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帝闻言,虽还是不会原谅柳昭仪,但还是对将死之人生出几分动容。
“既如此,朕留你一个全尸,赐你白绫,临终之前,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昭仪双目望着他,泪珠簌簌滚落,十足惹人怜惜,“上一次没来得及向陛下道别,这一回,还请陛下许臣妾离陛下近些?臣妾想记住陛下,将来到了阴间,也想在奈何桥边等候,轮回再与陛下做夫妻。”
章和帝见她虚弱不堪,奄奄一息的模样,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危险,在其他人不赞同的目光下,走到柳昭仪面前。
柳昭仪一副得偿所愿的模样,面上感激涕零,“有陛下不计前嫌,臣妾死而无憾。”
“只是……”
“仅仅是衣物的味道,只怕不足以让臣妾记住陛下气息,既然陛下许诺了臣妾,那就再多给臣妾一点吧……”
下一刻,柳昭仪一跃而起,扑到章和帝身上,一口咬在了章和帝脖子上,用尽全力,鲜血淋漓!
“啊——!”惨叫声响彻宫殿。
“护驾护驾!”宗正捂着心口。
宫人们迅速将柳昭仪拉开。
“哈哈哈……”柳昭仪哪里还有刚才的深情样,脸上满是恨意与快意,“天子又如何,比秦楼楚馆里的妓子还肮脏丑陋,生的儿子也令人恶心,你以为太子就喜欢我一个庶母?何止呢,除了我,他连……”皇后都……
一剑穿心而过,最后那几个字含糊不清。
柳昭仪缓缓倒地,闭上眼睛。
越青君点开虚拟光幕,找到柳昭仪的位置,【昭仪之死】渐渐变成了【柳絮】,这是柳昭仪自己都不记得的本名。
【心如浮萍,身似柳絮,身着锦绣二十载,梦里繁华无处寻。】
第45章 镜花水月
“母后!母后救我!”得知禁军带走柳昭仪后,太子就万分惶恐不安,乔装改扮偷偷从东宫出来求到了皇后面前。
此时的太子尚且只是惊惶失措,想着皇后一定能帮他解决,就想从前一样。
皇后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若非今日,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做下这么大的事。”她的人只知道太子在宫外有外室,却不知外室竟是曾经的柳昭仪。
“当初我让你解决柳昭仪,原来你就是这么解决的,还死死瞒着我。”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了,不需要我指手画脚了。”
太子越听心中越慌,跪在皇后面前,抓住皇后的衣摆,“母后,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儿臣一定万事都听你的!”
皇后缓缓将太子手中的衣摆扯出,抖了抖上面的灰尘,“你是一国太子,总听皇后的话算怎么回事。”
“从前是我疏忽,今后不会再拘着你管着你,你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是养外室,还是觊觎庶母,都不必告知本宫。”
太子手中一空,仿佛身心都被掏空一般,望着皇后眼中的漠然与毫不留情,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皇后不要他了!
从小养育他,比亲生母亲还要亲的皇后,终于彻底放弃他了!
霎时间,眼中竟是泪如泉涌。
“从小我就是太子,就是你的儿子,四岁时从宫人口中得知你不是我亲生母亲,还是你打死了那两个说闲话的宫人,说你永远都是我的母亲,这些你都忘了吗?”
皇后眼神有一瞬间失神,仿佛回想起了那个时候,不过也仅仅是一瞬。
“我是你的母后,这一点从未改变,只是再是孩子,也有长大要离开父母庇佑的那一天。”
太子看着她,忽然笑了:“是啊,就算是母后又如何,我的亲生母亲尚且弃我而去,你抛弃我,再正常不过了,毕竟你本就不是我的生母。”
皇后一巴掌扇在太子脸上,冷漠的神色中染上一丝怒气。
太子被打,却是笑得更大了,“你打我,为了一句话,也只有在她的事上,你会如此斤斤计较,寸步不让。”
“从小我就不如五弟天资聪颖,先生们讲的课,我要花更多时间才能听懂,学习骑马射箭,也比别人更慢,你当面只让我用功,背地里嫌弃我蠢。”
“是啊,我是很蠢,你们都是聪明人,所以我听话,听你的话,听表兄的话,听先生的话,装出一副善于纳谏的样子,你们又在背后嫌弃我没有主见,连朝阳都看不起我。”
“可你们这些聪明人,最后却还要依靠我这个蠢人,你说可笑不可笑!”太子笑容充满快意,有那么一刻,竟与柳昭仪十分相似。
二人一个贵为天潢贵胄,一个身份低贱,然而在命运上竟是惊人的相似。
皇后的手在颤抖,似乎是想再扇太子一个巴掌,最后却忍住了。
太子却好像终于抓住一个机会,将心中那些憋了许多年的话尽数脱口而出。
“一直以来,我是你的太子,是表兄的太子,是朝阳的太子,我不想学,就逼我学,我不想走,就逼我走,小时候我骑马摔了,哭着说不学了,不做太子了,你第一次打了我。”
“你说这是我生母付出生命才换来的太子之位,无论如何也不能丢。”
“如今我想问问,若是她泉下有知,见到你这样对待她唯一的儿子,会如何看你?”
皇后不禁浑身一颤,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太子愚钝,却也知道如何最能扎皇后的心。
他指着自己红肿起来的脸颊,对着皇后笑容讽刺,“我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身上分出的血肉,你打的究竟是我,还是她?”
皇后握紧双拳,眼前竟有一阵晕眩,扶住柜子方才站稳。
太子又哭又笑。
他的母后,他从小叫了无数次的母后,就连要舍弃他,也不曾有一瞬心软的母后,竟然连想象打了那个人都有这么大的反应。
为什么?
凭什么!
明明这么多年来,你养育的是我,陪伴的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我,却永远只记得那一个人。
他们二十多年的母子,竟比不上那十几年姐妹。
太子活了近三十年,在自己最爱的母后眼中,却从未有一天是自己。
不过是镜花水月,为旧人影。
殿外忽然传来宫人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殿内的母子对峙,“不好了!娘娘,陛下被刺杀了!”
皇后猛然抬头。
太子却是浑身一软,瘫软在地,眼中再无半点光明。
禁军前来将太子带走下狱时,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完了。
开朝以来,从未有被下狱的太子,大不了圈禁后一杯毒酒了事,章和帝恨死了太子,越是恨极,就越不想太子就这样轻易地死。
他要太子成为阶下囚,成为世上最为低贱之人,尝尽苦楚与羞辱。
此时此刻,他那本就不多的父子之情早已化为灰烬,只剩下满心厌恨。
皇后亲自去见章和帝,都被拒之门外,这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宫女在旁想要安慰,皇后却抬手制止,“去东宫把璋儿带来。”
宫女询问:“只带大郎君吗?”
太子这些年膝下也有好几个儿女,最大的卫璋已经有十岁。
皇后垂眸,“只带璋儿还可以说是本宫关心孙儿,都带来算什么?担心天子将太子子嗣一网打尽吗?”
宫女心中一惊,虽然确实是担心皇孙们的安全,但若是明明白白表现出来,就是戳章和帝肺管子了。
“再派人给成国公与宗正送去一份厚礼,就说这次吓到二位老人家了。”
“太子终究做了这么多年太子,无论陛下要如何处置,多少留几分体面,就算要……一杯酒足矣。”
为了让璋儿名正言顺,太子就继续做着他的太子吧,直到他死。
短短几日,太子偷藏庶母为外室,皇帝被其行刺,太子下狱几件事接连发生,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太子党这下算是彻底偃旗息鼓,自知太子已经救不了了,病的病,退的退,告老还乡的也都在写奏折,几乎转瞬间,就风流云散,再无气势。
越青君暗地里甚至接到了不少曾经的太子党的投靠,什么都不要,甚至自带资源。
他们已经为了从龙之功付出太多,不想被事后清算,只能另寻靠山,比起本就有许多人支持的五皇子,当然还是势单力薄的六皇子更有机遇。
越青君却并未答应这些人,皆以养病为由将它们拒之门外。
吕言看着都有些着急了,“若是殿下不应,他们也不知是何下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慈悲为怀,何不收下?”
越青君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闻言,吕言竟诡异地放下心来,是不到时候,而不是没有那个意愿,大约是对越青君的要求一再降低,他竟觉得这样就已经够了。
与越青君的低调不同,五皇子近来神清气爽,意气风发,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听说宫中发生的事后,他当即进宫探望章和帝,做出个孝顺好儿子的模样,虽然章和帝并未见他,但他也不生气,转而去了贵妃宫中。
“母妃,早知道那个柳氏还有这种效果,咱们也不必……”
贵妃给他一个眼神,五皇子将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贵妃沉声道:“你且记住,咱们不过是给禁军指了路,其余什么也没做。”
他将来是要做太子的,身上绝不能有任何污点。
五皇子当即点头:“儿子谨记。”
贵妃警告地看着他:“马上就要发生大事,你近来老实点儿,陛下如今看谁都不顺眼,连我也不见,你若是触了霉头,那才是得不偿失。”
五皇子心中的浮躁散去大半,“我这次进宫,还是给蕙兰请御医。”从生产后,五皇子妃的身子就一直没养好,时常卧病在床,连府上的事务都不得不交了大半给两个侧妃。
“让她好好歇着,少劳心劳力。”贵妃对这个儿媳还是很满意的,又送了不少药材让五皇子带回去。
待人走后,贵妃方才蹙眉。
女子生产有多危险,贵妃自然比五皇子知道的多,想着五皇子妃嫁进来生了几个孩子,平日又要操劳,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把名册拿来,本宫看看。”
章和帝一连几日待在凌霄殿,殿内气氛很沉重,柳絮那一咬,虽然并没有咬到要害了,只需要上药就能将其养好,但给章和帝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
如今章和帝疑神疑鬼,见谁都像要害他,将自己关在凌霄殿中,除了亲近的几个内侍,其余谁也不见。
他连柳絮曾说的皇后陷害六皇子一事都抛诸脑后,满脑子都是朕受伤了!有人伤了朕!
凌霄殿的摆设茶具换了不知道多少套,章和帝依然没有消气。
“陛下,罪人尸身已经挫骨扬灰。”负责处理柳絮尸身都内侍终于回来。
得到内侍的这句话,章和帝方才觉得心口那股气顺了不少。
听到对方被挫骨扬灰的那一刻,章和帝只觉得这几日压在自己心头的那股沉重的阴影散去了大半,看人也不像先前那样,觉得人人都要害朕了。
凌霄殿内气氛松快不少,然而即便如此,也无人敢在章和帝面前提起太子。
虽然此时章和帝还没有下诏废太子,但众人皆知不过迟早的事,但无论太子下场如何,都不是他们这等人能够插手的。
“陛下,今日天清气爽,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张忠海适时提出。
章和帝在凌霄殿憋了许久,脖子上的伤都快好了,如今心情舒畅,就有些坐不住,迫不及待想出去放风。
御花园虽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总比这封闭的殿宇强上许多。
天子发话,宫人纷纷动了起来,一时间,凌霄殿竟又恢复了从前的热闹,好似这几日的事从未发生过。
正在任由宫人伺候穿衣,殿外就有人急匆匆跑来,摔倒在地,整个人还在地上跪滑了好一段,“陛、陛下,边关传来八百里急报,突厥在几日前突袭远峰镇,刘将军阵亡,远峰镇已被突厥占据,现已过千丘关,兵临玉苏城下!”
什么?!
章和帝猛地站起,给他戴冠的宫女反应不及,手中还未戴好的冠冕掉落在地,方才梳好的头发也被碰得重新散落下来。
正在悬挂玉佩的宫女手中的龙形玉佩也落在地上,明明铺着厚实的地毯,玉佩还是碎成了几块,拼都拼不起。
宣政殿内,百官齐聚于此,还是许久未能得见的盛况。
只是今日相比朝会,在场官员大多窃窃私语,人声嘈杂,丝毫没有朝会时的肃穆。
两刻钟后,方才有天子仪仗出现。
章和帝一张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脸像是老了五岁,“急报都看了,各位爱卿,可有解决之法啊?”
宣政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皆是低着头,就怕被章和帝注意到。
“怎么,满朝上下,竟无一人有主意?”章和帝视线一扫,最终视线落在兵部尚书身上,“高爱卿,你呢,也没什么想说的吗?”
被点名的高尚书出列行礼:“突厥打破协议,冒犯我国边境,若不能给予反击,只怕丧我国威。”
“高尚书上下嘴皮一碰,就是打,你可知道如今国库空虚,朝廷财政也不过勉力支撑,打仗要的银子,可不是几十一百万能打住的,加收重税,招兵买马,天下非要民不聊生不可。”唐尚书当即出言反驳。
有了开头,接下来甚至无需章和帝说什么,堂下百官就自己吵了起来。
主战派觉得突厥很嚣张,若是不打,说不定改日就能打上京城。
主和派觉得突厥或许只是想要些钱粮,给他们就是。
如今正值盛夏,牧草繁盛,突厥远不到需要劫掠卫国的地步,一切都只是新上任的突厥王想要彰显威能,才擅自兴起的战事。
只要给的东西能让新上任的突厥王满意,他就会退兵。
看朝堂上的官员反应,很显然,这个可能说动了大部分人的心。
卫国承平已久,在安乐窝享乐多年的人,并不想兴兵作战。
章和帝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是件大事,不可能一个早朝就商议出个结果,就算要议和,如何议和,能给多少金银,还有现在还没开始议和,边关总不能束手就擒,如今还是得打,既然要打,就要给粮给钱给兵器,一切都要细细商议。
过了午时,朝臣们暂时歇息,章和帝也终于能回凌霄殿歇歇脑子。
午膳依旧如从前般丰富,甚至为了照顾章和帝的心情,御膳房还绞尽脑汁,将菜品做出了花样,就那个繁花似锦,就比从前多了几个颜色,然而章和帝依然没什么心情。
“陛下,再不吃就要凉了。”张忠海在旁劝道。
章和帝不耐烦道:“拿走拿走。”
张忠海只得让人撤下去。
宫女们纷纷给章和帝捏肩捶腿。
不一会儿,便有小内侍赶来禀报:“启禀陛下,罪……大理寺牢里那位,自进去后水米不进,昨日甚至以头撞墙,似有……寻死之意。”
太子虽未被废,但也无人敢在章和帝面前称呼太子,只以牢里那位含糊过去。
章和帝猛地睁眼,心中憋着的怒火与惊惶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点,一把掀翻眼前的桌案,桌上茶酒皆摔落一地。
“做下那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朕让他在牢里反省,他倒好,是要向天下人展示朕逼他去死吗?!”
众人心说你现在做的和逼太子自尽也没什么区别。
“陛下息怒。”章和帝正在气头上,烦心事一大堆,他们不敢多言,也只敢说上一声息怒。
章和帝望着纷纷跪下的宫人,心情稍稍平复,脑子渐渐冷静。
不知怎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他为什么不逼太子去死呢。
眼前不正是有个好机会吗,不必背上杀子的罪名,更不必愁如何解决舆论,更妙的是还能有助于眼前局势。
章和帝只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简直堪比那些天才。
他双目微亮,迫不及待扬声道:“快,把几位重卿都请过来。”
等六部的人过来,就见章和帝半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脑袋,老神在在道:“……仗,是要打的,就是要输,我卫国威仪也不能丢,但如今国库空虚,粮草军备皆不齐全,我军声势不足,朕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章和帝幽幽睁眼,看着面前几位朝廷重臣,“朕打算派太子亲征,鼓舞士气,也算戴罪立功。”
此言一出,在场即便是自小为章和帝伴读的唐尚书,也不由发自内心地感到一寒。
章和帝哪里是要太子亲征,分明是要送太子去死!
且是师出有名,为国立功。
章和帝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不由道:“朕会下令让镇守永安城的李不争调兵前去玉苏城,有大舅兄在,定然能保护太子安全。”
若是没保护好,岂不是李不争的过错,是不是还要将人降罪贬职?一次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你可真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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