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看着余闻嘉,朝卧室方向抬了抬下巴,说:“去睡觉。”
余闻嘉在老太太的注视下,进了池镜的房间。
两位长辈一小时后才走,池镜不放心她们打车,开车送了她们回去。
家里还飘散着一股卤肉香,池镜走到卧房门口,轻轻按下门把手,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
床上没有人,被子平整地铺在那儿,没有一丝被人躺过的痕迹。
池镜的目光落在飘窗那儿。
余闻嘉侧着身子靠坐在飘窗上,头歪向一边,低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
池镜放轻脚步走过去,走到他身前轻轻站住脚。余闻嘉头歪向他这边,突然动了下,靠着墙壁慢慢往下滑去。池镜伸手托了一下他的脸——余闻嘉脑袋整个垂下来,低头时嘴唇蹭到了池镜的手心。
掌心传来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与此同时余闻嘉眼皮一动,迷蒙地睁开了眼睛——
静默无声,四目相视。
池镜心头一跳,倏地撤开手。
没了支撑,余闻嘉身子往旁边一倾,池镜恍神间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肩。
余闻嘉撑着窗沿坐直了身子,池镜也立马松开了手。
“她们走了?”
“嗯。”池镜感觉手心发烫,手垂在身侧微微攥了下。
“怎么不睡床上。”池镜说。
余闻嘉揉了揉坐麻了的腿,说:“我睡这儿,你今天就不会睡这儿了。”
池镜一时间分辨不清余闻嘉话里的意思:“……你这话说得怎么跟我嫌弃你似的。”
“我要睡你床上了,你肯定不会叫醒我。你的床被我睡了,你还能去哪儿睡?”余闻嘉问他,又替他回答,“反正肯定不会睡这儿。”
今天的余闻嘉跟平时给人的感觉有点不太一样,池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被余闻嘉嘴唇碰到的手心还是很烫,脑子也有点乱。
余闻嘉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早点休息。”
房门被轻轻关上,暂时切断了池镜纷乱的思绪。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屈了一下,用拇指蹭了蹭手心。
没两天就是除夕,今年除夕本该比往年更热闹,毕竟两家人变成一大家子人了,年夜饭肯定得在一块儿吃,无奈余闻嘉除夕当天值班,大过年没法在家吃饭。
除夕当晚池镜赶着吃饭的点去医院给余闻嘉送饭。
他到心外科给余闻嘉打了通电话,余闻嘉接完电话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带他一起去了值班室。两人一起在值班室吃了这顿年夜饭,吃完饭,余闻嘉送池镜下楼,送他到医院门口。
外面在下雪,冷风从玻璃门缝里钻进来。池镜走前往余闻嘉白大褂的口袋里塞了个红包:“新年快乐。”
“走了。”池镜按了下余闻嘉白大褂的口袋,弯着眼睛笑了下。
他脖子上挂着围巾,转身时,余闻嘉轻轻拉住了他围巾的一边。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余闻嘉又拉住围巾的另一头,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让池镜不得不把身子整个转过来。
池镜人转过来后,余闻嘉抓着围巾两头轻轻一拽,没费什么力地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
“外面风大,把围巾裹好。”
余闻嘉帮池镜把围巾裹上,这么近的距离,两人能触碰到彼此的气息。池镜垂着眼,睫毛轻颤着,不去看余闻嘉的眼睛。
这放在以前,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很寻常的举动。
以前、以前。
余闻嘉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挡住了池镜小半张脸,垂眸看着他轻轻颤动的睫毛,低声跟他说:“新年快乐,镜哥。”
余闻嘉作为一个医学博士生,寒暑假形同虚设,最近他的课题项目在赶进度,经常要去实验室,年后有一段时间,他基本天天住学校宿舍。
半个月的时间里,池镜就跟他见了两三面。
又一个寻常的晚上,池镜下班回到家,开门见到的又是空空荡荡、漆黑一片的屋子。
“闻嘉?”
明知道屋里没人,池镜还是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当然不会有回应。
池镜微微扯了下嘴角,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之前他会坐在沙发这儿看着电视等余闻嘉回来,现在他等不回余闻嘉。
“闻嘉。”
池镜又轻轻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闭上眼,仰起头,向后靠在沙发上。
时间慢慢流逝,池镜无知无觉。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一声,他睁开眼,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不是微信消息,是其他软件的广告推送。
池镜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慢慢变暗,直到几分钟后重新亮起——
余闻嘉:睡了吗?
池镜:没。忙完了?
余闻嘉:嗯,跟几个师弟在吃夜宵。
余闻嘉其实想问池镜吃不吃菠萝蜜麻薯来着,还在打字池镜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池镜:今天也住宿舍?
余闻嘉:今天回来。
池镜:那我来接你。
余闻嘉:不用,我坐地铁就行了。
池镜:我接你。
池镜:刚开始吃吗?还要多久?
余闻嘉:我吃完给你发消息。
池镜:提前发。
余闻嘉:好。
池镜:地址发我。
余闻嘉发了个定位过来。
余闻嘉在学校北街的一家烤肉店吃夜宵,北街在北校门外。池镜开车到定位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停车。
他下了车,看到两个男生从烤肉店里出来,余闻嘉跟在那两人后面,手里拎着一盒东西,其中有个男生摸了摸口袋,回头朝店里喊了声:“苏文,帮我拿下手机,在桌上。”
这个名字池镜有印象。
那天在余闻嘉手机上看到的。
余闻嘉一抬眼就看到了池镜。
他穿着深灰色的呢大衣,站在车旁。这一身穿得讲究,像是专门打扮了出门的,其实是还没换衣服,穿着今天工作穿的衣服就过来了,大衣里面还是西装。
这一身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个叫苏文的男生最后一个从店里出来,一张有点眼熟的脸。
余闻嘉跟那几个男生打了个招呼,便朝池镜这边走来。
“今天穿得很帅。”余闻嘉走过来就说。
池镜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就帅了。”池镜笑了下,“我每天都穿这么帅。”
这是真话,这是他冬季上班日常穿搭,西装外面套一件大衣。
余闻嘉“嗯”了声:“每天都很帅。”
池镜不由得抬眼,那个叫苏文的男生正巧往这边看了一眼。
人一旦在意什么,视线就会无意识地追随过去。
透过那个男生,池镜能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池镜收回视线,开门上了车。
余闻嘉手里拎着一盒东西,池镜低头看了眼:“拿的什么?”
“给你打包的菠萝蜜麻薯。”
池镜自从上次胃疼进医院,一直控制饮食,有余闻嘉看着管着,他有一阵没吃过甜食了。
“不是不让我吃甜的?”
“少吃一点没关系。”
“那我能吃几个?”
“三个。”
“有点少。”
“那四个。”
池镜巴巴地看着他,不说话。
余闻嘉低笑道:“一共就六个。”
“吃四个跟吃六个也没差了。”池镜摊开双手,“都交给我处理吧。”
余闻嘉垂眸笑着,还是没松口:“就四个。”
“那还有两个呢?”
“我解决。”
到家后,余闻嘉先去洗澡。池镜把那盒麻薯打开,吃了一个。他站在厨房,吃着麻薯,出神地盯着某处放空。
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恒温水壶自动加热沸腾,顶盖出气口冒着缕缕白烟。池镜口干,拿着杯子去倒水,他心不在焉的,热水满到杯口才被烫得回过神。
池镜没拿稳杯子,滚烫的热水溅到了他手上,他抓着杯子赶紧往水池里一放。
余闻嘉不知是哪时过来的,走到池镜身旁:“烫到了?”
“没事——”
话音未落,余闻嘉已经抓住了池镜的手腕。
池镜现在不仅神经敏感,好像连皮肤都敏感。实实在在的肢体接触让他下意识缩了下手,然而又被余闻嘉紧紧攥住。
余闻嘉打开水龙头,拉着他的手去冲冷水。
不知道是因为被余闻嘉攥着手腕,还是因为被冷水冲着,池镜小臂那一片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半条胳膊都有点麻。
池镜手背凸起的骨节处被烫红了,余闻嘉指腹在那处轻轻蹭了一下,这个动作让池镜的手微微一抖。
余闻嘉五指向下滑落,几乎是托着他的手心,握着他的手。
冷水从两人指缝间流下去。
“真没事。”池镜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余闻嘉抓着不放。
“闻嘉。”池镜心突突直跳,很轻地叫他。
余闻嘉关掉水龙头,拿一旁的擦手巾帮他擦干手,从掌心顺着指缝擦到指尖。
池镜的手指不太明显地颤着。
余闻嘉转过头来,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下周一我调休,你晚上有时间吗?”
池镜恍惚了一瞬才问:“怎么了?”
“我想约你看电影。”
因为他三天后接到了一项紧急任务,需要出国。
勒基坦近几年局部内战不断,国内局势日渐严峻,两日前首都爆发冲突,武装分子对当地发动空袭,政府宣布全面封锁航空,所有客机禁止运行,一部分还没来得及撤离的中国公民滞留当地,池镜受命前往勒基坦协助当地外交人员的撤侨工作。
池镜很少跟余闻嘉主动提自己工作上的事,自从两人结婚之后,他提的就多了。因为每次他工作出差,余闻嘉都要问明去哪个国家,出什么差。
这次也一样。
撤侨行动必然带有未知的风险,余闻嘉知道池镜这次出差的任务跟以往性质不同,可再挂心也没表露在面上,只是在送机那天对他说了一句:“等你回来。”
勒基坦是池镜被外派的第一个国家,他落地后来接机的是他以前的同事老钟,老钟常驻勒基坦当地,现在是使馆一等秘书。
航空被封锁,航班全部取消,机场滞留了大批无法回国的中国公民。
国内政府安排的包机已经抵达勒基坦,首批人员将在勒基坦首都国际机场坐专机撤离。
“什么时候结的婚?”开车回使馆的路上,老钟瞥了眼池镜手上的戒指,“也没通知我一声。”
池镜笑道:“通知你了你也回不来啊,还能回来参加我婚礼是怎么的。”
“你这人说话我就不爱听,提一嘴的事儿,去不了你婚礼我还没资格知道这事啦?”
池镜点着头说:“有资格有资格。嫂子和果果怎么样?身体都好?”
“都好。”
老钟常年驻外,妻子和女儿在国内,一年见不了几面。
池镜到大使馆后立马参加了个会议,会上使馆参赞下达了此次撤侨工作的具体安排调度。这次撤侨大方向分两批,航空撤离和水路撤离。池镜听从调遣,配合当地外交人员协助各地还未离境的中国公民撤离回国。
池镜出国前余闻嘉要他每天跟他报个平安,池镜每天睡前都会给他发条消息。勒基坦和国内时差两小时,作息时间基本同步,余闻嘉估计自己也挺忙,每次回消息都差不多在十点之后。
这天池镜累得不行,晚上回住所没洗澡就倒床上睡着了,也没给余闻嘉发消息。他醒来后发现手机上有三通未接电话,都是余闻嘉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时间是凌晨四点多。
池镜坐在床边,手里握着手机,静静地看着窗外。
天微微亮起时,他给余闻嘉回了个消息:我在的,别担心。
余闻嘉没过半小时就回了消息:好。
这会儿池镜已经在使馆了,历时三天,之前滞留本地的中国公民基本全部安全回国,撤侨行动接近尾声,最后的收尾工作仍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中。
参赞下达指示:热线求助中心接到消息,有一个摄影采风团队滞留在瓦尼多的一个原始部落,瓦尼多附近是交战区,由于空袭,已经沦为一片废墟,没有交通工具那帮滞留人员无法自由行动,需要派人去接送至水路撤离点,加菲比亚港口。
靠近交战区,意味着有可能碰到武装分子,勒基坦绝大多数地区都说法语,这里除了老钟,只有池镜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遇到突发情况便于交涉。他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你傻的你,别人都不接你接,不知道那边靠近交战区啊。”会议一结束,老钟就忍不住说他。
“靠近而已,离交战区还有段距离呢。”池镜故作轻松道,“放心,我惜命着呢。”
“你惜个屁。”
这么多年,池镜一点没变,还是当初那个性子,有事就冲在前面。
老钟年轻时跟他一个样,绷着一股劲,满腔热血,遇事就想往前冲,做什么都很积极。现在年纪大了,家里又有两个牵挂,常感亏欠,心态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图踏实,图安逸。
他看池镜就跟看弟弟似的,看他接下这种有危险性的任务,难免担心。
临行前,老钟让池镜把防弹衣穿上,他也有自己的任务,没办法随池镜一同前去。使馆人手不够,好几个被外派来协助撤侨工作的外交人员也都随专机回国了,派不出多余的人跟着池镜。这次出差池镜把他助手陈逸飞也带上了,但今天去瓦尼多他没打算带着陈逸飞。
“池处,我跟你一起去。”陈逸飞跟上他。
池镜摇头说:“你就在使馆,钟处会给你安排其他任务。”
“我是跟着你来的啊。”陈逸飞语气急迫且恳切,“我是你手底下的人啊,你该用用啊。带上我吧池处,我想跟着你,带着我吧带着我吧带着我吧。”
这家伙现在摸清池镜的脾性了,不再跟刚接触那会儿似的谨言慎行。
池镜看他一眼:“学会念经了?”
陈逸飞双手合十,眼巴巴道:“池处,带着我。”
池镜沉默片刻,点头道:“走吧。”
使馆给池镜派了一个司机和一辆小型巴士,能坐十来个人,巴士顶部和侧面都贴了中国国旗。这是池镜此次撤侨工作的最后一项任务,接到那十二名人员,他也将跟他们在加菲比亚港口坐轮船一同撤离。
池镜以前在这边待过两年,这个年轻的国家还没怎么发展又变得满目疮痍。离目的地越近,街道人烟越稀少,途径某地,到处是被炮火轰炸过的痕迹。
巴士行驶三个半小时安全到达目的地。
这里是一片原始部落森林,没有公路,只有土路。前两天刚下过雨,土地泥泞,巴士车在泥路上疾驰而过,溅得车身满是泥土。巴士停在部落外围,池镜和陈逸飞下车步行进去。那十二名滞留人员就聚集在部落入口的一棵面包树底下。
看见远处走来两个人,有人站起来喊了一声:“有人来了!——是中国人!大使馆的人来了!”
这十二个来部落采风的年轻人已经在这里停留数日,本国爆发冲突,边境地带,战火连连,导致他们直接被困在这了。
有个男生躺在树底下,身上盖了好几件外套,闭着眼睛在那儿发抖,脑门上都是汗。
池镜蹲下来问:“他怎么了?”
“应该是得了疟疾。”有人回答他,“我们给他吃过疟疾药了,但没见好。”
“多久了?”池镜又问。
“有三天了。”
“肚子痛吗?”池镜问这个男生。
对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池镜掀开披在他身上的外套,拉开他的衣服看了一眼。男生腹部和胸口有一大片红疹。高烧出汗,腹痛起疹,不单单是疟疾的症状。
“可能还得伤寒了。”池镜站起来说。
池镜让他们把男生身上的外套都收走,陈逸飞在前面带路,他背着男生走在队伍最后面。
车上有医疗箱,池镜先给男生做了疟疾检测,测出来确实是得了疟疾。
从这出发到加菲比亚港口至少要四小时,不能放着这男生四小时不管,他已经染病三天了,一直耽误着会出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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