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是借给傅潭说尝了一口,洛与书毫不嫌弃,拿回去接着喝了。
这……还是从前那个,洁癖的玄衡师兄?
傅潭说舔了舔嘴唇,辣酒的回味是淡淡的甘甜。
以前,他与赵秋辞他们几个喝夜酒,晚归宿,都会遭到洛与书的训斥,洛与书厌烦他们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不守规矩,甚至有时候还要照顾醉酒的傅潭说,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不曾想,有一日在幻境中,洛与书居然还能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喝酒。
怎能不叫人感慨。
“洛与书。”傅潭说笑,意味不明道,“你也有今天。”
如果洛与书醒来之后还记得幻境里的事,那他以后就再也没脸批评傅潭说了。
洛与书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傅潭说的笑很轻浮,他好像很开心,又裹挟着浓稠的怀念和悲伤。
他的眸光看向他,却好像透着遥远的时光间隙,望向另外一个人。
“你们在做什么?做花灯?”
玄烨看着桌子上剩余的材料,颇为惊奇,“小玉姑娘前些日子还跟我要材料,早知道师弟师妹们也喜欢,我就多带点过来了。”
妙音把手里完全不成型的破烂一扔,噘嘴:“谁喜欢这东西,谁爱做谁做,反正我是不做了。”
玄烨一看就知道她准是受挫了,捡起她扔掉的竹篾,笑道:“我来,师兄最擅长做这个了。”
他手法极其熟练,速度也快,不一会儿花灯就在他手里有了雏形。傅潭说为他准备好灯纸,照这个速度,一会儿就能做好一个花灯。
“师兄怎么这般熟练。”傅潭说感叹。
“当然是因为给我做的啊。”提起这个,妙音语气自豪,“该叫你瞧瞧我房间里摆放的那些灯,栩栩如生,漂亮精美,都是出自我玄烨师兄之手呢。”
玄烨笑笑:“不足挂齿。”
他问傅潭说:“小玉姑娘,你想要什么形状的?”
“都可以。”傅潭说眉眼含笑,“师兄看着做吧。”
玄烨没含糊,做了个莲花形状的,一夜晾晒的工序用灵力就能解决,十六瓣花瓣依次排开,最中心是金黄色的花蕊,放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这般短的时间做出来如此栩栩如生的花灯,足见赵秋辞深厚的本领。
“师兄做的可真好看。”傅潭说从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师兄这般手艺,祝山节都能去摆摊了,一定能吸引来许多弟子光顾!”
“不瞒您说,正有此意。”玄烨哈哈一笑,顺着话说,“等我以后,提不起刀,拿不动剑了,我便下山去摆摊卖花灯,现做现卖。”
妙音捧场:“那我一定会去光顾师兄的生意,买上个八百十个。”
傅潭说嘘她:“你那时候都变成老太婆了。”
妙音怒:“老太婆怎么了?老太婆就不能买花灯了?等等,你说谁是老太婆?本小姐就是老了也是美女一个,你才变成老太婆……”
傅潭说捂着耳朵:“你话太密了,老了也是啰里啰嗦的老太婆。”
二人吵嚷几欲拍桌,两位师兄无奈拉架,吵吵闹闹的声音在寂静的半夜里,传的很远很远。
四人频频碰杯,几坛酒见了底。饶是一向冷静自持的洛与书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下也没忍住多饮了几杯。
傅潭说脸颊浮现酡红,眼神迷蒙起来,雾蒙蒙的,唯独看向他时,那眸子亮了亮,宛如黑漆漆夜晚云雾拨开,皎皎明月便露出头来。
洛与书心念蓦然一软。
即便矜持如他,也很难抗拒这般明目张胆的独特钟爱。
傅潭说与妙音脸上都沾了绯色,红扑扑的。
妙音一手托着脸,一手搭在傅潭说肩上,浸过酒的唇瓣粉粉润润:“蔚湘,我们认识这么久,也算是半个朋友了吧。”
傅潭说:“嗯?”算吗?
论起楚轩河,那自然早就是朋友了,若论起妙音仙子本人……那位天池的前辈,傅潭说可不敢跟她当朋友啊。
“既然是朋友,你就实话告诉我。”妙音倏地凑近,额头上细碎的头发几乎扫到傅潭说的鼻尖,眼底已经有了朦胧的醉意。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跟着师兄上山?”她大着舌头,直接问出了口,“难不成,你真的从见到玄衡师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他了?”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就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
玄烨尴尬地捂住了脸,他伸手抓着妙音领子,将人拎了回来,压低了声音:“祖宗,少说两句,师兄都在呢。”
玄衡师兄本人还在这儿呢,真不把大家当外人啊。
然而,不得不说,妙音的问题,也是玄烨一直想知道的。
傅潭说本以为妙音被玄烨师兄拉回去,就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了。然而他一抬眼,就对上师兄弟二人直直投过来的目光。
怎么连洛与书也……
傅潭说:“。。。”
他们好像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小玉姑娘,来蓬丘这么多日子,也不见你练功,也不见你练剑,朋友一场,我不会连你是做什么的都不配知道吧?”玄烨故作黯然神伤,“师兄可是很伤心的。”
洛与书什么也没有说,但他视线坦然落在傅潭说身上,那双眸黑沉沉的,分明也是想要听到一个答案。
“我啊,就是一个小小散修,剑也会一点,符也会一点,阵也会一点,没什么师承,游山玩水就是我最大的乐子了。”
傅潭说捧着杯子,“当初随你们来蓬丘,除却想要一睹蓬丘真容,确实也有玄衡师兄的原因。”
洛与书瞳仁一动。
“不过并非一见钟情。”傅潭说这才抬头,去看洛与书,笑:“最初的原因很简单,我跟着他,只是希望他能记起我。”
玄烨与妙音的视线,从傅潭说身上,立马转移到了洛与书身上。
洛与书沉默,沉默半晌,才开口:“抱歉。”
抱歉,他确实不记得。
玄烨试探着开口:“你们之前……认识?”
洛与书如实:“不认识。”
他不认识傅潭说,在遇到他之前,从未有过关于他的记忆,谈何记起。
傅潭说含糊其辞,笑嘻嘻将话圆过去:“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是认识了嘛。”
洛与书眉间微微蹙起,玄烨和妙音对视一眼,表情略有些微妙。很显然,大家都察觉到了,傅潭并没有坦诚,他可称圆滑地避过话头。
傅潭说捧着杯子,忽而觉得荒谬,他身在幻境中,与幻境里的人对话,但这个世界又是这样真实,酒也真实,人也真实,一切都是有血有肉的。
他初来乍到莽莽撞撞拉着玄衡唤洛与书,就像是一个外来者,打破这里的秩序和宁静。
傅潭说快要不能坚信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无梦之境里幻化出来的幻境,所有人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是真的。
他好像一个连接两个世界,幻境内与幻境外的窗口,一个纽带。只要他想,他可以告诉他们一切。
会怎么样?幻境会崩塌吗?
倒是他,更容易被当成疯子吧。
傅潭说闭上眼睛,一种不真实的割裂感充斥着他的脑海,头痛欲裂,似乎要将他撕裂成两半。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傅潭说想。越和这些鲜活的人在一起,越感觉他要,被这里同化了。
正好人都在,傅潭说坦诚道:“难得大家齐聚一堂,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说一声,不若趁此机会,跟大家宣布了。”
妙音:“什么啊?”
“我要走了。”
“我来蓬丘有一段日子了, 叨扰你们太久了,我想了想,也是时候离开了。”
玄烨与妙音几乎异口同声:“你要走了?!”
洛与书倏地抬头, 澄澈的瞳仁看向他。
“是啊,也该走了。”傅潭说挠挠头, “我毕竟不是蓬丘的弟子,名不正言不顺的, 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天下江河湖海大好风景都在等着我,在蓬丘停留一段时间,等祝山节一过, 我也该去别的地方游山玩水了。”
他早就想好了, 凭他自己本事是破不了这个幻境了, 不如趁这个机会, 回鬼蜮,回母亲生活的地方看一看,如果可以, 见见外祖一家的亲人就再好不过了。
事发突然, 妙音脑子都是晕乎乎的。这个女人是要干嘛啊, 来蓬丘乱搅一通,不是说喜欢玄衡师兄吗,怎么就说走就走啊。
是,她们先前是打了个赌,不会再纠缠玄衡师兄, 可不都说不做数了吗?怎么蔚湘还是要走?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前些天她还跟得紧的玄衡师兄了?
玄烨也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看向师弟玄衡。小玉姑娘说走就走,难道又是二人闹矛盾,师弟说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她了?
唯有洛与书, 不发一言,然而掌心攥紧了酒杯,用力到指节发白,指腹的血色都消失了。
他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她不是说,原谅他了吗。
那她,为什么还是要走呢?
傅潭说侧首,唯独不敢看洛与书。
虽然傅潭说没有明说,大家好像都明了,她为玄衡而来,而如今,因为玄衡,她终于放弃,才决定要离开了。
一时间沉默下来,三个人竟然都是各有所思。
直到一只金色的鸟儿,扑闪着翅膀,从窗外直奔洛与书飞来,几个人才回过神来。
妙音一看就认出来,是自家爹爹手笔:“玄衡师兄,我爹好像有事找你。”
洛与书抬手,那只信鸟就落在了他手指上,倏地化成了一张纸,软哒哒地垂了下来。
玄烨没看信,也能猜出来上面的内容:“应该是为师弟今日大比成绩优异,师父才唤你过去。”
师父有唤岂能不应,洛与书轻轻点了点头,即刻起身,歉道:“先失陪了。”
他走前最后一眼,看向了傅潭说。
容貌昳丽的姑娘捧着酒杯,眉眼朦胧,却神色游离。她没有看向他,也没有看向其他任何人,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洛与书进不去。
洛与书一走,有些话便能明说了。妙音一把抓住傅潭说的手腕,震惊道:“你真的要走?”
“不然呢,难道是骗你的。”傅潭说推开她的手,呲着大牙,“这下可以放心啦,我一走,没人跟你抢玄衡师兄了。”
况且本来,玄衡就是会娶她的。只是婚礼成不成就另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妙音委屈地撇嘴,气的不想看他,“谁管玄衡师兄,我是说你。”
她小声嘟囔:“又没人赶你,住就住呗,那么着急走做什么。”
傅潭说一怔,继而凑过身来,笑嘻嘻:“怎么,舍不得我啦?”
妙音恼羞成怒:“谁舍不得你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好啦好啦。”傅潭说举杯,“我要是走了,别说跟我喝酒,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你们还不好好珍惜。”
妙音抹了把眼睛,不甘示弱地抱着酒坛:“喝酒喝,不醉不归!”
玄烨原还想阻止,可看到两个姑娘这般,什么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笑道:“慢点喝,别呛着。”
师妹妙妙身为灵云真人的千金,最是娇贵。自小身边多的是阿谀奉承,没几分真心。
妙妙自小就跟着他们两个师兄胡混,旁的姑娘温婉知礼,她却越来越搅蛮跋扈。
别人越要说她,她偏要刁蛮无礼
直到遇到蔚湘,好像才有了个能压得住她的人。与蔚湘相处的这些日子,妙音不知道被挫下去多少锐气,明明气的不行,却偏要往蔚湘身边凑,偏要招惹人家。
玄烨作为师兄清楚地知道,妙音,也是想和蔚湘做朋友的。
只是呢, 玄烨总是觉得,他们这些人,对于小玉姑娘来说,好像只是过往云烟。
她看向他们时永远隔了距离,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不管是他,还是妙音,甚至是玄衡,小玉姑娘其实,都不在意。
酒坛一点点空下去,几人都喝了不少,最后直接困得倒在桌子上。
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辰了,傅潭说迷迷糊糊睁开眼,妙音也醉了,玄烨正俯身为她披上柔软的狐裘,眼里倾泻下来的,是傅潭说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他脑子立马清醒了,为了遮掩,还是装睡闭上了眼。
其实傅潭早就察觉到了,不怪玄烨师兄这么好心帮他追洛与书,原来……他也是对人芳心暗许,情有独钟。
“行了,睁开了就别闭上了,我都看见了。”玄烨失笑。
傅潭说讪讪睁开眼,托着酒后发烫的面颊,尬笑:“……哈哈哈。”
受不了了,玄烨现在顶着的可是赵秋辞的脸。
赵秋辞对楚轩河这般,这般深情……对于傅潭说,属实是有些辣眼睛,真的遭不住啊。
妙音还在熟睡,二人走到窗户边说话。
今晚月色不错,白玉盘衬着蓝黑天幕,也许因为喝多了酒燥热,吹来的风都是凉爽的。
他脑海里放映着方才玄烨师兄为妙音披衣那一幕,满满都是深情。
傅潭说直言道:“师兄,如果你喜欢妙音师妹,你大可不必藏着掖着,你也能看出来,你师弟对师妹没有男女之情,他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一定不会与你争夺。”
“我知道。”玄烨没想到会被傅潭说直言点出来,苦笑一声,欲言又止,“可是……罢了。”
他看向窗外的月色,神情落寞:“我虽为师兄,天资确实不如师弟,我认了,师父会选择师弟继承衣钵,我是服气的。师弟日后是要继承玲珑骨的,妙音如果嫁了他,也不算委屈。”
“说了好几次玲珑骨,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真的不知道?”玄烨略显讶异,毕竟起初,他与玄衡都曾怀疑,尾随他们的蔚湘,其实是奔着玲珑骨来的。
“玲珑骨,是辞霜仙君传下来的,蓬丘最重要的宝物之一,犹如半个神骨,使人脱去肉体凡胎的浑浊俗气,但是只有至纯至善,且功力深厚之人才能承受得住,并且,年纪越小越好。”
年长之人骨骼静脉自成一系,变通更换自然是比年轻人要艰难。修行玲珑骨,还是得年轻人来,最得妙处。
“辞霜仙君一脉弟子虽然不少,但功力深厚的年轻人本就不多,何况还要至纯至善,不过幸运的是,师弟就是其中之一。”
傅潭说听他解释,了然地点了点头,但是问题的重点不是玲珑骨。
“师兄还替我可惜,我才是要为师兄惋惜。”傅潭说叹口气,都替他着急。
“你不能那样想,老头,额不是,你们师父,又没说非要把女儿嫁给未来玲珑骨的继承人,依你师弟的性子,不管喜不喜欢,师父让他娶,他就真娶了,你现在但凡大胆一点多说一句,日后也不会后悔。”
玄烨摇头:“你不明白,师父让他娶妙妙,不是因为妙妙喜欢他,而是为了师弟自己。”
他语气放轻,恍若喃喃自语。
“……师父也是为了他好。”
傅潭说没听明白,皱眉:“为他好?是什么意思?”
这时,院子里传来响动,窗户旁边的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看见了回来的洛与书。
“他回来了。”傅潭说立马两步蹿回桌边坐下来,刚才还与玄烨你一言我一语,现在直接虚弱地趴在桌子上,一副醉酒后意识不清醒,晕晕乎乎的模样。
玄烨:“。。。”
行,这就演上了。
洛与书刚见过师父灵云真人,今天师父在诸多旧友面前颜面大涨,心花怒放,赐给洛与书许些陈年珍品,又悉心教导几句。这个时辰,洛与书该回寝殿休息的,但他念着这边喝酒的三个人,还是回来看看。
果然,一进门就见到两个姑娘醉醺醺的倒在桌子上,显然是喝多了。而两个人同样趴着,妙音身上盖着华贵的白色狐裘,傅潭说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洛与书看了眼师兄玄烨,玄烨还在窗户旁边站着,洛与书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什么,上前几步,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轻轻盖到了傅潭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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