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秒仲阳夏的脸立刻就黑了,“我忽视?”
凭心而论,仲阳夏是没有忽视的,林雨生心头清楚。
在Y国每天雷打不动的电话,时常和护工阿姨主治医师沟通,一有空就飞回来看望,如今更是挤出所有时间来陪伴陈叶……仲阳夏承受的压力并不小,只是林雨生自己气不过他的这一次失误。
“钱不重要?最贵的病房,最厉害的医生,最好的医疗,哪一样不需要钱?”
仲阳夏冷笑一声,“她是我奶奶,我的义务责任。你呢?你住的房子,你开的车子,你卡里的存款,不重要吗?”
“我现在挣的钱,等离婚,你也可以分一杯羹。”
离婚这两个字眼狠狠地刺痛了林雨生,他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响,立刻反驳:“你现在是有钱了,了不起了,可是在你落魄的时候,我不也为你花过钱吗?”
明明是在说奶奶的事,为什么现在吵架的话题会偏移到这里?
没想到他们居然有一天也会为那么俗气的话题争吵。
林雨生不想吵了,他想走。
可是刚迈开半步,仲阳夏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你是帮过我,但那点钱我已经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了。”
林雨生真的解释累了,“可我从来都不是要你的钱。”
“如果不是,那你才更难搞,因为你竟然想要我的爱。”仲阳夏面无表情地评论。
“所以呢,想要一个人的爱是可耻的吗?”林雨生大声质问,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绝望。
“不,强求一个人的爱才是可耻的。”
路上行人稀少,匆匆的脚步带着焦虑和不安。
风卷着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而他们面对面站着,无声地对峙。
林雨生整个人很僵硬,瞳孔好像在一瞬间碎掉了,碎成很多细小的片,从他的眼眶中坠落,消失。
仲阳夏喉结攒动,深深地看进林雨生眼中。
其实林雨生的瞳孔没有碎,是他眼中的光碎了。
明明他依旧站着,却给人一种已然呼吸停止的错觉。
仲阳夏忍不住抬起了右手,但只抬起来四五厘米,看起来就像动了一下。
林雨生没有注意,只是很快地笑了一下,再没了先前争论的力气。
他用一种陌生又复杂的目光一寸寸地,极为缓慢地掠过仲阳夏整个人,从头到脚。
随后林雨生转身朝着一家面馆走,声音消散在寒风中。
“我去吃碗面,然后回去陪奶奶。”
这场纷争很突兀地断了。
两个人再回到病房时都很平静,没让陈叶看出来分毫。
但私底下,两人从此彻底断联。
陈叶在医院一住就是数月,各种治疗方式用尽之后,医生委婉地提醒可以遵循老人意愿,该吃吃,该喝喝。
出院那天,趁着仲阳夏去办理手续,季迹来看陈叶。
“陈女士,辛苦啦!”季迹摸摸陈叶枯瘦如柴的手,“变成快乐小女孩,再来帮我打架吧!”
陈叶已经意识模糊了,她费力地抬起手去摸季迹的脑袋,“小拖把头,别躲啦!好好照顾自己吧。”
季迹鼻涕眼泪横流,却硬是忍着没哭出声,“好,陈女士,你放心吧。”
林雨生这几天已经哭够了,眼睛就没有不肿的时候。
季迹走后,林雨生哽咽地握住陈叶的手,“奶奶啊……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要道歉?”陈叶像摸季迹一样摸他的脑袋,“我们雨生最乖了。”
“不乖,我一点都不乖,奶奶。”林雨生的泪水夺眶而出,终于吐露了积压在心头已久的心事,“当初接近您,是因为你是仲阳夏的奶奶,我想跟他好……我,我想跟他结婚自己不敢说,也要托您的口,我是最坏的……”
陈叶听完却一点不在意,也丝毫不意外,仿佛早就知晓。
她轻轻拍林雨生的头,“那你在后来的那么长时间里,也是因为他才对我好的吗?”
“不是,”林雨生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连忙否认,“不是的!”
“那就是啦。”陈叶让他安心,“你拿我当亲奶奶,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亲孙子呢?就算没有那么单纯的开始,但却是真心地相处就足够了,奶奶永远不会怪罪你的小心机。”
林雨生把脸贴着陈叶的手,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他永远感激、爱陈叶。
等仲阳夏回来,他们一起回了陈叶家。
或许是感知到生命的消逝,仲阳夏变得很有耐心,林雨生也温声细语,一家人和和美美。
但彼此都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平静时光。
陈叶很坚强,那么痛的病她从头到尾没有哼过一声,硬挺着到了现在。
除夕的晚上,陈叶精神突然好了许多,能自己坐起来,他们坐在饭桌上,一桌子的丰盛饭菜。
“你们有什么愿望啊?”陈叶笑着打趣,“我马上要去天上了,我来帮你们实现。”
仲阳夏沉默地帮她夹菜,“别说笑了,一会儿没力气吃饭。”
“臭小子!”陈叶装作生气地瞪他一眼,又笑着看林雨生,“雨生啊,你呢?”
“我也没有奶奶,现在什么都很好了。”林雨生笑眯眯的,努力压下眼底的水光。
“那我就放心喽。”陈叶一边吃饭,一边叮嘱:“这一生没有遗憾啦,你们两个要好好在一起,互相帮助,扶持,也要互相原谅,可记住了!”
“好。”林雨生先应答,但在内心说了好几次对不起。
仲阳夏隔了一会儿也说,“知道了。”
他们一起过了一个安静、又祥和的年。
年初一,陈叶在睡梦中逝去,享年72岁。
陈叶病重时对外一直隐瞒病情,不想劳烦别人来看望。
如今离世,葬礼上前来吊唁的学生络绎不绝,季迹混在人群里来了一会儿,又静悄悄离去。
林雨生一直跪在角落里,看着陈叶的遗像发呆,曾经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如今只能在记忆里找寻。
那个活泼开朗的老太太再也不会唤他的名字,给他煮香喷喷的猪蹄了。
这场葬礼来的也不止学生,还有许多试图攀附仲阳夏的人也成群结队地赶来。
他们一个个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连陈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仲阳夏板着一张脸,谁来都不给面子。
晚上,来往人群总算走得差不多。
林雨生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正巧看见数聚的一些员工前来吊唁,他们统一身着黑色正装,整齐地站在一起对着陈叶的遗像鞠躬。
他们是一个公司的人,自己这会儿出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雨生静静地站在一个大花篮后面,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其他人和仲阳夏打过招呼,陆续离开。
最后剩下江杰、柯图还有刁榕。
仲阳夏是几人里最高的,听他们说话时微微低着头。
刁榕不知说了什么,或许是安慰的话语,接着,他伸手轻轻地拿食指指背刮了下仲阳夏的喉结。
身旁的其他两人也看了下仲阳夏的脖颈,但似乎对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都并不感到惊讶。
林雨生双眼倏然瞪大,几秒后又慢慢恢复原状。
紧接着他慢慢后退,又回到了卫生间。
冬天的水很冰,淋在手上刺骨地疼,林雨生捧着冷水洗了把脸。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眼眶通红的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啊奶奶。
对不起啊奶奶。
对不起啊奶奶。
过了很长时间,林雨生才走出去,仲阳夏跪在地上烧纸钱,刁榕他们已经离开。
林雨生走过去在他身旁跪下,隔着半臂距离。
两人谁都没说话,盆中火焰的边缘模糊不清,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雨生眼中映着火光,回想着之前和季迹的聊天记录。
他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但是如今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弥补,仲阳夏不要他的爱,也不缺任何东西。
季迹想了想,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有没有想过,彻底分开呢?如果他真的厌恶你,你继续出现在他跟前只会惹他心烦,对你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走吧,还他清静呗。]
其实在收到季迹信息之前,离开的想法就已经成型。
自己所受的悲伤都是自食恶果,又何必拖着仲阳夏一起烦恼。
他已经能接受自己失去仲阳夏,他们不会再和好的这个现实。
在Y国独自待着的那一周已经让他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仲阳夏的世界很大,很精彩。没他一个,完全不会有任何影响。
陈叶明天一早就要下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决定在这儿陪她最后一程。
后半夜两人坐在长凳上,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这段时间大家都没时间休息,此刻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不免逐渐有些昏沉。
林雨生的头一点一点地,身体像是随时要栽倒。仲阳夏用余光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拨了下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
有了靠处,林雨生立刻陷入深睡。
仲阳夏抬头看陈叶笑得眯起眼睛的照片,仿佛老太太真的在看着他们一般。
第二天早上九点,公墓。
陈叶变成了小小的骨灰盒,躺进那个四四方方的土坑,一锹锹的土被轻轻地撒下,覆盖在骨灰盒上,慢慢地,土坑被填平。
林雨生看向旁边的墓碑,碑上有照片,那是一个俊朗周正的男人,叫仲唯殷,是陈叶的丈夫。
他们这下终于重逢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这片土地上,但因为还是冬季,除了头顶能感受到一点暖意,林雨生还是觉得周身发冷。
仪式结束,各自回家。
林雨生上前去摸了摸陈叶崭新的照片,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没去看一旁的仲阳夏,自顾自地走着。
因为他觉得有点难受。
没走多远,林雨生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紧接着眼前一阵阵泛黑,突然身体就软了,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林雨生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看到了更年轻一些的陈叶,还有仲唯殷。
他们叫他好孩子,说不怪他,也劝他不要怪仲阳夏,说仲阳夏也是可怜人。
他很想说自己怎么会怪仲阳夏呢?他才是做错事的人,一切都是他的报应。只是他要食言了,不会再陪着仲阳夏。
但可惜却怎么都张不开口,逐渐地,好像呼吸也不太顺畅。
不知过了多久,林雨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即使没有亮起也璀璨夺目。
他愣愣地眨了两下眼,察觉到自己鼻腔堵了,并且火辣辣地疼。
这是哪儿?林雨生撑着身体坐起来,环视四周。
墙壁是硬冷高级的灰白色,地面铺设着白色的羊绒地毯,林雨生所躺的巨大双人床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位置,铺着洁白的羽绒被和灰色枕头,床头两侧各摆放着一个白色床头柜。
巨大的落地窗旁垂挂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窗外是滔滔不绝的泠江。
林雨生视线落在窗户旁的角落,那里有一张灰色的沙发和一个小巧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
林雨生陡然反应过来,这里是仲阳夏的家。
仲阳夏的卧室,仲阳夏的床。
他一下从床上蹦下来,腿一阵发软差点摔倒,着急地找寻自己的鞋子。
咔哒——
卧室门被拧开,林雨生保持着一个微微弯着腰的姿势回头,仲阳夏端着水站在门口看他,视线落在他光着的脚上,眉心一皱。
林雨生连忙把自己的脚塞进拖鞋里,直起身子来有些尴尬,“我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顿时石化。
仲阳夏帮他换的?
“吃药。”仲阳夏拿着水进来,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分装好的药,“你重感冒,医生来看过了,先吃药看看,不行叫他来吊水。”
“重感冒?”林雨生抬手摸了摸自己脑门,也不烫啊,只是确实身体发软发虚,后背有点冷。
“你昏迷不止因为感冒,还有劳累过度。”仲阳夏难得地解释了这么多,“想不想吃东西?”
林雨生摇头,“我一感冒就什么都不想吃。”
仲阳夏便说:“早上给你喂了退烧药,现在把这个药吃了。”
林雨生的身体其实一直很好,几年难得伤风感冒一次的,估计是在医院里没休息好,天气又冷,没抵抗住。
挠了挠头发,林雨生说:“我那个,我回去吃吧,就不打扰了。”
室内温度非常舒适,但林雨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说完之后,四周突然冷了不少,抬眼一看,是仲阳夏的目光。
“吃药。”仲阳夏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显然不太想重复第二遍。
“哦。”林雨生在心底叹了口气,走过去从仲阳夏手里拿过药吃了,举着杯子不尴不尬地站着,不知道做什么。
“躺着休息。”仲阳夏又指挥。
“不了吧。”林雨生摆摆手,“这是你的卧室。”
“怎么?”
“嗯……”林雨生本来想说,这是你的卧室,我怎么能睡?不过看着仲阳夏那张阴沉的脸,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睡了,你休息的时候怎么办?不然我还是回去吧。”
仲阳夏一下从他手里拿走了玻璃杯,抬手推了下林雨生的肩膀,将人推倒在床上。
“玩什么欲擒故纵?老实养病。”
卧室门再次合上。
现在不管林雨生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仲阳夏似乎都觉得有其他意思。
林雨生叹了口气,看来得趁早把事情说清楚才是。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这个床真的太软太舒适,而且有一股淡淡的属于仲阳夏身上的好闻香味,不知不觉林雨生就又睡了过去。
这次醒来,窗外已是黑夜。
璀璨的灯光如繁星般点缀着城市的轮廓,勾勒出一幅梦幻的画卷。泠江水在月色下泛着银色的波光,像是一条缓缓流动的银河。
真漂亮,林雨生坐起身来默默欣赏了一会儿。
推开门出去,宽敞的客厅里,仲阳夏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办公,听见声响他头也没抬地说:“饭菜在餐桌上,去吃。”
陈叶刚走,其实两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林雨生想了下,觉得没有必要再惹仲阳夏生气,乖乖地朝餐桌走过去。
五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出自专业厨师之手。
如今的仲阳夏,再也不会想吃以前林雨生做的那些饭菜了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冒影响了味觉,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的林雨生此刻并没有什么食欲。草草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准备收拾碗筷去洗。
“放那儿,明天阿姨会洗。”仲阳夏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雨生顿了片刻,把碗又放下了,他琢磨着怎么开口跟仲阳夏说离开的事。
而仲阳夏好似能看透林雨生心头所想似的,“就在这儿住,你的身体状况不好,回去有个好歹,死了都没人能发现。”
有点难听,哪有咒人去死的。
林雨生眨巴两下眼睛,“没关系,而且我还要去上班。”
“辞掉。”仲阳夏总算抬头看他,“你当初在那上班本来就是为了方便去医院看望奶奶,现在没有必要了。”
“不行。”林雨生立刻说:“我觉得挺好的。”
仲阳夏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缓缓说:“那个工作有什么意思?有晋升空间?还是工资很高?”
即使是在就事论事,可林雨生真的不太喜欢仲阳夏这样的说话方式,“只要是靠自己挣钱不就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还能找什么工作?”
安静两秒后,仲阳夏说:“可以来我公司。”
林雨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去你公司上班?我能做什么?”
“不会做就不用做,每天待在办公室玩也行。”仲阳夏合上电脑,“每个月都有大笔工资进账不就行了?这不是大多数人想要的生活?”
“可是,”林雨生有点难过扯起嘴角笑了,“可是仲阳夏,我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占你的便宜呢?我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你的公司呢?你又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提出这件事呢?
陈叶离世,将他们两人牵在一起的蛛丝……
已经断了啊。
“就当是你这么长时间照顾奶奶的报酬。”
“报酬你已经支付过了,你以前不是给我打了很多钱吗?”
说到这里,两人之间陷入了沉寂。
璀璨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而耀眼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却好像怎么也照不进两个人的心底。
“你真是搞笑。”仲阳夏抱着手臂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钱还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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