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是多聪明的人啊,只要他想做的事,总能想出千条万条的计谋。可只有在这件事上,他被『逼』到无计可施,黔驴技穷,只能用这种近似于孩童胡闹一般的方法来做最后的挣扎,可最终仍无法改变。
曹『操』只能说起刚才在堂上的事来转移话题。说到这些正事,郭嘉果然严肃了不少,也不再想方设法地去掀身上盖的被子。曹『操』心中暗舒一口气,最后道:
“子桓比孤预想的还要出『色』,加上子文与子建的辅佐,孤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足可以应付。”
“那司马懿呢?”郭嘉问道,“明公杀了他吗?”
曹『操』摇头,在郭嘉愈发冰冷的目光中继续道:“孤清楚,司马懿并非忠臣。但正因如此,倘若之后再起祸『乱』,司马懿必会全心全意辅佐子桓。只有子桓得势,司马懿才有机会得到他想要的。”
“所以,明公觉得这样就可以放心了?”郭嘉挑眉,“马腾虽然臣服了朝廷,可他那不安分的儿子和握着西凉兵权的韩遂呢?青州徐州那些心怀不诚的豪族呢?蠢蠢欲动等待时机的江东呢?还有宫中,明公难道不想等着自己女儿出……”
郭嘉越说越急,曹『操』只能用唇去封死郭嘉的话。
一秒的怔楞过后,郭嘉立刻狠狠咬了回去,直到口中生出了铁锈味才肯罢休。
可除了血腥味,曹『操』分明还触到了什么湿咸的苦涩。
“奉孝,”曹『操』叹着气,『揉』了『揉』郭嘉半埋在被子里的头,“你……”
“去做吧。”从被子中传来郭嘉闷闷的声音,“去做你想做的,不必顾虑任何事。”
曹『操』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唇边渐渐弯起一个弧度:
“好。”
一个“好”字尾音还没结束,郭嘉就搂住曹『操』的脖子吻了上去。原不同于刚才的撕咬,这一次郭嘉吻得很小心,不让牙齿碰到曹『操』被咬破的地方。又吻得很深,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在一瞬之后,曹『操』已经反客为主掌握了主导权,唇齿交融,直到快要耗尽最后一口气,他们才慢慢分开。
“明公,”一番纠缠,郭嘉呼着温热,身体好像也不再那么冰冷,“嘉不想等到病好了。”
曹『操』双目微微发红,在郭嘉带着雾气的双眸中,清晰的看到如自己一般滚烫的**。他俯下身,咬住郭嘉白皙而修长的脖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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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与司马懿双双下狱,最后却都因证据不足被释放。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众人皆『摸』不准这其中的机巧,只得不了了之。不过很快,他们就察觉到,曹『操』将大部分的的重任都交给了曹丕,而被按理说应该因为被冷落郁郁寡欢的曹植,反而兴致盎然的在邺城附近游山玩水,就连一心想要帮曹植争夺嗣子之位的杨修,似乎也彻底放弃了之前的打算,陪着曹植『吟』诗作赋,绝口不谈政事。
看来,嗣子之争,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而当曹『操』回到邺城时,情势却又古怪了起来。因为这一次,随曹『操』回邺的,不仅有与曹『操』寸步不离的郭嘉,还有已经稳坐尚书台十多年的荀彧。
想到之前皇后遇害之后日日罢朝的皇帝,再看看如今邺城的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不少人暗暗摇着头:
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逐渐到了深冬,寒风凛冽,冰冷彻骨,人人龟缩在厚厚的裘衣下,不敢『露』出一点缝隙。终于在这一日,曹『操』下令,在府中召请邺城大小官员。
“孤欲向陛下请旨,还阳夏、柘、苦户二万,以三县万五千封三子,以子文为鄢陵侯,子建为平原侯,仓舒为饶阳侯,食邑各五千户。诸卿以为如何?”
百官敛『色』垂目,生怕估错了形式,身首异处。
“丞相,攸以为不妥。”沉默突然被打破,众人下意识向郭嘉看去,却见郭嘉与他们一样站在原处,再回头一看,刚才出声的,竟然是一贯谨小慎微的荀攸。
“公达有何看法?”
“丞相自减食邑分封诸子,合乎春秋之义,并无不妥。然诸位年长的公子中,独二公子尚无爵位,如此这般,攸恐『乱』嫡长之序,兴祸『乱』于萧墙。”
“陛下已命子桓为五官中郎将,置官署,领副丞相一职。孤再为他请封,怕是不妥。”
“攸有一个办法。”荀攸低垂眼眸,面无表情道,“自桓灵以来,皇室倾微,百姓流离,丞相身赴国难,先平黄巾,又克陶谦,迁皇室于许都,奉帝命以讨不臣。致使袁术枭首,吕布就戮。袁绍逆『乱』天常,谋危社稷,凭恃其众,称兵内侮,幸赖丞相执大节,奋其武怒,运其神策,致届官渡,俾国家拯于危坠。至于北平乌丸,南定荆州,江东献珍,西凉俯首,亦全赖丞相之功。丞相平定四海,保乂皇家,班叙海内,宣美风俗,虽伊尹格于黄天,周公光于四海,盖不如是。攸请丞相晋位魏公,立二公子为魏世子,以明辨嫡庶,奉答天命。”
果然到这一刻了。
无论百官是否认同,曹『操』与荀攸一唱一和引出的这番话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唯独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说话的人。他们本以为,如此危险的话,曹『操』会交给最信任的郭嘉来配合。但又一想,郭嘉身后并无家族,同样的话绝没有荀攸说来有力量,因为这代表着,荀家对此事的认同乃至支持。
他们不约而同的悄悄看向站在一旁的荀彧。既然荀家都已选择拥立曹氏,那荀彧是不是也……
“公达的话,诸卿如何看待?”
“嘉以为所言甚是。嘉叩请丞相晋位魏公,以奉答天命,泽佑万民。”
郭嘉先俯身跪下。接着,其他回过神的官员也接二连三的匆忙跪下,向曹『操』叩首高呼:
“臣等叩请丞相晋位魏公,奉答天命,泽佑万民!”
偌大的堂中,所有人都跪伏在曹『操』面前,除了一人。
荀彧看得到荀攸眼中迫切的恳求,看得到郭嘉唇边轻浅的戏谑,看得到曹『操』紧蹙的眉头,更看得到匍匐在地的百官或是不解或是担忧或是嘲讽的目光。可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向中央走去,步履蹒跚。在场有人记得,荀彧常年在尚书台处理政务,一坐就是七八个时辰,久而久之落下了腿疾,每到寒冷的时节就会发作。而现在,正是严寒时节。
他就这样蹒跚着,缓缓的走到百官之前,望着曹『操』,声音平静:
“丞相,彧以为此议不妥。”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令君有何高见?”
“高祖曾有言,异姓有功于国家者,必以侯止,违者天下共诛之。丞相本兴义兵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如今晋爵魏公,彧恐天下好事者争相揣度,以为丞相有不臣之心,陷丞相于不义。彧请丞相罢寝此议。”
曹『操』冷笑道:“若孤会担忧好事者,孤就不会走到今日了。”
“好事者不足畏,彧所畏者,独丞相之心。”
“啪”的一声,曹『操』拍案而起,离得近的人甚至能够看到案边裂开的细缝,显然是怒到了极点。百官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唯荀彧孑然挺立,毫不畏惧回迎曹『操』的目光。
针锋相对?许多跪伏在地的人会这样以为,但曹『操』在荀彧的双眸中却找不到任何与他一般的怒意。荀彧只是淡淡的回望着他,纵有惊涛骇浪,千言万语,也早已冷却下来,凝成了此刻的平静……平静的绝望。
曹『操』不由哑然,什么话都也说不出来,面上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对峙许久,他颓然坐回席上,疲惫的挥挥手:
“文若所言有理。今日之事都改日再议。退下吧。”
“诺。”
晋爵一事虽然因荀彧的公然反对暂时搁浅,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绝不会就此不了了之。果不其然,几天之后,曹『操』代皇帝拟旨,道荀彧录尚书事多年,劳苦功高,特允他回乡养病半年。天寒地冻,荀彧又有腿疾行动不便,此时『逼』他回颍川,分明就是因为荀彧已与曹『操』起了芥蒂。见荀彧平静的结果圣旨,不少人叹息着摇头。
这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荀彧辅佐曹『操』二十多年,艰难险阻,皆不曾弃。却终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真是可悲,可叹。
因是回乡,除了荀彧一人外,他的妻子都一同随行。颍川平定的早,百姓安定富足,流寇也早被扫平,所以路途虽然颠簸,到也算安稳。在年关之前,他们顺利回到了荀家的老宅。
这一日,千里冰封,大雪纷飞。
荀彧的妻子唐氏亲自到府门口迎接这位来客。他披着一身火狐『毛』制成的裘衣,在下车时落上了些白雪。唐氏忙叫仆人为他撑伞,自己则带着客人往宅中走去。
“夫君若知道先生不远千里来看他,一定会很高兴。”逢此大变,唐氏面上却不见一丝不安,可见心志远比寻常女子要坚毅。她垂下眼眸,正巧看见郭嘉手中提的有着些许花纹的食盒,出于礼节,又或者是谨慎,她状似不经意般问道,“这是?”
“嘉来见文若,总不能空着手来,就带了壶『药』酒。”郭嘉温声道,“主公也惦记着文若的腿疾,就让太医开了些『药』材,让嘉一并带来。”
“有劳丞相与先生惦念,妾身代夫君谢过丞相与先生。”唐氏温婉盈盈一拜,心中同时暗舒了一口气。丞相还记得担心夫君的身体,想来,情况或许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