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生瞪着眼,整个人僵在原地,理智告诉他井锦的话不可信,是胡言乱语,但又有一个声音却在说:都是真的。
阿妈和他不能相见,全村的人、包括爷爷叔叔一家,都在骗他,瞒他。
“哈哈哈哈。”井锦很满意林雨生知道真相的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歪着脑袋欣赏了一会儿,留下一句“最后,你还是比不过我。”满意离去。
而林雨生愣了好半天,接受现实之后才明白。
为什么仲阳夏当初在高铁上明明可以分文不给一走了之,却还是将所有的存款都给了林雨生。
为什么后来林雨生接近陈叶,死皮赖脸地黏着仲阳夏,都没有被报复。
因为仲阳夏,早在荷花塘的时候,就看清了林雨生的可怜、可悲。
早在极不顺眼的从前,仲阳夏就已经对林雨生网开一面。
仲阳夏右手撑着沙发靠背,低头看着林雨生头顶的旋,温声问:“还好么?”
他以为林雨生会因为真相难过。
可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林雨生觉得已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人生就是这样,身不由己。
“我那时候确实难过。”林雨生把书放到一旁,没有抬头去看仲阳夏,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缓缓开口:“我心说我为什么那么倒霉呢?准考证和身份证莫名其妙消失,载我去考场的车也会突然坏掉。”
没能好好考完所有科目这件事林雨生花了很长时间接受,他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给他开解,当时想复读,村里人就劝他:不上大学也没什么的,他可以好好弄弄家里的庄稼,也能挣钱。
说的人多了,林雨生觉得似乎有道理,于是好好地待在家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和世世代代的荷花塘村民一样。
可后来同学告诉他,他的证件是井锦偷走的,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小时候我曾把他当成好朋友,因为他家里的情况也很复杂、可怜。”林雨生说:“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成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总是欺负我,后来我就不跟他玩了。”
小时候的是是非非都可以归结为不懂事,可是为什么要在高考的时候给林雨生这致命一击呢?他追问过,井锦死咬不说,林雨生怒火攻心地往井锦肩膀上抹药粉,叫他肩膀留了个疤。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讨厌他。”林雨生咬了下牙,虚虚地捏紧拳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他不值得被原谅。”仲阳夏抬起手想摸摸林雨生的头,却又克制地放了下来,“他们都不值得被原谅。”
井锦不止是因为长老的指示才这么对待林雨生,仲阳夏知道,井锦曾短暂地喜欢过井庄。
井锦未能得偿所愿,不往自己和井庄身上找问题,却将怨恨全都撒在了不知情的林雨生身上。
“他现在是在做久都家具公司老总庞德的情人。”杨柏翻动着平板,细数着庞德的信息,“仲总,你看?”
井锦当初带走的钱,自然是以别的方式还回来了,身无分文还要养着好赌的爸,他过惯了人上人的生活,自然是不可能再好好找个工作安分上班,做了几份工作都不长久。
还是做小三来钱快。
只是井锦如今已经性情大变,尖酸刻薄,有点神经质了。
“庞德既然有虐待癖好,那就让他生意再不顺一点。”仲阳夏低头喝了口咖啡,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吊着别让他一下倒了,玩儿个半年,找人从庞德手中接手井锦。吃惯了这种快钱,改不掉的。”
杨柏点头,“明白。”
这个井锦,未来很长的时间里,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我又不是圣母,我才不管他好不好过。”林雨生握着手机,竖起食指用指腹在落地窗玻璃上上下滑动,发出“吱吱”的声响,“都是他自己选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说得没错!”季迹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成长了雨生,不让没必要的怜悯占据你的宝贵时间。”
“嘿嘿。”林雨生笑了两声,想起前两天的事儿,声音低了一些,“大哥,你看没看见顾景煜这两天在微博上发疯啊?他粉丝都傻眼了,他说再找不到你就要跳楼来着……”
季迹那头顿了片刻,叹了口气说:“苦肉计罢了,他经常来这招,他家里不会让他出事的。”
“那就好。”林雨生放心不少,又和季迹聊起了家常,“我下个月要回荷花塘去,到时候给你寄点特产,我们那边的烟熏鱼干可好吃了!”
“咦,你要回去?”季迹疑惑道:“你不是被逐出村子了吗?”
“不回村子,去镇上。”林雨生低声道。
村子是回不去了,但是村子以外的地方也没人能管得着他,顶多遇见知道内情的人,被鄙视两句,也没啥大不了的。
事情起因是钟医师偶然听见林雨生说起家乡的僵僵糜,非常感兴趣,认为很有研究价值,当即就想自己奔赴千里前往荷花塘取些毒液拿去自己好友的实验室做研究。
林雨生阻止了他,且不说钟医师年纪大,舟车劳顿过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僵僵糜早就几乎灭绝,还能不能找到都不好说,只有养过僵僵糜的林雨生才有可能完成这个事儿。
想了两三天,林雨生决定回去。
这事儿他临到时间才通知的仲阳夏,之前手受伤存了一堆的事儿,仲阳夏最近忙得飞起,听林雨生说要回去,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那儿不安全。”仲阳夏解释,“就算你不回村子里,镇上那么小,难免碰见熟人,你等我忙完这阵子我跟你一起回去。”
林雨生不以为意:“能出什么事儿,我对那里熟得很,遇见啥特殊情况我跑就行了,再说你不是在我身上放了定位芯片么?我的行踪你能实时监控,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起这个,仲阳夏沉默片刻,回房间拿了个新的手机和手环给林雨生,“芯片只能定位你的位置,戴上这个手环,我能实时知道你的身体情况,这个手机带北斗卫星通讯,你拿着以防万一,机票退了我给你定,以免顾景煜从中作梗,我再安排两个人跟着你。”
仲阳夏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林雨生要去什么无人岛似的,似乎还想再补充些什么,但怕惹得林雨生不耐烦,便止住了。
“不用了。”林雨生摊开手,无奈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儿对补呃是很排斥的,派人跟着我我行动反而不方便,我去个几天就回来了。”
瞧着仲阳夏面色犹豫,林雨生拿过了手机,又把手环戴上,“我带这两样就行了。”
最后仲阳夏加班到半夜,确定自己能在林雨生出发两天后也前往时才终于在第二天松口同意。
七年了。
重新踏上故乡土地的那一刻,林雨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年离开时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如今也已近三十。
坐上大巴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蜿蜒的公路,林雨生头靠着车窗,眺望远处的风景。这里变化不大,处处都有他熟悉的回忆。
小镇街边略显陈旧的老房子错落有致,多了一些新店,窄巷子石板路的纹理仿佛是岁月留下的皱纹,林雨生缓缓走着,走到一栋小木楼门口,记忆里的那棵晚樱已经高大了不少,只可惜现在是深秋,叶子已然落了不少。
林雨生出神地抬头,没注意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走了出来。
“雨生?!”
林雨生收回视线,看见对方也很是惊喜,“林叔!”
老林快速走到林雨生跟前,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是压制不住的喜悦,“好小子!一走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给叔个信儿,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
“嘿嘿。”
林雨生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简单聊了没两句,老林连忙抢过林雨生的行李箱,“先到家里!”
围在木桌前喝了两盏茶,林雨生这才得知老林这些年跑面包车存了点钱,又购置了辆货车,带着林婶平常跑点远途,供孩子上大学,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还得多谢你当年治好了你林婶的病!”老林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拍着林雨生的肩膀,“可以说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也别想着去找宾馆住了,镇上的几家宾馆有啥住头,你就住家里,我和你婶出去跑车,你还能帮我们守着家。”
林雨生推脱几次,老林都不干,连林婶也来劝他,多年不曾有这种故乡旧人熟悉的关怀感,林雨生只好笑着答应,“行,那我就打扰了。”
住了一夜,林雨生第二天起了大早,和林婶一起做了早餐,吃了以后林婶和林叔跑车送货,林雨生背了个小背篓,带着把小锄头上了山。
虽然知道没那么容易,但一整天一丝僵僵糜影子都没瞅见,林雨生还是叹了口气,背着一背篓的药材下了山。
林叔他们这一趟要走两天,林雨生自己熟门熟路地洗了澡,做了晚饭吃,躺到床上睡了一个特别香甜的觉。
睡得太沉,第二天便起得晚了些,林雨生伸着懒腰打开门,猛然发现有一个人立在樱花树下。
不是季节,只剩落叶,将仲阳夏的眉眼也染了几分早晨的雾气,带着些许朦胧的冷冽,但在看见林雨生的瞬间,便融化了。
“你怎么今天就过来了?”林雨生放下手,把门拉得更开。
“忙完了。”仲阳夏言简意赅地解释,走过去站到林雨生面前,挡住了轻微的秋风,“怎么不多穿点?”
林雨生这才觉得有点凉,拢了拢领口,又瞥见仲阳夏带着行李箱,知道这人是要陪着他直到最后了。
“我住的林叔家。”林雨生转身率先往里走,“他们家没什么多余的房间,你得住宾馆。”
“嗯。”仲阳夏把行李箱立在门口,看了片刻林雨生的背影,缓缓跟过去,“我知道。”
林雨生停下,才想起仲阳夏也是个令本地人讨厌的补呃,而且当年他俩还闹出过大事,要是在镇上遇见荷花塘的人……
“算了,你等我打个电话跟林叔他们说说。”林雨生“啧”了一声,随手一指沙发,“坐那儿吧,不用客气。”
老林听见林雨生有朋友过来,好客得不行,爽快地表示如果林雨生不习惯和别人住就让仲阳夏住他们两口子的房间。
林雨生现在住的老林儿子房间,家里原本是有间客房,但是床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坏了,便做了杂物间。
两人都不愿意去住主人家的卧房。
“得了,一起挤挤吧。”林雨生拍板决定,“上山!”
第88章
僵僵糜生活在一种长着椭圆形深红色叶子的树上,当地人称为赤圆树,赤圆树生活在深山老林的沟壑间,株型矮小,大多高不过两米,枝叶茂盛,全株可入药。
林雨生和仲阳夏一前一后穿梭在一片原始丛林中,参天的树木直插云霄,脚下是厚厚的腐叶,散发着潮湿的气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柔软的绒毯上。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深秋的林子里温度低,林雨生紧了紧外套,抬眼辨别着方向,许多年没进来了,原本熟悉的路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他走得慢而仔细,怕迷失方向。
突然,肩头一重,仲阳夏把外套披在他身上,眼神也往前方看,“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林雨生立刻想要把衣服还给仲阳夏,“我不用。”
“我走热了。”仲阳夏按住林雨生的肩膀,不让衣服掉下来,弯着腰把头凑近林雨生,“你看,汗水。”
林雨生瞳孔微微放大,仲阳夏靠过来的瞬间,熟悉的味道也扑面而来,林雨生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见仲阳夏额间确实已有细密的汗珠,便往一旁迈了一步,“行。”
他把仲阳夏的外套穿上,身体瞬间暖和不少,“快到了,翻过那个坡。”
山里天气多变,本来光线还非常亮堂,但等他们走了二十来分钟后,不知哪里涌来的雾气已经弥漫在山谷之间,能见度只十来米距离。
“草,起雾了。”林雨生赶紧招呼着仲阳夏跟紧他,“快,穿过去。”
藤蔓蜿蜒缠绕在树干上,形成天然路障,林雨生抬腿迈过去,脚落地时突然踩滑,整个人骤然往后踉,仲阳夏立刻上前充当肉墙,把人稳稳搂住,两人摔到地上,激起一阵枯叶。
“有没有摔到。”仲阳夏把人摸索着林雨生的手臂,又想去摸他的腿。
“你垫着我呢我能摔哪儿。”林雨生翻爬起来,耳尖有些红,眼神匆匆扫过仲阳夏,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对方只穿着件白色单衣,领口因为摔到歪了些许,露出雪白的锁骨。
怎么会有男人皮肤这么白,嘴巴又这么红呢?林雨生有一瞬间在想:若是他不曾认识仲阳夏,这么惊鸿一眼,恐怕会觉得对方是山里吸人魂魄的精怪。
“起来。”林雨生撇开眼,“走了。”
仲阳夏却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冲林雨生伸出手,“拉一下,生生。”
得,更像吸人魂魄的精怪了!
林雨生“啧”了一声,拉了仲阳夏一把,嘀咕道:“夹咦哩!”
娇气得很!
仲阳夏拍了拍裤腿,顺便摘走林雨生衣摆上沾着的一片枯叶,“什么?”
“没事。”林雨生迈开腿,“走吧。”
翻过那个斜坡,那一边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一丝雾气都没有。沟壑底部山涧溪流潺潺而过,发出清脆声响。
远远地已经能看见数十棵赤圆树长在溪边,像是火红的巨大花朵。
“到了!”林雨生有些高兴,“希望今天能顺利找到僵僵糜。”
僵僵糜身体为三角形,身体大部分是透明的,只有腹部的毒腺呈现红色,因此它趴在赤圆树叶背上时,肉眼难以发现。
“你站这儿别动,你不会找,我去。你在这守着,万一有野兽出没好第一时间提醒我。”林雨生吩咐道,拿出头套手套戴上,麻利地走了过去,开始仔细地翻动低处的叶片。
仲阳夏立在原地,掏出烟点燃一支,唇间呼出的烟雾渺渺而散,似一场仅自己可见的小小的雾。
没有了城市的喧嚣,耳畔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鸟儿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让人内心感到无比宁静。
仲阳夏目光柔和,轻轻洒在林雨生身上,林雨生像只勤劳的小蜜蜂,绕着赤圆树转圈找寻,只是连找两棵,依旧毫无收获。
“休息一下吧。”仲阳夏叫他,“喝点水。”
两人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兜里带来的水和面包,缓缓吃了起来。
“难了。”林雨生有些愁,“七年前就已经极少了,说不定它已经灭绝了。”
仲阳夏挑了下眉,接话道:“当年的那一只,也是现抓的?”
“那不是。”林雨生喝了口水,“那是我养了一段时间的,我本来想拿来入药的。”
突然提起当年的这桩事,林雨生一时间有些感慨,“没想到我俩有一天居然能心平气和地聊这些。”
“僵僵糜难养么?”仲阳夏又问。
“说难也不难。”林雨生低头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模糊道:“它吃赤圆树叶,一天也吃不了一片的,我摘了很多叶片带回去喂。”
仲阳夏点点头,“还好。”
“嗯?”林雨生抬起头,不明所以,“什么还好。”
“还好它没死。”仲阳夏笑了下。
如果当年的那只僵僵糜死了,仲阳夏没有被咬,成功离开荷花塘这个地方,那他和林雨生,就再没有故事了。
林雨生也琢磨过来仲阳夏的意思,很是无语,“你傻了吧你,被虫咬了还傻乐呢?当初你要真的走脱了还好了,咱俩……”
说到这里,林雨生突然停下。
纠纠缠缠七年过去,如今重想开头,倘若真是那样,他们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
“算了,继续找。”林雨生没继续深想,自顾自地站起来,双手合十朝着天空许愿:“关灵神啊,让我今天找到僵僵糜吧!”
仲阳夏也跟着站起来,插着兜抬头,目光不屑,他才不信什么关灵神,封建迷信。
“你不许说关灵神坏话。”林雨生像是听见仲阳夏的心声,转头警告仲阳夏:“会受到惩罚的!”
“好。”仲阳夏摇摇头,勾起嘴角,“去吧。”
又找了好几棵树,还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瞅见,林雨生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要不明天再来。
再找最后这棵小的吧。
仲阳夏也走了过来,赤圆树有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是臭还是酸,他微微皱起眉头,对林雨生说:“好像要下雨了,要不明天再来?”
林雨生抬起头瞅了瞅天色,现在不过三点来钟,确实有些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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