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师匠手册(飞光渡洲)

太宰治身上的衣服被夜晚的露水打湿了不少，身上还带着硝烟的气息，脸颊和脖颈都有血迹，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溅了上去。
他身上一切来不及处理干净的痕迹，和他紧紧抱着时也微微颤抖的躯体，一切的一切都宣示着他难以平静的心绪。
只有老天知道他在接到灵幻新隆受袭的消息时有多么担心，在彻底了解清楚情况后又是怎样的后怕。
完全了解情况后，太宰治终于下定了一个他一直在考虑的决心。
他紧紧拥抱着灵幻新隆，像是恶龙拥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藏。
他几乎勒的两人都喘不上气，灵幻新隆不得不抬起手臂从他的肩头抚摸下去，安抚他的恐慌。
“别担心，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在你面前吗？”
太宰治抬起头，含着眼泪瞪他一眼，“如果出事就晚了！”
如果真的出事，他现在接到的就不是灵幻新隆安好的信息，而是对方的讣告，而是一张单薄的冰冷的死亡通知书。
向来游走在生死边缘，探寻着生命尽头景象的太宰治，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另一个人可能发生的死亡痛彻心扉。
或许是他曾经无比靠近过生命的终点，他能够清晰地回想起来河水将全身包裹时，水流从七窍缓慢钻进身体内部的窒息感；也能回忆起二氧化碳充斥在用来呼吸的肺部，无形的大手将呼吸紧紧攥住的痛苦；更明白当意识剥离时，人生的走马灯将会以哪种形式播放。
可是属于自己的死亡的痛苦，远远比不上听到所爱之人死讯的痛苦。
他能欣然接受自己投入死神的怀抱。
但是他不能接受被一个人遗弃在这冰冷的世界上。
他不能接受他的太阳，在他毫不知情的地方悄然熄灭。
不管是何种形式的熄灭，不管是来自外界的伤害还是对方自己对世间没有留恋，他都不能接受。
如果是来自外界的伤害，他已经决定了通过异能特务科的关系彻底离开港口mafia，然后长期呆在灵幻新隆身边陪伴他。
他手上还拿着一些坂口安吾作为卧底的证据，作为洗白他档案的筹码还是有不轻的分量的。
森鸥外也会对这件事乐见其成，他早就巴不得小兔宰治滚蛋了。
如果是将来某一天，灵幻新隆自己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他会成为朝对方伸出的那只手，他会将对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换回他对尘世的爱。
可是这些都是太久太久之后的事了，这些都是在飘忽不定的未来里无法确定的事。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现在对对方怀着无比炽热的爱。
成年之后的太宰治已经超过了灵幻新隆的身高，将对方紧紧拥入怀中的时候，几乎呈现出一种充满占有欲的保护者姿态。
灵幻新隆做惯了保护者，却第一次以被保护者的姿态被人拥入怀中。
一时涌动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太宰治闷闷地开口：“灵幻先生，灵幻先生，和我一起去殉情吧！”
咦？殉情？
灵幻新隆有些诧异太宰治突如其来的请求，殉情什么的，对于他们还未确定的关系来说，似乎有些过分亲密了。
他轻轻推了一下几乎是粘在他身上太宰治，对方感受到他的推拒，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臂，用忧伤的猫猫眼盯着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灵幻新隆先去厨房将烤好的小饼干端了出来，然后带着愉悦的笑意朝所有人道歉：“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茶会我和治君要暂时缺席一下。”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外套，拉着太宰治走了出去。
经历了一晚上刺激的汽车还停在门外，他没有管车身上被腐蚀出来的坑坑洼洼的痕迹，而是带着太宰治坐上了车。
太宰也没反应过来，灵幻新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坐在副驾驶上，盯着灵幻新隆，像做梦一样说出呓语：“灵幻先生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灵幻新隆发动汽车，晨曦已经渐渐升起，清晨的冷风从车窗上的孔洞里吹进来，让人的头脑无比清醒，也无比疯狂。
“你不是说要去殉情吗？”温柔的反问。
太宰治一下子从小心翼翼变成了惊喜的态度：“您答应了我的请求吗！”
这样充满不安的，这样与世俗的眼光背道而驰的，这样浪漫致死的请求，竟然被同意了吗！
灵幻新隆的心情很好，难得看见哒宰惊讶的表情，让他心情更好了。
“一起去殉情吧，治君。”
太宰治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随着对方的这句话，开始沸腾燃烧起来，熊熊烈火几乎舔舐着脆弱的血管，要燃尽他的一切，然后在心上开出大朵大朵玫瑰花。
他于是安静地窝在副驾驶座上，根本不担心对方将要开着车带自己前往何方。
只要是跟着灵幻先生去殉情，光是想着这件事，就足够人幸福的笑出来了。
太宰治就像是突然跌入了一个瑰丽的梦境，艾丽斯的三月兔在人的神经上跳起踢踏舞，疯帽子演奏起一首属于春天的赞歌，童话故事的尽头藏着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作为乖孩子的奖励。
汽车的路线直直开向最靠近东京的海岸线，越是靠近，属于海洋自由的气息就越清晰。
海滩上没有人，晚风寂静无声。
这是一个没有鲜花的夜晚。
金色的太阳已经从远方的海平面上露出了头。
薄雾笼罩在恋人的身侧，亲吻彼此的额头。
蓝色的大海似乎还在梦境中，并为卷起全部的波澜，只是不断的将洁白的海浪拍打在沙滩上。
恋人携着手，相拥着，走向了大海的尽头。
海水打湿衣襟，从腿部逐渐升到胸膛的地方，冰冷刺骨，却没有一个人松开手后退。
太宰治扭头去看灵幻新隆，“灵幻先生现在回头的话，还有反悔的机会。”
灵幻新隆摇头轻笑，“你真是疯的可以……”
太宰治以为他要变卦，松开了和灵幻新隆紧握的十指。
下一刻，他松开的手指却被灵幻新隆重新牢牢抓在手中，对方一把拉近，在极其亲密的距离下反问道：“你难道不清楚，我和你疯的一样厉害吗？”
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他们是在这个世界上疯狂得最厉害的一对病患。
太宰治抬手按住灵幻的后脑勺，二人四目相对，然后在沉静无人的海面上拥吻。
口中的空气逐渐被恋人们消耗殆尽，砰砰直跳的心脏与灵魂，唯有此刻如此靠近。
漫长的一吻结束后，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游到了深海的范围。
拥抱着彼此，放松肢体，像回归母亲的怀抱一样从海面渐渐下沉。
海水包裹着他们，就像见证着他们隔绝生死的爱情。
人类最敏锐的感知被汹涌的水流剥夺，唯一能获得的触感，只有与自己相拥的滚烫肢体，所有的感觉都由对方给予。
像是天地之大，只有他们两个人。
发丝因为流动的海水漂浮起来，灵幻新隆眼里是澄澈的一望到底的黑色，让太宰治寻觅着靠近。
缓慢沉入海底的那一刻，灵幻新隆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举在自己和太宰治中间。
小小的，表面上还带着红色绒毛的盒子，像是藏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秘密。
灵幻新隆郑重地揭开它，让那对已经被他带在身上许久的，镶嵌着迷人的鸢色宝石的戒指，展现在太宰治眼前。
经过多面切割的宝石在海水和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璀璨美丽。
太宰治就像是被一只小鸟温柔的击中了心脏。
他几乎说不出话。
眼前的这一切，是他在最甜美的梦里都未曾梦到过的景象。
偏年长的恋人牵起他的手，将其中一枚戒指缓慢又坚定地交付于他的掌心。
他握着戒指，就像是握住了已经被许诺的太阳。
明明是冰冷的金属材质，却灼热到几乎洞穿掌心。
灵幻新隆轻轻将另一枚戒指推到他的手边。
太宰治差点手滑的拿不起来，但是他还是紧紧捏住了另一枚戒指，为他的爱人，为灵幻新隆带上作为誓言的戒指。
远离世界的海底，没有阳光，没有声音，他们张开嘴也说不了话，只能吐出一圈圈的泡泡。
但是表达爱意又何须出声。
只消我们凝望着彼此，就能听到那句响彻于海底的——
“我爱你。”

灵幻和太宰从海底浮出，让自己顺着洋流飘荡在蓝色的海面之上。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清晨的冷风吹来，他们俩一人打了一个喷嚏。
打完喷嚏，他们互相瞅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宰治像小动物一样凑到灵幻新隆身边，那头黑色海藻一样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之上，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笑容。
海面上渐渐来了一些海鸥，捕鱼的间隙就停驻在二人露在水面上的肩头，密密麻麻挤了三四只，时不时仰头叫一声。
还有些蛮不讲理的小家伙，亲切地用喙蹭着太宰治的脸，寄希望于对方突然变出一堆薯条。
啊，对于海鸥来说，这就是鸥生的终极目标——去码头上整点薯条。
现在会带来薯条的人类就在眼前，此时不卖萌讨要食物更待何时？
它用自己带着清澈愚蠢的豆豆眼盯着灵幻他们两个等了半天，这两个可恶的人类只知道冲着对方傻笑，根本不关心一只海鸥的死活。
海鸥没等到它应得的食物，拍拍翅膀走了，连几根免费的羽毛都不肯落下来。
太宰治带着可惜叹口气：“我本来还想在它们脚上绑上求救信息，找人来把我们两个捞出去呢。”
灵幻新隆想笑，且不说他们身上找不出一张干燥的纸来写求救信息，关键是这种鸟类真的能够送信吗？
他笑着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已经快要飘回横滨港口了，说不定会被捕鱼船连着一起捞起来。”
“那也太可怕了，简直像死鱼一样嘛！”
想到自己会挂在鱼网上，跟一堆粘糊糊的充满腥味的鱼挤在一起，浑身上下的衣服像干瘪的榨菜往下滴着水，他就打了个寒颤。
已经谈上恋爱的太宰治拒绝这种毫无脸面的获救办法，试问谁不想想在的表现出自己更好的一面呢。
就算灵幻连他灵魂深处最卑劣的地方都看见了，就算被渔网捞上去的会是他们两个人，他都拒绝幻想这种可能。
这种“渔网play”大可不必。
“那么就只剩下我们遇见某个路过的好心钓鱼佬，顺着他的鱼线爬上去这种办法了。”
灵幻新隆浅笑着又举例出另一种可能性。
他提出的这种可能性跟逗人玩有什么区别？太宰治假装生气：“灵幻先生太坏了，哼！”
“也不是没可能嘛……”灵幻新隆突然发现岸边的一个小黑点，“你看那里不就坐着一个钓鱼的人，干脆麻烦他帮我们爬上去，然后请他吃饭吧。”
太宰治顺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看过去，岸边果然坐着一个红棕色头发的大叔 ，满脸胡茬，没有抽烟，身上的衣服干净却破旧。看旁边青苔的痕迹他似乎已经在这里钓了很久鱼，然而身边的水盆里却一条鱼都没有。
“……明白啦。”
灵幻先生绝对是发现了对方的窘迫，打算不留痕迹地找借口伸出援手。
好吧好吧，太宰治冲着对方挥动手臂，大声喊道：“您好！能不能帮帮我们？”
红发男人一愣，连忙将鱼竿伸得更长了一点，鱼线也放长了，好方便他们伸手抓住。
灵幻和太宰在他的帮助下终于从水里爬了上来，太宰治握着对方的手非常热情地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他热情到让红发男人有些不好意思。
灵幻新隆顺势提出要请对方吃饭来感谢他。
红发男人，自我介绍到名叫织田作之助，想拒绝他们的提议，“没关系，我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就能钓上鱼了。”
你倒是看看你旁边空空如也的水盆在说这句话啊！
空军（指没有钓上东西）的钓鱼佬对自己总是有一些盲目的自信。
灵幻新隆完全不给他为难和拒绝的机会，直接问他：“咖喱饭和定食，织田先生比较喜欢哪种？”
在他快速的提问之下，织田作完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回答了，“咖喱饭。”
回答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要拒绝对方请客的提议来着，结果莫名其妙就回答了口味的偏好，甚至顺着话题推荐了自己常去的餐厅。
织田作只是思路比较直，并不是傻子，他察觉到对方是想要帮助他，于是他直接开口拒绝了这份好意：“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别人请我吃饭。”
他的意思是他有手有脚能够养活自己，再不济也可以钓鱼换来食物，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他可以去帮助一些更需要的人。
但是这句话说出来让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会觉得他不识好歹。
织田作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只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间闭了嘴。
太宰治倒是能想通他的意思，没什么好生气的，既然对方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那他们走就是了。
灵幻新隆也是这么想的，问一句就够了，没必要强求。
他们正准备从河堤爬上去，将安静的钓鱼点重新让给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却眼尖的看见对方虎口处的枪茧。
为什么一个走投无路靠着钓鱼糊口的失业者，会有长年累月使用枪.支后留下来的痕迹？
按照这种痕迹，他起码也是熟悉射击的老手，怎么着都能在里世界找一份活计干。
总不至于是横滨最近这段时间经济萧条，连极.道组织都要裁撤大龄员工了吧？
他看着对方沧桑的外貌，猜测到。
织田作似乎对这种窥探的眼光很敏感，立马抬头望回去，太宰治丝毫没有尴尬，而是露出了看起来非常可靠的笑容。
“织田作是吗？你原先应该是离世界的家伙吧。”周围没有旁人，他毫不犹豫地揭开事实，“如果只是单纯找不到工作，我可以介绍你去港口mafia。”
“占领擂钵街的部分地区后，港口maifa的规模也相应需要扩张，现在正是他们招收人才的时候……”
太宰治虽然没太回横滨，但是对于港口mafia现在的情况了解的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说到一半，织田作之助脸上仍旧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截住他的话头：
“多谢你。不过，我不打算再杀人了。”
太宰治的招聘gg才念到一半，突然听到这个回答，他也愣住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织田作。
织田作在这种毫不掩饰的打量下，忍不住条件反射警惕起来，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做出了反击的防御准备。
见他这样，太宰治更是直接上去交手了两招。
刚交上手，太宰治就知道织田作过去的职业是什么了。
他招招都是杀人的招式，几乎没有留手的余地，简直把“我是一个杀手”印满了全身上下，出手狠辣，由极为冷静，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
然而就是这样，这个男人却能用最平静的声音宣布道，他决心不再杀人。
让太宰治评价的话，他简直会当场笑出声。
一个天生的杀手却说自己决心不再杀人，浑身上下都被黑暗打上了深重的烙印，然而却自甘贫穷靠在河边钓鱼维生。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他并没有笑出声，他猛地想起自己因为灵幻新隆做出退出里世界的决定。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和事，会彻底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他很好奇，对方为什么会改变，“织田作，你为什么决心不再杀人？”
他把好奇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让人感觉他在进行有些亲近的撒娇，却绝不冒犯。
灵幻新隆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想起来太宰和自己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就挂着一副这样让人心生亲近的表情。
真是好久没有看到他这个样子，灵幻笑了一下，在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将谈话的主场交给太宰和织田作两人。
光靠织田作的几句话，他就猜到了一些真相。不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想通一些事，灵幻不打算多嘴，也不打算打断哒宰的追问。
回到织田作这里，面对太宰的问题，他很用力的抿了一下嘴唇，回答道：“因为一本书。书中有一个作为杀手出场的角色，在故事的结尾这个杀手选择了放弃杀人。”
“但是我却不知道，他放弃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这个故事的结尾被撕掉了。”织田作眼神里充满不解。
“将没有结尾的下卷交给我的人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本小说的结尾我再也没有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