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什么?”
“这个嘛——”老板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故意吊他的胃口。郭嘉无奈,只得与她说了几句奉承话,她才肯继续,“那偷出来的婴儿,其实没有死,只是身体太弱,才暂时没了气。这孩子是顾家的,听说顾家夫人因这事,差点伤心过度,就要一命呜呼了,没想到隔天中午,孩子就被安然无恙的送回来了,襁褓里还多了块木牌,你猜上面是什么字?”
“……”
郭嘉不想猜。因为那木牌就是他亲手放进去的。
“上面刻的竟然是——‘征西’!”老板娘兴奋起来,声音顿时高了许多,“一人横扫十几个山贼,救回顾家孩子的人,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征西将军!没想到他竟然到了咱琅琊!这几天顾家正出重金,就想请这征西将军来家中,当面感谢一番。听说还打算在郊外给他立庙,永供香火呢!”
“……我估计,恐怕再多的金子,都请不出来这位征西将军。”
“那当然!”老板娘刚才的声音显然引起了酒肆里其他人的注意,郭嘉的话刚一出口,身边就有一酒客,说的那是一个斩钉截铁,如数家珍,“这位征西将军,在西凉的时候,可是靠一人之力就斩杀了羌人的戎王;在荆州遇到人患病落魄,一给就是千金;前几年好像还刚剿灭了好几个郡的山贼。至于什么拔刀相助,仗义疏财,英雄救美更是数不胜数,这等的英雄豪杰,哪是顾家随随便便能见到的,就连那邺城的魏王,说不定都请不动他呢。”
“这征西将军来了琅琊郡,真是琅琊之福啊!”
那些酒客聚拢在一起,各自分享着打听到的有关征西将军的情报。郭嘉自然不会聚过去,便继续听老板娘和他聊着天:“不过真可惜,就是因为这征西将军太难请,到现在为止,除了那些犯人,没几个人见到过他的真容,那些犯人又没活下来几个,以至于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征西将军长什么样,只知道他每行一义事,定会留下块刻着‘征西’的木牌……唉,真想见到他。”
“老板娘,你这样子……”郭嘉打量了一会儿,不由调侃道,“不
似想见那位征西将军,到像是想见心上人啊。”
“哎呀!”老板娘嗔了他一眼,眼波潋滟,“我这也是常事嘛。你没听街巷里孩子唱的童谣吗,‘人人争嫁征西郎’,这等英雄豪杰,谁家女儿不盼着以他为夫婿呢。”
“噗,这话我一定替你转告。”
“什么?”
“咳,没什么。”郭嘉以扇掩面,努力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笑得太夸张。正巧此时,酒肆里的人将他订的酒送了过来,他便提着酒起身,“酒装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免得家里人该急了。”
“知道,是公子那位夫人对不对?也不知是何等姿『色』,能让公子这等的人每时每刻惦记着。”
“你寤寐思服的那位征西将军是和姿『色』,他便是何姿『色』咯。”
“公子你真是!就知道打趣我!”老板娘嗔怒着,脸却红了一半。她连忙转开了话题,“对了,公子刚刚答应过我,我给你讲琅琊的事,你下次来就要告诉我这折扇的制法,可不许忘了。”
“知道了,我会记得的。”郭嘉应道,又不由有些好奇,“你怎么对折扇这么感兴趣?”
“寻常的羽扇既拿起来麻烦,又坏的快,哪比得上这折扇。”说到这,老板娘突然顿了下,勾勾手,让郭嘉附耳过去。她这才低着声音又说道:“而且啊,听说邺城那位郭嘉郭先生,就有把你这样的折扇。这琅琊年轻的士子,尤其是那些大家子弟,许多都慕其风流,想配把同样的扇子,我要能知道这制法,岂不是能赚一大笔钱。”
“我只听说过林宗巾,今日竟还要有郭公扇了。”郭嘉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徐州人不介意吗?”
“嗯?介意什么?”
“当年,可是这位郭先生屠了彭城,淹了下邳,这便忘了?”
“啊,这个……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嘛,我也知道的不太清楚。再说了,现在大家能过上这太平日子,都靠魏王当年南征北战,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嘛,这也……怪不得那位郭先生吧。”
话说完,老板娘不由局促起来,朝廷大事她是不懂得,可她说的也都是真心话,所以并不觉得心亏。可这位喻公子,听了她的话之后,却一直用复杂的目光的看着她。直到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多问一句时,却见眼前人展颜一笑。
“你说的倒也对。那下次,下次我一定告诉你这折扇的制法。”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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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铜雀台
“青州北海、高密、乐安诸郡连月不雨,济水干涸,州牧上表请罪,并奏请是否可以减免今年的赋税。”
“这几个郡的赋税都免了,再从别处调些粮过去赈灾。如果州牧,旱灾虽然是天灾,但最后酿成大祸的,往往还是因为人。赈灾的事让他亲自办,如果他办得好,就算他无罪,朝廷重重有赏,如果出了差池,罪加一等。”
“汉中武都氐上书,奏请带族人五万人内徙至天水郡与扶风郡一带居住。”
“汉中地势险要,事关重大,仅靠汉军难保万无一失,还是得靠这也羌氐……以父亲的口吻写封信,对武都的氐人好生安抚,厚加赏赐,但不必说内徙之事,酋长会明白朝廷的意思。”
“这份是刘侍中的上书。他请你多注意济阴魏讽,道此人长于口舌,惯于浮伪,不以学问为本,专以交游为业,恐会酿成大祸,亦早做备防。”
“魏讽?子扬说的是——?”
“就是钟相国举荐的那个人。”
“哦是他啊。我见过几面,不通时务不知兵法,有点文采口才好些罢了,成不了气候。他毕竟是相国举荐的,也不好无故罚他,先放着等些时日看看吧。”
“益州牧刘璋之子刘阐……”
“仲达!”曹丕跨着脸唤道,“还有多少啊。”
“不多了。”司马懿翻了翻案上的竹简,“还有四十几份,就没了。”
“四十几份?!就?!”曹丕脸上写满了苦『色』,“能不能……”
“不能。”早料到曹丕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司马懿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打猎写诗会友吃葛藟,都得等世子你处理完这些公文再说。”
见自己说动司马懿无望,曹丕不得不曲线救国:“季重,你帮我劝劝仲达。”
“别,子桓你都劝不动,我更说不动他。”吴质强忍着笑,尽量劝慰道,“其实方才仲达来读,子桓你口批,已经省了不少时间。四十几份不算多,两个时辰之内,子桓应该处理的完,那时候如果天还没黑,我们就陪子桓出去游玩。”
“……”
“世子,国家要务,绝不可生轻视之心。”陈群也语重心长劝道,“况且魏王不在邺城时,肯放心将国务全权交付给世子,必是出于世子的器重,世子万要认真对待,莫要让魏王失望。”
莫要让魏王失望……
陈群的一席话,不禁让曹丕想起许多事。六年前,也就是建安十八年,在邺城为质的马超潜逃回凉州,与韩遂化尽前嫌,起兵谋反,当时尚是魏公的曹『操』亲自率军征战关中,除马超逃往益州外,斩杀了韩遂一干凉州将领,又迁羌氐与汉人杂居,彻底实现了西线的太平。借此次大捷,汉帝下旨许曹『操』参拜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不久又册封曹『操』为魏王,邑三万户,营都邺城。
而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权势滔天的曹『操』,不仅还是没有就势代汉称帝,反而见天下太平,几年内再不会有战『乱』,竟索『性』带着郭嘉离开了邺城,名为探访民情,实则就是游山玩水,每隔几个月甚至一年多才回邺城一次。曹丕还记得,最开始时,曹『操』语重心长地将国务全权托付给他,他是多么为父亲的信任而感到激动。然而,六年过去,事到如今,曹『操』再将魏王玺印交给他时,他心如止水,甚至有点想哭。
但没办法,他是王太子,不能像曹彰那样今天领兵剿个匪明天找人狩个猎,更不能像曹植那样周游四方,路过洛水时还有闲情逸致写篇长文追慕神女。他还记得那天,曹植写好的诗赋刚送到他手上时,曹彰就提着猎到的狍子走到厅里,环视了一圈成堆的公文,又看了看攥着锦帛一脸苦大仇深的他,心直口快道:
“二哥,你太惨了。”
“……没事,二哥习惯了。”
就算现在还没习惯,以父亲这几年的不负责任,他迟早也会习惯的。
“子桓,子桓?”吴质连唤了两三声,曹丕才回过神。他深吸几口气,刚想问何事,便听吴质道,“这份公文倒是有点意思。是徐州牧的上书。他说徐州境内来了个号称‘征西将军’的游侠,不知该如何对待,请魏王示下。”
“这征西将军丕倒是听说过,民间对他的流言甚多。但徐州……”曹丕微蹙起眉,“仲达,父亲和郭先生离开前,是不是提过想去吃疏齿鱼来着?这鱼我记得仅在东海才有,莫非——”
“应该不是他们。”司马懿道。
曹丕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徐州牧的奏折上还写了,民间皆传这征西将军身形伟岸,身高八尺,想来……”
“季重!”陈群轻呵道。这种打趣于尊者而言太过失礼,哪怕就实际而言,这的确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