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他啊。
自私,愚蠢,恶毒,虚伪的老作精。
若是章和帝这会儿看着越青君,就能发现他此时眼中并没有对他的半点厌恶与嫌弃,反而尽是欣赏与满意。
虽然他又蠢又坏,没有半点优点,浑身上下一无是处,此生经历罄竹难书。
但,当一滩烂泥烂到一定程度,人嫌鬼憎,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也算是他的一种成功。
而他如今,就是要亲手清扫眼前这滩烂泥。
这怎么不算是种另类偏爱呢。
“父皇,何必生气,纵然世上除我之外,无一人真心喜爱您,但您享过荣华富贵,这不就够了吗?”
听越青君说这种鬼话,章和帝非但不高兴,反而只觉得越青君是在羞辱他,成功让他感觉到了愤怒与恶心。
说来也好笑,从来只有他恶心别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成功恶心到了他,竟还是用从前他坚信不疑的话。
大约也能算是另一种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章和帝那股劲还没缓过来,却见越青君凑近,贴在他耳边,用含笑的语气,缓缓轻声道:“毕竟,作为兄妹乱伦产物的你,原本可是绝不可能拥有这一切的。”
章和帝骤然瞪大眼睛。
第78章 白日梦尽
父母恩爱无二心,独子,自小被封太子,备受宠爱,长大后顺利继承皇位,后宫佳丽三千,如此完美的人生,连身为主角的宁悬明都没有,竟然给一个不当人的老作精?
越青君是那么善良的作者吗?
怎么可能嘛。
有得有失,得这方面,章和帝已经快圆满了,那么失这方面,当然要从根子上给他拔起。
床上之人瞪大的双眼中并非是惊惧,而是愤怒。
“放肆……胡言、乱语!”
说话虽磕绊,也无法阻止章和帝要发泄他心中的怒火。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任谁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脾气再好的人也会骂一声神经病。
章和帝能有现在这样的反应,已经是被重病在床限制了他99%的发挥。
若换了他从前健康时,甭管说的人是谁,他也要将人剥皮拆骨才能泄恨。
越青君当然也知道,因此面对对方的暴怒,他姿态闲适淡定,施施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倒是颇有种酒楼茶肆中说书的悠然闲适感。
“父皇说是胡说,那就是胡说吧。”
“毕竟先帝都作古多年,便是我想,也没办法将人叫起来为我作证。”
“不过……”他单手支着头,指尖在发上轻点,墨色青丝与雪色手指对交相辉映,十分和谐,仿佛将黑白二色发挥到了极致。
“先帝走时,父皇也已经成年,想来许多事应当也记得。”
“先帝在时,崔氏盛宠优渥,崔氏双生子的兄长是先帝伴读,自小一起长大,宫中由他随意进出,先帝还专门为他留了一间宫殿供他长住。妹妹做了皇后,他进宫的次数不减反增,甚至因为先帝后宫空虚,只有皇后一人,便是连后宫,他进出也没有任何阻碍。”
“你觉得,这仅仅是因为他是皇后的兄长,先帝的伴读吗?”越青君笑得意味深长,不必多说,章和帝都能领会他的言外之意。
“你仔细回忆回忆,是否曾见过他们三人共处一室?”
何止见过,分明是经常见,但那又如何?兄长进宫看望妹妹和妹夫,这本就很正常。
“再回想一下,你舅舅对你是不是比对家中儿女还要疼爱?”
这不是更正常?他是太子,是未来天子,当然是世界上最受宠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章和帝瞪圆双目,双眼通红,似冒着火星。
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想去深究越青君究竟是真是假,本性如何,为何从前能装得那么真,在和自己的事比起来,那些也都不重要了。
他干脆利落地接受了越青君就是这种处心积虑面目可憎的人的结果,完全不想去深究。
越青君轻轻抿了口茶,随后却又嫌弃地放下,都怪刚才说的太多,茶都冷了。
好在屋中放着火炉,上面一直煨着热水,越青君将热水提起,给茶壶添上,刚才冷掉的茶水,又热了起来。
壶中热水还有很多,足以支撑他度过今日这漫长的一夜。
“父皇,你有很多机会发现端倪,可你太骄傲,太自信,身处在繁华与幸福中,心甘情愿蒙蔽了眼睛。”
“你再扪心自问,真的什么都没发现,真的什么都忘了吗?”越青君的声音,仿佛诱人入深渊的诡音,明知可怖,却还是不自觉被吸引。
从前早已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一些只零破碎的画面与场景,也不知是因为越青君方才那些放肆荒谬的言论,还是因为曾经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变得分外清晰起来。
章和帝抖着嘴唇,颤颤巍巍,不能言语。
越青君对着他摇头轻叹,“父皇只当是崔家舅舅也上过龙床,与妹妹一样侍奉过天子,却不知他们兄妹才是青梅竹马,自幼有情,双生子,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他们一母同胞,共同生长,还没出生就在一处,先帝才是后来的。”
章和帝目眦欲裂,喉间只觉一股腥甜气息上涌,令他微微侧头,几欲作呕。
越青君微微挑眉,似诧异道:“就这么难以接受?我还以为,父皇不该是那等看重道德伦常的庸俗之人。”
瞧瞧,什么臣妻,什么儿媳,可没见他有半点障碍。
和他相比,人家崔氏兄妹只祸害彼此,顶多加上一个先帝,比他好不知道多少。
对正常人来说无法接受,但……章和帝有这个资格吗?
章和帝闻言只觉胸口憋闷难受,心火旺盛,恨不能将眼前这一切都尽数烧毁,包括眼前这个怪物!
“荒!谬!”他坚决不肯承认,然而此时的他和刚才比起来,却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犹疑。
若换了别人,章和帝或许能察觉其中猫腻,可那是先帝先后,还有自小最疼爱他的舅舅,他从小生活在先帝先后的爱情故事中,认为自己是天下最恩爱尊贵的父母,生下的贵上加贵的人。
如今越青君却三言两语就要将他打成兄妹乱伦的产物,甚至与皇室没有半点关系,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不知道越青君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荒唐言论,当初的事连他都不甚清晰,更遑论越青君这个当时还不存在,只能道听途说的逆子!
“荒谬与否,其实也不要紧,毕竟父皇都已经病入膏肓,便是想要查证,也无能为力,既如此,便就当我是胡说的吧,父皇大可当个笑话听听,别往心里去。”越青君笑眯眯道。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简直要变成附骨之疽烙印在章和帝心里,让他死了都不能瞑目!
章和帝这辈子骄傲自豪的最终来源,就是他的身份。
先帝先后唯一的孩子,父母恩爱专情,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尊贵,最受宠,所有人都应该爱他的存在。
然而越青君如今却要将他最骄傲的东西打破,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打落见不得人的泥潭,他如何能接受!
章和帝在心中疯狂猜测越青君是在哄骗自己,一定是!
然而他这样做的目的?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越想,就越恐慌。
因为越觉得这些是真的!
疯子!疯子!
当然是真的。
死到临头,越青君可不会在这种时候骗人。
崔氏兄妹自小生情,早早就尝了禁果,先帝才是后来的,他先喜欢的哥哥,为了和哥哥在一起,插足其中,提出迎娶妹妹,好让他们三人能名正言顺在一起,可谓煞费苦心。
他也确实成功了,顺利加入,组成了稳固的三角形。
皇后管理后宫,皇帝统御前朝,臣子深入百官,全方位监测,还真让他们将这瞒了下来,旁人顶多隐约知道哥哥与皇帝不清不楚,却不知兄妹之间的隐秘。
太子恋母,章和帝玩臣妻儿媳,根本不算什么,都是人家玩儿剩下的。
当然,先帝成婚后也喜欢上了妹妹,在先后生下章和帝后,因为身子不好,他甚至没有让妹妹再生育,心甘情愿只要这一个不知是否是自己血脉的孩子。
没关系,先帝他们不知道,但是越青君知道啊。
如今也好心告诉章和帝,不用感谢。
“先帝与崔氏兄妹的关系虽难以启齿,但和父皇比,终究也只是他们自己的事。”
“先帝平庸,却无大的过错,先后的皇后做得也算不错,崔氏兄长作为臣子却也十分尽职忠心。”
“公事上,你比不上他们,私德上,他们虽有污秽,比你却是绰绰有余。”
“怎么办呢,父皇,你好像不是比上代更好的优等品,而是不小心产生的劣质品。”越青君无辜叹气。
章和帝气得头晕眼花,什么也看不清了,胸膛翻涌的气血终究没能忍住,猛地从喉咙喷出,只是他已没了力气,猩红的血液自口中嘴角流出,污了满床满身。
越青君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原还想伸手拍拍这张老脸,但看着那些鲜血,终究还是没能委屈自己。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先帝都不在意的事,你却耿耿于怀至此。”越青君悠悠一叹。
“听说父皇与先帝多少还是有些相似,兴许他们的种子和他们本人一样,也不介意融合占有呢?”越青君眼也不眨地说着鬼话。
“等父皇到了下面,可以自己问问先后,到底谁是你爹。”
“不过……”越青君笑了笑道,“我觉得先后可能也回答不了你,她或许只会说,我也不知道呢。”
一句又一句的刺激,终究让章和帝没能抗住,在又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时,他却再无力气吐出,任由那些血沫堵住嗓子眼,渐渐喘不上气。
他张了张口,却不过是让鲜血污染更多。
明明烛光下,那双本就失了焦距的双眼渐渐没了神采,至死,眼中都还是惊惧愤怒与不敢置信。
越青君站在床边静静看着。
打开虚拟光幕,章和帝的名字也变了颜色。
【坐拥万千,不值一文,白日梦尽,自欺欺人。】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永远是那个人人厌恶的荒唐作精。
消息自宫中传来,满朝文武纵然是熟睡在被窝里,也得赶紧爬起来匆匆赶往皇宫。
进来时,正逢宫人正在收殓尸身,而越青君也换上了一身孝衣,双目微红守在殿中。
无人追究先帝死因,但越青君却主动告知:“我原是瞒着父皇贵妃下药一事,谁知父皇还是知道了,半夜被气得吐血,一时没缓过来,含恨而去。”
他红着双目,眼中满是悔痛与自责,仿佛是在懊恼自己为何行事不慎,让章和帝知道了此事。
“原是文氏之过,殿下不必自责。”赶来的众人纷纷低下头,心中却暗自懊恼,怎么从前就没想过用这种办法呢,说不定章和帝早十几年就被气死了。
皇后领着后宫妃嫔与小皇嗣们也赶来,与官员们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因为宫里宫外这距离优势,有人甚至怀疑皇后是在凤仪宫中笑够了才来的。
虽然这种猜测有点荒谬,但看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人人都迅速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披麻戴孝,可见是早早就做好了章和帝离世的准备。
好比现在,章和帝都尸身都还没清理干净,便有机灵的臣子跪下道:“先帝已去,生者也应着眼当前,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陛下体恤国事,即刻登基!”
虽然在场众人中,宁悬明与越青君关系最为亲近,可在邀功拍马屁这种事上,根本轮不到他,其他人早就争抢着打起来了。
越青君闻言却只是语气淡淡道:“父皇尸骨未寒,我心中悲痛,暂时只想将父皇丧事办好。”
张忠海适时捧着一个木盒上前一跪,“先帝生前早已着人留下遗诏,还请诸位大人当庭宣告。”
右相上前将盒子打开,从中取出遗诏,见上面确实是先帝的笔迹,心口先是一松,再看了眼内容,见上面并没有说立谁为太子,只是简单说明将皇位传给卫无瑕,顿时觉得这遗诏又可信了几分。
遗诏由几位重臣与宗正勋贵们检查过,众人都确认了遗诏的真实性,这才由人当庭宣读。
百官齐齐跪下,纷纷口称:“请秦王登基!”
贤王倒台,清除了不少党羽,剩下的那些也不敢再作声,倒是显得其他人的声音大了许多。
唐尚书,荀尚书,公孙疾……或多或少受过越青君恩惠或者欣赏他,对他有好感的人,都在此时带头做出表示。
从前越青君随手撒下的一点种子,看似无心,如今到了收获之时,才知一些小事或者细节,当真能在关键时候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越青君站在前方,虽一身孝衣,却分毫不减气度风仪,便是百官臣服于眼前,他也不显半分畏缩无措,反而始终从容自若。
从前身处低谷,人人可欺时如此,如今眼见着就要登临巅峰,主宰天下时亦是如此。
这般宠辱不惊的本事,也是世间难寻。
皇后看着眼前情景,有瞬间的恍惚,在她的印象里,卫无瑕虽然多受章和帝抬举,但他本人并不如何勾连朝臣,结党营私。
然而再看眼前,当那封她觉得荒唐的遗诏摆出来时,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无论因为何种原因,他们都心甘情愿当遗诏为真,拥立卫无瑕登基。
纵然严格来说,在场只有一人真正属于秦王一党。
为何会有眼前这等场景?
秦王竟这么得人心了吗?
虽然心中各种嘀咕,皇后面上却还是给足了越青君面子。
“本宫虽非秦王生母,却也是自小看秦王长大,先帝生前便多次夸奖秦王德才兼备,忠孝双全,如今又留了遗诏,可谓真心,还请秦王大局为重,尽快登基。”
前朝后宫一致推举,无一人有异议,此番景象已由人在让默默记下,作为新帝在史书上的第一笔。
越青君以衣袖擦拭着眼角,“父皇这般看重我,诸位爱卿与母后也对我给予诸多信任,我若推辞不受,岂不是辜负了父皇母后与诸位爱卿。”
“承蒙看重,无瑕自当竭尽所能。”
闻言,众人大喜,当即跪地拜服,口称天子,山呼万岁。
越青君却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些俗礼,“地上凉,各位快起来吧。”
“有母后在,父皇的丧仪由母后筹办,我很放心。”越青君一脸信任地看着皇后。
众人闻言齐齐默了默。
皇后却是笑了,“既然陛下看重,本宫也不会让陛下失望。”
众人心中忽然有些咯噔,他们虽本来也不怎么信从前越青君表现出来的仁善孝顺,尤其是孝顺,但虽然再怎么怀疑,但其实也有那么一点信任,总觉得一百分的孝顺中,总有一分真的。
然而现在他们有些怀疑,一百分的孝顺,没有一丝丝真心。
只在心中祈祷,希望皇后怎么也将贤惠的形象坚持到底,无论如何也要做做样子,不要让先帝的丧事弄得很难看,否则他们也很难收场。
年假还未过完,但也已经无人在意,他们恨不能整日待在新帝眼前,刷刷对方的好感度。
正好,还有一些先帝遗留下来的旧事还需处理。
“启禀陛下,贤庶人的内眷还被关着,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陛下,突厥使臣一直被扣押,已经多次闹事,言语威胁,甚至扬言要撕毁合约开战。”
“陛下新登基,该早早移居凌霄殿,先帝妃嫔也该安排去处。”
诸多事宜呈于越青君面前,且都是些让新帝可以泄愤报仇、积攒功绩或者拍他马屁这等让他心情好的事。
然而就算事情再好,也无法掩盖其耗费时间与心力的本质。
越青君孝衣未脱,揉了揉额头,“谋逆之罪,罪无可恕,但怜其皆是妇孺,令他们去守皇陵,为先帝赎罪。”
“凌霄殿乃父皇居所,其间草木皆有父皇身影,实在不忍毁去。”就算明镜宫离前朝很远,不便居住,越青君也对住章和帝的地方,用他的东西没兴趣。
“我住思静殿即可。”
那本是一座让侍寝宫妃暂时居住的宫殿,因章和帝的荒唐和不守规矩,已经久无人居。
“将贤庶人与突厥往来的书信抄录一份给突厥各个部落送去,相信很长时间内,突厥新王都没功夫再骚扰我国,使臣也不必再留,将人遣送回去即可。”
将事情一一安排妥当,越青君适时露出疲态,有眼色的众人纷纷告退。
待众人都走后,越青君方才看向殿内唯一留下的那人。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越青君方才微微一笑,“在看什么?不认识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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