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阳夏没心情说话,垂头冷眼看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他这辈子还从来没坐过轮椅。
这种任由别人掌控着的感觉,令他非常不适且厌恶。
林雨生斥巨资五十块包了辆面包车回荷花塘。
仲阳夏的腿不方便,坐三轮车简直是一场酷刑,林雨生不舍得,并且还打算顺路给他买个新手机回去,仲阳夏阻止了。
有手机也没卡,补卡又要身份证,补身份证又要户口本。
连环死局。
车子缓慢穿过小镇街道,仲阳夏沉默地看向窗外,这个小镇偏僻、简陋。许多路边摊就这么用一张布铺在地上,上边儿摆着要卖的东西。
仲阳夏沉默地看着往来行人,他们大多数都是纳关族人,穿着布衣,女人戴着头巾,男人留着小辫,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穿过小镇,车辆行驶进山野。
面包车坐出过山车的感觉,仲阳夏被颠得想吐,林雨生忙给他打开窗户透气,又从兜里掏出两片干叶子给他,“放在鼻子下边儿闻,会好很多。”
叶子有股淡淡的清香,总算把刚才的恶心感压了下去。
“那怎么办呢?”林雨生提出建议:“请家里人帮忙寄户口本过来呀?”
仲阳夏没回答,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雨生明白眼下什么都是空谈,都得等仲阳夏的腿恢复了再说。
“没事,我会对你负责的。”林雨生说。
仲阳夏凉凉地扫他一眼。
“啊不是!”林雨生找补,“我会负责把你的腿治好,我不会不管你的。”
过了片刻,仲阳夏说:“你都记着账吧,会还你。”
荒山野岭的石子路,颠得五脏六腑都好似要错位,好在这次有林雨生和他给的叶子,仲阳夏最终没有晕车。
很多年以后,仲阳夏对这趟返程都印象深刻。
窗外倒退的群山、吹进车内的清新空气、身边目光关切的林雨生、以及自己看不清的未来。
如果早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自己是否还会跟林雨生回到荷花塘?
第13章
仲阳夏杵着拐杖勉强能走,只是姿势别扭,受伤的腿拖着很不舒服。在一楼的时候他就坐在轮椅上,能松快一些,也能自己推动轮子在林雨生家门口转转。
林雨生一回来就钻进那间中药房里捣鼓药膏,想快一点给仲阳夏贴上,免得伤口恶化。
此时夕阳正好,不远处的小水沟上边围绕着一群转圈飞舞的小蚊虫,嗡嗡地发出声音,远处时不时传来一声犬吠。或许内心深处也已经接受接下来的个把月都要在这里度过,仲阳夏难得地感到平静。
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晚上洗澡。
林雨生从杂物间搬出来一个大木桶放在卫生间,说是要给仲阳夏泡澡,他在水里放了些杀菌消毒的药材,便于伤口恢复。
仲阳夏本来嫌麻烦想拒绝,但撩起裤子一看,被僵僵糜咬过的那处皮肤已经肿得发亮发紫,虽然现在还感觉不到疼痛,但看着就足够骇人。
“你看吧,听我的准没错,我保你这个月舒舒服服的,一点都不疼。”林雨生在一旁拿着个小木盒,往桶里丢东西。
两人已经坦诚相见过,此刻林雨生没走,仲阳夏也不扭捏,自己坐在凳子上把衣服脱了。
林雨生眼里有活,赶紧过来扶着仲阳夏坐到木桶里去,还挺贴心的完全没乱看。
水温刚好,散发着阵阵药香,不算难闻。
仲阳夏疲惫地把脖颈靠在木桶边缘,闭上眼休憩片刻。
林雨生出去了一趟,回来又拿了一个红色小盒,打开有股奇香。
“这是什么?”仲阳夏掀开眼皮,看见林雨生往桶里丢了一把黄色的花。
“哦。”林雨生伸手把水面的药材搅散开,淡定地解释:“这是依兰依兰,具有消炎舒缓的作用。”
星形的花泡了水,香味更浓了些。
林雨生擦干了手往外走,“那你泡一会儿,我去给你找套睡衣。”
卫生间的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变得静悄悄的。
一旁的花洒时不时漏水,滴答——滴答——
时间也随着水滴声一秒一秒溜走。
药澡确实有效果,仲阳夏逐渐觉得后背发烫,好像有寒气从身体里丝丝缕缕逃窜出来,融在水里。
额头泛起细密的汗珠,逐渐汇聚成滴,沿着脸颊滑落。
桶里的水明明是越来越凉,但是身体却是越来越烫。
仲阳夏不自在地抹了把脸,正想开口喊林雨生,就听见门被打开了。
“这套衣服是棉麻的,透气宽松,穿着舒服些,”林雨生走进来,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一旁,从架子上拿过浴巾,“我扶你起来吧。”
即使两人有过那种关系,该看的早都看光了,但仲阳夏还是拒绝了林雨生想帮他擦拭的想法,自己胡乱把水擦干,套上了衣服。
杵着拐杖不好上楼梯,林雨生便扶着他走。
木梯年代久了,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但发出响声的不止木梯,仿佛还有心跳。
仲阳夏手搭在林雨生肩膀,林雨生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虚虚扶着他的腰,低头看着脚下的阶梯。
林雨生身上也沾了那种香味,是那个花,一阵一阵的,不浓不淡,好像有生命力一般往人鼻腔里钻。
不知道为什么,猛一闻见这个花香时,仲阳夏觉得这个味道有点浓烈,但是随着时间越久,这个香味越是变得柔和好闻。
好闻到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仲阳夏不太自在地直了下身体,吓得林雨生一把将他搂紧,很是紧张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仲阳夏声音有点哑。
林雨生点点头,终于把仲阳夏扶到房间,安置在床上。
“拐杖我给你放在床头这里了,晚上起夜的话用这个尿壶。”
林雨生想了下补充,“有哪里不舒服就叫我,我就在隔壁。”
“嗯。”仲阳夏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手松松地握成拳。
林雨生转身下楼去冲凉了,他高烧还是没有退完,感觉有点热。
夜晚很宁静,并非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的那种安静,偶尔能听见声声虫鸣,没有城市里的车水马龙,没有夜晚也如亮如白昼的霓虹灯。
但仲阳夏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一次一次地加快了跳动,很奇怪,很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
叩叩叩——
门外突然传来林雨生的声音,“你睡了吗?药刚醒好,我来给你贴药。”
“进来。”
林雨生拎着个小木箱走进来,把仲阳夏右腿的裤子往上卷,露出伤口,接着从小木箱里拿出一个捣药罐,拿个小薄片搅动着里边儿的药,再刮出来轻轻敷在伤口上。
药是黑色的膏体,散发着一股腐烂刺鼻的味道。
仲阳夏轻轻皱眉,但不是因为药味难闻,而是林雨生的动作,每一次上药,林雨生总是一只手按着他的膝盖,另一只手轻轻地拿薄片抹。
那条腿毫无知觉,却偏偏令人容易想象,想象林雨生手的温度、力度。
仲阳夏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腿上移开,却又看见林雨生洗过澡后穿着件白色的宽松t恤,或许已经有些年头,这件衣服被洗得松松垮垮,领口很大。
每次林雨生一俯身,就露.出一大片皮.肤。
林雨生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因此那些吻痕落在他身上,像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里盛开了几朵耀眼的红山茶花。
醒目、暧昧。
仲阳夏的眼神越来越重,越来越浓。
但林雨生毫无察觉,认真上完药,又拿来纱布给仲阳夏牢牢缠上,打了结。
“好了,我……”林雨生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抬头,在和仲阳夏对上视线的瞬间没了声音。
男人最了解男人,有些东西在眼底无处可藏。
林雨生不由地将视线往下移动,非常短促的一眼,随后又猛地抬头看向仲阳夏。
仲阳夏把头扭向一边,语气冷漠,“走,别管。”
林雨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坐到床沿上。
“草!”仲阳夏一下坐直了,“你做什么?!”
“我……”林雨生脸也红了,他看起来非常不好意思,偏偏又胆子很大地问:“可以吗?”
“滚!”仲阳夏想也不想就立马反对。
“那我……”林雨生语气重了一点,但是非常认真,“我来强的吧。”
林雨生刚才说什么来着,他说要强制自己?
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有人在仲阳夏面前说过这种胆大妄为的话。
“你特么疯了?”
仲阳夏的脸色黑得吓人。
但林雨生这次却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呼吸急促了几分,说道:“你问过我图什么?我当然是图你啊,我喜欢你,想要你。”
他眼中的热烈和赤诚不似作假,倒把仲阳夏弄得一时无话。
“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也联系不了谁,还只有我能治你的腿。僵僵糜早些年经历过消杀,几乎灭绝,现在不会有人再留有解药了,只有我懂怎么制作。”
林雨生很认真地解释:“我试图和你培养感情,但是你却总是要走,这样我就来不及了。现在你走不了啦,我给你治腿,也和你做,感情做出来比较快吧?”
荒诞的、令人无语的一席话,让仲阳夏忍无可忍,“有病就治,别发颠。”
“我不管!”林雨生眼神非常执着地黏在仲阳夏身上,“我阿妈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强扭的瓜放一放也会甜的。”
“况且我本来放你走了啊,是命运把你带回我身边的,这是关灵神的旨意!”
仲阳夏紧皱眉头,被林雨生这势在必得的模样给震到无语。
在他的印象中,林雨生是一个单纯又固执、还有些傻气的男人,但全然没有想到他还一根筋,瞄准一个方向就死命地钻。
“你他妈……”仲阳夏罕见地骂不出话,索性懒得多言,两手一撑就要下床离开这里。
林雨生见他起身也有点急了,也跟着起身抓住仲阳夏的手臂,“你不要冲动!”
“滚!”仲阳夏冷声呵斥,甩开他的手,愤怒至极,扯过拐杖就有往外走。
“你走不了的。”
林雨生在他身后慢慢地说,甚至带着点儿哄的意味,“乖一点,仲阳夏。”
懒得和林雨生在多说一个字,仲阳夏走出了房门,下一秒却觉得天旋地转,左腿好像突然就麻了,一点劲儿使不上,整个人直直往前扑。
林雨生上前一把抓住了他,仲阳夏咬着牙关抬手就想朝林雨生脸上招呼,却猛地发现手也使不上劲儿了,整个人好像软面条似的。
“别害怕。”林雨生架着仲阳夏往回走,把人又放回了床上,“给你用了一点软软蚯,就是一种让你瘫软无力的药,对你的身体没有伤害的。”
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头部还是自由的,也还能发声,仲阳夏恶狠狠地盯着林雨生,“你他妈想做什么?”
“我想要你啊,和你在一起。”林雨生很是郑重地说:“我们好好培养感情嘛。”
疯子,仲阳夏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林雨生受过教育,看起来也比荷花塘老一辈的村民正常许多,不会动不动就用那种厌恶、怀疑、阴毒的眼神看外族人。
但林雨生只是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执拗而疯狂。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和外界没有联系,也没人找你,现在腿还受伤了,村里的其他人不会帮你的。
林雨生认真地分析给仲阳夏听,“所以你别想着逃了,乖乖的,我会照顾好你,把你的腿治好的。”
“你是傻逼?一个月的时间能培养出毛线的感情?”仲阳夏额角青筋暴起,极力忍耐着内心的躁怒。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林雨生说:“我也没办法,我只有抓紧一切机会呀。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那么排斥嘛。”
仲阳夏急促地呼吸两下,林雨生怀疑要是他能动,估计会跳起来给自己脑袋开个瓢。
仲阳夏脾气不好,林雨生知道。
于是他想说点什么让仲阳夏放松一些。
“我阿爸就是我阿妈死缠烂打追到的,当时村里好多女孩儿喜欢我爸呢,我妈最是豁得出去,有次火把节我爸喝醉了酒,我妈抓紧机会两人生米煮成熟饭才结的婚,但是后来他们很幸福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仲阳夏脸色更黑了,感情这手段还能遗传的。
林雨生继续絮絮叨叨:“我知道你是Z市人,离我们这里好远好远。不过以后我们可以异地恋啊,我随时可以过去找你,或者你可以来荷花塘找我。等我挣够了钱还可以在你那里买房子!”
想得倒是长远美好,又天真傻逼,简直荒谬绝伦。
仲阳夏气笑了,林雨生恐怕连Z市都没去过,也根本不了解那里的房价,才会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话。
“我对你没有兴趣,给我手机,我联系人来接我。我不需要你帮我治疗,该还你该补偿你的都不会少。”仲阳夏冷声警告:“你现在在犯法。”
林雨生却听不进去,“我不会伤害你的,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吧。”
说完他自顾自脱掉自己上衣,qi到仲阳夏身上,“软软蚯不会影响这里,我会让你很爽的。”
仲阳夏一直冷着脸,在林雨生伸手过来帮他脱衣服的时候,才突然嗤笑一声,“行啊,那就按你说的吧。”
这次两个人都无比清醒,林雨生有点害羞,动作却又生涩而大胆。
他一直直视着仲阳夏的眼睛,在到底的那一瞬间,疼痛令林雨生呼吸轻颤。
他看进仲阳夏眼底,发现对方有些不在状态。
不是愤怒或是沉迷,林雨生觉得那一瞬间仲阳夏是在惊讶或是迷茫。
不过很快地,仲阳夏就恢复了冷漠,他全身只有头部能动,但也足够他欺负人。
“快一点,没吃饭?”
“不会晃?我看你摇船摇得好,腰怎么摇得像根朽木?”
“就你这水平,还学人搞强制?”
“行就行不行就滚,歇什么歇?”
林雨生紧紧咬着牙关,仲阳夏不怀好意的每一句话都化作鞭子,无情地抽打在他身上,让他一刻也不敢停歇。
也不愿停歇。
第二天林雨生觉得自己腰快断了,还得爬起来做饭,伺候仲阳夏洗漱。
没关系,虽然很累,但林雨生乐在其中。
如果不是中午上个厕所就发现仲阳夏不在了的话。
林雨生找不见人,立马反应过来昨夜不过是仲阳夏的缓兵之计,于是他心跳瞬间失常,立马拔腿就往外跑。
好在没跑多远就看见了仲阳夏的背影。
仲阳夏拄着拐杖面向几个村民,正在朝对方借手机。
可村民非但没答应他,还挥舞着手里的锄头恐吓他离自己远点,对方说着方言,仲阳夏一句听不懂,低声骂了句脏话。
林雨生着急忙慌冲过去和村民们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村民们警惕地瞪了眼仲阳夏,转身离开了。
林雨生这才抓着仲阳夏苦口婆心劝解,“你别胡乱找人呀,有些年纪大的思想很偏激的,会对外族人下手的。”
仲阳夏垂眸冷眼瞧他,眼底的鄙视清晰明了,“你又好到哪里去?”
这话把林雨生噎了一下,但下一秒他还是扬起笑脸,“回家吧,我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炸荷花。”
仲阳夏没再执着,甩开了林雨生的手往回走。
进门时仲阳夏走在前头,林雨生紧跟在后。
突然,仲阳夏猛一转身,抄着左手紧握的拐杖冲着林雨生砸了下来。
林雨生毫无防备,陡然察觉后只来得及把头一歪,拐杖结实地砸在他的肩膀,发出“砰”一声响。
肩膀一麻,随即尖锐的疼痛在大脑炸开,林雨生“嘶”了一声,见仲阳夏又要砸他,连忙按住了仲阳夏的手,“消消气,消消气。”
仲阳夏盯着林雨生,眼底寒意丛生,但好在没继续下手。
林雨生把人拉上饭桌。
“吃点饭吧。”林雨生忍着肩膀的剧痛,给仲阳夏碗里夹菜。
两人面对面坐着,仲阳夏冷着一张脸,只沉默地抽烟。
眼看着仲阳夏接连抽了两支烟,林雨生心里莫名其妙回想起了那些狗血小说里的剧情,什么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之类的台词。
“哎……”林雨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妥协道:“昨晚上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嘛?”
“你的腿总要治疗,也总会康复。这个月你和我处,要是最后还是没感情,我一定放你走,你就当p友一场,满足我的愿望好吗?”
林雨生把碗抬起来放进仲阳夏手里,“吃饭吧。”
担心仲阳夏松手将再把碗给砸了,或者是直接把碗甩自己脸上,林雨生又承诺,“你不用担心,甚至都不用请人寄户口本,我去那个池塘里给你捞身份证,到时候你直接就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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