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震子并不认识玄衡,但认得出他这一身蓬丘的服饰和腰间的腰牌,到底还要给蓬丘几分面子,小雷震子没有翻脸,只是颇为不悦:“小兄弟,这不合规矩。”
蓬丘的大师兄赵秋辞等人已经挤到了台前,方才师弟所作所为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阻拦。赵秋辞一声师弟还没有唤出口,在抬头看到傅潭说的那一刻,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小潭姑娘,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规矩,洛与书没管什么规矩,他转身,面向傅潭说,握剑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发白,白皙的手背,已经是青筋暴起。
“傅鸣玉。”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去了哪里?”
狭长精致的凤目泛着红,一眨不眨盯着他。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忍到了极点。
傅潭说心神一震,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敢直视洛与书的视线。他神色恍惚,却见对面的洛与书上前一步,倏地红了双眼。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这么多年, 你到底去了哪里?”
纤长浓密的睫毛不过轻轻一动,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倏地滚落下来,洛与书一偏头, 那滴泪就已经砸在了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滚进尘土里湮灭。
他……哭了。
胸口仿佛堵塞了什么,傅潭说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无助地再次后退,手心沁出细密冷汗。
他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一向骄傲的洛与书, 怎么可能为了他, 掉眼泪呢。
他要怎么说, 怎么回答洛与书的质问, 怎么告诉他,他消失的这么多年,对他来说, 只是一场梦呢。
他要怎么告诉他, 他傅鸣玉不是不告而别, 也不是故意玩弄他的感情,他身不由己,他情非得已……
但是现在对上洛与书泛红的双眼,苍白的面容,傅潭说知道, 一切解释, 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他唇瓣翕合,到底是未能吐露出一字一句。
洛与书上前一步,泛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去触碰傅潭说的手腕。
傅潭说僵住, 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曾躲避,在洛与书即将触碰到他手腕的前一刻,傅潭说只觉得手腕一疼,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拉扯地倒退一步,避开了洛与书将要落下的指尖。
鹤君山赫然出现在他身侧,掌心攥紧了傅潭说纤细的手腕。
傅潭说瞳仁紧缩,完全忘记了,在这个幻境里,多了鹤君山这个人物,更没有想到,鹤君山居然也直接上了台。
紫色华衣少年鹤君山气势不减,紫色抹额平添几分少年意气,他攥着傅潭说手腕,强势地将人拖到身后。
鹤君山侧身护在傅潭说身前,隔开洛与书具有侵略性的眼神,他微微眯起眼睛,眸光不善地打量着洛与书。
像是一只猎豹,虎视眈眈守护着自己的猎物。
洛与书的视线地落在鹤君山与傅潭说交织的手腕上,眸光隐忍而震动,他抬起眸子,直直望着傅潭说,语气具是不可思议:“他是谁?”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鹤君山冷哼一声,侧首看向傅潭说,语气刻意透着亲昵,“湘湘,他又是谁?”
一时间,两个男人中间,似有无形的火花,噼里啪啦炸了开。
傅潭说大脑一片空白,冷汗已经顺着鬓角缓缓滑了下来。
这,这怎么回答。
这,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场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打擂台,抢孤本,居然能惹出这么一场两男一女的言情大戏,整个赛场乱作一团,嘈杂议论声四起。
尤其是小雷震子,对阵傅潭说,突然上来个男的帮忙,本来以为自己是被砸场子,脸都绿了,不曾想,嘿,又来一个男的。
他也不追究责任了,直接近距离看起戏来。
洛与书到底是蓬丘的人,有碍蓬丘名声,赵秋辞上了台,一把攥住洛与书的手腕。
虽然知道师弟不是冲动的人,但赵秋辞也很难保证洛与书不会跟对面的男人打起来,他看向中心人物傅潭说,语气恳求:“有什么事,我们下去再说。”
至少不要站在擂台上,让人看笑话。
傅潭说木木地点了点头,手腕亦是被鹤君山握紧,鹤君山故意贴近他,凑到他耳边,温柔道:“湘湘,我们走。”
洛与书还要向前一步,被赵秋辞死死按住。
“哦。”傅潭说应声,侧身转向鹤君山,出人意料,他并没有跟鹤君山离开,反而一点点将鹤君山拉着自己的手掰开。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自己转身率先下了台。
台下观众席传来一阵唏嘘,鹤君山一怔,眸底闪过一丝郁色,又很快收起,扬起他一惯的笑脸,一边叫着“湘湘湘湘”,一边抬腿去追傅潭说了。
台下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争夺孤本的比赛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结束,很快又继续进行了。
傅潭说脸色难看,沉默地思索着,事情要怎么解决。
在上一个蓬丘的幻境里,他待了那么多天,绝望地以为自己不可能破境,都已经放弃了。然而不曾想一晚上,一觉醒来,幻境自己就推进了。
仔细想想幻境变化的关键,应该就是那晚,洛与书与他剖白心意。
洛与书承认与他有意,幻境才发生了变化。
那么,现在这个幻境,应该也是一样的了。
傅潭说眉间锁在一起,指节微曲抵在下巴上,下意识紧张地咬起了手指。
怎么样让洛与书承认喜欢他?
上个幻境他一直倒贴,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们有感情基础了,而且看洛与书对鹤君山反应那么大,想来也没有完全忘记他。
这个问题,傅潭说只要想一想,就全身发麻。
“湘湘。”鹤君山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与他挨着,投来一个暧昧的眼神,“他又是你哪个相好?”
“什么相好。”傅潭说恼怒,“不许瞎嚼。”
“哟哟哟。”鹤君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我说错了?你放才看他的眼神,分明都要拉丝了。”
傅潭说阴沉着脸,没有回话。鹤君山又凑上来,刻意压低了声音:“怎么,他烦到你了?不如,我替你解决了他?”
解决?傅潭说猛地抬眼,看向鹤君山:“怎么解决?”
鹤君山洋洋自得:“就说小爷我是你新找的相好,让他识相点,知难而退。”
“???”开玩笑吧。
看见傅潭说怪异的眼神,鹤君山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自然:“怎么了,行不通吗?还是你不想解决他,你想跟他好?”
“那我,我帮帮你,拿下他?”
“???”
傅潭说更诧异了。
鹤君山和母亲到底什么关系?真就单纯的朋友?
可他刹那间流露的占有欲不似作假,却也不是母亲所承认的恋人,他能容忍母亲身边洛与书这样的“相好”,甚至还主动提出替母亲“解决”洛与书。
实在是让傅潭说奇怪。
不过现在也不是让傅潭说奇怪的时候,他刚坐下没几分钟,洛与书已经找了过来。
他腰背挺直,宛如一株笔直的青竹,迈进了门槛。
六目相对。
傅潭说扫了一眼鹤君山,意思明确,让他先撤别在这儿碍事。
鹤君山一怔,揉下眼底的阴郁,扬起笑来:“湘湘,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喊我。”
言罢,他大步迈出门,与洛与书擦肩而过。他微微侧首,勾起的唇角透着莫名其妙的挑衅,华丽的紫色衣袖随着走动拂动,掠过洛与书蓝白色的朴素弟子服。
视线交锋,磅礴的气势互不认输,无形的火药味弥漫开,霎时间就噼里啪啦燃了起来。
洛与书面不改色,气势强硬,不为所动。
一直到鹤君山出了门,洛与书神色怔然,两肩微微收缩,宛若大厦坍塌,整个人的气势,蓦然就弱了下来。
“蔚湘。”
他呢喃着,视线缓缓投向不过两步距离的傅潭说,漆黑如墨的瞳子却像是浸了水,湿润地泛着潮红。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逼近了娇小的傅潭说。
“你去了哪?为什么不告而别?”
傅潭说强忍着后退一步避其锋芒的冲动,挺起腰背,梗着脖子,气势不减,直视洛与书:“我本来就不是蓬丘的人,我爱去哪,你管不着。”
这一句话轻而易举激怒了洛与书。洛与书不可思议,重复那四个字:“我,管不着?”
傅潭说艰难咽下一口气,抱臂轻飘飘侧首转开视线。耳边充斥着不知名的呼啸,他佯装平静的表面之下,已经是血液喧嚣,心跳如鼓。
没人知道他顶着多大的压力说出那些话,现在傅潭说整个人已经混乱了。指甲深深钳进手心里,传来尖锐的疼痛,他摸到手心湿湿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
“我管不着,那谁管得着?”洛与书轻呵一声,唇角勾起的笑容浅薄,他点了点门外,意有所指,“他就管得着了?”
说的是,鹤君山?傅潭说眨眨眼,眼看着洛与书又逼近一步,他不得已又将脑袋仰得高了些。
洛与书笑容讽刺:“他也是你,费尽心思,骗到手的?”
“你也缠着他,给他做点心了?你也笨手笨脚,为他煮茶水了?”
洛与书一寸寸俯身下来,呼吸几乎喷洒在傅潭说面颊上,和他的眸光一样,炽热滚烫。
“还是,你也醉酒后勾引他,说喜欢他了?”
他语气透着浓浓的嘲讽,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
傅潭说都不敢细想,那阴阳怪气,如果解释一下,大概就是旁人所说的……醋意?
傅潭说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一股痒痒的酥麻自胸口扩散来,他意识到,洛与书,到底还是与他有意。
如果是在上个幻境里,洛与书流露出对他和另一个男人的醋意,傅潭说绝对欣喜不已,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让“玄衡”与“蔚湘”建立起好感关系。
但是现在,他要推进幻境,那他的目标,就是诱导洛与书,和上个幻境的末尾一样,承认自己的心意。
傅潭说呼吸急促,坚定地强硬口气:“我跟谁好,与你有什么关系?”
宛若被一口气猛地堵塞住胸口,洛与书变了脸色。
他抬手,大掌将傅潭说纤细的手腕攥进手心,死死握紧,像是怕他跑掉,又像是压抑着汹涌的恨意:“你以为蓬丘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那不然呢?”傅潭说抬眼,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轻轻扇动,他故意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像刀扎进洛与书的心。
“你很希望我留下咯?洛与书?”
他染了蔻丹的指甲落到洛与书蓝白色的领口,指尖划过留下旖旎,浓烈与素色的交织,正如傅潭说此时与洛与书对视,视线的交锋。
“你凭什么身份呢?”
“洛与书?”
悠长嘶哑的兽鸣划破天际,打破这此刻二人间的僵持,几乎穿透人的耳膜。伴随着重物倒塌轰隆的声音,继而是人们惊恐的尖叫和哀嚎。
“蔚湘!蔚湘!”
鹤君山焦急的声音传来:“蔚湘,是变异的魔兽群,这里遭到了袭击!”
屋内二人脸色变了,冲出门去,只见漫天黑压压的乌云已经快要压到人的头顶了,雷声与闪电此起彼伏,翻滚着演奏交响乐。
远处传来兽群兴奋而嘶哑的吼声,山林,村庄,尽数被摧毁。
还好这里方才举办比赛,众多散修,仙盟和世家的人聚在这里,听闻动静,已经有大批大批的修士赶往救援。
身为蓬丘的人,洛与书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他召出本命剑,第一时间欲御剑前往,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住了动作,目光落在一旁的傅潭说身上。
傅潭说清楚地看见他眼中复杂的情绪,他没有立马离开,反而握住傅潭说的手腕,喉结滚动:“和我一起去。”
傅潭说:“哈???”
洛与书自然不会明说,他怕他这一走,就宛如多年前那一天一样,傅潭说凭空消失,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温热掌心下细腻的肌肤光滑,洛与书指腹摩挲,沉默不语。
尽管傅潭说,满口谎言,看不见一点真心,可是他,再也不想失去他了。
傅潭说动摇了,然而一“好”还没说出口,只觉得另一侧手腕一紧。
鹤君山出现,一把握住了傅潭说另一只光滑手腕,他眉峰紧蹙,不悦地看着傅潭说:“蔚湘,你跟他去凑什么热闹?”
他语气加重。
“这里很危险,我们现在应该离开这儿,立刻,马上。”
左手右手手腕同时被攥紧,一边一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傅潭说只觉得好像快要被从中间撕裂分开了。
“先不走了。”
最后,他还是先挣脱开了鹤君山的手。
“蔚湘?”鹤君山颇为不解,他指着洛与书,恨铁不成钢,“就因为他,你要为了他留下来?”
蔚湘什么时候也这么不理智了。
“不是。”傅潭说避开他的视线,“救人要紧。”
那一刻,傅潭说似乎感觉,身侧洛与书的脊背,好像挺得又笔直了几分。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傅潭说明显察觉挨着他,周身的气氛好似放松了一些,洛与书直接握着傅潭说手腕,将人一提,傅潭说惊呼一声,已经站上了洛与书的剑。
一时站不稳,他下意识寻找着力点,后背已经贴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傅潭说身形僵硬,只觉得洛与书好像靠近了些,他肩背似乎都能感觉到洛与书温热的呼吸。
洛与书微微勾了一下唇,语气依旧不起波澜:“站好。”
然而两臂护在傅潭说身侧,似乎将人环抱进了怀里。
“哦哦哦。”傅潭说扶着他坚实的手臂,小鸡啄米般点头,瞬时就被洛与书的剑带出去好远。
徒留鹤君山还站在原地,见证了眼前的一幕,呆若木鸡。
不爽和愤怒在这一瞬间到达顶峰,他攥紧了拳,后槽牙被咬的咯咯作响。
那个男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
最后,他哼笑一声,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阴郁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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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傅潭说丢下鹤君山跟洛与书跑得太干脆,洛与书心情不错。
身高和体型的优势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将傅潭说半环起来,虽然没有贴在一起,但瞧着似乎是在拥抱一般。他微微垂首,就能看到傅潭说毛茸茸头顶上可爱的发旋。
对峙僵持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洛与书一瞬间就心软了。
乖张任性的小骗子,他其实也不是,不能原谅他。
洛与书轻咳一声,似是随口无意提起:“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傅潭说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竖起了耳朵:“谁?”
“方才那位,紫色衣……”
傅潭说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朋友。”
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吗。洛与书眸光微动,再次开口:“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傅潭说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道:“老朋友。”
洛与书:“……”
此后的行程,他沉默着未曾再开口。
山林里已是一片混乱。大片大片树木倒塌,村庄房屋被摧毁。丑陋的魔兽群浩浩荡荡扫荡而过,大口撕咬吞咽血肉尸骨,毒液湮进土壤,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这些异兽与平日里看见的不同,站起来足有几十米,宛若小山一般,尖嘴獠牙,形态更丑陋。行动起来没有意识,更为凶猛,像是变异后的异种。
傅潭说已经看到了身着蓬丘弟子服的蓬丘弟子,穿梭在兽群之间,尽可能带着无辜村民虎口逃生,稍有不慎,便会被异兽所伤,直接被吞吃入腹。
这个时候,没人会在乎个人的恩怨了。就算是素日不和的门派世家,这个时候也团结在一起,抵御突如其来的兽群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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