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自觉开始想象,傅潭说一身钗裙,提着花灯,立于树下的模样。灯与她眼眸映衬,明艳若骄阳,皎洁如月亮的姑娘。
然而眼前稀烂的花灯,显然与脑海里的美景并不相符。洛与书眉间凝住,他怎么可以送给傅潭说,这样的残次品。
她值得更好的,最好的。
他自袖中摸出刻刀,将花灯拆掉,重新打磨。
其实并不难,只是熟练度的问题。洛与书安慰自己。
他缓缓向刻刀中注入灵力,细细回忆师兄玄烨晚上做灯的动作和样子,宛如操控自己的本命剑一样操控刻刀。
一次,两次,数次……慢慢的,掌握了技巧,刻刀也变得听话起来。
且今晚洛与书心情格外好,也耐心了许多。藉着明亮月色,清凉晚风,他心如止水,心平气和做起花灯来。
不知道废掉多少竹篾和油纸,直到黎明的第一抹曙光刺破天际,洛与书动了动略有些僵硬的指尖,缓缓抬头。
窗外亮了起来,已是破晓时分。
此时,一盏精巧的,漂亮的兔子形状的花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躺在洛与书面前的桌案上。
是傅潭说点名要的兔子花灯。
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指尖被竹篾划出的细小伤口,沁出浅淡的血痕。
他抬手,指尖覆上小兔子灯的眼睛。将手收回来时,小兔子已经拥有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昨夜折腾太晚,今日傅潭说怕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
洛与书料到傅潭说不会起太早,便并没有立马去寻他,反正午时也有时间。他唇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小心翼翼将那盏花灯,收进了纳戒里。
“起床了,起床了,蔚大湘!你再不起,人家都结束了,可就上不了擂台了。”
房门被敲得砰砰砰作响,有男子在外面大声讲话,傅潭说被活活吵醒,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红色的纱幔,四角都挂着精巧的金银香囊各色挂坠,长长的流苏几乎落到他脸上。
陌生,太陌生了。傅潭说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环顾四周。
这,这是哪啊?他不是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在蓬丘的小院,自己小房间的床上吗?
他低头,自己一身贴身睡衣,身份仍然还是蔚湘,只是感觉身形稍微长大了些。
我靠,变了?
幻境变了?!
自己睡了一觉,那么长时间都推不动的幻境,居然自己就变了?
门外的男声仍然坚持不懈:“祖宗,快起床吧,横竖答应一声,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要进去了。”
谁在外面狗叫?
傅潭说捡起床上的衣服胡乱一穿,一脸不高兴地拉开了门。
门外是个年轻的男子,乌发高高束起,戴紫金冠,身着紫袍,衣料看着就华贵,绣满精致的金色花纹。玄色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线,双腿笔直修长,比例极好,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挪不开目光。
傅潭说惊愕的视线上移,移到他的脸上。
眉如画,肤如玉,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紫色抹额自眉前绑至脑后,他咧嘴一笑,端的是灿烂如朝阳:“姐姐,您终于肯起来了。”
他指了指外面的艳阳天:“您瞧瞧,这都几时了,再不起,太阳就要下山了。”
傅潭说怔怔看着他,人都呆了。
陌生,相当陌生,他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蓬丘也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是……这张脸,好像又在哪里见过。
傅潭说咽一口气,大脑急速运转,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人看,年轻男人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人傻了?”
傅潭说目不转睛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脸上浮现疑惑的神情,猛地凑到傅潭说面前,“你在搞什么啊蔚湘?睡了一觉起来不知道小爷叫什么了。”
他两只手捏住傅潭说两颊的软肉,将傅潭说脸都扯得变了形:“小爷名叫,鹤君山,怎么样,是不是如雷贯耳,五雷轰顶?嗯?”
傅潭说哪里被人这样“轻薄”过,登时怒从心头起,以肘直捣面前人太阳穴,名唤鹤君山的年轻男人狼狈避过,松开了捏他脸的手,噫了声:“好狠,不愧是我认识的蔚湘。”
傅潭说龇牙咧嘴揉着被捏疼的脸,死活认不出来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刹那间,一副画面蓦然从眼前闪现。
乌云蔽日,黑压压的兽群潮水一般涌来。男人朗眉俊目,一身玄衣甲胄,脚踏魔骑,恍若邪神降临。
藏叱狱被生生劈开,他抱着浑身鲜血淋漓的蔚湘,眼底是无限疼惜与温柔。
而那男人的脸,渐渐与面前紫衣男子的脸重合在一起。
傅潭说恍若雷劈一般,认了出来。是他!将母亲从藏叱狱救出来的男人。
只是眼前的男子,明显比那叱咤风云御万兽的煞神年轻许多,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一种秀美,如抽了条的青竹,脱了稚气,多了几分青涩。
可是他说他叫什么?鹤君山?
傅潭说不可思议,倒退两步。
没,没听错吧?就是那个,他母亲一生的宿敌,西玄的前任魔君,鹤君山?
傅潭说心跳如雷,僵在原地,一时间竟然有些呼吸不上来。
鹤君山,眼前是那大名鼎鼎,杀人不眨眼的魔君鹤君山。也是……拼了性命与仙门为敌,将蔚湘自藏叱狱捞出来的……鹤君山?
二人现在,都是正值青春年少,年华最好的时候。
可是他不是与母亲势同水火,一生死敌吗。傅潭说脑子转不过弯来了。
可现在看鹤君山与蔚湘,行动间相处亲近自然,鹤君山在蔚湘面前装痴卖乖,分明是……极好的朋友。
这般好的关系……怎么就成了后来那样……世人都知晓的不和?
“蔚湘。”瞧他仍是木木的,原本嬉皮笑脸的鹤君山收了脸色来,他向傅潭说走近一步,伸手去摸傅潭说的额头,关心之色溢于言表,“到底怎么了,蔚湘?”
“我没事。”傅潭说避开他的手,垂眸低首,“只是夜里做了噩梦,一时没缓过来罢了。”
“噩梦?”鹤君山挑眉,眼里分明有探究,“什么噩梦,叫你起床连我名字都不记得了?”
傅潭说移开视线,扯谎的话张口就来:“我梦见你变成了怪物,要吃掉我。”
难怪有些戒备。
鹤君山眼里的疑色消散下去,扬起一个笑脸,直接抬臂勾住了傅潭说的肩,半边身子压过来,桀桀怪笑:“怎么可能啊,我就算变成怪物,吃掉谁也不会舍得吃掉我们湘湘啊。”
傅潭说人都懵了,母亲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如此亲密?自己要怎么应付?总不能任由他搂着吧?
想了想母亲骄矜的性子,不管什么关系,都不可能叫人这般放肆。
傅潭说抓住鹤君山手腕,直接反手一拧,只听咔吧一声,鹤君山直接叫出了声:“娘啊!”
傅潭说冷冷看他抱着脱臼的手臂哀嚎,樱唇微张:“滚。”
鹤君山疼的脸都变了形,自己颤抖着手把脱臼的腕骨接回去,呲牙咧嘴,脸上却没有旁的异样神色。
傅潭说心里松一口气,应付过去了,是了,母亲平时应该就是这么和他相处的。
傅潭说“彭”地一声甩上门,语气不容置喙:“我要梳妆,半刻钟后再来找我。”
只听外面鹤君山鬼哭狼嚎:“嘤嘤嘤,蔚湘,你好狠的心。”
闹归闹,鹤君山还是乖乖走了,等着半刻钟蔚湘梳洗打扮后再来叫她走。
而屋内,傅潭说后背抵着门框,眼眸深沉,额前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鹤君山,果然不容小觑。方才他瞧着大大咧咧,其实靠过来的时候分明带了试探。
如果傅潭说没有推开他,说不准就要被发现芯子换人了。
想到这里,傅潭说仰天长叹一口气。
苍天呐,这是个什么地狱开局啊,上个幻境他面对完全的陌生的玄烨妙音等人,谁也不认识谁,完全不用顾虑,现在身边无缘无故多了个熟人,这岂不是很容易露馅吗?
而且当时在师兄玄衡的幻境中,明明没有出现过鹤君山这么一个男人啊!
现在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他上个幻境中完全打乱了原本的剧情,导致之后的幻境,也随之发生变化了是吗?
他身在幻境内已经很艰难了,现在还要伪装,鹤君山的出现完全在增加难度啊!
傅潭说哀叹连连,起身看着镜子里长大了一些的自己。与上个幻境中的少女蔚湘相比, 现在的蔚湘,身量抽条,脸上的稚气和婴儿肥都褪去了,五官显露出明艳和娇媚来,纤腰丰臀,亭亭玉立,宛若含苞待放的花苞。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应该得有很多年了吧……想到这里,他心脏蓦然一紧。
多少年……洛与书他们,怎么样了?
他睡了一觉,就到了这里,蓬丘那边呢?蓬丘那边是什么情况?
傅潭说眼底蒙上黯然。
昨夜他才与洛与书互相表露心意,今日就来到了这里,洛与书如果找不到他,他……
胸口一阵气闷,傅潭说根本不敢想,左心房隐隐作痛,快要窒息。
但是,这也就是说明,推进幻境的关键就是----洛与书,也就是玄衡,必须要向蔚湘表露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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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潭说穿戴收拾好,推门而出。
鹤君山已经在等他了。他抱臂倚在深褐色的木头柱子上,微微抬首望天,剑眉星目,腰间佩着剑,颇有些洒脱不羁的年轻恣意,加上这副好皮相,是很吸引小姑娘的。
但是傅潭说不是小姑娘,同为男人,他只觉得,有些装x。
“走啊。”傅潭说与他并肩,“去参加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擂台大比。”鹤君山接上话,歪了歪脑袋,“怎么,又忘了?”
“当然没忘。”傅潭说撇撇嘴,“不就是争夺那个武门心法的擂赛么。”
还好他早就知晓这里发生的事。
但是,上次幻境,蔚湘前来擂台赛的时候,身旁还有旁人?他怎么不曾见?
若是没有旁人,这次这个突然出现的鹤君山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潭说烦得不行,但是一时间,想不明白,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第二个幻境原本发生的事,该走的还是要走。虽然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无法预料也无法掌控的地步了。
他与鹤君山,一同赶往擂台。
和传闻里那般凶残的玉面阎王不同,现在这年轻的鹤君山,十分话痨,一路上嘴巴没有停过。傅潭说兴致不佳,也怕多说多错,基本上没怎么开口,全听鹤君山一个人说。从他口中,倒是也听到了一些信息。
鹤君山和蔚湘,真的是非常好的朋友,从小时候就认识了,蔚湘以前的事,他几乎无所不知,信手拈来。傅潭说小心翼翼与他保持距离,绷着脸假装不高兴,生怕被看出什么。
然而似乎鹤君山对蔚湘言听计从惯了,傅潭说说什么是什么,他不会反驳,细微之处也照顾得当体贴。蔚湘本来脾气就大,傅潭说蛮横一些,倒也没引起鹤君山怀疑。
上次,还是他和洛与书并列,站在外面看着场内的人。现在,他自己已经坐进了观众席,并且,一会儿还要上场。
傅潭说视线不自觉已经开始在密密麻麻人群里搜寻身穿白色衣服的蓬丘弟子的痕迹,蓬丘的人好找,他几乎一眼就锁定了一群白衫弟子中,端坐着的洛与书。
他脊背挺直,身形更高大了,明明是同样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都变得高贵了起来。他静默坐着,不曾与师兄弟交头接耳,也不曾和旁人一般四处张望,已经有了首席大弟子的气质。
傅潭说鼻头一酸,眼眶莫名湿润了起来。
对他来说,与洛与书不过一夜不见。可是对于洛与书来说……中间已经隔了,好多好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他是不是已经,不再记得他了?
“在看哪家的公子,眼睛都直了?”仿佛是察觉到他太过关注的目光,鹤君山凑过来,唇角噙着痞笑,“给我指指,看看配不配得你。”
傅潭说匆忙收回目光,仍被鹤君山顺着视线看过去,啧了声:“又是这群臭修士。”
听他的语气,似乎极其不喜。也是,他们俩一个魔修一个鬼族,都正是正道之士所不齿的,互相看不上很正常。
傅潭说指尖攥着衣服袖子摩擦,脑袋晕晕的,手心隐隐冒了冷汗。
所以,一会儿,他需要在前面的人都打完之后,他众目睽睽之下再上去截胡,然后洛与书会上去挑战他……等等,这是以前的剧情,可是现在已经变了。
洛与书,还会再上台挑战他吗?如果他,认出来他了呢?
傅潭说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想象。
他先试着运了一□□内的真气,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母亲体内有两套体系,一是她天生就有的鬼族血脉,二是她后期修炼的灵府,也是让她这么多年在仙君面前都能蒙混过去的伪装。
傅潭说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他和鬼姬,是一样的。
鬼姬出门在外,一般不会暴露身份,所用的便是经脉里表层的真气。好在傅潭说这么多年亦是修习仙法,因此并不陌生。
察觉到他的情绪,鹤君山自然而然将他指尖攥进手心里,触摸到一片潮湿,鹤君山很是讶异:“湘湘,你紧张什么?”
他掌心干燥而温暖,傅潭说对上他认真关切的眸子,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将指尖从他手心抽走。
“没有。”傅潭说冷淡地将目光投向场内擂台。
鹤君山摸摸脑袋,总感觉蔚湘今日怪怪的,但他也说不清哪里怪怪的,有些讨好地哄道:“你想要那武门心法,我去给你赢回来好不好?”
“不要。”傅潭说这才转过脑袋,瞪他,“我要自己赢回来。”
她瞪人的时候,双眸瞪大,美目盼兮,似有流光盈盈,鹤君山软了心肠,脸上只剩下了不值钱的笑:“好,我不去,我看着你。”
擂台上的打斗愈发激烈,小雷震子横扫战场。傅潭说心底倒数着数,在宣布小雷震子作为获胜者,即将获得武门心法的前一刻,傅潭说站了起来,迎着全场投来的视线,高声道:“我来。”
一声“我来”,全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傅潭说这里。
身侧鹤君山已经翘起了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知晓蔚湘的实力,此时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蔚湘身上,他甚至还颇为自豪,与有荣焉。
傅潭说面色坚定,内心早就慌得不行了。
什么时候被这多人围观过,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他根本不敢看向台下,即便他知道,现在洛与书就坐在场内的某个角落,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
傅潭说一跃而起,踏上擂台。
面前是小雷震子,一身横肉,连两颊都挤出了两块肌肉,见来人是个娇小的姑娘,那张不好惹的圆脸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傅潭说握紧了腰间的软鞭,脑中在想着以什么样的招式才能扛得住小雷震子的威力。
其实他更擅长用剑,不怎么会用软鞭,但是因为原来蔚湘挑战用的就是软鞭,傅潭说索性没有再换,尽可能保持还原。
不等他细想,小雷震子已经赤手空拳向他袭来。天空聚集起黑色的乌云,大风忽起,笼罩着小雷震子的是肉眼可见噼里啪啦的闪电,傅潭说下意识后撤,避其锋芒,没有接下这全力的一击。
柔韧的腰线勾出惊人的弧度,傅潭说眉间乍露锋芒,白皙指尖已经勾起了腰间软鞭,千钧一发之际,蓝色剑光忽然乍现,替傅潭说挡下了那骇人的一击。
熟悉的身影坚定不移护在他身前,凌厉的剑意将他身上的袍子都吹得飞扬起来。
小雷震子这一击没有留情面,两方交锋,一时间光芒乍现,傅潭说站在他身后,看见他每一根飞扬的发丝,都被镶上了银边。
傅潭说鼻尖酸涩,几乎哽咽出声:“洛……与书。”
和上次的幻境不同,洛与书没有等到蔚湘胜利的最后才站出来挑战,他在傅潭说还没有使出一招一式的时候,就已经上了台来。
擂台上如此场景已经惊得台下一阵骚动,许多人都站了起来,望着擂台的方向。
傅潭说自己要挑战,却蹦出来一个英雄救美的人,二打一,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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