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禹沉声道:“公司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晚上回家去我那里吃饭吧,我和奚斐然晚上包饺子,”滕时淡淡笑了笑,“哥,还没来得及祝你新年快乐。”
滕禹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扫过,最后一丝怒意和责备也散了,柔软了下来。
罢了,他想。
兄弟和睦,事业有成,自己还有什么奢求的呢,不过是一次小坎而已,迈过去就行了。
“行。”滕禹应道。
春寒料峭,他披上外套正准备离开,衣服的袖子,却不小心碰到了滕时放在桌上的一沓资料,纸张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滕时立刻过去:“我来吧。”
滕禹弯下腰去和他一起捡,却忽的在那些纸张中看到了一份商业计划,上面写着“前程资本合作方案”几个字。
仿佛一道闷雷劈过,滕禹的脸色顿时变了。
前程资本,正是和他收购远东公司的最大竞争对手。
这次自己在资金上遇到困难,收购远东公司的事情一定会被前程资本抢走,滕禹本来已经认命了,在此刻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
滕时在和前程资本合作。
会不会……是滕时为了获得前程资本的青睐,故意告诉了自己错误的信息,致使自己收购失败的。
会不会远东公司就是滕时送给前程资本的见面礼。
阵阵寒意爬上来,几乎把血管都冻住,滕禹的心脏一阵剧烈地收缩,痛的无法呼吸。
不会的,滕时是我弟弟,他不会骗我的。
可是他之前从没出过错,怎么会偏偏在这次重要的时候犯错……
“怎么了,哥?”滕时问。
滕禹抬眼,不知道是不是心作用,滕禹觉得滕时的的瞳孔格外的深黑,仿佛深渊一样看不到底。
滕禹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几乎踉跄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应了一句什么,匆忙走了。
“这么急……”滕时把刚才捡起来的文件了。
这一堆都是手下交上来的拟定计划,他还没仔细看过,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滕时把文件放到了一边打开电脑,调出了红石基业CEO黄勇的调查页面。
和家家户户过年都张灯结彩不同,滕仲云的主宅向来是什么装饰都不搞的。
以前靳清在的时候,他还会让下人在门口贴春联,自从她去世之后,滕仲云也懒得再搞这些形式了。
在他眼里,节日和平常的日子并无区别,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愚蠢地庆祝新一年的到来,明明只是太阳月亮的转圈的自然更新罢了。
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墨香,滕仲云正在书房提笔写字,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了狩猎,大概也就是书法了。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最后一笔竖落下,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冷淡地看着他。
“来给我拜年吗。”滕仲云放下笔,举起写完的字左右欣赏,问滕时,“我的字写得如何。”
滕时:“冠冕堂皇。”
滕仲云笑了,把宣纸放下,向后坐在了黄花梨木的椅子里。
“大概一年前,就在滕禹借款5000万给红石基业之后,公司的几项重点业务接连出现意外,其中包括设备质量检测不合格、工厂污染超标被关停、出现重大安全隐患,做一个亏一个。”滕时看着滕仲云道。
“这些问题以前从未出现过,也不该出现,公司的CEO黄勇立刻压下消息展开调查,却发现越调查,公司的工厂出现的新问题就越多,就好像有人再不断地制造问题,想要搞垮公司。”
滕仲云脸上笑意不变,给自己倒了杯茶。
“黄勇慌了,他不知道得罪了谁,那股势力太大了,他没有办法抗衡,于是他准备在股东大会上说明情况,却在这时遭到威逼利诱,让他别声张,制造假报表,对外宣称公司业绩依旧良好。”
“那应该是非常强硬的威逼和非常有诱惑力的利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黄勇答应了,同样答应的还有公司的另外几个高管。在这期间,一定有公司内部的员工和外部的人发现不对,但是都被压下去了。”
“红石基业自此一步步变成一个看似华丽的空壳,直到上周东窗事发,三天内破产。”
滕时冷冷直视滕仲云的眼睛:“父亲,搞垮红石基业的,是你吧。”
放眼整个崇景,敢直接质问滕仲云的,恐怕也只有滕时一个了。
茶香蔓延在房间里,滕仲云将茶杯的盖子在滚烫的水中涮了涮,并没有因为滕时的质问而生气,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你这话说的奇怪,我有什么由要搞垮红石基业?滕禹帮我经营着滕式下属分公司,对我而言红石不还钱对我没有好处。”
滕时:“很久以前,你对我说过一句话,‘商场如战场,能活下去的人永远是抢占先机又心狠手辣的人,犹豫不决和心软都会害死你。就算是亲兄弟之间,也不要手下留情。””
滕仲云涮茶杯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你其实早就知道对吧,”滕时苦笑,“我和滕禹表面上不和已久,但是实际上关系一直很好。”
滕仲云终于放下手中的杯子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承认呢。”
滕时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的坦白,以及滕仲云的承认,形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平和气氛。
当所有的东西都摆到台面上来的时候,竟然是这么血淋淋。
“你说的对,红石基业是我搞垮的,”滕仲云淡笑起来,“我已经提前做空了他们家的股票,所以他们破产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
滕时终于问出了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让我们兄弟相争,我们都是你的儿子,难道一起发展壮大不好吗?”
滕仲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还在,可是那笑意却含了冰冷的意味,仿佛深渊严寒般一点点凝结成冰。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敏感,心智成熟得几乎不像你这个年龄的人。”
滕时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的确,上辈子直到二十七八的时候,他才终于从各种迹象中抽丝剥茧,分析出了他和滕禹一直水火不容的真相是滕仲云一直在从中作梗。
起初发现的时候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那些事,用了好久才说服自己。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藏着掖着假装没有看出来滕仲云的挑拨离间,滕仲云也装作不知道他和滕禹的关系和睦,但是从这一刻起,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
双方都剥去了伪装的外壳,接下来,只会是更加残忍的对抗。
滕仲云深深地看了看他:“你真的很像你的母亲,你和她一样,睿智又细腻。”
这个时候提到滕时的母亲其实是很奇怪的,滕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就又看到滕仲云对他招手:“过来坐吧,别站着。”
滕时没推脱,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滕仲云给他倒了一杯茶。
如果外人忽然进来,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但是只有处在当中的双方知道绝非如此。
“人性是最恶劣的东西。”滕仲云说,“你还年轻,看得不清楚。”
滕时心中冷笑,恶劣待人的人,才会觉得别人也一样恶劣。
“我其实是在帮你和滕禹,在这个时候反目,还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早点认清对方,比之后你死我活的好。拨开虚伪的亲密的外壳,看到的才是真相。”滕仲云在茶香中淡淡道。
滕时的眉心皱出了一条浅浅的纹路。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说辞?
他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上辈子他一直觉得,滕仲云之所以挑拨他和兄弟两人的关系,是想像养蛊一样,挑选出一个最合格的继承人。
但是刚才滕仲云这番话,却让他感觉,滕仲云的动机似乎与事业无关,更像是某种变态的执念,试图证明人性本恶。
滕时忽的问:“你以前遭受过什么吗?”
滕仲云的脸色骤然变化,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垂眸,把茶水倒在了滕时面前的案上:“你该走了。”
这是说中了?
滕时站起来,没兴趣追问,也知道问不出什么,转身就要离开,却忽的听滕仲云冷淡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你收养的那个小崽子也一样。”
滕时的脚步顿住。
“人性自私,无一例外,哪怕是最亲密的关系,”滕仲云的嘴角勾了起来,”我们可以立个赌,赌他会不会为了自己而背叛你。”
滕时没搭他,推开门走了。
红石基业倒得彻底,虽说是上市公司,但是在千千万万个上市公司里,也只是星海中的一粒沙,并没有激起太大的风浪。
除了处在漩涡中心的人受到了影响,其他的再无波澜。
滕禹损失掉的五千万元全拿回来是没有可能了,滕时补了两千万,后来又东拼西凑拿出了一千五百万,滕禹没有收,余下的钱依靠清偿,看上去遥遥无期。
收购远东公司的项目算是凉了,前程资本取而代之,成为了远东的新东家。
虽然元气大伤一场,终究是要重新站起来的。
不久之后,滕禹的企业又开始新的业务和商业计划。
一切仿佛都在恢复,唯独有一件事有些不一样,就是滕禹不像以前那样,滕时一叫他就出来吃饭了。
他似乎变得很忙,滕时邀请他三次,他只会答应一次。
有的时候老天就是这样弄人,滕时那段时期恰巧也很忙。
飞车项目再次进行到了产出关键期,滕时几乎整日泡在公司里,几乎没有什么闲暇时间。
如今的飞车计划今非昔比,除了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外,还获得了无数投资资金和国际关注。
运营公司和单纯的研发技术完全不一样,滕时必须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才能支撑起这个庞大的“新生儿”。
事无巨细的管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回家之后如果没有奚斐然端茶倒水喂饭的贴心照顾,滕时的身子都差点要垮掉。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滕时一直没有注意到滕禹的异状。
如果滕时知道自己当时忽略了什么,他一定会在滕禹第一次拒绝他吃饭的时候就找上门去把误会解释清楚。
但是他不知道。
以滕禹的性格,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仿佛光滑的玉石上被锋利坚硬的锤子撞了一下,伤口处裂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痕,在主人的忽视下,一步步随着时间的推移深入蔓延。
时间飞速而逝,转眼又是夏天。
S:“昨天晚上怎么没见你上线?”
Utu:“昨天出去庆祝了,我弟弟考上了A大少年班。”虽然没有加任何表情包,但是骄傲还是从字里行间里溢了出来。
S:“这么厉害?”
Utu:“那当然。”
房间里,奚斐然几乎憋不住笑,他看着滕时顶着Utu的名字用各种含蓄又直白的话夸他,嘴角都快飞到天上了,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你们家基因真好,你这么牛,你弟弟也是。”奚斐然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回复滕时的夸赞。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又停下,几秒钟后发出来一句话:“其实他不是我亲生的弟弟,是收养的。”
奚斐然嘴角的笑容稍淡。
Utu:“但是和我的亲生弟弟一样,我很骄傲能有这样的弟弟。”
奚斐然的心脏像是被一股炙热的洪流滚过,舒坦得几乎无所适从。
他跳起起来在屋里走了好几圈,抓起手机把这句话来回看了好几遍,然后郑重地截了屏,存在了“收藏”的标签下面。
忽的他又想到了什么。
S:“这些年……”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犹豫了好久,才又发道:“你有后悔收养他的时候吗?”
Utu:“有啊,刚捡回来的时候他可刺头了,天天跟我对着干,每天都想把他扔出去。”
奚斐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心里又有些说不出是什么的滋味翻涌上来。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十六岁了,跟当初滕时捡到他的时的年龄一样大。
转眼间,竟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奚斐然试图用自己现在的心境去解滕时当时收养自己的想法,却发现自己很难做到。
十六岁,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是怎么有勇气收养另一个孩子的呢。
即便是出于同情,这样的付出和牺牲也太大了,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知道有人家里要被灭门,第一反应肯定是把人送到孤儿院去。
滕时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他带回家的呢,他顶着多大的压力,又做好了多大的心准备?
以前不觉得,但是随着长大,奚斐然越体会到滕时超乎同龄人的成熟,滕时仿佛和周围的人不在一个层级,而是在某种更高层级的次元里。
自己要怎么才能追得上他呢?
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下去,奚斐然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倒映出少年高大修长的身体,眉眼间已经初具成熟的轮廓,肌肉线条已经开始透出成年男子的力量感。
身体上已经大概追上来了,思维和视野也一直在扩展,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和滕时平起平坐呢。
奚斐然莫名感觉到了一种焦躁。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距离他脱离滕家的荫蔽也没有几年了。
这几年里,他要从依赖滕时,变得独立,直到能彻底地放手。
破而后立,他必须成为一个足够强大的个体,才能再回过头来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奚斐然深呼吸几口气,再睁眼时,已经平静了下来,仿佛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在他的眼底尘埃落定,这一刻,少年仿佛脱胎换骨似的长大了不少。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阿然。”滕时在门口叫他,“你在吗?”
“阿然。”滕时在门外叫他,“一会儿有事吗,跟我出去一趟。”
奚斐然快步走过去打开门:“去哪?”
滕时靠在门口,穿着一身清凉的打扮,俊美的容颜被衬得明媚耀眼,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机票:“云南。”
飞机飞越厚厚的云层,奚斐然直到落地的时候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短短几个小时已经跨越了半个H国,来到了国家的最南端。
“这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太突然了吧,”奚斐然拖着拉杆箱跟在滕时后面往机场外走,机场的人不少,正是旅游旺季。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滕时笑眯眯地回过身,“就不能是你顺利被A大录取,我奖励你的入学前旅行?”
自动门在他身后打开,微风从后面吹过来,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和花香。
滕时的发丝扬起,身上的白T恤被吹得贴上了皮肤,腰线在白T恤下若隐若现,勾得人心都在发痒。
奚斐然的喉咙收紧,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和滕时的距离仿佛又近了,随着他的长大,两人之间天堑般地鸿沟正在逐渐变浅,他甚至比滕时还要高了,知识的差距也在缩小,有的时候仿佛只要他再大胆一点,就可以触摸到自己梦中的某些幻影。
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再等等。他想,就像现在这样,一步步靠近。
二人世界,双人旅行。这不就很好?
他就像是被天大的馅饼砸到,又紧张又兴奋,可内心的敏感多疑又忽的让他警惕地一激灵。
“你该不会是想要在我上大学之后就不管我了吧?”奚斐然瞪眼,“散伙旅行?”
滕时哭笑不得:“我倒是想不管你,甩得掉吗。”
奚斐然立刻:“甩不掉的,你这辈子都甩不到。”
滕时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意识到奚斐然的认真,只是觉得小家伙现在长得比自己还高,拍肩膀都得抬手拍实在是累得慌:“你是我见过的最粘人的小狗皮膏药,行了吧。”
奚斐然暗戳戳地被顺了毛。
“咱们住哪个酒店?”他问。
听说云南有好多特色主题酒店,很多都是情侣主题的。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快了几分,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他们两个人,开几个房?
旺季房间不好定,两间房是不是有点浪费了,一间房应该就足够了。
如果是大床房的话怎么办?
挤挤也行,自己不介意,滕时应该也不会介意。
滕时笑笑:“放心,已经订好了。”
忽的听到一阵喇叭声,滕时一笑,冲着远处一辆奔驰招手:“车到了。”
还提前预定了车,想得那么周到。
奚斐然几乎可以想象到之后几天和滕时在一起的幸福生活,大步跟着滕时走向车边。
“阿时!”车窗摇下来,一声熟悉的呼喊,祁南槿嬉皮笑脸地冲他打招呼,“小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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