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容瑾擦干净手之后拿起小汤匙舀了一点卤水到小碟子里,递给黎未尝尝,“尝一尝,是不是和你爹做的一样了。”
黎未睁着好奇的眼睛,他接过了小碟子的时候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他小声说,“其实,之前的那锅卤水,我就觉得没有差别。”
他羞赧地抠抠脸,身为东洲府厨艺大家的小哥儿,自己却分辨不出区别来,“我是不是显得没有用啊,”
“怎么这么说啊,人各有专长,你经营酒楼做得很好,做菜交给我就是了。你爹娘生你出来又不是让你有用的,是让你生活快乐的。”
“经营酒楼我也做不好。”
黎未憋了很久了,现在终于说了出来,他垂眸看着酱色的卤汤,面对困局、面对得味楼的颓势,他有时候会在心里面无力地大叫,晚上会睡不着,可又希望夜晚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就不用面对白天的烦恼。
“不要妄自菲薄,你做得很好,黎家和得味楼全靠你撑着,它们没有散、没有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很多人走了。”
“这就是老天爷在帮你筛选无用和有用之人,那些人走了,日后自有后悔。”
一直绷紧在心里面的大石头好像松脱了不少,黎未说:“谢谢,和你说完之后我感觉好多了。”
他抿了下卤汤,咦了下。
“好像是有不同,这个尝起来汤水好像口感更加丝滑。”
“哈哈,还说自己尝不出,这不就尝出来了,我在里面加了豆豉和酒酿,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味道会有细微的差别,你爹那个笔记我都快翻烂,却找不到蛛丝马迹,还是张师傅做鱼杂锅给了我灵感,他为了去腥在里面加了黑豆豉,我忽然就想到了老汤里那个咸的细微不同是什么了,放酒酿也纯属是巧合,早晨刘妈妈用酒酿发面做包子我看到了。”
谈到吃的,容瑾话就很多,眼睛很亮,他破解了一个秘方仿佛学子攻克了一道难题,非常有成就感。
看着这样的容瑾,黎未忽然就知道了怎么给这朵蒲公英施肥养根了。
“吴老板定的那个宴席,我和白塘、袁叔商量过了,定下八凉八热两汤两甜品两主食,合计二十二道菜,卤水拼盘就是其一,要让外人知道,我们的老汤一如既往的好,拼盘用鹅掌、鹅肝、鹅翅等来做。”
“这些你们定,定好了菜单与我说,就立刻送去吴府请吴老板过目。”
事情是一件一件做的,但不是做完一件才去做另外一件的,那样工作效率太低了,这两日捉摸着小吃摊的事情容瑾也没忘了拟菜单,吴老板是贵客,他的那桌宴席说不定就是他们的翻身仗。
正说着话呢,刘老虎也就是小二刘子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说:“郎君,少爷,外面豆腐快卖完了,周大厨让后厨快点准备豆腐送出去。”
黎未和容缙面面相觑。
他们准备了二百多块豆腐,这么快卖完了
第二十五章 鱼杂锅
后厨的时候黎未放手给容瑾做主,他不仅是嘴巴上说说,更是实际行动上支持,此刻他就看向了容瑾。
容瑾是在店里做主习惯的,以前他和朋友合作开店,后厨就是他的一言堂,他发号施令惯了,在黎未有意无意地放任下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过度就全权接手了得味楼的厨房。
当然,得味楼后厨的话语权这么容易让他拿到,也和现在得味楼的情况有关。
容瑾点了两个人立刻开始切豆腐,他说,“看来生意不错,刘子,其它卖的如何”
被点到名的二人暗暗看了看东家,发现东家没有反对,他们没有二话地开始切豆腐。计算过了,一板豆腐能够切出二百零二片豆腐,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今个儿从豆腐坊进了两板豆腐做预备的,感觉有点不够,容瑾又让跑腿的小厮去豆腐坊定豆腐。
刘子没有任何停顿,很显然提前做好了功课来的,“回郎君,回东家,豆腐卖得极好,连带着鱼杂锅也开始卖动了,一锅已经见底,第二锅快要炖煮好了。石头饼卖的一般,客人反应太硬了,他们牙口不好,想吃软乎的。咱的摊子旁边来了个卖烧饼的,吃鱼杂锅的会去那边买两张饼子,我听客人说有饭就更好了。”
容瑾挑挑眉,“说得很有条理啊。”
刘子嘿嘿笑着,讨喜地说,“郎君,我在前楼做小二的,观察客人们的喜好习惯了。”
他眉头稍微皱了皱,一脸的欲言又止。
容瑾不动声色地用胳臂肘碰了碰黎未,黎未用眼角余光疑惑地看向容瑾,看到容瑾鼓励的神色,他恍然大悟,立刻笑着看向刘子,“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刘子感激地朝着黎未作揖,“东家,我就是看到一些吃鱼杂锅的客人说天气冷,鱼盛在碗里面没多久就冷了,会腥气。”
“好的,我知道了,你做得挺好,继续过去看着吧,有什么需要的及时过来说。”黎未鼓励地说。
刘子忙答应了下来,他心中提振了下,更加卖力地干活。
这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只要用心干活就能够得到东家的赞赏,一些心思活络又肯上进的心里面动了动。
现在还看不出,但这种事儿讲个长远,现在有一个刘子这样善于观察、肯动心思的,那以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黎未看向容瑾,发现他摸着鼻子眼神定定地看着一处,这人心思细腻、也不居功,还明里暗里教导自己做事。
黎未嘴角溢出点笑容,心里面暖暖的。
他顺着容瑾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看着角落的一些红泥小炉。
身为东洲府数一数二的酒楼,得味楼占地面积大,分前楼后院,鼎盛时期,这些大大小小的包间、座位是能够坐满的,且翻台率很高,那自然各种家伙事儿备得齐全。
现在初春时节,清明未到,早晚寒凉,中午太阳晒着才热,要穿一件厚衣或者像黎未这样外面再搭一件褙子。
这种天气,小风嗖嗖的肤感挺惬意,但对于一道菜来说有点不相宜了。
肉出锅遇冷后凝固,鱼冷了变腥。
这要是在得味楼里面吃饭,抬菜送菜有保温的食盒,屋子里面又暖和,问题不大。
可现在摆的是路边摊,从迎合阳春白雪到惠及下里巴人,宽敞的街道上可没有好条件。
那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容瑾眼睛里划过笑意,他说:“刘子给我提了醒,我们还可以卖锅子。”
黎未脸上缓缓出现不解。
吃的不卖了改卖锅了
等等……
他敲了敲脑袋,反应过来容瑾说的锅子是什么了。
“好,这些你决定就好。”
容瑾点头,“李大、吴尾,你们两个刷洗十个小砂锅备着,王火,你拿十个红泥小炉出去放好。”
他撸撸袖子,准备给锅子增添点新鲜花样。
贪多嚼不烂,就再加一个卤水锅吧,动员起后厨剩余的人切菜削签子串菜,务必每个人都有活儿干。
有活干才没那么多花花心思。
提了井水刷小砂锅的吴尾不满地嘀咕,“就他话多,就他会看是吧,郎君也真是的,想一出是一出,刘子说啥他就信啥了啊,自己的脑子都没有。”
小砂锅用的红泥做的,质地略粗糙却非常密实,小火煨汤、炖菜,保温保水的效果就很好。那相应的,手感也重,刷洗起来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吴尾叽叽歪歪一堆话,和他一起干活的李大表情讪讪的。
吴尾撩起眼皮阴阳怪气地看了一眼李大, “怎么的,看着刘子得了东家的青眼,你想去攀他那根高枝了”
“哪能的。”李大屁股蠕动,“我就是看不上他那副小人得志的脸,明明身上背着和我们一样的嫌疑呢,怎么东家和郎君就格外看重他了,咱以前都是小二,我们还是雅间里伺候的,他一个跑堂的怎么就越过了尾哥你,不应该啊,老东家在世的时候,更加看好尾哥你的。”
吴尾绷紧了下巴,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不是有句老话,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讨好了郎君,咱赶不上趟了。”
楼里面人心浮动,黎未是知晓的,他一开始还为此焦虑,心里面琢磨着这些人会怎么看自己、会怎么想得味楼等等,但经过容瑾开解,他忽然就想通了,该走的留不住,那就放他们走,无用之人,不要留。
他得父母宠爱,本就不是内耗纠结之人,想通之后做事也更加得心应手。
黎未看着容瑾调汤,他帮不上什么忙,待在后厨还碍手碍脚的,索性走了出去,再度来到了后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哇,好多人!”
春夏也在看,他喊出了黎未的心声。
主仆两个都有点被外面围着的人吓到了。
黎未忙吩咐,“去和巡吏打声招呼,多注意些这边的秩序,人太多了,我怕惹出事端来。”
春夏应下,立刻去找出门办差的小厮去联络。
东洲府大,码头货多船多,南来北往的人云集于此。人多事杂,没了秩序很容易出乱子,因此府衙组织了大量的人手编成了巡吏,穿着统一的青布衣衫,身前身后都有字,分别是“巡”“吏”,有人负责在拥堵路段指挥交通,有人负责巡视街上情况。
容瑾看到的时候说实话是有点小震惊,震惊过后就为自己浅薄道歉,古代人只是科技不发达,不是原始人。国家那么大,秦汉两代就开始修建直道、设立驿站,凭什么就认为古人就是混乱和无序的代名词,老祖宗牛掰的多着呢,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巡吏不是府衙的正式工,用容瑾的理解就是他们没有编制,是合同工。
不过巡吏也吃国家饭,能够穿上这身衣服是很多人的骄傲,毛成就是这么想的,他时长平路和三猴子解这儿的巡吏,与他一组的还有五人,前几天得味楼突然在拴马石那儿卖炸臭豆腐就是他们来维持的秩序,督促人们排队。
嘿,排队多新鲜啊,从拴马石一直排到了绸缎庄子那边。
长龙一条,看着就显出了他们巡吏的本事来。
原本吧,街上乱,他们围在外面看着没有生事就好,是得味楼使了点茶水孝敬,他们才拔了腿、吆喝着帮忙的。
事后他们不仅得到了茶水孝敬,还一人得到一大块酱骨头。
带回家,和青菜、粉丝再烩了一锅汤,全家人吃得嘴巴油汪汪。过了几天了,那滋味还在舌尖滚动呢。至于臭豆腐,毛成也尝了,还行吧,他不是很喜欢,但有个同僚爱惨了那味道,一想到日后得味楼都不卖了,他躲被窝里都能哭出来。
毛成再度站在三猴子街上,看到了得味楼里那个相熟的小厮,他要是此时此刻照镜子绝对能够看到自己脸上笑容大大的。
“那是自然,咱管的就是这个,让东家放心好了,有我们在绝对不会出岔子。”
得味楼的小厮谢过了,他状似亲昵地拍拍毛成的胳臂感谢他,实则毛成觉得手上重了重,他背过手捏了捏那个红封,脸上的笑容就给更大了。
得味楼出手,就是没有小气的。
三猴子街上可热闹了。
人一来是从众的,二来是好奇的,当一个地方人越聚越多,那后脚就会有更多的人挤了进去。林思河是来找他老子的,那老头腿脚不灵便还喜欢出来瞎逛,着实让他们这些当儿女的烦心,好不容易找来了三猴子街,他爹喜欢和最里面那家道观的观主下棋。
谁料到,这里人多的,他以为是摆了什么集市。
挤进去后才发现,人头攒动竟然是因为得味楼摆出来的几个小摊位,那摊位看着稀奇,那个鱼杂锅,看着真好吃。
张师傅揭开了新煮好的一锅鱼杂吆喝着说:“新的一锅做好喽,刚才排队的一个个来,都有哈。”
第二十六章 卤汤串串
张师傅长得壮,力气大,有句话是这么说:脸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容瑾第一次见到张师傅的时候脑袋里就咻地冒出这句话,他长得太符合伙夫的标准了,体大高胖,一张肉肉的脸上堆着吃饱喝足的愉快笑容。
没有饿死的厨子,在得味楼后厨干活不会亏嘴,张师傅就是典型代表。他大手揪着砂锅的两只大耳朵,两条腿打开,两只脚形成八字,下盘站稳后往下蹲,腰腹使力,哟呵一声,一只连锅带里面汤汤水水的大砂锅拔地而起。
这一锅足有二十来斤,他揪着砂锅的两只大耳朵就把砂锅举起了起来平移到了小餐车的旁边。
这么大号一只砂锅小餐车能承受得住,但没必要放在上头,不然高度太高了,难不成盛个鱼杂锅还要踩高跷
人群发出喝彩。
张师傅翘起了嘴角,在后厨做饭可没多少人欣赏他这一手,真有点寂寞。
他转过身继续用刷新干净的大砂锅继续做鱼杂锅,没料到啊,这么多人捧场,他还担心没人愿意吃这些呢。
张师傅不是本地人,是随着家人到这儿讨生活的。背井离乡,在东洲府码头扛包的日子又非常枯燥,为了缓解这些压抑的情绪那时候还是小张的张师傅借了个锅捡了鱼摊不要的鱼肠子这些做了一锅家乡口味鱼杂锅。
已经成长为得味楼凉菜扛把子的张师傅把鱼杂倒进砂锅的时候不禁感慨,当年他就是靠着这锅鱼杂吸引来了老东家,入了老东家眼成了他半个弟子。
所以容瑾让他们想拿出什么菜摆摊的时候,他率先想到了鱼杂锅。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哦,张师傅往锅里面放炒香的黑豆豉,仿佛生活的点点滴滴皆竹筒倒豆子一样滚了进去。
做鱼杂锅要选用大鱼的肚里货,码头上市鱼的摊位张师傅有熟人,提前打好招呼把鱼杂留给他,不然那些鱼杂他们不是扔了就是喂猫或者送人,自己偶尔才吃一点,天天闻鱼腥味,吃不动了。
鱼泡鱼肠鱼肝鱼籽,摘洗干净后备用。
水产有腥味,鱼杂更是,为了去腥,里头不仅放了葱姜蒜,还放了茱萸、苏子叶、胡椒粒,灵魂便是黑豆豉,鱼杂锅吃起来便是肥腻、滑嫩,没有半点腥味,丝毫不输鱼肉。
拿着大勺子往碗里面盛分鱼杂的是白塘,他不茍言笑的脸上难掩郁卒,但太忙了,现在没工夫让他伤春悲秋。
从得味楼后门抬出来了一堆红泥小炉和红泥小砂锅,围观的人群纳罕,纷纷猜测得味楼又弄出了什么新花样。
围观看热闹的总比真正花钱吃东西的多,但有人围观好啊,站在小餐车旁边闻着味儿,不怕你不惦记。
冬子灵巧地分开人群,“让让,让让。”
他走到小餐车的跟前,垫着脚把一块墨迹未干的牌子挂了上去,老的那块摘了。
现在人的识字率其实还可以,朝廷设置有地方学正,学正会定期派人下到坊市、乡村传播最浅显的知识,当然这和地方财政紧密相连,没得钱的地方是养不起这些人的,自然政策落实不到位。但东洲府啥地方啊,靠着码头、漕运、盐茶丝绸等等富裕起来的地方,不说人人富有,可总体富足,这些朝廷的政策就能够落实到位。
当即就有人读出了上面的字,“大份二十文,锅装。小份十文,碗装。”
“哈哈,显摆你能了,斗大的字认识了一箩筐,砂字让你吃了啊,上面写着大份用砂锅装。”
解密了,难怪从后门拿出了那么多小炉子和锅子。
“我要大份!”
一个声音响亮地出现。
林思和挤开人群走到了最靠前,他抖搂了下身上宽松的道袍,扶正头上帽子。
“林先生也来凑热闹啊。”
“林先生是风雅人,怎么会出来凑热闹,肯定是来找老林的。林先生,你爹坐拴马石旁边那张桌子呢,吃了好几块豆腐,现在囔囔着要喝酒。”
林思和眉头动了动,“我正找着呢,麻烦给我送那桌。”
竟然敢出来偷摸喝酒,逮到了老爹他肯定要唠叨几句。
砂锅口小但肚大,能够装两碗多点的鱼杂,放在小泥炉子上面,两块烧红的炭煨着,鱼杂锅始终就保持着热滚的温度。小二端来了鱼杂锅,林思和也停止了在老爹耳根边说教,老林头垂眉耷眼的,一脸的不高兴,鱼杂锅上来后他不客气地先动手,他是老子,先吃应该的,吃得汤水滴答,故意给他儿子看。
林思和眉头皱了皱,他拿出两张刚买的烧饼,快中午了,父子两个吃鱼杂锅就当午饭了。
吃了一口,林思和眉头挑一下;吃第二口,他筷子的速度比老爹快了起来。
“一起坐成不”
有个外来商客模样的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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