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牢中将司马懿接出来吧。”
曹丕忙是再拜:“谢父亲开恩。”
“孤只有一个要求,把你今天在孤面前说的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司马懿。”曹『操』见曹丕眉眼间掩不住的喜『色』,深深叹了口气,“望他能如你所愿,终其一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曹丕沉声允下,在曹『操』『露』出疲惫之『色』后,请罪退了出去。一整理好鞋履,他忙叫人去备马车,马不停蹄地向大牢而去,以至于当他到时,之前来接杨修的曹植竟都还没有带着杨修离开。
“二哥?”见到曹丕,曹植一愣,“你何时……”
“刚才,子建有一句话说错了。”曹丕笑道,“在这件事上,为兄的任『性』一点都不比子建少。”
曹植更懵了,半响才意识到,莫非刚才曹丕也在堂中?那他与父亲说的话,二哥岂不是全都听见了?
不知为何,他的脸不禁有些发烫。
“你先送杨修回去吧。等丕把仲达送回家,就去找你,今晚你我兄弟可要一醉方休。”说完,曹丕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子建可别想把什么事都扔给为兄。天下一堆麻烦事,还得你我兄弟一起面对才是。”
兄弟……
一年多未未曾听到曹丕用这样亲昵而熟稔的语气与他说话,曹植莫名觉得鼻头一酸,在曹『操』面前他还能镇定自若,现在却几要掉下泪来。他咬着唇把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回以曹丕一个灿烂的笑容:“好,无论多晚,植都会等着二哥。”
他们是兄弟,所以无论曾经有多少误会和怨怼,一定都可以被抚平的。
说完,曹植便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曹丕也转身用曹『操』给他的令牌进到了牢中,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司马懿。虽然被在大牢中关了几天,但并没有用刑,所以司马懿仅是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好,并没有显得多狼狈。
方才杨修离开时已经得知曹植亲口放弃了嗣子之位,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用嘲讽一遍司马懿来发泄心中的不快。司马懿自然不屑于理杨修的话,可当曹丕真的亲自来此带他离开大牢时,他愣了几秒,突然猛得甩开曹丕的手。
“仲达,你怎么了?”曹丕莫名的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不明究竟。
“你能救我出去,可是做了什么傻事?”想到曹植为救杨修付出的代价,司马懿眉头紧蹙,“嗣子……”
“你放心。”听到曹植与曹『操』所有的对话的曹丕瞬间明白司马懿在担心什么,“父亲说,嗣子的人选,从头到尾仅有丕一人。”
果然如此。
司马懿心中暗舒一口气。若说荆州时曹『操』对曹丕的冷淡是在曹植与曹丕之间犹豫不决,那回到邺城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中曹『操』的偏心,则太过于刻意。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进一步探查,所以也不敢确定曹『操』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下一秒,司马懿脸『色』不禁又是一白:“丞相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就放过我。子桓,你到底做了什么?!”
自下狱的那一刻起,司马懿知道曹『操』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而这背后必然还有郭嘉的默许甚至是推波助澜。这两个人一旦都起了杀心,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逃掉。除非,曹丕做了什么事,能让曹『操』这样决绝的人改变主意。
曹丕面『色』一僵。还好此时他们已经上了马车,隔着车帘,除了他们二人外再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话:“丕……不过是和父亲说,丕信任你,就和父亲信任郭先生一样。”
“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曹丕佯作轻松道,“仲达也知道,郭先生就是父亲的死『穴』。只要丕拿他来类比,父亲当然就不再会追究了。”
司马懿心中的怀疑没有减去分毫,但心知曹丕既如此回答,必是不想说实话,就没有继续追问。他也害怕,曹丕真说了实情,会掀起他心中的轩然大波。
可他为什么会害怕?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司马家在许都一处偏宅,曹丕又安抚了几句话,就如他先前说的一般,去找曹植喝酒。司马懿一人心神不宁的踱回宅中,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你既然能平安回来,”女子柔媚的声音拉回司马懿的思绪,“那就是,成了?”
司马懿抬眼,张春华正浅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上中带着淡淡的喜『色』。作为“恩爱两不疑”的妻子,司马懿被押送到速度,她自然也要奋不顾身的追过来。但只有她与司马懿两个人知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仅仅是一个局。
司马懿一早便察觉到,曹『操』对孔桂的宠幸另有内情。所以如果他是全心全意的为曹丕谋划,本应该什么都不做,静静蛰伏到尘埃落定之时。但他同时还察觉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曹『操』想要杀他。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曹『操』尚且什么都没有做,可那若有似无的杀意,就如噩梦般萦绕在他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不清楚曹『操』具体是因为什么动了杀意,毕竟曹『操』要杀他的理由实在太多了。与其等将来一日束手就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打着为曹丕的旗号主动接近孔桂,给曹『操』留下杀他的借口,而他因为早有准备,就算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依靠司马家的势力,他也有信心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但实际上,他给自己留的真正的后路,并非司马家,而是曹丕。他在赌,曹丕会不会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仍旧去为自己求情。一旦曹丕去了,就意味着从那一刻起,他赢得了曹丕全部的信任,只要他能撑到曹丕执掌大业的一日,必能权倾朝野,飞龙在天。这,就是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现在,他赌赢了。
可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兴奋?
他说不上来此时心中的感觉,沉闷中又带着古怪的酸涩。张春华正在和他说着下一步的打算,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甚至厌烦起她眼眸中亮晶晶的神采,觉得就因为这份喜悦,让张春华娇美的面容愈发面目可憎。
“不要再说了!”他低吼道。
张春华一愣,随即眸中闪出几分怒『色』:“你到底怎么了?这件事是你要做的,现在成功了,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闻言,司马懿眼中也浮现出一瞬的茫然。是啊,他到底怎么了?辅佐曹丕,权倾朝野,立于万人之上,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抱负吗?明明现在一切都回到了最好的轨道,通往权力之巅的阻碍已被清扫的七七八八,他还在抱怨什么?
他突然无法再怪张春华了。他与张春华的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交易,张春华尽心尽力的为他出谋划策,有权向他讨要最初许诺的权势与尊荣。他不是在向张春华发脾气,他只是在迁怒。他真正厌弃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懿先回屋了。”
说完,不顾张春华的反应,司马懿径直回到书房,紧闭上屋门。他看着案上摆的那些新送来的情报与密信,只觉得心中越来越烦躁,没看几行字,就被他气怒的扔到一边。
曹丕究竟和曹『操』说了什么?
第168章 第168章
另一边,曹『操』将案上最后一份公文批阅完毕,起身向屋外走去。到郭嘉住的院子时,刚好碰见一个从屋中出来面『色』古怪的仆人。他看见曹『操』,脸唰得又白了一分,曹『操』心疑,叫住了他。还没等曹『操』说什么,只是眉头一皱,那仆人便吓得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曹『操』。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仆人连忙告罪离开,心中暗暗庆幸没有被曹『操』迁怒。他走的太快,以至于全然没有看见,曹『操』听到他的话时,脸上的无奈与隐藏的更深的痛『色』。
推开屋门,却没有如其他屋室一般有扑面而来的暖意。明明是他千叮咛万嘱咐最不能缺了火盆的屋子,现在的温度却与寒冷的屋外相差无几,曹『操』扫了一眼就知,是有人刻意浇灭了放在墙角的火盆。他绕过屏风又往里走,就看见郭嘉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赤着脚在冰冷的地上走。见曹『操』来了,他愣了一秒,随即笑着打招呼道:
“明……”
一个“公”字还没出口,曹『操』就把郭嘉横腰抱起。郭嘉要反抗,曹『操』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被冷冰冰的触感惊了一跳,愈发强硬的将郭嘉塞回到被子里,想了想,又把身上披的裘衣盖了上去。他试了下郭嘉的额头,还好,没有再烧起来。
“为什么不喝『药』?”方才仆人向曹『操』禀报,郭嘉将煮好的汤『药』全拿去浇了火盆,现在看郭嘉又穿得那么少在这里胡闹,不由更加生气。
“嘉生气啊。”哪知郭嘉先委屈了起来,“之前嘉不想生病的时候,动不动就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为什么现在嘉想一病不起了,老天又偏偏不让嘉病了。”他的手悄悄地探出被子,还没怎么样就又被曹『操』一把抓住。这次曹『操』索『性』直接把郭嘉的手攥在掌间,既防止他再做什么,又能帮他暖手。
郭嘉无法,只能弱声道:“反正如果明公让嘉喝『药』,那就说明嘉的病没好。那日明公答应了等到嘉病号的一日,不能食言。”
郭嘉的手实在是太冷了,如同冬日里久积不化的冰雪一般,让曹『操』触之就觉得心尖疼的厉害。他宁肯他不知道郭嘉做这些事的原因,这样他就能和往日一般责怪郭嘉的胡闹,半『逼』半哄的让郭嘉喝『药』。而不是现在这样,面对郭嘉,他竟心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