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嗓音像是破了的锣。
“仲阳夏,是我,我声音坏了,你听得出来吗?”
林雨生低头俯下身,靠近仲阳夏的耳朵,害怕声音被风吹散,无法传达。
“不是要追我,怎么能死呢?”
“我骗你的!”
“刚离开你的时候,怕你来找我,你真的不来,我又觉得空落落的,你居然真的不来了?可是你真的来了,我又觉得不想你来,你来与不来我都难受。”
一开始怕你来,怕看见你,每天出门都在想象某个街角你会不会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下一秒就会冲到我面前。
过了几个月,又开始怀疑你为什么不来,是不是又在为我准备另一个牢笼?再过了一段时间又会想,你好像是真的不来了,你说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不像你呀。
如果你不来就不来吧,我乐得清静。我想我本来就不爱你了,就这么永不相见挺好的,可是我又有点失落,“原来就真的这么结束了吗?”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一年之后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好生气,你竟然真的敢来,竟然真的来了……”
爱不能不敢不想爱,恨却又不真不重不愿恨。
人类的情感如此复杂痛苦。
“你醒醒,我不倔了,不别扭了。”
“花开了,我不走,永远不走……”
林雨生絮絮叨叨地说着,哭着,一下一下地亲吻仲阳夏沾满泥土的手指,“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我只是把对你的爱打包起来放在角落里,时间长了落灰了,拍拍干净,它还是一样的多、一样的新、一样的深。”
“别丢下我,我原本不怕一个人的,我习惯了,可是你来了。”
林雨生摸着仲阳夏的眼睛,去亲吻他的喉结,嘴唇触碰到一片冰冷,他颤抖着说:“我害怕。”
“我爱你,仲阳夏,所以……别死。”
咚咚——咚咚——
天色彻底黑尽,但林雨生的世界缓缓亮起了微弱的光。
“心跳!是心跳!”
“太好了!!”杨柏猛拍自己脑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爆了粗口,“操啊……”
两天后。
到了探视时间,林雨生穿好隔离衣,进入ICU。
那天勉强抢回仲阳夏半条命,在医院里经过初步的救治之后,杨柏立刻安排私人飞机载着人转到了Z市最好的医院。
此刻仲阳夏浑身插满了管子,安静地睡着,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林雨生坐在病床旁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仲阳夏遍布疤痕的左手,那上头留有三个烟疤,听杨柏说,是仲阳夏每次努力控制自己不发疯时烫的。
曾经可以做手模的漂亮的手啊,林雨生一一抚过那些伤痕,眼眶发酸。
仲阳夏病了,这样高傲的人居然得了分离焦虑症,可是他真的有好好接受治疗,那一年里他吃了多少苦,一个人扛过多少黑夜,才终于达到条件,允许自己能出现在林雨生面前。
半小时的时间飞快消逝,林雨生全程只是静静地看着仲阳夏,没有说话。离开ICU后他进入另一个普通病房,林阿妈正在吃饭。
林雨生站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原来阿妈已经有了丝丝白发,眼角也添了皱纹。
“阿妈。”
林阿妈抬头,看见林雨生立刻停下了筷子,抬手招呼,“生生,过来。”
林雨生走过来,林阿妈给他盛了一碗饭,“陪我吃点,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
林雨生坐下摇摇头,声音还很沙哑,“我吃不下。”
“你吃,我跟你说当时他留下的话。”林阿妈将筷子递给林雨生。
眉心一跳,林雨生缓缓吸了口气,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是家里阿姨做的熟悉味道。
与此同时,林阿妈也缓缓讲起了被埋的那几个小时。
“轰隆一声,来不及跑,他让我蹲下去抱住头,他奋力抬起关灵神抵在墙上。”
仅仅过了两秒,一阵天崩地裂,无数的石土从天而降,将他们深深掩埋。
神像隔出一个很小的空隙,两人起初还能勉强说话。
“我问他,如果死了,还有没有什么遗憾。”林阿妈的视线放空,似乎回到了惊心动魄的当时。
四周一片黑暗、寂静,仲阳夏整个人被压得动弹不得,他想了想,说:“当然有,阿姨,我犯了错,还没得到生生的原谅。”
时间漫长,氧气却快速耗尽。他们感到头痛,身体发软,身体机能衰退导致仲阳夏闷闷地咳嗽两声,林阿妈也几近昏厥。
“我们……会出去的。”林阿妈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想要鼓励仲阳夏坚持住,那时他们已经勉强听见了挖掘动静。
可许久没能听见仲阳夏的回应。
“我以为他已经……但很久后,他微弱的声音又响起来。”
在无边的黑暗里,仲阳夏的声音更像是叹息,“希望他别太难过,我可能不能立刻抱他。”
林雨生嘴里嚼着饭,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到碗里。
林阿妈张开手,“阿妈抱。”
林雨生再也控制不住,扑进阿妈的怀里,埋着头无声哭泣。
林阿妈缓缓地摸着林雨生的后脑勺,低声唱起了小时候哄睡的歌谣;
“白云轻轻飘
星星睡着了
阿妈的乖乖宝
月亮小床轻轻摇
梦里花开了
幸福来围绕
林雨生哭得累了,沉沉睡去。
这世间,最令人动容的词语便是“劫后余生”。
第三天,医生说仲阳夏有醒过两次,状态平稳,于是他终于被转出ICU,进入普通病房。
林阿妈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林雨生便去守着仲阳夏。
Z市最近好冷,像是冬天已经悄悄来临。
病房的窗户开着一条缝,吹得白色窗帘飘起来、落下去,循环往复。
林雨生看了一会儿窗外,起身去把窗户关上,风被隔绝,窗帘终于停下。
他转过身,对上一双深邃、熟悉的眼。
林雨生觉得自己等这一刻已经等得足够、足够久,胸膛里的心脏缓缓发烫,不正常地跳跃。
仲阳夏静静地看着林雨生,目光缠绵、温柔。
温柔这个词其实跟仲阳夏非常不搭,但是此刻林雨生感觉到了。
他很慢地走过去,坐下,期间两个人的视线从未断开过。
想说的话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头,但又觉得什么都不说也可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就够了。
“我做了一个梦。”仲阳夏开口,声音像是喉咙被灌了沙,“梦见你说爱我。”
林雨生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坠落到病床上仲阳夏的手心里,滚烫、热烈。
“不是梦。”林雨生说:“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ICU虽迟但到!
小仲(从兜里摸出烟)(又放下)摆摆手云淡风轻:无它,唯命大也。
哈哈哈我始终认为追妻火葬场成功的关键就是“爱”,无论爱是多是少是否因爱生了别的情绪,哪怕只剩下一丝丝一丢丢。
第93章
仲阳夏大难不死,荷花塘的灾难也刚刚平息,这场洪灾死了32个人,3个人下落不明,所有人都笼罩在悲伤的阴霾之中。
相关部门组织灾后重建,甚至建议荷花塘所有村民搬迁到另一处,可是村民们骨子里的思想让他们不愿意离开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
可家园已毁,他们世代靠农业为生,本就不富裕,更别提有些人家还刚失去了一家之主,人人哀声怨道,长老们急得团团转。
仲阳夏让杨柏又飞过去,和短时间内仿佛老了十岁的村长洽谈。
仲阳夏以林雨生的名字给予所有荷花塘村民每户五万元帮助,物资若干;出资重建大关灵庙,重塑关灵神金身;捐款修建一条从镇上直达荷花塘的沥青公路,以利于村民出行便捷。
条条款款,思路之清晰、出手之阔绰,令老村长浑浊的双眼瞪得像铜铃。
其他几位长老已经起身,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老村长抬手压了压,缓缓看向杨柏,他知道,以林雨生这个名字出的钱,事情不可能只是单单发善心这么简单。
果然,杨柏缓缓扬起笑容。
他转达了仲阳夏的要求:将林阿爸移葬到祖坟,恢复林雨生正常的村民身份,尊重林阿妈的选择,她愿离开就离开,愿意留下继续当阿灵就得给她阿灵长的位置。
当初林雨生是怎样被迫的、狼狈地离开,仲阳夏就要他如何正当的、昂首挺胸地回来。
村长和各位长老面面相觑,七八个人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当遵循流传下来的规矩,犯了错的阿灵怎能洗白?入了庙的阿灵又怎能离开?意外离世在村在的人也不该葬进祖坟!
另一派则认为,荷花塘应该与时俱进,况且现在荷花塘正是急需帮助的时候,任何规矩都应当以活着的人为基础。
荷花塘还未曾有过这么多先例,几番争执不下,村长决定求问关灵神。
一连抽三签,皆是大吉。
村长代表整个荷花塘感谢捐赠,且同意仲阳夏提出的所有要求。
“我去,那你得花出去多少钱?!”林雨生一边削狗狗苹果,一边惊叹。
仲阳夏左手输着液,右手又敷上了药,得过一个月才能动弹,不然他是真的很想抬手去摸摸林雨生的脸。
世界上怎么会有瞪眼睛都这么乖的人。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啊——”林雨生悠悠地感慨,见仲阳夏面色一顿,他又补充说:“不是在讽刺,我是说真的,不过我阿妈还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留在Z市。”
“看见你俩幸福就好了。”
林阿妈握着林雨生的手,仔细地看着儿子的脸,“阿灵长是有话语权的,回去后我会跟村长提议,来敬拜关灵神的信徒可以和阿灵见面,你们想我了,就来看我。”
“小仲是个好孩子,你俩好好过,互相包容,互相理解。”
“阿妈……我知道的。”林雨生舍不得,但是林阿妈说不愿离开有林阿爸回忆的地方,她甘愿画地为牢,一辈子守在丈夫身边,期盼着走完这一世,来生重逢。
半个月后,仲阳夏出院。
林雨生早早地就在厨房忙活起来,说是要做一桌子好菜邀请柯图刁榕还有杨柏来家里吃饭,锅里炖着东西,热气腾腾,林雨生在砧板上哐哐哐地切着菜。
仲阳夏被嘱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雨生心里觉得他还是个“伤员”。
电视播放着无聊的综艺,仲阳夏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厨房,忍了半天没有忍住,轻声靠近林雨生,从背后把人搂住。
“花谢了。”他有些烦,那金丝雀趁着他们不在家的时间,偷偷地开了几十朵花,现在都凋谢了。
林雨生有点想笑,洗了手转过身和仲阳夏面对面,宽慰道:“没关系,明年春天它还会开。”
“你的手怎么样?”林雨生托起仲阳夏的右手,“有知觉了吗?”
仲阳夏垂着眼眸看林雨生的额头,低声道:“有一点。”
“那就好。”林雨生笑笑,“应该过不了两天就能恢复了。”
“我很难受。”仲阳夏靠近林雨生的脸,淡淡地说。
这话把林雨生吓一跳,连忙上下摸仲阳夏,语气紧张起来,“哪里难受?我靠不是又有什么伤吧?胸口?手?”
“生生,我们是在谈恋爱么。”仲阳夏却突然转开话题。
林雨生手一顿,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仲阳夏一眼,“你不想谈?”
“谈。”
“那你还问什么?不是都听见了么?”林雨生嘀咕道。
“听见什么?”仲阳夏明知故问。
林雨生耳尖逐渐变红,仲阳夏这人现在真的是,快三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他才不会时常把爱挂在嘴边呢。
“我爱你。”仲阳夏突然说。
在林雨生诧异地抬眸间,仲阳夏弯下腰,准确地捕捉到他柔软的唇。
林雨生还是不习惯,整个人愣愣的,但是仲阳夏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再被咬了,便得寸进尺地把人往后压,加深了这个绵长的吻。
呼吸愈发急促,心跳如鼓,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二人,林雨生轻轻闭着眼睛,他喜欢亲吻,每一次吮吸都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深情眷恋。
在吻里,爱意难藏。
亲完了,仲阳夏才迟来地拉着林雨生的手往下,给出答复,“这儿难受。”
林雨生整张脸爆红,急忙把人推出了厨房,“坐着吧你!这么大的人了不害臊!”
仲阳夏闷笑出声,倒是听话地坐回沙发上,拿过茶几上的一个小罐子打开,里头是一粒粒圆形的橙色药糖,酸酸甜甜,是林雨生给他做来戒烟用的。
因为医生建议仲阳夏最好别再抽烟,林雨生便勒令他戒了。
“你要是不戒,我就一直住次卧。”林雨生是这么威胁的。
仲阳夏没多想就点了头,倒不是这个威胁多么的歹毒,而是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林雨生,相比起曾经两人的相处,少了几分小心和讨好,多了一点任性和坦率。
很快到了约定时间,第十道菜摆上桌的同时,柯图输了密码解锁进门,身后跟着刁榕和杨柏。
“哟,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柯图大笑道:“这段时间我们天天加班,仲阳夏到好,抱着老婆享福,今天我们仨非吃回本不可!”
仲阳夏挑眉,冷笑道:“又胖了?”
正在苦恼减肥的柯图突然被刺了一刀,立刻跳脚,“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诶雨生你管管他!”
刁榕也道:“别跳了,小丑。”
“诶小榕你叛变了!”柯图作势要走,见没人拉他,又灰溜溜装作没事的人一样走了回来。
林雨生笑眯眯地招呼大家入座,欢声笑语不断。
本来林雨生还是想继续睡次卧的,但是仲阳夏又说自己的手不方便,让林雨生帮他洗澡。
洗着洗着洗得人口干舌燥,嘴巴都亲麻了,仲阳夏一把将人抱起,径直往主卧走,林雨生抬起手抗议,又被亲得直躲。
最后一夜都没再踏出主卧。
林雨生睡得很好,连梦都没做,但是不知怎么的,早早地就醒了,他摸起手机看了看,早晨六点。
手机亮度照到他指间,一抹细碎的光闪过。
林雨生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很久之前他买的那对婚戒,是睡前仲阳夏给他套上去的。
如今两个人都戴着戒指和手镯,无比牢固地圈住了彼此。
天空还未完全苏醒,呈现出一片暗灰的色调,林雨生内心涌起莫大的满足,转过身抱着仲阳夏的腰。
“怎么了?”仲阳夏把人搂紧,低声询问。
“没事。”林雨生亲了口仲阳夏的锁骨,“我觉得现在很幸福。”
仲阳夏半闭着眼回吻他的额头,“会一直幸福的,我们。”
“嗯。”林雨生想了想又说:“你叫我一句傻逼。”
仲阳夏睁开眼,低头疑惑地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因为以前你叫我傻逼,我总能听出叫宝贝的感觉。”林雨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仲阳夏也闷笑起来,抬手揉揉林雨生头顶,亲他的嘴唇。
“宝贝。”
第94章
经历了那么多,两人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但要说仲阳夏的脾气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么?并没有。
最近的新项目一塌糊涂,杨柏候在会议室门口,听见仲阳夏将文件夹猛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该项目的所有人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项目负责人冷汗直流,连连鞠躬道歉,内心早已泪流满面。
林雨生拎着饭盒走出电梯,杨柏连忙冲他招手:“林先生,这边。”
“诶?还在开会?”林雨生刚走到门口,也隐约听到里头的斥骂声。
“是啊……”杨柏接过林雨生手里的饭盒,溜之大吉,“我先拿上去办公室。”
林雨生站门口听了两分钟,无奈地笑笑,掏出手机给仲阳夏发消息。
几秒后,仲阳夏拉开了会议室的门,脸色虽然还是很不好,但语气和刚才骂人时完全不同,“怎么过来了?”
视线扫到林雨生只穿了件米色的高领毛衣,仲阳夏的眉头又皱起来,“怎么穿这么点?”说罢就要脱自己的西装外套。
“开车来的,不冷。”林雨生连忙按住他的手,视线不小心滑进会议室,瞥见一众员工正眼神亮晶晶地注视着他,那一道道沉重的目光中饱含乞求与渴望,就像是在看救世主。
林雨生在心底叹了口气,捏了捏仲阳夏的手臂,“带了饭,等你吃了,下午我们去看奶奶。”
两秒后,仲阳夏冷脸转身对会议室丢下一句“三天内我要看见新进展,散会。”便拉着林雨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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