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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神书(麦客)


若如商恪所说,翦英临死前以剑心成就了水心,这数百年间,水心剑一直沉睡在东海。那么水心口中,那个前来唤醒他的魂是什么?魂魄不回归天轮地毂,而如无声息的塑像一般搭载核舟所漂浮的,又是什么河流?
他濒死时所到达的,如同幽冥地府的地方,其中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
江宜抬手,见一串黑色蜈蚣从手腕上爬过,每一节躯壳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秽气只是暂时被压制,若要彻底清除,得需当年救过你一命的无根水。”商恪说。
江宜放下衣袖,盖过手背。
“母亲告诉过我,当年救我的是师父带来的一位道人。”江宜说。
“虚无上人就是雨师,祂以无根水洗去你被天雷劈为焦炭的骨肉,无根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洗尽你身上的秽气。”
江宜惊讶:“原来那时救我的是雨师?”
商恪瞥他一眼,没有回答,心想那时候的事江宜果然不知道,虽然经历了剖心掏肝的痛苦,却随着这具逐渐钝感的身体,连曾经的痛也一并遗忘了。
“江宜,我有一个问题。”商恪说,他神色十分郑重,令江宜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你独自前去鬼牙礁,是认为水心无法杀死你么?”
江宜愣住。
他的身体十分特殊,即使撕成碎片,也可以重新拼合起来,加之无痛无感,当真已经很久没有还活着的实感了,只当自己是具行尸走肉,甚至是个后天修成的法宝。
商恪说对了一半,江宜的确是认为水心剑无法杀死自己。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水心剑已被秽气侵蚀,决战一击更是引爆海面下的秽气。江宜不怕刀枪剑戟,却禁不住秽气的污染。
然而,他独自前去鬼牙礁,心中所想却与生死无关。偷生之人如何设下必死之局?就算那时水心果然一剑将他杀了,对江宜而言,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结束了人生……
冷不丁被商恪发问,江宜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
商恪认真道:“你的确有特殊之处,却绝非不死的生物,以后万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切记。”
“我只是……”江宜道,“已经忘了自己还活着。”
商恪看他良久。清风徐来,塔刹四檐的风铎轻盈回响。
他以一手印在江宜心口:“你当然还活着。这里不是还有一颗心吗?”
青天白云,江宜打开大殿正门,光线与大殿里涌出的香烟相遇,犹如流水。
台阶上一人背身坐着,耸肩弓背,似乎已化身石像。
他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江宜,愣怔了数息,猛地弹起身来:“江宜!”
狄飞白脸上有三分疲态,下巴冒了一圈青茬,神色如释重负,又透着几许茫然。原因青女与商恪并没有告诉他事情原委,狄飞白只知道江宜受了重伤,需以道法医治四十九日。
四十九日前的夜晚,江宜在说过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后就从他眼前消失,狄飞白深深地感到自己不被信任与依靠。
“那天晚上你走以后,就下起大雨,雷鸣电闪,东海更是海浪滔天、妖风四起。第二天到处便有赛神戏,开坛打醮,平息天怒。寸刃临走前说要去道院找你,却也没回来。我到道院来,看见太常寺的人用那三个法宝设坛做法,忽然手舞足蹈欢呼雀跃,说什么妖气已除、凶秽滅形,接着便打道回府了。东郡送走了那三个神棍,简直不能更高兴,加之王征之乱暂时平息,这几日眼见风气便好了起来。只我一人像个没头苍蝇,整日守在门口,青女看不上我一介凡人,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道院斋堂,狄飞白大快朵颐。散学后,斋堂中没有几个学生,饭食也很简单,腐干丝拌以虾子、秋油,油滚松菌,酱炒蚕豆,上口鲜脆。
江宜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狄飞白,只说是与寸刃一起镇压作乱的剑鬼,不意被东海秽气中伤,所幸剑鬼已亡,秽气也随之荡清。
狄飞白口中包饭,吐词不清:“这种事寸刃自己去做就罢了!做什么要你出面?!你不通武艺,能帮上什么忙?还险些送了性命!”
狄飞白满口喷饭,江宜一边擦脸,一边庆幸没有将实话全盘托出。否则以狄飞白的性格,绝非商恪那样三言两语就可以安抚。
“那么,”狄飞白说,“要想彻底净化你身上的秽气,只有去找雨师?这个雨师,又住在哪里?”
“雨师洞府在洞庭深处。”商恪端着饭碗过来,在他们身边坐下。商恪换了一身月白罩衫,束发纶巾,俨然是道院之中书生的装束,只是眼神依旧十分锋利,不像读书人。
“你是谁?”狄飞白叼着筷子问。
这四十九日商恪不曾走出大殿,狄飞白没有见过他。
“他就是寸刃。”江宜说。
狄飞白:“……”
一时间狄飞白大脑混乱,他尊敬的残剑、小瞧的半君、警惕的寸刃,与面前这个陌生人的形象不停转变,两眼发直。
商恪道:“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乔装接近你们。今后就坦诚相见罢,小弟,我的本名叫做商恪。”
狄飞白冒火:“不要叫我小弟。我不是你小弟!”
商恪从谏如流,点点头,袖中拿出一方匣子,递给江宜。
匣中装着一叠发黄的绢纸,翻开来,纸上是一片空白,触感亦十分奇特,仿佛还带着些微的体温。
“这是……?”江宜问。
“给我看看。”狄飞白接过绢纸,翻来覆去查看,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眼商恪:“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不,等等,是我问错对象了,此物虽然稀世罕见,但对世外神通而言估计算不得什么。”
江宜好奇:“这不是一卷纸?”
“当然不是,”狄飞白随手丢回方匣子中,“这是东海鲛人皮,传说级的宝物。只有太常寺凤台中保存得一卷。”
江宜见他扔得随性,还当不是太重要,一听却是鲛人皮,吓了一跳险些没接住。
“东郡道院中也有一卷,”商恪说,“此物的用处非常广,将它缝在身上,它可以与人的皮肤合二为一,无论肤色温度都一致,甚至看不见疤痕,成为天衣无缝的一部分。”
他说完,狄飞白就懂了,只有江宜仍疑惑:“交给我做什么呢?”
商恪与狄飞白对视一眼。
狄飞白筷子指指江宜腹部:“修修你那个破洞,免得吓到人家。”
江宜方道:“原来如此,当真是多谢了。不过我用不着此宝物。”
“人间虽然难寻,指不定世外天遍地都是,”狄飞白道,“给你用你就用吧,还推脱什么?不去使用的东西也就是个死物,谈不上珍贵不珍贵。”
“非是这个原因,说实在的,将别人的皮缝在自己身上,着实心里慎得慌。”江宜说。
商恪眉头一挑。
狄飞白笑道:“哦,忘了你还是个大善人。”
商恪也笑:“这卷皮剥下来不知道多少岁月了,往事早已随主人烟消云散,你就当它是一匹普通布料也无妨。寻医问药,不也常有用生灵做药引的么。”
江宜合上匣子,推还给商恪,说:“如今这样也挺好的,我不觉得需要修补,谁也不会把我衣服扒了看不是么?水心碎剑八百年,尚能重返人间,因果的力量又岂是可以轻易磨灭的。”
商恪看着那匣子,不置可否,端起碗吃饭。
过得一会儿,方说:“此物是我管青女要的,若你不想要,还给她就是。”

第96章 第96 梦老
青女在洗剑池边稍坐,池畔两只白鹭,落叶归拢为一座伶仃的丘原。她与一学生坐在金黄的丘原上,江宜走近了,方想起来那学生是第一次来道院时见到的徐少青。
“年年这片池塘都是火红颜色。”
徐少青说:“这是因为灵晔将军在此地洗剑,血染的缘故。”
青女神色平淡,摇头道:“自打有了这池子,便一向如此。灵晔洗剑不过是时人的附会。”
“为什么要附会这种故事?”
“这是冯仲的计谋。他要为李桓岭打造一个最得力的部下,既要有万夫莫开的武勇,还要有威震八方的名望。没有冯仲的李桓岭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了冯仲,他才能离开战线,坐上庙堂,从一个将军变成皇帝。”
徐少青频频面露疑惑,思索半晌,说:“你的话很没道理,却有些道理。这些只是你的猜测,你并不曾真正见过灵晔将军与冯羽公,故而你说洗剑池的红色与将军洗剑无关,此话很没道理。不过,先神曜陛下从一方将领到天下为战,其中转变与羽公不无干系,此话确实有理。我得去书中印证一下,告辞告辞,下次再聊!”
他匆匆走了。
江宜走到徐少青的位置坐下。落叶十分柔软,似乎坐在一团松软的绢绸中。池水轻轻荡漾,在光线下泛起清冽的颜色,那血似的红好像是池底一种藻。
青女手中撑着苕帚,身躯佝偻,落日下微微喘息,好像是劳累后歇脚的一寻常老妪。
“您也会与道院学生谈论当年往事?”江宜好奇问。
青女道:“偶尔为之。那书生好奇心重,专爱追问到底,听你说得有理,就点头,听到无理处,就摇头。甚是一板一眼。”
江宜笑道:“那么,您还算是喜欢那书生了?”
青女微笑:“喜欢?……江宜,你看脚下落叶,有几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
“世间凡人就同这落叶一样。”青女说。
“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江宜试问。
“没有一模一样的人,”青女淡淡说道,“也没有独特的人。你见过的所有人,我都已经见过太多次,他们在天轮地毂中生生轮回,离开百年,又重回世间。像那书生一样的人太多了,他只是无数相似落叶中的一片,有什么值得注目?”
江宜感到一阵惶恐。他低头看脚下金黄的落叶,试想自己如果只是其中一片,究竟如何才能被高高在上的目光眷顾?
“可是,人是天地脉中魂与魄随意相合而诞生,每一次都是新生,不会有同样的轨迹。”
“人可以新生,三魂七魄却不会重塑。只不过是这棵树的花到了另一棵树身上,树不一样了,森林却还依旧。”
江宜无言以对。世人皆知自身渺小,在浩瀚的星空下不能比一只夏蝉更长久,然而依旧有寿数无穷的天人,以冷眼看待生命盛放后又枯萎,无论以怎样的姿态献祭山河,也不过是戏台上的一段插曲,时光眨眼就遗忘。
青女眼中带着含义不明的笑意,看着江宜:“而你这片树叶,是不是也认为自己不同凡响?”
“你很聪明,有决心,也有魄力,你能做成世上很多人都做不成的事。最重要的,你是被上天选中的人。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地上人卒数以无穷,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可称天命之子。到了这种地步,的确可以说是一棵树上最引人注目的树叶了。所以你敢以自身安危威胁世外天,死多少个凡人都与神无关,但死你一个就不一样。”
每听进去一个字,江宜就更多几分心虚。他的确为了击败水心剑,以性命胁迫天降神雷。这非是他自视甚高,上天也确实回应了他。然而这话自青女口中,仿佛嘲讽一般。
青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说过你很聪明,只是聪明的人不止你一个。”
二人相对沉默。
日落的余晖在道院学府匾额上一抹而过,四个大字金光璀璨。江宜声音艰涩,说:“王者不死?”
“不错,”青女说,“八百年前就在此地,谋士冯仲对李桓岭说过,若为王者天命不死,若不为王死之何惜。那就是东海天降神雷的真相。你不是世外天第一个选中的人,李桓岭在你前面。你也不是第一个设下不死之局的人,冯仲也在你前面。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算其一,冯仲号称古今第一谋士,不仅因他算尽人事,还因他算计了天意。只可惜慧极必伤,英年早逝。”
其实,早在池州土地庙前看赛神戏时,他就略猜到了一二。只是此话由青女亲口说出来,依旧令他内心动摇。
青女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力有时而穷,天地却何其长寿,奉劝你一句,莫要再行此险招,只恐怕算计天意不成,反害了自己性命。”
“受教了,”江宜拿出装有鲛人皮的匣子,“还有一事。此宝,我想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青女只看一眼,并不多问,收起匣子:“东郡只有道院中有一卷鲛人皮,曾经商恪要过一次,我没给他。此次乃是以承诺交换。”
江宜敏锐地问:“承诺了什么?”
青女笑道:“小子何知?商恪这把剑十分好用,什么时候想起了,便要他替我做件事。不过,你既不要,此事就作罢了。”
离鸿南渡,疏雨投浦,新雪欲上头。
水心碎剑的四十九日后,一头老驴驮了行囊,江宜与狄飞白离开了东郡。东海秽气一朝清净,天高气爽。
临行前商恪不见了踪影,江宜本以为他会以寸刃的身份继续同行,去问青女,青女亦不知其去向,只说天人行事大多都很随意。
商恪自有识以来便无拘无束,自由来去,有道是玄都未有天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
江宜想到半君曾说过,只要他想找一个人,走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因此便不再等候,先行前往洞庭雨师洞府,求取无根水去了。
没了商恪,狄飞白不能更自在。当初与江宜成行,便是因风伯屏翳要他保护江宜。若是有了商恪,还要他何用?
狄飞白嘴上不说,心情十分微妙。
城外大道上,江宜一手挎伞,一手揣书,一派的清白洒脱。狄飞白见他浑身摸遍翻找东西,问:“你身上发痒么?到底找什么?”
江宜道:“有数月不曾给你师祖写信了,离开前我想发一封信到沧州去。也好叫她知道我的近况——孔将军送我的那杆鹅毛笔到哪里去了?”
狄飞白道:“你的东西随手乱放,弄丢了也很正常。”
两人翻找行囊,当中装的尽是狄飞白带的肉脯与清酒,最下面放着一支狭长的螺钿盒子,阳光下闪着富贵的光泽。
江宜取出来,方想起这是徐牟托宗训送给他的饯别礼,竟一直没有打开看过。
解开锁扣,翻开盒盖,连狄飞白都不禁称道一声徐牟舍得——里面居然是一杆雕银丝光的漆笔,刻绘玉京仙宫图,以银丝镶嵌祥云瑞鹤,仙人千姿百态若隐若现,又尽皆缩小在一杆细笔上,好比米粒雕花。这等手艺可奉为贡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便连宫廷之中恐怕都不多见。
“这些当官的,不知为何都对你以笔相赠。”狄飞白怪道。
江宜总算在书卷夹层中找到了他的笔,依旧将螺钿盒子放回行囊中。二人继续赶路,古道西风,脚下的影子渐渐瘦长……
东海,横屿。
自总制署幕僚入驻以来时近两月,王征周全地招待了宗训,每至无人处,却恨意难消。
他白手起家能有如今基业,自诩手段与魄力皆是一流。怎奈时运不济,栽在了自己亲生儿子手中,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如今再要将手下的人心笼络起来绝非易事。徐牟意在步步蚕食,也决不会给他机会东山再起。
每想到自己一腔雄心壮志,都付诸流水,王征心意难平,常常夜里辗转反侧。
是夜他方痛饮至昏沉,趁势睡下,迷迷糊糊中只觉半梦半醒,一时耳边人声不绝,一时眼前灯影晃动。
‘……那剑非是凡器……得之可自号为王……’
‘……却不在我手中!’
“什么人!”王征心惊,翻身坐起,细听窗外,当真是有人在交流。
一人说:‘水心剑乃昔年高祖于河曲得天人托付,此剑可号令王师,一统三军。二世以鱼符替之,水心剑后来便封在国库无人过问,想不到如今在这里见到了。’
另一人说:‘一柄剑罢了,在君王手中是为王器,在草民手中只作杀器。’
‘并非如此。水心剑不是凡间之物,乃以天外金精为材,锻自凡人之手,合先天清浊二气,是有灵之物。高祖得此物便成就了百世伟业。此剑天然有一股王气。那日我观天象,忽见有紫气祥云、五彩聚顶,顺路找去,就见武校场上翦英持此剑而舞。’
‘为何此剑会落入他手中?’
‘主公不如问,为何此剑不在你手中?’
‘可有办法,将此剑夺过来?’一人问。
‘剑随人主,水心剑既已寻得主人,只怕缘分不能强求。’一人答。
‘该当如何处之?’
‘主公乃天照之人,何须畏惧?便与翦英一较高下,胜者为王,败者纵有王者剑在手,也无回天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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