掉了一个肾。后来他身体就很不好了,不能疲劳不能激动不能着急。”金丞把江言告诉自己的细节都说完。
王清清和顾梦瑶也不吱声了,她俩都没料到一直以来敌对的花咏夏早就不能打了,像油尽灯枯一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叶合正又问。
金丞低下了头:“国训队的时候,我不敢说。师父你骂死我吧……”
但叶合正怎么舍得骂他,特别是孩子现在流着血,金丞这小模样一瞧就是受委屈的。
“他这人,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死嘴比什么都硬,什么都不说。”叶合正说的是花咏夏,刚好,白洋和陶文昌也到了。
“大家好,我叫陶文昌,我们是来……调解的。”陶文昌在叶合正面前自报家门。
“对,我们都是校友。”白洋也亮出了胸口的校徽。
开门见山,他俩都能看出这事的核心就在两个师父身上。不管发生过什么,只要俩师父不和好,江言和金丞的和好根本没戏。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什么人找什么人,吸引同类。
其实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给下一代这样大的影响,但巧就巧在,江言和金丞都是把师门当家门的人,两个人都很维护崇拜师父,所以他们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吸引力也就特别强烈。他俩但凡有一个不听师父的,都不会造成这样大的困境。
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是真有一个不尊重师父的意愿,另一个又看不上。唉,有点无解。
“原来你们是校友,坐,坐下吧,辛苦了。”叶合正给他们指了指椅子,“现在道馆里乱着,款待不周。”
“没事,这样就挺好的。”白洋坐在了金丞旁边。
金丞像是被打懵了,对外界都没什么反应。
“这件事啊,其实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顾梦瑶还没捋清,“白队,你评评理,我们真不知道花咏夏身体不好。就算金丞知道,你说我们今天干什么气他的事情了吗?”
“对啊,一开始我们都没直接接触过,都没说过话。比赛的时候我和陶含黛还互相鞠躬握手呢,我也没不尊重他们道馆吧?”王清清把合正道馆的黑带收起来,还是不明白花咏夏怎么就晕了。
然而金丞却知道。江言和花咏夏说过,今天会带对象去,花咏夏肯定是意外受刺激了,他没想到江言的对象是死敌的徒弟。
陶文昌连忙暖场:“谁也不想啊,是吧?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合正道馆最好……拿出个态度来,比如看看人家去,或者送点果篮啊,鲜花啊,不影响你们的江湖名声。外人一瞧,呦吼,合正道馆不计前嫌还去看花咏夏了,这不是更美谈了嘛!”
说完,陶文昌和白洋对视。他俩在比赛场馆就看出来了,叶合正是想去的,只不过碍于一些事情,他不能跟车过去。
“也对,确实应该有个人出面。不能让其他道馆看着,以为我们欺负人了。”叶合正蹭地站了起来,“清清,你和师妹照顾馆里和金丞,我去一下。”
“要不我们去吧。”顾梦瑶提议,“送完果篮我们就回来。”
白洋眨了眨眼睛,他能让你去吗?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不必了,我去比较郑重,再说我身份镇在这里,那个江言不敢怎么样。”叶合正说,其实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金丞,等金丞好一点再说。
等到叶合正离开,王清清和顾梦瑶去打理道馆的工作,陶文昌和白洋这才围到金丞旁边。金丞憋了好久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接都接不住,下眼睑像被打破了那么红。
“别哭了,事情还没到不能转圜的余地,对不对?”白洋拍了拍他。
熊孩子谈恋爱就是愁人,陶文昌立即充当红娘:“你啊,这么大的秘密不和江言说,他生气是应该的。”
白洋看过去,要不要红娘kpi了?
“但话又说回来。”陶文昌转弯,“你得站在江言的角度考虑问题。当初他骗你生病,你都那么生气,现在你骗他更大的,他肯定生气加倍,咱们按照人类的情感模式分析是这样子的。要想缓和关系,第一步是你得认错。”
“对啊,你得认错,要想好好在一起嘴就不能太硬。”白洋说。
“我不硬,我想认错……”金丞抽噎了几下,“我怕他不接我电话了。”
“你手机给我。”白洋伸手。
金丞把手机递过去,白洋先点开微信页面,心里一凉。完蛋,这么快就给拉黑了。你这混小子,天蝎座都这么暗黑的吗?你让人家金丞道个歉啊!
不用问了,电话肯定也拉黑了。于是白洋改变策略,拿出自己的手机拨过去。这一次拨通了,只不过很久才有人接。
“喂,白队。”江言坐在病房外。
“你师父怎么样了?”白洋先问。
“稳定了,就是需要修养。”江言擦了一把汗,定了定神问道,“是金丞让你打的吧?”
白洋见他这样痛快,也就不绕弯子。“是,他想和你道个歉。”
“没必要了,我不需要。”江言看向天花板,“你告诉他,下半学期我会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和我师弟祝白白搬出宿舍,两家人不用见面尴尬。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说完,江言就把通话结束了,也不管白洋有没有别的事情。白洋捏着耳边的手机,不敢拿下来,直到金丞的眼神已经明白一切。
“他……挂了。”白洋想了想,“人在气头上,肯定不会听人劝,再等等,等两天吧。”
金丞揉了下眼睛,他知道江言的脾气。5岁那年的小孩子仇他都记得住,更别说现在,他不会原谅自己了。
半小时后花咏夏才转入修养病房,江言并不想让师父一直在这里,准备下午安排转院,是他们熟悉的疗养院。4个人在病房外齐齐地坐着,江言率先站了起来:“你们饿不饿?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我去吧。”陶含黛也起来了,“师兄你歇会儿……”
话音刚落,一个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走廊里,仿佛惊扰了一窝小鸟。江言拧着眉心瞪过去,仍旧挡住了叶合正的道路。
“你来干什么?假慈悲么?”江言看向他手里的果篮和零食。
“我来看看你们师父,他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转院?我这边有认识的专家,可以联系一下。”叶合正先说,“你们也饿了吧?吃不吃东西?”
他把购物袋递过去,里面都是热食。江言意外地接了,只不过转身走向了垃圾桶,当着叶合正的面,全部扔掉。
叶合正眼看着他给扔掉, 但是又毫无办法。
江言怀疑今天的怒气已经冲破了极限值,此时此刻只有平静。但这样的平静,显而易见, 是太多情绪积压在一起,冲破了他的感知阈值。金丞骗自己, 师父昏迷不醒,叶合正还来贴脸嘲笑。
“现在你可以走了吧?”江言回到叶合正面前。
叶合正不仅没有走, 反而更近了一步:“能不能告诉我……花……你们师父他到底怎么样了?”
“告诉你干什么?让你看笑话么?”祝白白又站了起来。
面对小辈的挑衅,叶合正不止没有生气, 反而再次询问:“他这些年到底怎么样了?”
江言冷笑了一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你的小徒弟没告诉你么?”
再提起“他的小徒弟”, 江言原本没有情绪的大脑猛然间木了一瞬, 那人的面孔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太阳穴和后脑勺就这样没有预兆地疼起来, 牵扯着江言的皮肤和头骨,在他脑海里胡作非为。
“是,不瞒你们, 金丞都告诉我了。”叶合正也不瞒着他们,“花……你师父是为了救你母亲。”
“对啊,是这样, 他为了救我妈, 失去了一个肾。我经常会回忆那一天, 为什么就这样凑巧,为什么那个混蛋就非要喝醉……”这是江言心里永远不能放下的忧虑, 那一刀扎进花咏夏的身体, 也扎在他的记忆里, 从此之后天翻地覆,终结了一个时代。
叶合正微微低了下头,不敢看江言似的。“那个人后来判刑了吗?”
“判刑了又能怎么办?他能还给我师父一个肾么?如果这个世道还有公道, 我一定亲手拿掉他一个肾,杀人偿命,伤人还债。”江言对自己说,也是对叶合正说,“现在你都知道了,我们花家就是靠师父这样撑起来的,一个身体很不好的人支撑着一切。你现在还想问什么?问他什么时候会死?”
“我不是要问这个!”叶合正被那个字刺到了,“我……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陶晴绿站了起来:“不行!你是要气死我们师父吗?”
“我向你们保证,我肯定不会和他起争执。”叶合正在小辈面前发誓。
可是这些话,在江言听来,就和金丞的发誓差不多:“你去看他,有必要么?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师父是在联盟赛中昏倒,你作为花家的劲敌,必须来看一看。这样别人谈论起来也会说你叶合正不计前嫌,胸怀宽广,是吧?”
叶合正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
“那我还能怎么想?你们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江言也累了,和金丞的两分钟比赛,比他20年打过的任何一场都累。甚至可以说,前20年所有比赛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这一局令他心力交瘁。
有濒临猝死的疼。江言闭了闭眼睛:“请你现在立刻离开,不然我不保证会控制得住自己。”
叶合正见他这样,只好先退一步:“你们现在还小,都是孩子,有些事情不一定能够处理。你们师父如果真的需要找专家会诊,这个我可以轻而易举办到,你们就操作不了。不能耽误他的身体。”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不需要。”陶含黛说。
“那你们留我一个联系方式,好吗?”叶合正拿出了名片。他在跆协工作,很多时候大家还是习惯老一派的结交方式,会交换名片。毕竟像开会那样的大场合,不可能拿着手机到处去扫别人的二维码。
名片上有他的姓名、手机号,以及二维码。
“等到他醒过来,你们可以问问他,问他愿不愿意见我。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他说。”叶合正把名片放在了祝白白手里。
他也是看人下菜碟,江言显然不会接,他也不能直接给人家女孩儿手里塞,只能给祝白白。随后叶合正就转身离开了,不再起争执冲突。
等到他离开,祝白白拿着名片,六神无主:“师兄,这个给不给师父?”
“不给。”江言并不了解叶合正,万一他见面又给师父刺激到了怎么办?
到了下午,花咏夏断断续续地睡着,醒来一次只喝了水。傍晚江言就办理了转院手续,签了不少通知书,医院也签了不少,才由救护车将花咏夏转移。只不过救护车的后头有一辆车默默地跟着,谁也没有发现。
天黑了,合正道馆里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金丞在陶文昌和白洋的陪伴下好了一些,也吃了晚饭。但这种情况看在他们眼里,是于事无补的,退一步说就算两个人分手,也得再见一面。
“昌子,你陪着他,我出去打个电话。”白洋给陶文昌使眼色。
陶文昌心领神会,他这是要去联系江言,所以点了点头。白洋走出道馆,在门口搓了搓手,再一次拨打了江言的手机。
当通话接通的一刹那,白洋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他还接自己的。
“喂,有事么?”江言已经累得够呛。
“你师父怎么样了?”白洋先问。
江言看了一眼身后的病床:“还好,目前都稳定下来了,医生说需要好好休息一周,或者更长。”
“你好好照顾师父,学校这边我先帮你顶着,队里我也帮你请假。”白洋说,现在学生会的主席要重新选,江言前几天已经提交了自我引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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