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师匠手册(飞光渡洲)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还未成年的原因，孩子们并不怕他，而是跟他相处的很好。
菜菜子和美美子喜欢黏在他身边，让织田作教自己甜点料理的步骤。
虽然她们两个人做出来的成品总是丑的别具一格，但是织田作并不会发表什么观点，而是抱着这些卖相不佳的点心，一边吃，一边听姐妹两反思这次的问题。
知道织田作过去的职业后，禅院姐妹就拜托他训练自己的身手。
织田作知道自己打架的路数是杀人的方式，于是不跟她们两个正面对抗，只是拿着木剑隔空拆招。有这样顶尖的陪练，她们最近的体术也进步了不少。
龙套第一次知道织田作真实年龄的时候，两只眼睛都猛地睁大了，任谁都想象不到看起来已经是个成年社畜的织田作其实也是孩子。
“师匠招收未成年打工真的不会被警察抓走吗？”
有一次龙套吃完晚饭之后没忍住，还是问了灵幻新隆这个问题。
“毕竟警察也看不出来织田作的真实年龄吧。”
警察发现不了就等于没有存在。
“这个确实。”
龙套仔细想了一下，织田作的伪装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如果他不亲口告诉别人，几乎没人猜得到他的真实年龄。
“等等！织田作先生不用上学的吗？这个年纪应该还是念高中或者大学的年纪吧。”
龙套反应过来，“而且想要成为作家的话，不上学真的可以吗？”
他跟织田作聊到过这件事，对方并不是很介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其他人。所以龙套也知道，他打算为那本没有结局的小说续上角色发生变化的原因。
“织田作有提前自学成人本科啦，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倒是还够。我建议过他要不要从上学开始，不过想了一下，果然还是先适应一段时间普通人的生活比较好。”
不然织田作在大学校园里头就太突兀了。
别人听到尖锐的声音，可能只以为是桌椅摩擦的声音，织田作他会条件反射以为是武器的碰撞啊！
更何况学费也是一个问题，织田作之前的存款稍微有些捉襟见肘了，所以才会这么爽快的答应灵幻的招聘。
他们俩签的合同有一条是，灵幻新隆会借钱给他支付大学期间的所有费用，但是有个前提，就是织田作得先在灵幻相谈所工作一段时间。
“这样的条款是否有些优厚了？”
织田作一眼就看见了这一条，灵幻新隆给他的借款甚至是无息的，相当于他只是预支了自己将来的工资去上学。如果算上通货膨胀的话，他甚至还有得赚。
灵幻老板仅仅跟他聊了这两句，就提出了这么让人心动的合同，织田作觉得有些汗颜。
灵幻新隆跟他的想法却不一样：“能够以这样便宜的价格雇佣到非常厉害的前任杀手，简直是我赚大发了。”
他宽慰织田作，“织田作之前的工资绝对不是这个价格吧。”
他也知道自己的工资开的不高，跟杀手的工资绝对没法比。
“诶，但是难度……”
就算是织田作也能理解，杀.人的难度跟普通的工作肯定不一样，所以工资不同是理所应当的吧。
灵幻新隆摇摇头，“织田作，你把这份工作想的太简单了。”
他露出神秘的表情，凑近对方，压低声音，似乎要说出什么惊天秘密。
织田作心跳加速起来，还以为他们事务所真的有什么非常重大和危险的委托。
之前就听说了道上有个事务所跟政府那边有点关系，织田作当时没留意，现在想来，那个事务所不会就是灵幻相谈所吧。
表面看似普通的除灵事务所，揭开伪装之后，真面目竟然是政府的秘密事务处理机构！
织田作屏住呼吸，等着灵幻新隆的介绍。
“请您说，不管是需要窃取秘密文件，还是清理战场我都能干。只是请容许我拒绝杀.人。”
干什么工作不是干呢，织田作已经自我说服了。
灵幻新隆本来想吓吓他，却被他吓到了，赶紧摆手：“你说的这些工作都跟普通人的生活太远了，我们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事务所啊！”
“诶——”
织田作和灵幻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无法理解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顿了一下，灵幻新隆咽了口口水继续说：“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每天跟街坊大妈们抢特价鸡蛋和打折蔬菜，战况惨烈程度完全不亚于你曾经经受的压力……”
虽然是开玩笑啦，他这半句话还没说出口，织田作已经莫名眼神一厉，跟他保证，“放心，我绝对会将每天最新鲜的特价菜带回家的。”
倒……倒也不用这么斗志昂扬。
总之，织田作之助在自己和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已经逐渐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估计过一段时间就会选择参加高考去体验大学生活了。
大部分人都到齐了，咖喱饭已经过了滚烫的程度，但依然温热可口，正是享用的好时机。
除了织田作自己是特辣份的咖喱之外，大家也按照自己的口味额外添加了一些调料。
已经上学的孩子们会聊一些在学校的事情，偶尔也会谈到学校的试胆大会和幽灵社之类的东西。
“说到这个，不是快到节日了嘛。附近的街区筹办了一场试胆大会，最先完成挑战到达庙会现场的人会有奖品哦。”
吃到一半，灵幻新隆笑眯眯的提起这件事，“大家都是大孩子了，应该对这种幼稚的活动不感兴趣吧？那我就把小区的邀请拒绝了哦。”
他故意说反话，逗得美美子赶紧举手：“美美子超级想去的，我和菜菜子之前还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老师老师，就让我们去吧！”
灵幻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败倒在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中。
“大家一起参加试胆大会吧！”
他宣布道。
“好耶！”、“太好啦！”，孩子们都顾不上擦脸颊沾上的咖喱，一起欢呼起来。
因为灵幻相谈所人数众多，为了增加恐怖的氛围，工作人员把他们分成了几个小组。
两对姐妹是一组，夏油杰和五条悟自成一组，津美纪和小惠跟龙套一组，太宰治一个人霸占了灵幻新隆，似乎打算过二人世界。
织田作牵起身边的夏目贵志，低下头问他：“贵志会害怕吗？”
夏目贵志看了看身边黑暗的挂着白色灯笼的树林，摇摇头，又解释道：“我原来一个人被妖怪追到树林里很多次，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
他继续道：“白天树林的阳光很好，风会从身边经过，很温暖。”
“晚上的树林有月光，安安静静，大家都睡着了，但是树还没睡着。”
他靠在身旁的树干上，就像他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树干是温暖的，散发着木头的香气，树叶沙沙作响，让我很安心。”
织田作学着他的动作，将自己靠在相邻不远的另一棵树干上。
试胆大会的活动已经开始了，大部分人已经出发前进，起点附近只能看见零星几个工作人员的身影。
热闹的氛围一下子转为静谧，他们两人靠在宽厚的树的臂膀上，像是被层层迭迭的枝桠环抱着。
风带起的摩擦，窸窸窣窣，长的短的，规则的不规则的叶子相互碰撞出夜的乐章。
织田作突然开口，“其实这段时间……”，他指的是他来灵幻相谈所任职的这段时间。
“我又尝试着提笔了很多次，但是总不知道写什么。”
很多次他对着空白的稿纸，依然是无从下手的状态。
明明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选择走上和曾经的生活截然不同的方向，得到了和书中那名角色一样的状态——不再杀人。
可是他还是不懂。
提笔想把这段时间的感悟写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记了一串最近答应孩子们要干的事。
学习做新口味的蛋糕，跟小惠有空去放风筝，约好新年的时候一起去神社参拜……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琐碎的小事。
或许在外人看来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然而，对于他来说，这是和孩子们共同订立的非常重要的约定。
“如果想写的东西写不出来的话，不如先提笔写一些别的故事？”
夏目闭着眼睛靠在树上，仅仅靠听力捕捉夜色的动静，他建议织田作可以先写点别的东西，不一定非要立马得到结果。
“也是，”织田作松了一口气，将身体更舒展地靠在树干上，将烦恼抛之脑后，学着夏目，闭上眼睛去倾听夜里的声音。
神秘莫测难以捕捉的微风自远方传来，带来庙会上人群的熙攘声，带来苹果糖的香气，带来老式录音机转动着磁带，播放起80年代的老歌……
然后是什么声音？
接二连三的“嘭嘭”声自下而上飞至空中炸开。
夏目贵志和织田作之助一同睁开眼睛，望向那几朵在漆黑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红的、橙的、金黄色的烟花绽放出巨大的花朵，然后缓缓消散在夜幕中，然而更多的烟花被发射升空，在夜的幕布上绘制出更绚丽图案。
如此易逝的事物也拥有无比美丽的瞬间……烟花，真好看啊。
文字是记录心情的时刻，艺术是逃避心灵的出口。
织田作一时间有了想写点什么的冲动。

灵幻一开门，就看见他手里拎着一袋明显是从横滨中华街买来的点心，穿着浅蓝色的冬季和服，正含笑看着自己。
“灵幻先生，新年快乐。”
太宰治笑着举起手中的点心，凑到脸边，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色鲜红，眼睛里会带着璀璨的光，像是怀着极其热烈的感情。
灵幻新隆伸出手臂，连着点心盒子一起，把太宰治拥入怀中。
“怎么没有撑伞？”让自己淋了一路雪过来，连眉毛都变成白色的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下雪啦。”
太宰治委屈，他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但是天气变得太快了，他绕路去买份点心的功夫，小雪就慢慢飘了起来。
灵幻松开拥抱，帮他清理积在肩头和衣袖褶皱处的雪花，积雪因为体温的缘故稍微有些融化，微微沾湿了衣领。
“但是这份点心我抱在怀里，一点也没有淋湿哦。”
太宰治得意地朝他展示包装干燥且完好的点心。
灵幻新隆生气他怎么不照顾好自己，却被他赤诚的心意打动，还是带着无奈笑出了声：
“治君……你啊。”
“嗯嗯？”
“下次下雪的时候要把自己放在点心的前面啦。”
他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兔毛做的围脖，给太宰治裸露在外的脖颈围上，他的指尖触摸到对方冰凉的皮肤，差点被冷的一颤。
灵幻新隆温暖的体温随着围脖传递到他身上，太宰治忍不住朝他的方向凑的更近了一点。
灵幻新隆身上的体温似乎总是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凑近了还有跟冬天格格不入的阳光的味道，干燥又清爽……
“灵幻先生到底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啊？好好闻。”太宰治凑的很近，几乎要将整个头都埋进灵幻的颈窝。
“给治君的新年礼物换成和我一样的洗衣液吧。”灵幻假装思考。
“什么？这么重要的礼物，才不要浪费在洗衣液上啦。”哒宰表示拒绝。
明明刚才已经松开了拥抱，结果灵幻新隆不知怎么的，又自然而然伸出手圈住了他。
明明站在檐下，却像是要躲避风雪，灵幻抱着太宰，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无声无息的站在原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语言是最简单的表达心意的方式，然而也是最吵闹的一种。
“我突然想到为什么我出门的时候会忘记带围巾了。”太宰治才反应过来。
灵幻新隆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是因为治君之前出门都会缠着绷带吧？”
太宰治是因为过去有绷带隔绝外界的寒冷，保持了体温，所以没有带围巾的习惯吧。
“是啦——”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就像是撒娇。
“因为不再需要绷带啦……不再需要把曾经的自己隐藏起来，不再需要绷带紧贴着皮肤时带来的安全感……”
“我知道。”
灵幻新隆只说了这一句，没有解释什么，他闭着眼睛吻了一下太宰治颤抖着的眼皮。
太宰治心下一松，不再倾吐着自己的不安，不必再揭开自己的伤疤，身体的颤抖似乎在这一吻之后逐渐平息下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曾经缠着绷带的皮肤如今裸露在外，自由地呼吸着冷冽的寒风。
然而寒风却并不让人感到寒冷，早在吹拂到自己之前，就有更温暖的东西拦下了这一切。
“灵幻先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治君。”
孩子们玩笑打闹时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一起传来的还有他们放鞭炮撒豆子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热闹的气息打破了这份宁静。
太宰治脸上带着笑容，加入进孩子们的游戏。
织田作正领着他们打雪仗，虽然他的异能力“天衣无缝”可以预见几秒后的未来，但是孩子们层出不穷的术式和咒灵总能让雪球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攻击。
当然他并不是被集火的对象，被孩子们一起围攻的当然是开着无下限防御还疯狂拱火的五条悟。
他们几个想了很多办法突破五条悟的防线，甚至把织田作、太宰治还有在旁边观战的夏油杰都拉到了自己的阵营，然而没有一个人能打倒大魔王五条悟大人。
五条悟模仿着孩子们最近最喜欢看的动画片里的大魔王，手叉着腰站在雪地里，“桀桀桀”大笑。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以“大魔王”统治了世界，所有人都得乖乖回去吃晚饭结束。
“五条大人太幼稚了！”这是愤愤不平的美美子，“为什么跟小孩子们打雪仗还要开无下限啊！”
“我记得一开始好像是你们先打破规矩，用咒术偷袭了我吧？自己破坏规矩，就要承担破坏规矩的后果。”
“这是社会上的大人们心知肚明的约定，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啦小鬼。”
“好叭。”
“美美子知道错了。”
小姑娘忧愁的叹了一口气，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
夏油杰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没关系，这只是某个白毛大人输不起找的托词。美美子还没到需要理解这种东西的时候。”
“杰大人，呜。”美美子带着哭腔抱住对方，菜菜子也默不作声地抱了上来。
夏油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五条悟，你惹哭的闺女，你不哄吗？
五条悟叹了口气，看到她们两个委屈的差点哭出来，他到底是走过来认认真真哄姐妹俩。
然后就被美美子和菜菜子一起伸手抱住了。
她们两个把五条悟和夏油杰抱在中心，好像抱住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杰大人、悟大人，新年快乐！”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带着纵容的笑容分别摸了摸她们俩毛茸茸的头顶。
“新年快乐，菜菜子和美美子新的一年也要过得很开心喔。”
因为天气逐渐转冷，餐厅的大桌子被换成了带着被炉的类型。
关上门，大家脱了鞋，直接坐在榻榻米上将腿伸进被炉，上半身可以懒洋洋的躺下去，也可以趴在桌子上。被炉，简直是冬天的最好去处。
灵幻家今年的新年晚餐是锄烧，也就是寿喜烧。
一口大锅摆放在电磁炉上，锅底按着顺序铺满了，豆腐，青菜，切成十字花刀的香菇，各类海鲜和丸子作为汤底。牛肉在上层铺了满满当当一层，五个无菌蛋被直接打在牛肉上面，稍加搅拌，鸡蛋的精华就渗入到牛肉的肌理中，简直鲜美可口。
随着水面逐渐沸腾，揭开锅盖，蒸汽飘散在空中，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其诱人的香气。
太宰治眼疾手快给自己和灵幻新隆夹了一片牛肉，然后就看着孩子们各显神通，抢着夹菜，吃的不亦乐乎。
欢声笑语之间，灵幻新隆恍然回忆起沙中世界的记忆。
过年的时候，不是忙忙碌碌走在路上，就是一个人开着车，飞驰在环绕着城市的高速上，一圈又一圈，看尽万家灯火。
一个人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只有这一天格外漫长，飞驰在路上的旅程像是永远看不见终点，只能一个人忍受着漫长的孤寂。
那个“灵幻新隆”会不会有期待着另一种可能的一剎那呢？
那一剎那之间，他会幻想着自己被众人拥簇着，接受着温暖如春的爱意，连心底的坚冰都融化成一滩春水，只知道快乐的流淌。
春水叮叮咚咚敲打着心石，然而“灵幻新隆”不会再回头，他亦行走在自己所选定的道路上，绝不后悔。
只是那抹红围巾，那个在演讲时伸出的手，那顿晚餐，那最后时刻将他退出世界的——“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