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言哽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他能说在越青君明确拒绝李少凡后他还与之往来吗?
他当即跪了下来,语气诚恳道:“奴婢等低贱之人固然有些算计,却是绝不敢拿殿下性命开玩笑,郎君若不信,等殿下回来再给奴婢定罪即可。”
宁悬明让人将公文放进越青君书房,这里向来时刻守卫,不许人随意进出,随后才道:“派人去工部询问琼山之事是否属实,张校尉带人随我去追人。”
宁悬明不会太多拳脚,但骑马却是赶路必备技能,他骑术一般,但也够用了,然而一路追着车辙印而去,时间越久,宁悬明心中便越是沉重。
终于,见到了正在打斗中的护卫们,张校尉带的人加入战局,众人终于能有喘息之机。
宁悬明问:“殿下呢?”
受伤的护卫急急喘气,语气焦急:“已经上山了!车夫有问题!”
张校尉带的人比那些缠斗的蒙面人多,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解决。
宁悬明:“我先去追人,你们稍后跟上。”
越青君的匕首很细,却很锋利,不过是轻轻挨着,就已经让车夫的脖子流下血痕。
“你杀了我也没用,这马吃了疯马草,只会跑,不会停。”
越青君轻叹口气:“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杀人呢,我就最不喜欢了,知道一个人创造出来需要用多少精力,有多不容易吗?”
他是真的不喜欢杀人,杀青的人越多,不就代表离结局越来越近吗,他还不想完结呢。
车夫:“……”
这六皇子有病吧,人家爹妈造人关他什么事?之前怎么没发现六皇子脑子有问题?
越青君却还在说:“就像你,我写的时候还是很用心的,没有只给个姓,好歹还加了个名。”
“虽然是数字,但也很有意义,比如姓孙的话,就叫孙三,姓冯就叫冯九,姓严的话,就叫严二七,姓伍……”
车夫眼中已经流露出惊惧之色,仿佛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
越青君笑了,“看来我没说错,是你们了。”
然而刺客虽破防,但对主家的忠心却并未消减,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没有去刺越青君,而是不顾越青君匕首的威胁,刺进了马屁股上。
疼痛让马疯狂奔跑嘶鸣。
让不远处的宁悬明听到声音。
“殿下心机深沉,神鬼莫测,但最终也要与我这样的小人物陪葬了。”车夫脸上既是惊惧又是疯狂。
越青君啧了一声,心想果然暗卫这种东西就是变态怪物,和他们比起来,越青君觉得自己简直太正常了。
他握紧匕首,刚想将人一刀毙命,耳边忽然传来十分清晰的马蹄声。
越青君迅速收起匕首,转变脸色至紧张不安,他死死掐住车夫的脖子,仿佛用尽了全力。
“斩断绳子,我回去后,可恕你无罪。”
车夫被掐得一头雾水,但想逃逃不了,想说话对方也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脸色都被掐青了,脑子里最终只剩下一句话:六皇子,是个变态!
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落入宁悬明眼中的便是这一幕。
马车冲向山崖,越青君掐着车夫脖子威胁他让马车停下,可车夫铁了心要带着越青君同归于尽,越青君身陷险境,命悬一线!
刹那间,心脏有一瞬间骤停,脑中完全想不起其他,他追着那道雪色身影而去,却只来得及抓住越青君衣角。
滚下山崖时,却恍惚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拥抱了自己。
双目紧闭,头脑昏沉间,只闻鼻间兰香。
溪水潺潺,鱼游鸟鸣,陡峭险峻的山崖下,却是一片偏僻幽静的山谷。
车夫到底身体素质过硬,加之越青君的匕首一直收着力道,因而脖子上的伤口并没有让他失血过多,马车掉下山崖时,车夫在越青君松手的时候也趁机跳车,没跟着马车一起在山崖下四分五裂,反而运气极好地滚到一片厚软的草地上,经过缓冲,侥幸留有一口气。
然而还不等他庆幸自己运气好,竟然还能留下一命,忽觉喉间一紧,脖子整个被禁锢住,无法呼吸,也无法出声,竟是一双手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双臂在从山崖上滚下来的时候被摔断,一只手臂甚至向外翻折,脚腕也不知被什么刺伤,正在流血。
那人并没有给他时间准备蓄力一击,飞快将他本就受伤的双臂折得再也使不上力,然后卡着他的脖子拖着他,一瘸一拐向不远处的溪边石头走去。
车夫像条死狗一般被他拖着,被迫仰头看着前方的身影,阳光太刺眼,那人又是逆着光,车夫根本看不清对方面貌,但看这身虽脏乱破损但十分熟悉的衣服,还有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箍着自己脖子的手,根本不必想其他选择。
阳光略略从那人侧脸擦过,有一瞬间,将他凌乱的头发,布满细小伤口的侧颜照得格外清晰。
当然,更清晰的是那双坚定沉稳,淡定自若的眼睛,好似自己拖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快石头,而他,不过是想将这块石头随手丢掉。
经历过一场死亡,刚刚劫后余生的车夫,此时比当时在车上更加畏惧,更加害怕死去,他挣扎着想要求饶想要说话,然而只能含混地发出几个细微的音,甚至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完整的字。
越青君将他拖到目的地,随后居高临下,用垂怜的目光看着车夫,缓缓动唇,却未发音,只是用口型说了一句:“再见了。”他对任何亲自送对方杀青的人都抱有最真诚的尊重。
说罢,便抓着车夫的头,用力砸在溪边巨石上!
鲜血渐渐将这一小块的湿地染红,车夫死不瞑目的双眼被淹没在溪水中。
越青君忍着浑身的疼痛,和越来越晕眩的头脑,一瘸一拐走到昏迷的宁悬明身边,这才放心地任由自己昏睡过去,无论是滚下来用匕首刺伤自己好尽力保持清醒,还是即便腿脚不便也要坚持起身将车夫处理掉,他都没多看自己身上的伤一眼。
真正的越青君,本就是个清醒的疯子。
若是他的读者有幸见到这一幕,想来会很愿意原谅他曾经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毕竟他手里的刀很会说服别人。
而且,谁说原版的死亡,在他心里不是个美好的he呢。
越青君睡着时,嘴角都是放松的。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宁悬明才渐渐有了动静,还未睁眼,便感觉大脑昏沉晕眩,试图睁开眼,却被这阳光炫得又想晕过去,宁悬明下意识抬手,却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晕眩的大脑逐渐清晰,想到越青君,宁悬明当即也顾不上受伤的手臂,努力睁开眼,坐起来,待到视线清醒方才四下寻找起来,然而一转头,便看见越青君躺在自己身侧。
宁悬明下意识松了口气,检查完身上除了手臂和头,其他都是磕碰小伤后,宁悬明开始喊越青君。
“殿下?”
“无瑕?”
“快醒醒!”
握着越青君的手,却忽然看见越青君袖子竟渗出血迹。
宁悬明心下一紧,小心掀开衣袖,却见手臂内侧仿佛被利器扎伤,有一小块地方肉仿佛都被扎烂了。
这只手中,还紧紧抓着一把匕首,却是将刀刃朝向着自己,上面还沾着血迹。
回忆滚下来时,好像被越青君抱着,这伤应当是担心匕首伤到他,而尽力将匕首收向自己所致。
心尖好似刺痛了一下,宁悬明起身走到溪水边,将衣袖打湿拧干,又回来给越青君擦拭了脸和手臂上的伤口。
还想用什么包扎一下,记得越青君从来随身带着锦帕,便拉开他的衣襟寻摸。
越青君睁眼看了看,又重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道:“许是还在做梦,否则怎么一觉醒来悬明成登徒子了……”
宁悬明还未喜极而泣,就差点要哭笑不得。
“什么一觉醒来,分明是一晕醒来。”
“不要再晕了,多睁开眼睛,感受一下身上哪里受伤。”
越青君也当真睁开眼睛,微微眯眼看着坐起来的宁悬明。
动了动手脚,老老实实道:“就是脚上有些不便,其他都没什么事。”
宁悬明指着他右手臂上快要被戳烂的伤口,“这也叫没事?”
越青君淡淡瞥了一眼:“不影响行动,不会拖你后腿,就算没事。”
宁悬明指尖颤了颤,半晌,方才长出一口气:“无瑕,我今日才知道,你竟是如此奋不顾身的人。”
越青君清醒着,自然不难听出,宁悬明这句话的语气并不是夸赞。
“若说奋不顾身,我远不及悬明。”
在他的提醒下,宁悬明也想起来自己匆匆去抓越青君那一刻,他自有诸多理由解释自己那一刻行为的正确性,合理性,然而再多的理由,也不是真实。
事实就是见到越青君即将掉下去的那一刻,宁悬明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冷静自持,什么谋定后动,都无法进入他的脑子里。
好似天地都凝滞在了这一瞬,而万物也只剩下越青君。
他说越青君不顾己身,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们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讨论问题吗?”心虚大法,转移话题。
越青君也没为难他,任由他扶着自己起身。
二人看了一眼四周,山谷虽然山清水秀,但也人迹罕至,并且危险重重。
越青君就看到对面有头鹿正在喝水。
“张校尉带了人手,相信应该能找到这里,就是不知道需要多久。”
此时天色还好,若是天黑,会更危险。
且二人身上皆有伤口,若是运气不好感染发炎,那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越青君握住宁悬明的手,安抚道:“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车夫觉得自己还有一命是运气好,可若是让他知道宁悬明撞到脑袋也只是晕了一会,从马上一跃而下也不过是伤了一只手臂,一定会咒骂老天不公。
越青君为什么要在昏睡之前先迅速把车夫解决,当然是因为他知道宁悬明肯定不久就会醒。
为什么不许车夫发出声音,自己送别的时候也只是做口型,当然是担心有什么话不小心进入昏睡的宁悬明耳朵里,形成一个对他不太美妙的梦境。
至于越青君自己,那可是能周全一切并反杀他的挂比。
宁悬明羡慕他的好心态,但也觉得在危机之中有个良好的心态并不坏,因而并未打击人的积极性。
“你先坐着休息,我脚上没伤,在这附近查探一下环境,找找出口。
山谷当然有出口,只要循着水源找就是了,而循着水源,也让宁悬明轻易看见了车夫的尸体。”
他率先警惕,过了片刻才小心走近,将车夫的头翻了过来,查探了车夫的鼻息,确定人真的死了。
见额头有道被重击的伤口,想着许是摔下来时掉进湿地里,脑袋撞在石头上,溪水让人窒息。
宁悬明找到了水源出口,却是很细的峡口,不仅湿滑无法落脚,那大小也根本无法令成年人通过,不仅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也困难重重。
他眉心微蹙,“我们可能要在这儿过夜了。”
越青君面上仍然没有太大忧虑。
“既然摔下山崖都大难不死,你我一定也不会被困在这小小的山谷里。”
“不如休息一会儿,暂且保存体力,有山有水,一定饿不死,我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帮忙生火,若是有火,夜间也不必太过担心。”越青君有条不紊道。
宁悬明好生将他打量一番,仿佛第一次认识他,“没想到殿下久居深宫,竟也懂得在野外的生存要点。”
“悬明就别取笑我了,不过是看过几本闲书,却从未亲自上手,我要是一直生不出火,悬明可别生我的气。”越青君笑道。
“怎会。”宁悬明握住他的手,微笑宽慰,“要殿下陪我露宿荒野,委屈你了。”
从前六皇子再不受宠,也并未被流放到野外过。
越青君敛了敛笑意,眉眼微垂,“是我该说抱歉才对,若非先前下不了狠心,又怎会害得悬明陪我一起落下山崖。”
他低头看着匕首。
“我明明手中有武器,却仍是在要用它伤人性命时心生犹疑,如此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我……我不配你以身家性命相随。”
越青君不会放任任何破绽存在于他身上,总会找准机会将其弥补得完完整整,毫无漏洞。
宁悬明想到刚才看见的车夫尸身,脖子上的利器伤痕终于有了解释。
他垂眸看向越青君已经被包扎好的手臂,温声道:“可你的匕首对准自己时却毫不犹豫,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我分毫。”
“并非是懦弱胆怯,而是对生命心存敬畏。”
“手握利器,并非为了伤害,而是为了保护。”
“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分明是过分夸张的词句,但偏就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就格外可信。
宁悬明目光温柔,好似苍天大地,用自己宽广的身躯,包容着万物,滋养着万物,默默无声,从不求任何回应。
渺小的人类尽情在天地间生长徜徉,从热情洋溢,到安宁栖息,从清醒到沉睡,从不用有任何忧虑,因为他知道,自有天地能包容他,容纳他,予他温柔与安宁。
如高山巍峨宁静,如流水川流不息,如此坚定,如此柔情……
是他最爱的模样。
越青君望着宁悬明,一时好似失了言语。
在动作之前,他用仅剩的那点理智维护着卫无瑕的设定。
他不曾低头垂眸,也不曾勾动唇角,他只是用一双本就含笑的眉眼就这样看着他,好似将周遭山水、眼前危机都屏蔽在外,此时此刻,只有眼前人。
“抱歉,有劳悬明闭上眼睛,我或许又要冒犯你了。”
说罢,他用受伤那只手搂住宁悬明的腰,另一只手遮挡在二人身前,将光线隔绝在外,隐没彼此神情。
然后……倾身吻了上去。
霞光满山间,云流又风急,我自揽月入怀。
拥你吻你。
为什么要写宁悬明。
具体起因越青君已经不记得了,但他仍然记得,最初构思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想将一切自己没有的,优秀的品质都放在这个人身上,他想看看,这样一个人,身处在难以容纳他的世界中,会是什么样。
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是为宁悬明存在,因他而生。
当这个世界仅仅存在于越青君笔下,一切由他设定由他修改时,越青君就觉得宁悬明已经足够好了。
但如今当他进入这个世界,当世界不完全由他掌控,当这个人从笔下化为现实,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个人可以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越青君演的是假的,可卫无瑕是真的,若没有越青君,宁悬明与卫无瑕,就是他笔下最美好,最完美无缺的一对,在这个世界,胜过万千夫妻。
没人不爱光明。
明月配无瑕,就是世间最无瑕的光明。
越青君拥着身前人,险些失控,还是一抹血腥味提醒着他的理智,渐渐清醒。
他结束了这个情难自禁的吻,手却并未松开放下,而是改吻为抱,微微侧头轻靠宁悬明左颈,微微急促的喘息带着热烈,然而说话的声音却又十分含蓄羞怯。
“悬明并未推开,我是否可以认为,悬明已经与我有几分倾心?”
宁悬明面上难得有几分热意,却还是微微退开,未去看他,“只是不想让殿下手伤加剧。”
越青君笑而不语。
将手臂上的伤口重新清洗包扎了一下,二人再未说话。
一个去捕鱼,一个捡柴生火,因担心山中野兽、蛇虫鼠蚁,二人皆不时便望向彼此,关注对方安全,偶尔视线相对,总要不自觉弯唇,倒是十分和谐。
山上隐约有人声,但相隔太远,根本听不清,没过多久,许是担心声音会惊扰山中野兽,那声音也渐渐没了。
“张校尉正在想办法,或许今晚我们就能回去。”宁悬明将鱼去鳞去内脏,之前的杀人利器在他手中成了极为好使的厨具。
越青君也生起了火,他的衣服都被磨损了。
“我倒是想在谷中留一晚,这样的经历,从前还未有过,能与悬明一同体验,待到经年之后,想来定是一份难得的回忆。”
宁悬明的手放在他额头摸了摸,将自己的外衣披在越青君身上,“殿下若是想野炊,何愁没有机会,如今我更担心你的身体。”
山中寒凉,又有谷风,这要是吹上一夜,越青君不病才怪。
越青君拥着宁悬明,“不好也不死,我常年如此,早已习惯了,有此机会,自然是与你同游更重要。”
“你说,我们今日有缘在此,是否也算是在这最后一个春日完成了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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