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惊慌状态下闭气不了多久,祁南瑾那次呛了不少水,好像中途还晕过去了一小会儿。
那时候他是真的丧失了智,如果不是滕时及时阻止,他真有可能淹死祁南瑾。
奚斐然颤抖起来:“你是说,就是那次,让祁南瑾骗过了死神?”
滕时:“我猜测,必须得用和上一世相同的方法‘死’一次,才能消除命运的追杀。”
“你上一世是被人下了毒……”
滕时注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没猜错的话,这一世,我也得被‘毒死’一次。”
滕时:“什么。”
奚斐然伸出一根手指:“如果说祁南瑾因为被险些溺死过一次,所以逃过了溺死的命运,那你十几岁的时候被蒋洲成投毒,按来说也应该已经逃过被毒死的命运了。”
滕时摇头:“不,那时候蒋洲成给我下毒的动机不是让我死,他给我的毒药也并不致命,只是为了损害我的身体而已。”
奚斐然沉默了。
“我始终觉得,命运的闭环逻辑是存在的,”滕时说,“这个世界上有我们无法解的机能在运行着,我们不可能脱离它的掌控,只能在它的既定运行轨迹中钻空子,或者作出微妙的改变。”
“由于我对这个世界的改变,把上一世的既定事实发生时间提早了至少三四年,所以我的死亡也应该就是在今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经历过‘被毒死’这个死法,按来说这应该是命运杀死我的首选方式。”
奚斐然的声音有些哑:“因为上一世毒死你的是蒋洲成,他已经死了。”
滕时停顿了许久,说:“其实我上一世在死的时候都没有确定凶手是他,也有可能是别人。”
奚斐然忽的意识到这个别人是谁,可能是滕禹,或者滕玟,上一世他们的人或物都在船上接触过滕时,而他们都对滕时恨之入骨。
滕禹的手下在船上辱骂了滕时,而滕玟送了一块打碎的手表,以手表代表的时间Time来暗指滕时,明目张胆地威胁和诅咒。
滕时说到这些事的时候神色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所以说我这一世没经历过被毒死这种死法,除了是因为蒋洲成已经死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做出了其他改变,导致命运的路线发生了偏移。”
奚斐然忽的觉得特别心疼,哪怕是经历过上一世生死的厮杀和背叛,滕时重活一世却没有对滕禹或者滕玟有任何的芥蒂,只有爱护。
奚斐然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见识过了自己兄弟们最恶毒的一面,经受过他们毫不留情的伤害,大概是做不到像滕时一样的。
那些创伤会深深烙印在心里,像是诅咒一样时不时就发作,他看着滕禹和滕玟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恐惧和厌恶,害怕他们对自己不利,他甚至会利用重生的优势对他们两个先下手为强,让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伤害自己。
但滕时没有这么做。
哪怕经历了这世间最残酷的背叛折磨,他依旧心里有爱,他的灵魂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灵魂都要更成熟、更坦荡,复杂却又纯洁,站在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上,垂怜着众生。
对,垂怜。
奚斐然发现这个飘渺的词竟然这么完美的契合滕时。
不只是滕禹和滕玟,上一世滕时看遍了人间冷暖,亲眼目睹原子弹毁灭城市、人类无休止的厮杀、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看过了世界最坏的样子。
可重回这一世,他所做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拯救。
奚斐然心头剧震,他蓦然发现滕时拥有的,是悲悯的神性。
滕时打了个哈欠,折腾到这么晚他早就困得不行了。
“命运的路线发生了偏移,没有人毒我,所以命运打算让我的破身体被折腾到极限后病死,没想到你们把我救回来了,”滕时倒回了床上,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于是它又换了方法杀我,想要纠正我‘到点儿还不死着’这个错误。”
“破解的方法,就是我必须得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被‘毒死’一次,像阿瑾一样骗过命运,否则它会一直追着我杀。”
滕时半闭着眼睛拍了拍奚斐然的小臂:“总结完毕,睡觉吧,办法之后再想。”
奚斐然俯下身,把他圈进怀里,亲吻着他苍白的脸颊。
“别闹,困……”滕时推了他几下,手就软了下去。
奚斐然把他放好在枕头上,让他睡得更舒服,然后又从身后抱住了他,低声说:“有我在,谁也别想杀死你。”
滕时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经睡得很熟了,他在奚斐然怀里总是睡得很快很沉。
奚斐然抱着他,周身都是淡淡的奶糖味道。
怎样算毒死?难道真的要给滕时吃能致死的毒药吗?如果万一出了意外,没抢救过来怎么办?就算抢救过来了,难道不又会在滕时的身体里留下损伤?
奚斐然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也就是奚斐然刚刚闭上眼,忽的脑海中响起了来电提醒。
是张明海打来的。
奚斐然一手搂着滕时,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
张明海:“卧槽你快过来!我有重大突破!”
奚斐然火速赶到张明海的实验室,张明海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被炮崩过一样,衣服皱得也不知道几天没洗,和生活在山洞里的原始人类大概只有一个眼镜的差距。
地上散落着各种纸质文件,空中的虚拟3d电子显示的粒子模型纠缠扰动着,周围列满了公式,周围的空间几乎全被占满。
张明海眼里的光亮得吓人,抓着奚斐然的胳膊:“我研究出来了!”
奚斐然也被他带的激动起来:“研究出来什么了!”
张明海抓过桌上的一摞纸,又指着电子屏颤抖地说:“论、推演、实验……我用滕时大脑里的记忆存储器进行了深度研究,现在应该可以做到把人的思维记忆传送到特定的时间点了!”
那一刻奚斐然的心里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巨浪,他当前面临的所有的困境仿佛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如果能控制灵魂穿越的时间点,那么就算是滕时死了,也能立刻穿越回他死之前,阻止死亡事件的发生。
然而下一秒,张明海一盆冷水又泼了下来:“不过以目前的设备技术来看,只能实现一次。”
奚斐然僵住了:“一次?”
“根据各种数据测算得出的结论,都说明量子隧道效应发挥时候微观粒子的运动会造成时空撕裂,”张明海努力把复杂的物学术语给奚斐然解释清楚,“人的能量和小白鼠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一个时空中只能穿越一次,否则整个宇宙都会坍塌。”
“一次也行,”奚斐然自言自语,“一次总比没有好。”
张明海激动地用力晃了晃他:“没什么可失望的,这可是人啊!不是小白鼠!我们可以把人的思维穿越回过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奚斐然回过神来,对上张明海发红的眼眶。
“我们成功了?”奚斐然喃喃道。
张明海哭了出来:“对,我们成功了。”
奚斐然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猛地抓住了张明海:“我们成功了!!”
他想得太多也太复杂了,脑子里全是上一世的事情,几乎忘记了他们这一世原本还只停留在能传送小白鼠思维的阶段。
他们或许永远都实现不了多次穿越,但张明海如今给出的,是一张真真实实存在的复活甲,是滕时活下去的机会。
两个人在实验室里像是原始猴一样疯狂又跳又闹,张明海也不知道是哭是笑,抱着奚斐然大叫,奚斐然抱起他转了三圈……不知折腾了多久,两人才精疲力竭地一起躺在了地上。
“你丫真是个天才,”奚斐然喘息着侧头看向张明海。
张明海点头:“是的我是。”
奚斐然笑:“我送你个大礼吧。要别墅还是超跑飞车,或者新的实验基地?要不然我给你买座岛养老?随便你挑。”
张明海笑的肩膀直抖,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到了一边:“这些我都不缺。”
奚斐然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你摘眼镜。”
张明海不笑了,喃喃地说:“是啊。”
自从母亲去世以来,除了洗澡睡觉,他好像就没有把眼镜摘下来过。
眼镜好像是一道符咒,封印了他的灵魂,让他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自己的执念。
直到今天,他的执念终于化解了。
那个曾经从贫困乡走出来的孩子,终于完成了谁也做不到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办法拯救母亲,却对得起她的养育。
“你明明可以把实验成果公之于众的,”奚斐然看着他,“就这么分享给我了,你不觉得亏吗?”
张明海摆手:“公之于众,好让全世界的政客和顶级富豪们都来抢,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吗?算了吧。”
他长得像个小土豆,这一摆手却摆出了一种超脱于世俗的深沉。
“上一世我交给了对的人,这一世也一样,”张明海看向奚斐然,“从你信任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也信任你和你的选择。”
奚斐然有点不好意思:“啧。”
张明海:“事实也证明这完全是对的,这一世一朵蘑菇云都没有升起过不是吗?这个机会给滕时,比给任何人都让我放心。”
奚斐然:“你再说的这么煽情,我都要以为你暗恋我了。”
张明海重新戴上眼镜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要是不带把儿还可以考虑。”
奚斐然踹了他一脚。
张明海笑着往旁边躲了躲,伸了个懒腰又说:“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算完全的成功,只能说是成功了一半吧。”
奚斐然深呼一口气。
张明海:“我现在的实验都用的是滕时大脑里现成的记忆存储器,你要真想让他穿越,必须得把他这一世的记忆存储起来。”
这是让森博士看到后直接放弃科研的难题,也是奚斐然现在面临的最大挑战。
奚斐然看着天花板:“我知道。”
为了提取滕时的大脑记忆,他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是一直没能成功。
奚斐然不相信上一世的自己能研究出来,这一世的自己不行。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他心里却也知道为什么。
上一世的奚斐然比他惨多了,也孤独多了,他藏在黑暗里,除了努力提升自己别无其他杂念,就像是苦行僧又像是在深山老林里修行的高手,那份孤注一掷是这一世的自己比不上的。
奚斐然忽的一个仰卧坐了起来。
“你干啥?”张明海吓了一跳。
“我需要灵感。”奚斐然说着按住太阳穴拨通了森博士的电话,“虽然森博士放弃了对于记忆存储器的研究,但是他之前肯定做过类似的东西,我需要借鉴。”
“我确实做过类似的东西。”
森博士现在越来越佛了,年轻的时候他藏着掖着,把自己的科研成果视作珍宝,像是龙守着百宝箱一样严加看管,但自从知道了滕时上一世的秘密,森博士已经圆满了,奚斐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都已经破解了,记忆存储器、穿越……这个世纪能探索出来的人类大脑的极限也就在这了,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得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森博士的虚拟影像被投射到了张明海的实验室里,坐在摇椅里,腿上趴着一只胖猫,一边慢条斯地撸猫一边回忆,“当年有个人找到我,想要把他的植物人弟弟的潜意识思维和计算机连接到一起。”
奚斐然:“植物人?”
“对,好像是出了车祸还是什么事故导致的。这个委托人想要进入他弟弟的潜意识思维里,和他弟弟的对话,然后唤醒他。”
奚斐然眸色微深,这操作的本质是把人的思维数字化,然后借助计算机平台交流,其实就是如今的记忆存储的前身。
张明海问:“成功了吗?”
小猫在玩森博士衣服上的穗,森博士陷入了沉思:“成功了也没成功。我对他弟弟的情况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研究,最后成功把委托人的思维送进了他弟弟的思维意识层,让他们能对话交流,但是最后,他没能唤醒他弟弟的意识。”
奚斐然问:“是技术水平达不到?”
“不是技术的原因,”森博士说,“问题出在人身上,他弟弟不想醒来。”
还有不愿意醒过来的植物人?
奚斐然和张明海对视一眼,都觉得匪夷所思。
森博士:“真是太久了,但是当时确实印象很深。三十多年了,他们没准都不在人世了也说不定。我可以隐去患者信息,把资料发给你。”
奚斐然从实验室回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了森博士发来的文件。
他打开翻了翻,里面记录得很详细,从实验过程到使用的仪器,再到患者反应效果等等。
不过确实是很久远的文件,里面甚至还有很多手写稿和照片的扫描件PDF。奚斐然按顺序逐一翻阅,忽的,他看到了一张照片。
大概是森博士在隐去患者信息的时候漏了这张,照片的名字是“某年某月某日患者状态记录”,画面上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的照片。
这大概就是那个植物人弟弟了。
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眼睛微睁,仿佛一具没有情绪的尸体一样注视着某个地方,他看起来非常消瘦,颧骨凹陷,但长相却是不错,五官轮廓深邃,能看出来健康的时候八成也是个美男子。
不知怎的,奚斐然心里忽的咯噔一下,有一种很离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紧盯着照片中的人,心想,这个人我见过。
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照片里的是森博士在三十年前接手过的病人,可是那时候他明明都还没出生,怎么可能?
奚斐然又反复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的五官眼熟,尤其是下半张脸,那下颌线条弧度非常优美,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是父母以前的朋友、家里的远方亲戚、生意上的伙伴?……
“阿时。”奚斐然按住太阳穴。
“我在呢。”脑海中立刻传来AI阿时清晰的声音,“滕时周围一点危险也没有,他正在办公室里和詹森打视频电话,需要我帮你叫他吗?”
阿时现在用一部分意识负责24小时监督滕时身边的风险,奚斐然给它的程序进行了更深度的更新,以确保自己不在的时候它能最大程度守护滕时的安全。
“没事不用叫他。”
奚斐然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帮我在你的人脸数据库里匹配一下这个人,我总觉得他看起来特别眼熟,但是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AI扫描了一遍,评价道:“长得挺帅。”
奚斐然笑了一下,他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帅也是老头子,现在至少六十岁了。”
阿时有点诧异,然后又回过味来,有点怅然地说:“人类真的老得很快。”
奚斐然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手臂的肌肉强悍健壮,展示着成年男人旺盛的生命力。
“谁不会老呢,”奚斐然平静地握起手指,“我和滕时也会老。”
阿时低声说:“我希望你们永远不会老。”
奚斐然俊美容颜在书房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日更柔和:“怎么,害怕我们都死掉,剩你一个人在世界上?”
AI不说话。
奚斐然笑了,像是父亲被冒失的孩子幼稚提问时,宠溺又坦然:“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你继承了我和滕时两个人的意志,就算我们不在了,我们的意识也和你永生相伴,所以不用害怕。”
就像是冰天雪地中被冻的冰凉的手一下子被捂住了,AI阿时感觉到了安慰,虽然还需要时间去解和消化,但心里的不安仿佛被抚平了。
“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它问,“等你完成复仇,要怎么度过余生。”
奚斐然不假思索:“当然是和滕时在一起过一辈子。”
“等你们老了呢?”
奚斐然:“那就是我们两个老头子在一起过一辈子。”
阿时提醒他:“还有我,你总是忘了我。”
奚斐然笑起来:“哪能忘了你,你是我和滕时的崽,我默认你在,我们三个一起过一辈子。”
阿时终于满意了。
奚斐然随口一问:“对了,滕时和詹森聊什么呢?”
“爸。”阿时毫不留情地识破他,“你这样借着保护我妈安全的借口视奸人家是不对的。”
奚斐然非常认可:“你说对的,简直是道德沦丧品格败坏,应该叫公安局抓起来!所以他们聊什么呢?这么晚还不回家。”
“……”阿时无可奈何:“他们在聊业务,刚挂断,我估计滕时这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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