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行了，有事改天再说。”陆正军瞥了一眼眼睛红红的成榆，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
“以后，璟安做什么事，跟什么人，还轮不到你们来管。管好自己的家事，别到我家来说三道四。”
“我的儿子，我自会管教。”
周围的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纷纷朝成榆投去目光，神色各异。
陆璟安压着他的头，将人半搂在怀里，成榆看不清那些人的神色。
意思再明显不过，其他人瞬间明白。
说到底不过是别人的家事，他们确实管不着。
陆正军发了话，其他自然不会再说些什么。
最后的晚餐，一派平和，确实没再听到其他闲言碎语。
只是成榆却还是难受，虽然陆正军看似帮他们说了话，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那样的做派，怕是被人在背后嚼舌根了。
唉，只怕会丢了陆家的脸，陆正军还不知道会怎么看他。
陆璟安脸色也不太好，好不容易带人回来，结果却遇上这种事，以后恐怕成榆得有阴影了。
看来还得多带人回来几次，见得多了，他们也就习惯了，就是不习惯看不顺眼，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他们是光明正大的相爱，又不是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下流事。
陆璟安想得通，烦恼去得也快，倒是成榆直到临走时一直沉默。
“璟安，”江慧琳追了出来，将两人拦下。
“妈，还有什么事吗？”陆璟安问。
她脸上略带尴尬，看着成榆道：“今天的事，实在不好意思，他们说的那些话，希望你们别放心上。”
成榆本就不好意思，一听这话更加不知所措的，脸颊发烫般，“阿姨，是我、冲动了，您跟叔叔不要介意才是。”
“唉，”江慧琳右手拢了下头发，眼神低垂，瞧见两人相贴的手，继续道：“旁人的话，就随他们说去。你们、好好过日子，其他的、就别管了。”
两人皆是一惊，他妈妈这是、接受他们了？
“妈，”陆璟安一时激动：“我们知道了。”
“谢谢阿姨。”
江慧琳说完更觉得尴尬了，眼神躲躲闪闪，倒比成榆更加不好意思。
伸手将手上的袋子递过去：“你家里不是、还有弟弟吗？给他装了点点心，你们回去也吃点。”
成榆将袋子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他由衷道：“谢谢阿姨，谢谢。”
“嗯，”江慧琳应了一声。
陆璟安一扫阴霾，开心地晃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妈妈，我最爱你了。谢谢妈妈。我跟成榆、我们会好好的。放心好啦。”
“嗯，”江慧琳笑道，“那你们回去吧，有空就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两人齐声道。
车子缓缓驶出院子，江慧琳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看不清她的身影。
“真好。”成榆看着陆璟安突然说了一句，神情满是羡慕。
成榆笑道：“羡慕你啊。”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爸妈，其他很爱你的。虽然可能，有些时候用错了方式，倒是他们对你的爱，我能感受得到。”
“是吧？”陆璟安笑了一声，“我妈还好，就我爸吧，脾气是真不行，其他倒也没什么。”
“上回那事儿，我还没原谅他呢。”
陆璟安一想到上次他爸砸杯子到成榆头上那会儿，就来气。多大年纪了还脾气那么难搞，这要是旁人早报警了。
“我知道他们做的那些都是为了我，可是……”他思索了下，又说：“唉，算了，不想说他。只要他们以后能好好对待你，不再找你麻烦，安生过日子，我就知足了。”
“嗯，”成榆看向窗外飞快飘过的风景，突然感慨道：“如果我爸妈还在，他们应该、也会答应吧？我、他们会怪我吗？”
“傻子，”陆璟安空了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手指，“不要胡思乱想，他们不会怪你的。”
“不管是什么身份，你都已经做得很好了。”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的倒退，逐渐模糊。
大概是陆正军为他们说的那些话，又大概是临走时江慧琳说的那些，让他突然感触颇深，似乎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猛地冒了出来。
他看了看一旁的袋子，隔着袋子还能闻到令人垂涎的香味。
成榆的眼睛有些干涩，他哑声道：“陆璟安，我有点、想我爸妈了。”
多少年了，他都要忘了，忘了他们的样子，可却忘不了小时候的那一声声呢喃细语。
“我们清明节回去看他们吧，好吗？”
“嗯。”成榆应了一声。
从他15岁那年离开家，到现在好几年了，除了后来有回去过一次，就没再回去了。
他想，他真是个不够孝顺的儿子，他爸妈的坟墓前，该长了满杂草吧。
既已决定下来，陆璟特意空了一段时间出来，成榆关了店，正好何乐也没事，也一起跟着。
在清明节前一天，他们回了成榆的老家。
阔别多年，成榆又回来了，说不上的感慨万千。
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村里没有住的地方，几人便住在镇上，第二天一大早再开车回去。
小镇上热热闹闹，人来人往。
成榆带着几人出来买明天祭拜的香纸，顺便吃东西。
何乐带着成景两人一路吃过来，还没到饭馆就饱了。
吃的小吃多，也不太饿，于是便商议去面馆吃面。
正当几人吃得起劲时，突然从里边走过来一个男孩，那人看样子跟成榆差不多年纪，剃着小光头，站在一旁桌前，眼睛直直盯了他们好一会儿。
何乐捅了下成榆，低头压声问：“这谁啊？你认识的人吗？一直看我们这边是几个意思啊？”
成榆闻言抬头，果然有个人一直看向他们这边。
他眉头一皱，正欲开口，那人却忽地眼睛一亮，直直朝他走来。
“成榆？你是不是成榆？”
成榆一顿，端详了好几秒，没认出面前的人。
那人哎了一声，又指了指自己，“我，张河，你忘了？你初中同桌。”
张河？好像是有那么个人，不过他对这张脸完全没有印象。
张河也不恼，径直拉了张凳子坐在他面前，笑嘻嘻道：“咱俩做了一年多同桌呢，我说刚这人怎么那么像你，原来真就是你啊。”
“哦，你好。”成榆放下筷子，淡淡应了一声。
“你现在在哪儿发展呢？做什么工作啊？好几年都没见过你了呢。怎么现在突然要回来啊？这次要待多久啊，晚上一起叫几个同学聚聚怎么样？”
“呃，”张河自来熟一般，一下问了那么多问题，成榆尴尬的不知从何说起。
别说是以前的那些同学了，就算是同乡，他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他张了张嘴，还未回答，陆璟安便先开口。
“回来有事过几天就走。他现在新市当老板，事多忙，没空聚。”
“嗯？你当了老板？”
成榆讪讪，也算不上什么老板，也是给自己打工罢了。
陆璟安又抢先回答：“嗯，门店老板，还有员工。”
“就是我。”何乐赶紧举手。
张河夸张地哇了一声，兴奋又羡慕道：“成榆你厉害啊，咱班就属你最有出息了。我们几人不是在打工就是搬砖，做的都是累死人的活儿。”
“我也差不多……”
“嗯，是挺厉害的。”陆璟安插了一嘴。
张河这才瞟了一眼一旁的陆璟安，穿着打扮气质跟他们这里的人不同，整个人透着清冷的疏离感。
他朝成榆尴尬问道：“这位是……”
“他是我的……”成榆瞥了一眼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陆璟安，将到嘴的“朋友”咽了下去，他顿了顿，继续道：“爱人，他是我的爱人，陆璟安。”
“？”大概是这句话太过惊悚，张河微张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璟安眉头一挑，顿时笑得满脸春风。
“这、这样啊，”张河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觉地来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尬笑道：“呵呵，你们城里人见识就是广，呵呵。”
成榆嗯了一声，也没再言语。
张河大概是觉得不自在，没聊两句就走开了。
吃了东西出来，几人又在外面随意逛了一圈。
陆璟安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问：“你这么介绍我、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话是这么说，可成榆却没见他多烦恼，反道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笑得那个欢。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所想。
成榆也低声道：“不会，这里没几个人认识我。就是认识，他们背地里说什么我也听不见。”
“再说了，”他也凑过去，贴近他的耳边，吐着气般：“你不就是我的爱人吗？你上次也是这么跟别人说的，我没说错。”
“嗯，是没错。你就是我的爱人。”陆璟安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成榆噗嗤笑出声，笑他的样子好傻。
陆璟安也不恼，傻就傻点吧，反正他有老婆他不怕。
成榆又笑，一路嘴角上扬，没下来过。
每到清明节，便下起雨。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好在等他们到的时候，雨便停了。只是路上多泥泞，几人的鞋底没一会儿便沾了一层黄泥。
成榆他爸妈的坟墓堆在一起，一块空地上，两座孤零零的土堆，上面长满了杂草，似乎许久没有人来过，有一个角落还被老鼠挖了个洞。
他买了两把镰刀，只是看这样子恐怕只有镰刀是不行的，没有锄头也动不了土。
正当犹豫要不要回镇上买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定睛一看，成榆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也喊了回去：“大娘，是我。”
成榆欣喜道：“不用去镇上了，我去跟大娘借一把。”
“行，你去，我们先把草拔了。”
成榆应了一声，便往那头跑去。
“我大老远的就猜到是你，好久没见你了，吃饭没有啊？哎呦，都瘦了哦。”
林大娘牵着人转身，手似乎抹了下脸。
成榆也有些难受：“吃过了大娘。”
将人迎进屋，林大娘边说边给人拿桌上的水果。
“拿点吃，哎呀那么久没见都长那么大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成榆摆手：“不用不用您吃，我就想过来跟您借把锄头，我没买有。”
“是得要锄头，我就给你拿去。你等等啊。”
林大娘往偏房去不一会儿拿了锄头出来，“得小心些，锋利的咧，慢慢来。”
“知道了大娘。我一会儿再还回来。”
“哎，一会儿在大娘家吃个午饭，我等你们回来。”
成榆跟人又闲聊了几句忙赶了过来。
“这大娘人还挺好的。”陆璟安说。
“是啊。”成榆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以前小时候还经常往我家送东西，不是吃的就是用的，还帮了我们不少忙。我很感激她。”
在这里，也只有林大娘不嫌弃他们。
自从他爸妈走后，林大娘还隔三差五地给他和成景送吃的，只是有回被他叔叔看到，又吵又闹，后来，她才停了段时间没过来。
只是后面，他和成景没来得及告别，便匆匆离开了这里，这几年算刚才，也就只见了她两次面。
“难得她大老远还能认出你来。”陆璟安道。
“是啊，她还说，让我们等会去她家吃午饭。”
“是该去的，不过咱也没拿其他东西来，空手不太好。”
“也是。”成榆应道，“等会我再跟她说一声。”
“不然明天吧，明天还有时间。”
“好。”
以往只有他和成景两个人，现在多了两人，没一会儿便搞好了，摆好东西点了香，便开始祭拜。
陆璟安接过香，恭恭敬敬地拜了几下，闭着眼，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成景也有模有样，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嘀咕。
成榆觉得好笑，小声问陆璟安嘀咕什么呢。
陆璟安往边上一站，拉过他的手，小声道：“我在跟咱爸妈问好呢。还让他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跟成景的。”
“嗯，他们会知道的。”成榆又问，“你呢小景，跟爸妈说了什么？”
成景蹲坐着，手里抓着纸巾，一张一张打开，“我跟他们说，我会自己洗澡穿衣服，还会自己做包子赚钱了。”
“嗯，小景真棒。”
成景抬头，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成榆：“我还跟他们说，哥哥很厉害，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哥哥最爱我了。”
“真乖。”成榆摸了摸他的头发。
左边站着他的爱人，右边是他的家人，还有他最好的朋友陪着，他爸妈如果能看得到的话，也能安息了。
他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往后余生，他再也不是一个人在活着了。
早上下了点雨，泥土有些湿，几人的鞋子裤脚都沾了不少泥土。
返回去的时候，林大娘还想让人留下，成榆答应她明天再过来，她才作罢。
第二天，几人如约而至，还带了许多东西。林大娘叫她儿子林州回来帮忙。
成榆许久没见他们，不免有些拘束，倒是陆璟安一派自在模样，有问有答，游刃有余。
林大娘拉了成榆两兄弟瞧了许久，又叹道：“都长大了，大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大娘。”成景怯怯叫了一声。
“哎好。小景懂事了。”林大娘抓了些糖果放进他俩手心，让他们吃，跟小时候那样疼爱他们。
这边正热闹着，门口突然一阵狗叫，将几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庭院敞开着，路过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剃着板寸头，身穿一身灰色运动装，定定站在门口，眼睛扫过院里的人，最后定在成榆身上。
成榆皱眉，听见那人开口叫了一声“哥”，心下更是烦躁涌了上来。
他没应，只看着来人。
林大娘走过来，站到成榆身旁，朝成琪道：“今天怎么有空回来，要一起吃饭吗？”
成琪盯着人几秒，闻言只轻笑了一声，没应答。
林大娘也不恼，他们家平日里来往少，成琪更是跟她打不了几个招呼。
见成榆呆站着，她赶紧让人进屋里坐。
成榆还未转身，那人又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大，旁边的陆璟安也发现了不同。
“哥，好久不见。出来聊聊？”
“小榆还没吃饭呢，下次再说。”林大娘拉住人就要走。
“这么多年没见，哥、难道不想见我？”
一口一个“哥”，以前他还在这里的时候，他何曾把他当哥哥看过。
前些年他回来，也未曾见过他。怎么偏偏那么巧，这次就碰上了。
成榆瞥了他一眼，成琪依旧盯着他眼里含着笑意。
“好啊。那就聊聊。”他走到陆璟安面前，小声道：“我出去一会儿就来。”
陆璟安应了一声，眼神对上门外的成琪，后者朝他勾起唇角，意味不明。
“说吧？有什么事？”
成榆开门见山，若不是今日遇见他，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再跟他有什么交集，更别说是聊天。
他还挺意外的，几年过去，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地站在对方面前。
“没事啊，”成琪笑道，“怎么说咱们几年没见，不应该叙叙旧？”
“有屁快放。”他才没空跟他在这里耗时间。
第73章 你没那个本事
“呵，”成琪盯了他几秒，笑出声：“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脾气那么冲，不枉弟弟我、惦记你多年。”
“你踏马。”成榆骂出声，他就说，他怎么可能会改了本性，他俩本就不对盘。
他抬脚就走，谁料成琪一把将人拉住。
“滚！”成榆甩开他的手，怒瞪：“你有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成琪也不恼，悠悠道，“当然是想你啊哥。”
“你……”
“弟弟我、找你找得那么久，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有多想你……”
成琪说罢，忽地换了张脸，脸色阴郁森然，笑意全无：“想把你弄死！”
“呵。”成榆沉声道：“以前你没那本事，现在、你觉得你有吗？”
成琪闻言脸色一僵，阴沉可怖：“你觉得呢？”
“我的好哥哥，当年可真是有够狠心的，害我被我爸打，整整躺了一个月的床。你还真是、厉害啊。我算是低估你了。”
成榆冷哼：“那不是你活该吗？自作自受，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了？”
成琪突然往前一步，皮笑肉不笑：“要不是你跑了，躺那儿的人就是你。”
“哦，”成榆勾起唇角，“看来，给你的教训不够啊，你竟然还有脸来找我。难道是忘了，你爸是怎么打你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