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看着容瑾喝药,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那滴药即将落下的时候他下意识用拿着帕子的手按了上去。
两个人的眼神又轻碰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黎未只觉得后背发麻,他局促地收回了手,帕子还捏在手上,他抿了抿唇,把手帕扔到了容瑾的怀里,“擦擦。”
“谢谢,洗干净了还给你。”
容瑾拿着帕子轻擦嘴角,一缕幽香就钻进了鼻腔。
“沾了药味,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介意吗”
“没事。”黎未说完这话就站了起来,吩咐春夏把药罐子洗了收好。“药渣别忘了倒。”
“放心吧少爷,绝对不会忘。”
春夏把少爷和郎君的互动看在了眼里,心动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决定把药渣倒得味楼后面的巷子口,最近来的人多,多让人踩踩,踩百病、去百疫,郎君一定要长命百岁。
出去倒药渣的春夏见到了个怀孕的妇人,他认识这个娘子,是郎君的大嫂。容大郎从不走空的话,那他媳妇比他会做人多了,吉祥话一车一车的说完之后才拿了东西走,是个会做场面的人。
“亲家娘子。”
“春夏小哥。”李娘子正愁没人领自己进得味楼后院呢,刚才那个伙计撂下话就跑了再也没有回来,她等在门口等得腿肚子转筋,终于盼来了一个认识的人。高门大户啊,当真不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户可以攀上的,要不是二郎入赘进了黎家,她李翠翠这辈子都进不了黎府的大门。
“亲家娘子你等等,我倒完药就领你进去。”
“麻烦春夏小哥了。”
李娘子稍微等了等,春夏就拿着空的药壶走了过来。她问:“还要春夏小哥亲自倒药渣子啊。”
“我就一下人,药渣子怎么不能倒了,亲家娘子怎么有空过来,前两天容大爷才刚来过。”
那声大爷,叫得李娘子骨头有点酥,攀上了黎家做亲家,他们也能做个爷了。
“过来看看二郎,给他带点家里面做的豆腐。”
“好像上次容大爷带来过。”
李娘子表情有点讪讪,心中暗骂丈夫不会做人,生气归生气,怎么还把送礼的豆腐给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
春夏抬了抬手上的药壶,“娘子就不问问谁喝的药。”
“谁啊”
“郎君喝的,他身子骨不好,天天汤药不断。”
“多亏了二郎进了黎家,要是还在自己家,连汤药都抓不起。”李娘子连连说着讨喜话,不管是出自于真关心容瑾、感谢黎家,还是出自于私心,最起码表面功夫做到家了令人听着就说不出错来。
不一会儿春夏就带着李娘子见到了靠在墙上晒着太阳的郎君,少爷去忙了,只有郎君一个人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不好好坐,两条长腿伸长了交迭在一起,半眯着眼睛,嘴巴里含着一颗蜜枣,枣核儿抵在腮边凸起来一块。
听到脚步声,容瑾睁开了眼睛,眼睛一直对着阳光猛然睁开后看东西有瞬间的暗,适应后他看到了李娘子。
“大嫂。”他喊着。
重生后第一次见,容瑾给了笑脸。
李翠翠却有点陌生地停住了脚,那笑脸她从来没在二郎脸上见到过。
容瑾又喊了一声,
李翠翠对上那双温煦的眸子,觉得后脊有点发凉,她干笑了两下, “来看看你,你进了黎家之后我就来看过你一次。”
“嫂嫂怀着孩子,行动不方便的,你这里坐。”容瑾看身边都是小凳子, 怀孕的人坐这么矮的不方便,对着冬子说:“冬子, 搬高凳来。嫂嫂,坐屋檐下行吗,现在天气好,不冷不热的,晒着太阳正合适。我去端点茶水点心来,你坐下后有什么话咱慢慢说。”
冬子去茶水间搬高凳了, 春夏阻了容瑾, 他去端点心和茶水。
看着周到细心的小叔子, 李翠翠愣了愣, 心里面蓦然有点酸楚。
怀个孩子罢了,没人觉得她与不怀孕的时候有什么不同。生大儿子的前一刻她还在挑水,生女儿当天她推磨推到腰酸腿软,破水后完全没感觉, 孩子差一点憋死在腹中, 现在第三个更加觉得稀松平常。
谁家女人、哥儿不生孩子,谁家金贵了……
李翠翠按了按酸涩的眼角,笑着在高凳上坐下,“没多少路, 走几步就到了。”
春夏把水和点心放在手边,她忙说,“多谢春夏小哥。”
春夏抿唇笑,别管亲家大嫂来干嘛的,她客客气气的就比容大郎招人喜欢。
坐下后李翠翠好好看着容二郎,心中怪异的感觉又起,她嫁到容家五年,说实话与小叔子不熟。他一开始读书,常住书院,后来公婆没了,小叔子身子骨一下子垮掉,他从书院的舍间搬到了小院屋内的床上,容家的豆腐味道里掺上了药味的苦,那张好看的脸再也没出现过笑容,阴沉沉的,李翠翠都怕看到他,怕多看一眼就沾染上了死人味道。
“大嫂。”
“二郎。”
容瑾笑了笑,“大嫂,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翠翠在对方清亮眸子的注视下,那些东拉西扯的话反而说不出口,她把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二郎,你大哥前两天过来,你也知道的,他脾气急,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其实他是关心你的,只是说不出口。”
容瑾但笑不语。
李翠翠心中涌上了一股浓烈的无力感。
“二郎,那天有个脸上长了个黑痣的男人找过来,和大郎说了许多,只要大郎从得得味楼弄到了臭豆腐的方子,他就给我们一百两。”
她索性直接说了,指了指嘴唇的下方,“就这个地方,那颗痣有豆粒那么大,还长了三根黑毛,特别明显。”
容瑾记下了,这个特征非常明显,找起人来很容易。
“那天大哥来的时候我问他了,选哪条路。”
李翠翠点头,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有些局促地说:“我要方子。”
说完后,她觉得自己太急了。
“我要和少爷说一声才行。”
“应当的,应当的,毕竟是得味楼的东西,你要方子肯定挺为难的。”李翠翠摸了摸我肚子,面上流露出些怅然,“家里面的日子勉强能够过得下午,豆腐很好卖,从爹娘那儿开始到现在做了有三十多年了,街坊邻居买豆腐首先就想到咱容家豆腐,但豆腐能卖几个钱,也就凑合过日子,想要送大宝去读书、想要妞妞以后嫁个好人家,还有我肚子里这个……”
容瑾安静地听着,觉得和容大郎比起来,李翠翠更加踏实。
“我想要的不多,就想着几个孩子能够过得比我好。”李翠翠忽然站了起来,她看着容瑾,“二郎,我以后会和你哥哥说,让他不要来打扰你。你在黎家好好过日子,好好养身体。让你入赘黎家,是我们对不住你。”
容瑾站了起来,他没有资格选择原谅还是不原谅的,他不是本人。
李翠翠留下东西后就走了,没有多留,走到门口看到春夏手上提着的东西她脸上觉得臊得慌,肚子里面孩子动了动,再臊东西也要拿。
走出得味楼,穿过人群,李翠翠扭头看向了人群遮掩下的那扇后门。那张笑脸再次浮现在眼前,明明很温和,回想起来李翠翠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她甚至想喊出来,那是谁啊
父母在世时候的二郎也没有那样发自内心暖洋洋的笑容。
急匆匆走回家,踏进家门,李翠翠才觉得安全,她看到容大郎在给浸泡的豆子换水,这个男人做事窝囊、没什么肚量,但好在是个顾家的。
“他咋说”
“我把那个人的长相告诉他了,我要方子。”
“那可是一百两!”容大郎瞪大了眼睛。
李翠翠勾着嘴角嘲讽地笑了笑,“咋地,空口白话的我说一千两也可以啊,有方子重要嘛,那是不断下蛋的鸡。”
容大郎生气地逼逼叨叨,“要不是我们做主,他能够入赘到黎家过好日子吗”
李翠翠忽然停住了,她声音艰涩地说,“以后别提了,我觉得……”
“我觉得那不是二郎,以后别大小事情都去黎家找他,麻烦多了亲情就没有了,等大宝读书上遇到麻烦想要去求他说不定就求不上了。”
“他敢,他是我弟弟,什么不是二郎的,入赘到黎家攀上高枝就不姓容了吗”
容大郎边干活边骂骂咧咧的,
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在得味楼后面那边响起。
“又做好吃的了,一天天的,这不是馋我们嘛。”
“谁说不是呢,卤汤串串吃着都没意思了。”
后厨里容瑾正在炖鱼汤。
从昨天开始就忙着吴家试菜的事情,菜是做了很多,但自己正儿八经地一顿好饭也没吃,容瑾决定用鱼做晚饭。
早晨新送来了一筐活蹦乱跳的鲫鱼,比巴掌长,青背白腹,两腮很干净,这鱼做汤很鲜,放荷包蛋和白萝卜丝,炖出一锅奶白色的汤,就是鱼刺太多,稍不留神就卡喉咙了。
容瑾就把这些鱼炒碎后放水炖汤,炖出奶白色的汤用纱布把鱼肉、鱼刺全都过滤出来。
“本来想做鱼汤面的,但想想我们正经饭都没好好吃,不吃饭就像没吃饭一样。”
后院屋檐下摆了一张小桌子,趁着天光还在,容瑾和黎未吃晚饭。
“我也想吃饭了。”
黎未喝了一口鱼汤。
“好喝吗”
“好鲜啊,还有点萝卜的甜。”
“用来泡饭也不错。”容瑾给黎未的空碗又填满了汤。
“你想与我说什么”
“很明显吗”
两个人视线于空中对视,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容瑾说,“我想把怎么做臭豆腐的方法交给大哥大嫂。”
“听你的,你愿意如何就如何。”
容瑾,“谢谢。”
黎未说:“谢我做什么,本来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你要是不和我说就直接交给你大嫂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容瑾闻言有些皱眉头,他们两个人中间好像忽然竖起了一道高墙,但黎未说得也没有错。
“我……”黎未抬起眉眼轻轻地看了眼容瑾,“你能够问我一声,我还是很高兴的。”
容瑾眉头舒展,仿佛踩着梯子即将翻过高墙,“我不会一个人贸贸然做决定的,有什么事情肯定和你说一声。”
“嗯。”
容瑾吹了吹鱼汤,看着奶白色的汤水泛起波澜,心里面那点牵挂彻底烟消云散了,他再想起容大郎和大嫂时情绪平淡,就是身边眼熟的陌生人。
原主的牵挂,他来完成。
东洲府水系发达, 倚靠南湖,鱼虾蟹肥美。
清晨,吴老六把昨晚放下的渔网收起来, 入手就觉得渔网沉甸甸的,肯定网了不少好东西。提起了网子,他嘿一声笑了,竟然网到一只大王八。
团鱼被网子困住后缩起了手脚, 就一个脑袋半透在外面。与鳖同网的有几条鲫鱼、黄辣丁、一只水蟹和不少虾,吴老六把螃蟹扔回了水里, 这个季节螃蟹不长肉,不好吃,他又把小鱼小虾捡出来扔回水里,没什么肉的吃起来还麻烦,等以后长大了再捞。
吴老六检查了下渔网,发现不少破洞, 索性收了渔网回家让家里面那口子补补, 明天再来下网。他撑船上岸, 在岸边见到了自家那口子, 一个小哥儿比男人还爷们,抢着把昨晚下筒子抓的黄鳝送到卖家跟前。
离着老远,吴老六就听到自家那口子响亮的声音,“我还摸了许多田螺, 清明前的田螺还不到甩子的时候吃起来最肥, 容郎君要不要收点,和韭菜炒着最鲜了。”
“个头是很大,我要了。”
温朗的声音每次听着都觉得耳朵舒服,吴家那口子笑得灿烂, 觉得眼前的男子真是世界上顶顶好看的男人,不仅好看,还爽快,只要看中的鱼获不会和你不断压价就会收下,不像一些酒楼里采买的,明明看中了还要出言不断贬低挑刺,说这个太瘦那个不新鲜,想着方法地压低价收。
吴家那口子把田螺全都倒进了容瑾跟前的木桶里,他边倒边问,“郎君,最近田螺肥,明儿个还要不要要的话,我晚上多捡点。”
“要的,店里面正好添一道时令菜。”
大清早来南湖向水驳船口收鱼获的正是容瑾,他当然不是一个来的,还带了冬子和得味楼几个采买的伙计。
因着三猴子路摆摊的生意红火,给得味楼本店引来了不少生意,店里面已经重新开始做起了堂食,菜单慢慢丰富了起来,鱼虾肯定是少不了的,这是容瑾第三次出来收鱼虾,和驳船口一些经常市货的慢慢熟悉了起来。
吴家那口子听了当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没去看旁人的目光,买卖是自己抢过来的嫉妒无用,全看谁手脚快、嘴皮子谁利落。他站起来下意识往水边看,看到了自家那口子提着桶上岸了,他高兴地摆手,“老六,今天抓到什么”
“有一条大团鱼。”
容瑾听了感兴趣,“给我看看。”
吴家那口子赶紧催着丈夫麻溜点。
大概夫妻间是互补的,他做事风风火火的,老六慢慢吞吞,都说了让快点让快点,依旧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围着卖鱼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他才走近。
吴老六亮出提桶给容瑾看,容瑾见桶里面那条甲鱼竟然叼着一条小鱼在吃,他哈哈笑了两声,“这条甲鱼我也要了。”
带回去斩件炖汤,裙边拆出来给黎未补补身子。
吴老六两口子卖掉了大部分收获,拿了钱走心满意足。容瑾买到了不少新鲜的水产,心里面盘算着今天给得味楼上什么菜单、给黎未做什么好吃的,一样的心满意足。
向水驳岸口是整个南湖码头中不怎么起眼的一个,真正见了南湖码头的忙碌、见到停泊在深水区的巨大海船时会有一种时空交错的错觉。只有浅水区的驳岸口有鱼虾能够买到,深水区的码头停泊的海船上下来的不是北方的山珍就是南边的香料。
听说大齐的船队多次下南洋,得到了许多奇珍。
那时候原主埋头读书,没有来码头看热闹,据那些围观的人说起过盛况,比人还要高的红珊瑚、三四个成年男子合抱的原木、穿着打扮怪异的岛人……容瑾期盼早一日有洋柿子登陆大齐,他愿意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脑海里思绪不断,不多时就到了如意茶馆,就是同窗王有礼说书的那家。
大清早的,茶馆已经开门营业了,里面坐了不少人,操持着不同口音的人从天南地北聚集到此处,喝着茶、吃着早饭。
容瑾在旁边的烧饼摊里要了几十张咸烧饼,分给跟着他的伙计之后自己带着冬子进了茶馆,他手上也拿着一张刚刚出炉的烧饼,这种烧饼长条形,远看就和草鞋似的,又叫做草鞋饼,饼里面裹了拌着葱花的油酥,外面沾了芝麻,吃起来葱香咸香的,味道不错。
“有礼。”
容瑾喊。
王有礼还没开嗓呢,他现在在做准备,等太阳徐徐升空,到了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就是他的主场。
“容瑾!”
王有礼和旁边伺候的小子说了两句之后站起来去迎接容瑾。
“你怎么来了”
“出来收点水产,正好来了就来看看你。”
王有礼笑了起来,这话从容瑾口中说出来真是要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了。
“你来了蓬荜生辉,外面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你和我来后堂。”
容瑾点点头,随着王有礼去了后堂。
进了后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刚落座王有礼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得味传奇》我才说了一回,反向还真不错。”
吴家试菜后的次日王有礼就把自己写的本子送来了得味楼,合六十多回,二十万字不到点,容瑾抽出一个时辰看完了觉得不够离谱,就动手做了一点删改,自然效率不会那么高,四天过去了,他就改出了三回。
送出去第二回的时候,王有礼试着在店里面开讲第一回的故事——孤小子吃百家饭,恶叔婶馊饭记恩情。
黎未看了第一回后,那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就挺一言难尽,他觉得除了“得味”二字和得味楼有一点关系外,其它已经和他爹和得味楼半毛钱关系没有了。
但他信任容瑾,决定让他试试。
王有礼拍着大腿说:“你不知道啊,我第一回刚讲完,听书的差点要把扛着茶馆里面的条凳去捶那个恶毒婶娘,今天一开店就有人向伙计打听恶毒叔叔和婶婶住在哪里,他们要去骂人。你改得好啊,改得太妙了,不愧是咱书院里面的魁首,四书五经学得好,话本子也写得好。改到第几回了,我准备两天讲一次,你可得抓紧啊。”
容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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