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师匠手册(飞光渡洲)

在世界迅速坍塌成一粒沙子之后，或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热气蒸腾，蒙住眼前的景物，也让他的眼眶湿润了一瞬。
“新年快乐，首领太宰先生。”
灵幻新隆低声呢喃了一句。
新年的焰火已经在窗外点燃了，烟花爆炸的声音盖住了他的祝福。
太宰治从旁边伸出手，摸索着找到了灵幻新隆的左手，轻轻与他十指相扣。
镶嵌在无名指戒指上的宝石隐隐有光芒闪过。
“灵幻先生要和我一起去新年神社参拜吗？”
太宰治满是期待的问他，又说：“我听说新年参拜的时候如果有想见到的人，只要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就会和他的梦中相遇。”
“要去……试试吗？”
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敏锐。
“没关系，和大家一起去神社吧。”灵幻新隆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孩子们也换上了新买的和服，裹着暖和的毛绒围巾，举着会在顶端绽放出小小火花的仙女棒，顺着盘绕在整座山的参道往上爬。
周围也是晚饭之后前来进行新年祈祷的人们，大多都是父母带着孩子，他们这种几个大人带着一群小孩子的组合十分引人注目。
不过没有人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大家都怀揣着对新年的美好期待加入爬山的队伍。
一排排红色的鸟居顺着山路一直立到神社门口。
跨过鸟居之后，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黑暗中的家伙全部消失了，缭绕在耳边，缭绕在人心底的恶念，都随着虔诚的祷告被清净的灵气一扫而空。
祈福的钟声已经敲响了。
钟声在空气中扩散出一圈圈波纹，传递到城市大大小小的各个角落。
龙套和家人在另一处神社进行参拜，听到钟声，他默默的在心底许愿：明年此刻，也能度过如此幸福平静的人生。
夏油杰和五条悟停下了斗嘴，即使在神道教衰落的今天，信仰都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不可磨灭的印记。
“明年也一起来参拜吧，杰。”
“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是说出来你会帮我实现愿望的吧？”
“明年再见，悟。”
他们俩在空中击掌，相视一笑。
菜菜子和美美子跟在他们俩身后，开心的抱在一起。
远在京都的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姐妹俩也在同一时刻抱紧了自己的姐妹。
她们穿着更华丽的和服，在家族的新年祭典上被正式宣布为继承人和辅佐者。
禅院直毘人在最后一战中并没有失去生命，但是因为他冲在了最前头，还是落下了终身残疾，这次是坐在轮椅上将家徽亲手给姐妹俩别在胸襟的。
随着这项仪式的完成，禅院家也将迈入一个新的时代。
五条家的长老倒也想在新年祭典这么重要的时刻看见自己家不靠谱的家主。
然而五条悟作为实权家主，早就跟他们打过了招呼，一个人溜溜哒哒跑到东京来了。
津美纪和小惠手牵着手一步一步数着台阶，眼里满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夏目喜欢跟织田作待在一起，他们俩一边拾阶而上，一边随意交流着最近看的书目。
新年参拜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身上的和服似乎怎么穿都有点别扭，最后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一致选择了穿着正式出门的常服来参拜。
“织田作明年和我一起穿和服来参拜吗？”夏目抬头问他。
织田作点点头，“明年一起再来一次吧，或许到时候我们都会习惯穿和服了。”
“嗯嗯。”夏目点头。
走在队伍最末尾的灵幻新隆和太宰治一起进行了参拜。
在祈福流程的最后，灵幻新隆从新年签桶中随意摸了一根签子。
太宰治在旁边看着这根签子，念出了上面的签文。
“不如怜取眼前人。”
灵幻新隆心脏砰砰直跳，一把拉过他，和太宰治吻在当场。
他们身后是万家灯火辉煌，璀璨夺目。
第094章 IF 沙中世界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太宰治拿到“书”的那一刻，就发现了真相。
明明是能够构造一切的，改变一切的“书”，明明是作为世界基石存在的东西，却轻得可怕。
泛黄的纸张上只写着一句话——“留下灵幻新隆”。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怀疑面前的一切是造物主特意将世界的破绽展现给他。
好让他为这个世界存在的唯一意义，留下某个人，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多么近乎荒谬的真相。
太宰治抬头看看身边的景物，他的手指压上冰冷的墙壁，能感觉到颗粒在皮肤表面留下的粗糙触感。
人用什么定义真实？
是感官，还是记忆？
所谓的感官，触觉听觉嗅觉，不过都是神经元传递的信号，是生物电的奇迹，刺激大脑皮层也能得到一样的效果。
所谓的记忆，不过是造物主随手一指的奇迹，光是他自己就能想到无数个更改或插入记忆的方式。
他嘴角讽刺地提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这个世界，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猛地，太宰治一拳打进身边的墙壁，将特意做成磨砂质感的墙皮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凹陷。
血液从伤口流出来，顺着墙皮一路流到地下。
疼痛明明这么真实……太宰治冷静地从完好的那只手臂上拆下绷带，将伤口慢条斯理的裹起来。
他还没打算因为这种可笑的真相就伤害自己。
区区造物主，区区神明，只是一个把世界当作玩具的家伙，祂定下的意义，不代表太宰治就会遵守。
属于外界的神明的时间才过了短短一瞬，沙中世界的时间已经跳跃了很久。
久到太宰治足够爬上港口mafia的首领之位，久到他有足够的分量成为横滨岌岌可危局势下一根支柱。
然而他发现，自己依旧是在做无用功。
不管他获得什么样的地位，手握什么样的权柄，对于世界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家伙。
“既然是虚假的世界，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太宰治了解过死屋之鼠，见过天人五衰那帮家伙，也聆听过福地樱痴足够可笑的妄想。
与统一世界后带来和平这样狂妄的想法不同，太宰治只是在寻找一个将这个世界彻底毁灭的办法。
洪水、地震……天灾纵然无情，然而真正无情的只有人类之间相互的斗争。
他以私人名义赞助了福地樱痴的计划。
不是为了见到对方所说的和平，正相反，他是为了毁掉这份和平。倘若世界毁灭的话，神明便会注意到这粒偏离他构想的沙子吧！
然而就在他赞助的这份计划准备着手实施的前一天，他见到了首相身边跟着的实习生。
“灵幻…新隆？”太宰治念出别在对方胸口衣襟上的名牌所纂刻的名字。
向来不近人情的港.黑首领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年轻人，蜷曲的黑发从他的额间拂开，露出那双仿佛饱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眸。
金发的实习生朝他露出一个礼貌中带着疏离的微笑。
“太宰先生，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他倒是大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称呼太宰为首领先生，而是直呼姓氏。
见太宰治久久未言，首相以为灵幻新隆使用的这种称呼冒犯到了他，连忙出来打圆场：“这是我家不成器的后辈，刚刚踏入政坛。要是有冒犯到您的地方，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太宰治收回了视线，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因此生气。
然后就回过头继续跟首相谈论关于横滨出口贸易的相关事项。
金黄色头发的实习生似乎有些后怕，连发丝的光泽都黯淡了不少，他依旧沉默的站在首相身后，记录着会议的内容。
太宰治又不由自主的看了他两眼，灵幻新隆低着头在纸上做着记录，并没有再和他对视。
首相觉察到这份不同寻常的关注，稍稍提高了声音，试图替自己的小师弟挡住港.黑首领的目光。
和这位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对方是稍有兴趣，还是一见钟情，灵幻新隆已经有老师为他铺好的路，不值得也不应该误入歧途。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跟他商谈着这些贸易将给官方分配的利润比例，连详细的数据文件都不需要看，太宰治就能准确地说出某年某月的经营数据。
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政府方面又无奈的吐出了0.5个点给港口mafia。
就在双方商讨完成，相互交换合同签字的那一刻，太宰治看着双手递过合同书的灵幻，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代表港口mafia，放弃0.1点的利润。”
说出来只有0.1个点，然而放在横滨现如今所占有的巨大进出口吞吐量来说，这代表的将是上亿的利益。
刚刚还死死咬住利润底线不放的太宰治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还没等首相多想，太宰治就掏出一张名片，从桌面上推到灵幻新隆手边，“我的荣幸？”
因为刚刚到手的巨大利益，灵幻新隆公式化的笑容也加深了一些弧度。他拿起名片，夹进自己翻开的笔记本里。
两人就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然而聊天框里被置顶的名字，终究没有点开过。
港口mafia的首领怎么会和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有交集？
更何况这并不是神明爱着的那个灵幻新隆，只是虚假世界中的一个同位体。
太宰治没有再联系过他。金发的实习生被老师保护的很好，当时就急匆匆被调离到其他岗位，躲避开了太宰治能够经常接触到的地方。
简直像防贼一样。
太宰知道自己的风评不好，但没想到对面竟然紧张到这种程度。
看来这个灵幻新隆确实是他的老师非常得意的弟子。
他情不自禁回忆起在“书”中看过的灵幻新隆，“原来这就是灵幻先生有可能走上的命运吗？”
他双手搭在办公桌上，全景式的落地玻璃大开着，将所有的阳光都洒近这间通常都阴沉黑暗的办公室。
“真让人羡慕。”
无论是世界之外的灵幻新隆，还是作为同位体诞生的灵幻新隆，都在接收着世人的爱意呢。
他没再关注过对方的生活，但也停止了暗中对福地樱痴的援助。
灵幻新隆的职业生涯又重新回到了正轨，一步一步从最基层的参议员做起，不断往上攀爬着。
太宰治则是不断用扩张和过量的工作麻木自己。
熟悉他的人几乎为他这几年的变化胆战心惊。不只是中原中也无法理解他，就连几乎是被放逐到福利院养老的森鸥外都听说了他的近况，旁侧敲击的寄信问过他。
不，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刺激。
无论是港口mafia繁殖似的扩张，还是首领本人惊人的工作量，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他甚至不会因为长时间的连续工作倒下，毕竟他是得到了关键信息的重要NPC ，是为“灵幻新隆”设下的圈套之一。
世界的规则悄无声息地阻止他消亡。
他曾经兴致勃勃尝试的有关于靠近死亡的方式，通通变成了一个笑话。
不管他怎样努力，都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哪怕他从楼顶一跃而下，在风中坠落，吃掉颜色奇怪的毒蘑菇，毫无防备的走进枪林弹雨的战场，都出人意料的生还了。
甚至港口mafia的专属医生为他检查过后，告诉太宰治，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还能好好的活到70岁以后。
“您的身体简直像是被上过润滑油的齿轮。”负责为他检查的医生啧啧称奇。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受到这么多伤害之后，还能有这样的身体素质。
该说不愧是港.黑的首领大人吗？
太宰治拿起体检报告单看了一眼，这份身体数据甚至比他疯狂作死前的数据还要好，简直就像是世界意识在嘲讽他的无用功。
放弃伤害自己之后，太宰治摆烂了一段时间，作为工具人的生命和慢性自杀没有区别。“时间会抚平一切”，这句话是最能麻痹人心的毒药。
他开始把“书”当做睡前读物，以此为媒介，阅读另一个人的人生。
如果“书”达成了目的，成功将那个真实的“灵幻新隆”留在了这里，是不是这个世界便会顶替真实？是不是齿轮终于可以从这台虚假的机器上拆下，随意走自己的路？
灵幻新隆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未免过得太顺利了一些。
一路以优胜的成绩进入最好的大学，拜在最有威望的也最关心弟子的老师门下，仕途一帆风顺，连竞选市议长时，对方就轻轻松松被突然曝光的黑料斗下了台。
只不过工作的位置稍微有些危险，他成功竞选上的市议长，是横滨的市议长。
随着港口mafia在霓虹本土和全球范围内的巨大势力扩张，他们发家的城市横滨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黒暗之城。
灵幻新隆跟老师讨论了一段时间，还是决定前往横滨就职，毕竟这对他的履历来说是将来竞选更高职位的有力资本。
从东京启程前往横滨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灵幻掏出电话，跟远在乡下养老的父母通讯。
电话接通了。
“喂，父亲吗？我是新隆。”
对面传来父亲苍老的声音，“是新隆啊，最近过得怎么样呢？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父亲很关心他的身体。
“我很好。”他应了一声，又道：“我要去横滨上任了。”
“嗯。”电话那头只是应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父亲只是沉默着。
“父亲，我做到了。”他提起小时候曾经在父亲面前夸下的海口，曾经幻想着成为大人物的他，已经无限接近于自己的梦想。
父亲那边依然没有声音，灵幻新隆“喂喂”两声。
“很累吧……”父亲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我记得你原来是个最讨厌麻烦的孩子。”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他不解，父亲只是说：
“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可以回到乡下和我们一起生活，这里还有你可以回头的地方。”
彼时的灵幻新隆丝毫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并没有因为他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进而夸赞他。
而是像预见了他注定的厌倦一样，为他留出回家的路。
直到他坐在公务车上前往就职演说的会场，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另一个外来的意识占据时。
灵幻新隆也意识到了世界的真相。
啊……原来我的一切，都是为对方准备的。
我努力到现在的结果，我的梦想，我的追求与抱负不过是另一个真正的“灵幻新隆”的倒影，是他的摹本，也是为他量身制作的蛋糕胚。
只等着他的灵魂投入世界的这一刻的到来。
对方似乎共享了他的记忆，世界意识模糊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似乎想通过这种拙劣的手段将“灵幻新隆”留下。
似乎是因为共享记忆的操作，灵幻新隆也接收到了一份来自对方的回忆。
他看见了斑斓的色彩，看见了更加瑰丽的属于里世界的故事。他看见另一个自己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最终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羁绊。
他也看见有关改造世界的另一种方式。政治智慧和社会哲学似乎被信手拈来，都化作妙笔生花的设计，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扎根。
他看见对方用语言，用默不作声的关心，成为温暖他人的阳光。连太宰治，这一点反差确实很强烈，就连那个太宰治都被他吸引到了身边。
哈哈哈，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走向。
灵幻新隆在意识里大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真正的太阳被拉入虚假的世界，灵幻新隆看着他从刚开始的茫然无措到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依据着自己留下的肌肉记忆，成功瞒过了公众的眼睛。
原来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是这种感觉啊。
度过刚刚出现的感情冲击之后，灵幻新隆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好好思考之后的打算，甚至还能被“灵幻新隆”的表现逗笑。
其实还挺羞耻的，没想到他往常只是习惯性施加关注的人们会把他记住了对方家庭情况的小事记这么清楚。
如果我彻底消失掉，他应该也能干的很好吧。
怀揣着有些悲观的想法，灵幻新隆的灵魂离开了这具躯体，飘荡在半空中，离开了这座充斥着狂热追捧的演讲会场。
意识到自己人生的虚假之后，连这样的追捧都变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在大街上飘来飘去，灵幻新隆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能干的。于是他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了下来，瞅着天边的夕阳，叹了口气。
他远远地看见穿着黑色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长长红围巾的港口mafia首领太宰治偷偷从会场的后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