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觉得自己为一个人这么失态,真的是疯了。
夕雾紧张的守在郭嘉的床边。从酉时开始,郭嘉就不停地咳血,且越来越厉害,几乎是要把肺咳出来。她想去请大夫,却被郭嘉苍白着脸叫住。府中现在都是郭焱的人,若是让他知道郭嘉病成了这个样子,动了别的心思,就算请来了大夫郭嘉也不敢用。好在郭嘉平素就体弱,屋里常备着药材与煮药的药罐,才能让她不惊动他人按照华大夫留下的药方在郭嘉的后院里煮些药。
喝了药郭嘉总算止住了咳嗽,可这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郭嘉现在昏睡了过去,若是明日还不能好些,还是会让郭焱看出来。
“你家少爷怎么了?!”曹操强迫自己忽视自己剧烈的心跳,努力冷静的问夕雾道。
对着曹操,夕雾一咬唇,决绝的对着曹操跪下:
“请您救救少爷!”
“你先起来。”
“请您一定要救救少爷!”
夕雾坚决不肯起来,曹操叹了口气,道:“郭伯父与我是旧识,他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管。你先起来,慢慢说给我听。”
夕雾这才站起身,对着曹操又是一礼,而后缓缓道:
“是郭焱害死了老爷,少爷争取了三天时间找证据。明天本来应该是少爷拿着证据去见郭焱,可少爷现在……”
“我明白了。”曹操点点头,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三卷竹简,“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正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补充了一句:“好好照顾你们家少爷。”
故意避着人回了自己的别院,曹操走入内室,将门从内反锁,而后打开了竹简。
他本以为会是什么证据,结果打开却发现,其中内容的罪恶,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期。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郭嘉的计划:与其去找那没用的证据,不如找到郭家主干一干人的软肋,逼迫他们不敢再追究下去。
能忍住杀父之仇,冷静的做到这一步,郭嘉,真的太值得让他刮目相看了。
不过,若是想让郭家人彻底收手,现在这些还不够。
曹操放下竹简,走到窗前,吹响了暗哨。
“主公。”庭院的阴影中,似乎有一个人向曹操跪地作揖。
“给他传个信,告诉他我在这里。”
“是。”
“少爷,人已经离开了。”
本该陷入昏睡的郭嘉慢慢睁开眼,虽然他刚才是在装睡,但身体的乏力与疲惫是难以消除的,只是不亲耳听到人应下此事,他不会放心。
曹操所住的院子完全是与郭宅隔绝的,甚至里面用的仆人都和郭宅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且自打郭焱接掌郭宅之后,知道别院住了位客人,也刻意让仆人避开那里,所以曹操那里的仆人,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那个恰好出现在曹操面前的婢女,则是郭嘉特意安排好的。
他想赌赌试试,赌曹操明知道不应该插手郭家的家事却还插手。事实证明,他赌对了,至少曹操接下来了明日替他去找郭焱的事情。
而且,倘若是曹操自己来的,请求又是借夕雾之口说的,那么就算不上他郭嘉欠了曹操的人情。或者说,这个人情没有那么的明显,他将来还与不还,都可以留有余地。
当然这么算计曹操郭嘉有些心虚,历史上的枭雄,很有可能在脑子转过弯之前把自己给砍了。不过,现下之事才最为棘手,将来之事将来再说,他估计曹操也不会和他个无名无形的人计较太多吧。
真累啊。
疲惫的闭上眼,郭嘉这回彻底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能做的他都做完了,接下来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第8章 第8章
第三天的午时,郭宅的大堂里郭家子弟全聚一堂,却全然没有家人共聚的温馨热闹。谋害老太尊和郭檩这件事只有以郭焱为首的几位郭家主事的人知道,此刻他们分坐在主位上,脊梁直挺,面色暗沉,连带着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堂中一片寂静。
沉闷的气氛中,坐在角落里的郭贺拽了拽身旁和他交好的郭逊,开始悄悄互相咬耳朵:“你绝得表兄一会儿能拿出证据吗?”
“谁知道啊。”郭逊也悄悄回道,“不过我总觉得表兄拿出证据也……这几天府外面的传言都那么沸沸扬扬得了,这回表兄怕是真的得……”
“什么传言?”
“你没听说?!”郭逊惊讶于郭贺的消息不灵通,“外面都在传,说其实是表兄指使那个丫头去谋害老太尊和叔父的,这几天不知怎的都传遍了,官府今儿下午都要遣衙役来了。”
“其实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很诡异。本来老太尊来这里祝寿就……”
“你们两个安静!”
被坐在前面的长辈低声怒呵,郭逊和郭贺立刻缩了下脖子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却未发现,刚刚呵斥他们的长辈在转过身后长长叹了口气。
金乌西飞,却始终未有人到来。渗人的安静逐渐被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代替,郭焱那看似沉重实则暗藏笑意的面容也开始变化,李氏看出了他的心思,便低声唤随自己前来的婢女。
“你去看看嘉儿是怎了——”
婢女还未来得及应话退下,堂中的窃窃私语却皆静了下来,李氏抬头一望,见堂中进来一人,看其衣着虽朴素,却器宇轩昂,不似仆人到似侍卫。李氏心有疑惑,却面上不表,仍是端庄贤良的笑容。
“郭公,这是我家主人予你的信。”
此人虽是敬称郭焱为“公”,但举手投足间却未有任何低人一等的卑微。家仆迎上来将竹简接下递予郭焱。
见到来人之时,郭焱一愣,暗暗思索片刻便感叹果然郭嘉最后还是用到了“]蛸卫”。本来他的调查还无头绪,人却主动把线索送上来,真是令他感叹有个好侄子啊。
他暗笑着将竹简打开,才扫到一行字,就重重的把竹简收拢往椅背上一砸,那竹简竟硬生生的出了些许裂痕。一屋子人都奇怪的望向他,他却再无瑕在意,失态的喊道:
“让你家主人出来!”
实在不怪他反应过大,而是那竹简上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刚好刺中他最敏感的神经,那是他拼命想要隐藏的事情。
不能留,郭嘉,其他知情的人,都不能留!
“郭公真是好大的脾气。”只见一人缓步进了大堂,却并非是郭焱以为的郭嘉,而是一位他未曾见过的陌生人。此人墨衣玉冠,袍上用暗绣着黻纹,嘴角是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却为让人的面庞变得柔和,反而更添威严厉色。自他走进来起,堂中之人都莫名的感到背上的压力,就好像是这仅仅站在那里的人,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霸气。
郭焱心惊,难道郭檩竟网罗到了这样的人……不,这种气魄,这份风度,哪可能会甘愿屈居人下受人差遣呢。
“请问贵客是何人?来我郭宅前也不唤仆人通传一声。”没有刻意之下,郭焱的话语却已经客气了许多,前作为家主的盛气凌人的气势,也下意识的就淡了下来。
曹操眼皮微抬,乌黑若深不见底的渊潭的眼珠一转,目光轻飘飘的落在郭焱的脸上。这完全是上位人看卑贱之人的目光,轻蔑之情显而易见。这么多族人看着,却被人一点情面都不给,郭焱面色逐渐涨红,紧攥的双拳几乎要出血。正当他总算忍不住要发怒之时,却听对方轻笑一声,道:
“吾姓曹,单名为操,字孟德,近日客居在郭宅别院中。”
曹,曹操?!
那住在别院的竟然是这个人!
郭焱顿时想起,似乎之前听说过郭檩与曹家有来往,但他一直以为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而接触的曹家也不过是末端的枝干。可如今,却是曹操,毫无疑问的曹家人。
先不论曹家如何,但是曹操此人,就足够让他们忌惮了。任谁都忘不了曹操当年生生用五色棒打死了蹇硕的叔父蹇图一事,也忘不了曹操当济南相时杀掉的那一大帮人。曹操和他父亲不一样,或者说和一般的他这个家世的人都不一样,为人遇到某些事情霸道的厉害,完全不知道何为留情面。
“原是曹公子。”定下心神,郭焱笑容逐渐浮现,纵使他还紧紧握着那卷竹简,却是已经理清了当下的局面,“只是,这是郭家的家事,还望曹公子不要插手。”
最初的震慑过后,郭焱已有了自己的考量。
自打曹腾去世之后,曹嵩为人中庸守成,曹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他在不得已要放弃与曹家联姻也没有那么不舍。更何况如今朝中仅有曹嵩一人任官职,曹操闲赋在野,真论起这方面的身份比他其实低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曹操此人出现在这里,他思索片刻,猜到应当不是曹嵩的主意,一个主张韬光养晦的人,是不会随意插手世族内部的家事的。
换句话说,站在这里的,只是曹操,而非曹家。
那么,他其实也并不需要那么忌惮对方的实力。如今一屋子的人看着,他怎么可能被对方说一句就改口放过郭嘉,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告诉竹简上有不可告人之事吗。
而且他期待的东西近在咫尺,他不可能放弃。
彻底想通了这些,郭焱调整了一下神情。接下来的话,应该说的更硬一些,最好能让曹操认识到此事与他无关,反而会惹上麻烦。待今日之事了解,再私下与他交涉,许下重金让他交出手中的东西收手。
对方的表情变化都尽收入曹操眼底,他仍保持着得体有礼的笑容,并故意收起刚才可以展露的气势,眼珠微转向身后,果不其然看见那自己特意请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