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晚倏然笑了。
“不在,何必互相揣测呢,你是星月的哥哥,我是星月的好哥们,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好哥们?你是指,与我枕星眠?可摘星月否?星月单纯,你不正是利用的这一点吗?是的,何必互相揣测呢。”
“要是不那么单纯就好了,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明示到这个地步,他还是不明白。”
“单纯而迟钝算是一种自我保护,不然被骗着竿也搞不明白,是吗?”
池星洲今天穿着罕见的深黑色西装,气质温润又带着浑然天成的郁气,他说这种话时,眼角眉梢敛着些许笑意,反倒让江听晚略微诧异地挑眉。
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自己的真面目藏得很好,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二代圈子里他也是赞誉最多的那一个,如同端方君子,不然也不会骗池星月十几年,所有人都知道池星洲这人大概是个弟控,把池星月宠得跟眼珠子似的,任何能够进入池星月社交圈子的人无一例外都被认真挑选过,看似在一定程度上池星月足够自由,但在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操控的大手却没有人发现。
如果……
江听晚薄唇扯出一个淡淡嘲讽的笑意。
如果他也不是经历过这么多次的循环,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发现,恐怕也会认为池星洲只是一个普通的、占有欲有点强但是为了池星月好的弟弟。
“现在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江听晚弯了弯眼睛,仔细看起来,表情居然和池星月愈发靠近。
池星洲微笑:“这话更应该送给你自己才对,你打算什么时候才不继续装下去?在星月面前伪装,打着朋友的名义忍耐很不舒服吧?”
如出一辙的温和表情,只不过是披着温和皮囊的妖而已。
一只在晚上会把人皮剥下来认真描绘,在白日重新披上的妖。
池星月这样钝感的人被这种会伪装的人骗这么多年好像也很正常。
江听晚笑着摇摇头,琥珀色的眼眸认真看向池星洲:“洲哥,以后你还要看着我和池星月百年好合,所以,你现在的所有冒犯性的话我都可以不计较,你会眼睁睁看着我和池星月就这么一辈子,对吗?”
“好了,我现在还有点事,就不配聊了。”江听晚唇边的淡笑在一瞬间收敛,看向一旁穿着制服的青年,“小唐,带小池总去吃饭。”
他说着,却在扭头的瞬间,眼底只剩下寒冷一片。
萧瑟的秋雨落满送秋山,叶片有些开始发红,远山被一层深重的雾气所缭绕,像是古人画中的山水。
江听晚坐在驾驶位,拨通一个电话号码:“查查池星洲和池家人的血缘。”
挂断电话,江听晚把油门踩到底。
山路十八弯,实际上由于江家历代的墓园就在这山上,修了很宽敞平整的路,可这边山高,且险峻,因而显得一弯连着一弯。
另外几个人都不在。
没有任何人比江听晚更加知道他们的秉性,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会对池星月下手。
到底,是谁呢?
“没有落地窗,没有高楼大厦,就在这里吗?”池星月双手扶着腰,眼看着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屏幕在看,他带着平光眼镜,为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锋利感,像是星际电影中,服务于高科技的天才科学家。
漆黑的杏眼中不由得带着几分怀疑。
正常情况下,在不太纯洁的青花鱼中,办公场景会出现的情节也很有限。
譬如,办公桌下面,上演唇舌和婴臂的大战。
譬如,落地窗前,撑着玻璃的两只手无力滑落又被按上去,而外面,则是车水马龙,茫茫人海。
譬如,巨大的办公桌上,是洇湿的文件和被推弄得乱七八糟的文件。
再譬如,突然推门而入的助理,和桌下的某人。
但很显然,现在的场面绝对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情况。
台灯的灯光照亮桌子,池星月拖着长长锁链站在宋时颂身边,他现在感觉……这人肯定是不太尊重他的。
为什么?
为什么把他千方百计搞到这里来,却无事发生。
为什么?
为什么锁链都戴上了,还这么温和。
难道不举?难道只是为了走剧情?
池星月秀美的眼眸中逐渐多了崩坏的表情,实在不是说他有多么渴望这种事情的发生,在亲自经历了那样的梦境以后还能表现得很平静的人少之又少,但凡经历了那种东西的洗脑,根本就走不出来。从此的恶毒联想是无穷无尽的。
池星月感觉他就是一只海绵,黄色的,吸水性强,而且不断汲取着外界的知识。
在做好了一切的心里铺设后,设想中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池星月认为,宋时颂有点不尊重人。
拜托,他可是大美人。
怎么能够这么无动于衷?
“你在想什么?给你机会,让你逃离?”宋时颂声音淡淡,他扣着池星月纤细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气,池星月整个人栽倒在他腿上,屁股挨着对方的大腿,池星月受了惊,感受着从他腿上传来的奇异触感。
池星月下意识要起身,却又被紧紧按着,“别躲。”
“我有点怕给你腿压断咯。”池星月硬着头皮开口,他既害怕真的坐坏宋时颂的双腿,又怕对方只是在装病……
这样好的医疗条件,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疗专家都服务于他,养一支世界上最拔尖水平的医疗团队对宋时颂来说根本就不是事情。池星月害怕得知真相后,最后被蒙在鼓里的人只剩下他一个。
“你不会比车重。”苍白俊美的面庞近在咫尺,小心翼翼贴在池星月的侧脸上。
池星月的全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源,总是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脸颊软而细腻,只有真正靠近,才能感受到沉寂的心脏跃动的弧度。
池星月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感觉到身后人的反应,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和疯子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像是给自己身上装上了一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有被引燃爆炸的风险,千万别惹毛,也不要斤斤计较。
池星月感觉自己正在和一条蛇亲近,一双手环着他的腰肢,很紧、很紧。
就这样以一种不太好的姿势被钉在宋时颂被车撞坏的双腿上,黑下来的电脑屏幕清晰映着两个人依偎的画面,对比池星月的僵硬,宋时颂显然乐在其中。
池星月现在反而有些好奇,按理说,股票们都是小心谨慎的性格(虽然他不知道,但是标签如此),怎么可能会被车撞到,从意气风发到现在的模样。
池星月小时候因为生病,被关在病床上两三天就受不住。
那么这样呢?
要一直待在轮椅上,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好像前路黑暗,没有指路明灯,一切都昏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光束照进来。人,会崩溃吧?
池星月问出自己的问题:“你在这种环境下,真的不会绝望吗?”
“你在心疼我?是在心疼我?”宋时颂问。
第75章 黑色囚笼
黯淡的灯光,愈发显得宋时颂的眼尾修长,看起来即将和黑夜融为一体,他迫切想要确定什么,所以眼神一直都落在池星月身上,这样疯狂执着中带着几分虔诚的目光,池星月的目光微微一动,他现在的模样让池星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神明渴求一点微不足道的回应。
哪怕他知道并不可能,也依然心存希冀。
池星月丰润水红的嘴唇缓缓勾起来一个淡淡的弧度,他现在真是疯了,居然这么能联想。
宋时颂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
金丝雀和疯子的关系,和神明和信徒又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池星月甚至能够看见他深黑眸中闪烁的光,有那么一瞬间,池星月认为宋时颂现在好可怜。
但很快,他的所有怜悯又被自己脚踝上渗透的冰凉所打断。
这可不是什么惹人怜爱的小可怜,而是一条毒蛇。
随手都可能会奋起追上你咬到不眠不休,池星月垂下绒长的眼皮,揉了揉太阳穴,他真是神经了,才会把宋时颂当成小可怜,他扯了扯唇角,“不是哦,我可不是在关心你,我怎么可能会关心你。”
他小心翼翼从身侧抬起自己的手,轻轻触碰着宋时颂的侧脸。
就算是攻四,就算是病娇疯批的攻四,皮肤也很无暇,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白璧无瑕的一张脸。
反而显得池星月自己的五根纤细手指摸起来有些冰凉,可池星月微微垂下眼眸时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在引诱勾引着谁。
一颗悬挂在枝头上,漂亮而自信的雀鸟,就这么拖着华丽的尾羽,撞入宋时颂的怀抱。
冷冰冰的话也无所谓。
“你只会关心江听晚,没关系。”宋时颂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惨,池星月踟躇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也不是,不好说,反正我是个滥好心的人,要是像我这种滥好心的人都没有眷顾到你,你该反思一下的,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宋时颂无声息笑笑。
再一次投入到工作当中,池星月看着他屏幕上复杂的高级词汇,他的英语水平不错,但是这上面的词汇并不属于英语,可能是德语或者其他一些语言,他看不懂,也插不上嘴,和他们没有任何共同话题,但他也没有放池星月自由的念头,池星月只好坐下来,双手轻轻托着雪白的颊肉,把窗帘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一墙之隔,外面是湿润的街道。
隔着重重叠叠的花,能够看见绽放透明的雨花。
池星月一阵恍惚,不久前,他还是自由身,现在竟然就这么成为禁脔了。
水花在挡风玻璃上砸开湿漉漉的水迹,湿润的腥风透过玻璃灌入其中。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洼积着雨水,城市斑斓的霓虹灯在雨水中迷离艳丽,车速特别快,风呼啸的声音逐渐在江听晚的耳边传来,他的双眼在暗夜中带着罕见的阴鸷,好像车速也要融入在风中。
本来下雨天就容易出现交通事故,偏偏今天晚上的车况看起来诡异而凌乱。
每一个人每一辆车都在不该出现的轨道上疾驰。
“那么昨夜呢,有过半分温存吗?”
“还是说所有的爱意都虚浮于表面,徒留我独自深陷”
女歌手的声音沙哑,油门一直踩到底。
雨伞也拥挤,一扇扇,整条街道上都是拥挤的雨伞,江听晚现在哪里还有平时的闲情雅致。拜池星月所致,他也喜欢上了下雨天,总觉得这种天哪怕有点厌烦,可是能够两个人一起身上搭着一条被子,室内温度适宜,反而会有一种舒适闲散的温馨,不过今天……
心头缭绕着挥之不去的阴云,朦胧之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发生。
红灯在闪烁。
看起来无比漫长。
终于到零,大雾弥漫,有辆车子正以疾驰的速度窜过来,临时改道,像是要冲着江听晚来,他的方向盘一直打到死,想要错开这辆失控的车子,却发现刹车好像失灵了。
巨大的声响过后,江听晚视野之中只剩下鲜艳的红色。
紧跟着,道路立刻瘫痪。
“这里出了车祸,看起来有点严重啊,车子都变形了,这个车牌号,看来出事的还是个有钱人。”
“我眼睁睁看见的,哎,这种天气确实有点不好,前面的路段在施工,又下着雨,那边的红绿灯也失灵了,也难怪会出现这种事情,真倒霉啊,本来还想早点回家呢,看来这件车祸想要彻底解决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车里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今天真是犯水逆啊,老黄历都说了今天不宜出门,可是打工人也要上班赚钱嘛,现在好了道路堵死了。”
深黑色的车子和另外一辆深红的车相撞,强烈的色彩反差,两辆车子相撞的一瞬间,那辆红车立刻起火,黑车的车头挤压变形得厉害,车上斑斓充满童趣的图案被雨水打湿。
围观群众很多,甚至后面被挡着路的司机索性也下了车,围着车祸现场指指点点,倒是有好心人拨通了救护车和报警的电话,剩下的人还是看热闹居多。
血流不止……
流淌的暗红模糊了视野。
在失去意识之前,江听晚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小巧的、小巧的彩色平安符。
心跳得很快,池星月缓慢抚摸着自己的心脏,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实在有点不太好,或许是因为下雨天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短暂失去了自由,不管怎么说,池星月现在的心情堪称糟糕到了极点。
他想挤出来一个笑。
嘻、嘻不出来。
放弃了。
微凉的手指轻轻搓了搓嘴唇,池星月趴在窗户前看着深沉的夜色,只有灯光在闪烁。
不对啊,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怎么了还是没有车来接他。
按理说,像现在上演的这种阴鸷病娇囚禁本金丝雀的这种戏码,必然伴随着一些无形的战争,譬如,几个攻互相扯头花,打得有来有回、你死我活,胜利者可以短暂拥有是,不过,目前是否有些太平静了?
池星月掰着手指头算时间,他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会有作息这么健康的时候,不怎么看手机,一整天都没有看手机。
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所有的信号都被隔断,哪怕依然置身于之前出现过的别墅,现在也依然像是置身于孤岛之中。
上床前,轮椅上的青年再一次无声息靠近,每次,都像是鬼一样,来无影,轮椅的轮子行驶在地面上的时候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池星月也感觉到有点稀奇。
“下来吃饭。”
池星月其实早就在注意宋时颂的动作,不过还是稍微矜持了一下,浓重夜色所带来的不安愈发强烈,池星月不太好意思地皱眉:“今天晚上你打算竿我?”
身处龙潭虎穴,池星月第一个想的东西就是这个。
那,可,是。
攻,四。
直抒胸臆、直截了当的问询反而把宋时颂问住了,青年苍白俊美的面容沉在暗色中看起来有些森然,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哪怕池星月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也没有皱眉或者不悦,而是再一次重复:“下来吃饭。”
池星月这才注意到他进来时是带有餐盘的。
氤氲着浓重的饭菜香气,但宋时颂很显然属于不太会做饭的那一挂,家里养了一只专业的厨师团队,所以做饭也是由他们负责的,没有多少人情的温度,尽管味道很不错,池星月还是稍微表达出来一些独属于自己的小脾气。
“没胃口。”池星月心里冒出来一个荒谬的猜测,该不会这人是打算把饭亲自喂到他嘴里吧,这听起来也太变态了。
想把他养成一个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荏弱菟丝花,离开他根本就不行。
所以也不让他和其他人接触。
池星月留了一个孤傲的背影给他看,宋时颂看他乌浓的黑发绸缎一样落在床上,光是一个背影就足够引人遐想,他狭长的眼眸中也不由得带着一点零星细碎的笑意:“好。”
下午池星月根本就没怎么吃东西。
点名要吃的东西也只是吃了两口就没有再动了。
池星月又不是小鸟胃,遇到喜欢吃的东西要干三大碗米饭,现在寄人篱下的处境显然不太适合吃得太多,池星月也真的没什么胃口。
炖汤被炖出来乳白的色泽,光是看起来就诱人无比。
宋时颂说:“不喜欢那就倒掉。”
连同炖蛊和里面的汤汤水水,当着池星月的面倒进垃圾桶。顺带着,他又拨出去一个电话号码:“厨师做的饭不太合他胃口,换掉。”
一念之间,一群人就此失业。
在这个世界,违反合同可是要赔十倍工资的。
就算如此,肯定也没有直接服务宋时颂带来的工资高,毕竟宋时颂鲜少会在家里吃饭,四舍五入,那些厨师就是什么也不干也可以拿着很高的年薪。
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很明显都是冲着池星月来的,偏偏池星月现在不能立刻服软。
在宋时颂即将离开前,池星月侧过脸,“明明是你的问题,你把他们失业的问题归咎在我身上,他们私底下肯定对我没什么好感了。”
“你就这么在意,连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在意?”
“什么叫无关紧要的人,且不说他们在服务你,他们背后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你没必要演这么一出戏,真的。电话给我,你让他们来给我哥当厨师,我哥才不会像你这么蛮横霸道,你,臭,吊毛。滚蛋。”
池星月跳下床,自然而然走到宋时颂面前,对宋时颂这招话术恨得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