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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反派他亲爹(泽达)


不、不——
楼映台扑上去,他龙瞳尽显,里面全是怒火,他恨不能以身相代,但就算他想拼命,却也只能无能为力。
因为这是过去。
他终于明白顾江雪为什么会在夜间被噩梦惊醒,会将他离开楼家的时间全部锁上,分毫不肯泄露。
因为摘下锁链,里面藏着的全是血与泪,是可怖的伤。
楼映台暴怒的龙瞳在刺目的血腥中逐渐变成了哀鸣,他现在只想祈求刀子能停下,这副画面当时还有其他人再看吗?谁都好,让他停下,让这个疯子停下!
楼映台的手狠狠砸在地上,随着顾江雪掉落的血肉,竟砸起了血花。
他碰不到顾江雪,却能推开门,也能碰到地面这些血。
楼映台颤抖着抬起手,手指被顾江雪的血染得鲜红一片。
楼映台呼吸加重,他一个那么喜净的楼家少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道侣的血从自己手中滑落。
楼映台颤抖着去碰他触摸不到的影子,双手在虚空中捧住顾江雪的脸,嗓子里哽得要命,发出一声未曾张口的低吼。
放过顾江雪吧,啊……
顾江雪起初还会痛得叫出声,但随着刀子不停落下,不过一会儿,他攒的那点力气就全没了,半死不活垂下头,仿佛已经对疼痛麻木,只有身体在每一刀落下来的时候,还会痉挛。
当刀子停下,顾江雪手臂和身前部分地方几可见骨,延宸却又洒下药粉,还掰开顾江雪的嘴,强硬地灌入可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顾江雪浑身抽搐,方才被剜掉的肉又长了出来,看着完好无损。
……楼映台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着了。
顾江雪求生不得,求死更无门。
这样的凌虐到了他自己嘴里,就变成“延宸威胁不入魔就杀了我,我不想死,所以入魔,然后杀了他”。
楼映台跪在血泊里,跪在顾江雪身前,用染血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来得太晚了,太晚了啊……
顾江雪身前的黑泥已经那么深,他在这样的地狱里待了几天?楼映台光是想一下,五脏六腑都生疼。
他不敢想,但又不得不去想。
劫境里的时间与外面不同,屋子外太阳与月亮飞速交替,一眨眼就是劫境一天过去,对楼映台来说,刚刚才离开的延宸推开门,又回来了。
楼映台放下手,手上的血在他眼下划出血泪的痕迹,但不知为何,这些血又莫名其妙消失了,他即便跪在地上,一身仍旧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的他,和浑身浴血的顾江雪。
楼映台恨不得立刻把劫境的主人抓出来,但是,他强迫自己必须看下去。
用眼睛去看,顾江雪究竟还藏了多少伤口。
今日来的延宸却没急着动刀,他给顾江雪带来一个消息,一个关于自己的消息。
“你说我让楼映台入魔,好不好啊哈哈哈!”
浑身死气的顾江雪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楼映台看着魔气绕上他的周身,他挣开枷锁,一把扣住了延宸的脑袋。
“不好。”邪魔顾江雪如是说。
顾江雪入魔,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怕延宸盯上自己,所以他要在这里杀了延宸。
楼映台心脏已经被反复挤压,疼得快没知觉了。
他僵硬地抬腿,跟着顾江雪走出这间屋子,看着顾江雪砸碎了映着他身影的水洼,在顾江雪几不可闻的哽咽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楼映台……”
楼映台红了眼。
他从身后虚虚搂着这个遍体鳞伤的心上人,隔着时光,给了他一个到不了的拥抱。
楼映台嗓音沙哑发颤:“我在。”
他看着顾江雪踉跄起身,把一切都藏进眼里,那双眼中没有面对他时的光彩,晦暗阴冷,像只徘徊游走在人群外的孤魂,顾江雪好像把所有都收敛起来,踏出了这座埋着他血肉的院子。
楼映台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周边景物飞逝,顾江雪身上衣物变成了一身红到近乎发黑的衣袍,他从柳家逃跑,又在不远处遇上了“楼映台”,两人一起逃往鬼哭崖。
与楼映台记忆中不同的是,这次两人并没有分开,而顾江雪也始终是完整的邪魔身,魔气骇人。
他们最终被逼上了鬼哭崖。
……他们竟然走投无路了。
这是什么?
楼映台茫然地想。
是被纂改捏造的过去?他分明成功将顾江雪带走了,顾江雪如今就在他身边,他们好好的,还有个孩子。
制造这个劫境的祟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鬼哭崖上烈烈罡风没有对他这道虚影产生任何影响,却是刀光剑影般无情在顾江雪和“楼映台”身上撕出了伤口,吞没他们的灵力,直到两个人再无力抵抗,然后——
顾江雪被罡风刮到了悬崖边。
明知是假的,但楼映台的身影与另一个自己完全重合,动作一致,他们发了疯似地扑到悬崖边,拉住顾江雪。
他拉了个空。
但是“楼映台”抓住了。
楼映台只觉得自己心脏被高高提起,惊如擂鼓,他对绝对听不到自己嗓音的人低吼:“带他上来!”
顾江雪像块破布,吊在半空,浑身是伤,即便不在悬崖边,看着也命不久矣。
他唯一的支点,就是悬崖边上死死拽住他的手。
可那本该骨节分明极为好看的手,此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楼映台意识到,“楼映台”快没力气了。
“拉他上来。”楼映台重复一遍,声音已经颤得发紧,失了真。
“楼映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拉住的人身上,血水从他身上滑落,顺着顾江雪惨白的胳膊蜿蜒,还有的被风吹散,一滴两滴,砸在顾江雪的脸上。
从顾江雪眼角滑落,像血泪。
“楼映台,”顾江雪抬头望着拼命抓住他的人,哑声道,“放手吧。”
再这么下去,他也得被罡风刮下来。
“楼映台”身后拖着长长的血痕,扛着罡风,脖颈上青筋暴起,咬着牙挤出一个字:“不。”
顾江雪忽的笑了笑。
他笑到了最后,自己身边还有楼映台,可眼角的泪也滴了下来:“对不起,我死在你面前,你该怎么办呢,听我说,你得好好活下去,算我求你。”
楼映台高悬的心一点一点往下落,如同身边那个“楼映台”,他们清晰又惶恐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要抓不住顾江雪了。
粘腻的血水终于消磨掉他俩手掌间最后一点力气,顾江雪蓦地从楼映台手中滑落,砸向了深渊。
连着楼映台的心。
崖上罡风烈烈,楼映台耳畔听着一阵不似人声的嘶吼,他很难想象那道声音是人发出来的,是……他自己能发出来的。
如果顾江雪从自己手里就这么坠落……楼映台身形踉跄。
虚假的罡风连他一缕发丝都没有弄乱,但楼映台的颓靡不比旁边那个“楼映台”好到哪儿去。
他低头,看了看深不见底的鬼哭崖。
而后纵身一跃,跟了下去。

第61章 “你要杀了我吗?”
入了劫境后,顾江雪半跪在地上,他好半晌聚不起一点力气,虽然样子看着很惨,但魔气被尽数拔出,竟然只是吐了口血,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身为半魔,魔气都等于他半条命了,眼下暂时只是失了力气用不了灵力,都该觉得庆幸。
就在他脱身的魔气与另一股魔气相撞时,顾江雪就心有所感,另一半魔气……也来源于他。
他以为被神迹带走了的那半魔气,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遇春山,而且里面竟还带着祟气,顾江雪心惊之余,有了个猜测,是不可能的可能:
现在这个劫境的主人……或许就是他自己。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他的的确确是死过一回的人,察觉到的祟气很可能来自上辈子死亡的他,这么想来是能说得过去的。
所以当初救了他的人或物,此刻就在遇春山?
顾江雪擦去了唇边的血,按着手上的缚龙锁,楼映台没有被自动拉回来,说明他俩的距离并未超出百丈,但他此刻暂时凝不起灵力,没法驱动缚龙锁。
顾江雪其实有点着急,因为如果真是自己的劫境,他不确定楼映台都能看到什么。
偏偏劫境属于早已死去的他,活着的他根本控制不了。
顾江雪呼吸间都带着血味,被剥离魔气后的疼倒是渐渐衰退了,既然暂时没法把楼映台拉过来,那他就用走的过去找。
过了片刻,顾江雪在稍微恢复点力气后,就慢慢起身,顺着缚龙锁主锁的指引走。
有个奇怪的地方,这里如果是他的劫境,眼前这条路他为什么没印象?
四周都非常荒凉,漆黑的碎石林立,走上去不仅硌脚,一不小心还得划破鞋子或者衣袍,脚底下绕着一点淡淡的雾,不浓,但是一种浅淡的灰紫,配上嶙峋黑石,透着一股难言的诡谲和哀凉。
此地的面貌太特殊了,顾江雪若来过,不该没印象,难不成他猜错了,不是自己的劫境?
但是他拖着步子走出一会儿,不远处赫然出现一道清晰的身影。
楼映台!
不是幻影,是被缚龙锁扣着的真正的楼映台。
顾江雪心中一喜,毕竟劫境中时间空间都是错乱的,两人即便实际面对面却被隔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他都做好要费些功夫才能见到人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这就碰上了!
顾江雪连忙朝他快步奔去:“楼映台!”
听到他的声音后,楼映台身形微微一震,像是许久不动的石像被惊雷劈过,簌簌抖了一下,光看画面,就能让人联想到沉闷与古老。
但楼映台微微一动后,却并没有回头看向顾江雪。
顾江雪心下微微一惊,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咬咬牙,攒来的力气都放在跑步的速度上了,到了近前一把抓住楼映台的手:“楼映台!”
他愕然发现楼映台的手格外冰凉,冷得像严冬的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他已经看过我在外吃苦的模样了,甚至包括入魔的时候?
顾江雪心里又慌又着急,如果真被楼映台看全了,想哄好楼少爷怕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但最大的问题是,楼映台看到那些,该有多心疼啊……
那些苦和痛他吃过一遍就行了,都已经过去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拿来再折磨楼映台,就让它们尘封不好吗?
他都走出来了,在楼映台的身边连噩梦几乎都没有了。
顾江雪最不希望的就是,让自己曾经的噩梦,变成楼映台的噩梦。
他握着楼映台冰凉的手,既然声音没用,就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楼映台眸中无光,只黯淡垂眸看着什么,顾江雪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
就见他们身前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
因为先前脚底下冒着雾气,顾江雪还没发现,就在楼映台面前地面的幽幽薄雾中,绽着一团、或者说一滩?反正差不多就是一片吧,一片鲜红,依稀能看见一点点残渣,根本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留下的血。
顾江雪的记忆里,自己也就在被延宸折磨入魔的那些天流过这么多的血,所以应该不是他的。
顾江雪刚想松口气,又忽觉不对。
如果这滩血跟他没有关系,楼映台怎么可能是现在的模样。
……他福至心灵间,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顾江雪瞳孔颤抖起来,他一边在心中侥幸祈求千万别是如此,一边抬头,看向了两人所在地的上方。
乍一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但若目光再往远一点的地方扫一扫,就不难看见掩藏在远处薄雾中一面悬崖峭壁。
光秃秃的峭壁上没有任何树木,只有灰白的石块,努力抬头往上望,却看不到山巅,一眼望不到头。
说明,这是一处悬崖峭壁,而他们就在此崖之下,而那石块的颜色和没有生机的特质,与鬼哭崖一、模、一、样。
顾江雪慢慢睁大了眼,浑身发起抖来。
地面上那滩、那滩没剩多少残渣的血渍,难不成是、是——
“顾江雪。”
楼映台忽然开口说话了。
他声音很轻,很慢,没有丝毫重量,却如同惊雷在顾江雪耳边炸开,他猛地掰过楼映台的肩膀,捧住他的脸,强迫楼映台看向自己。
顾江雪手抖得厉害,他呼吸不稳,明明都快说不出话,却哪怕颤着声音,急得沙哑,也要立刻道:“看我,楼映台,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我还活着,无论你在这里看到什么,都是,咳,是、”
“是假的?”
楼映台眼神中依然没有光,他任凭顾江雪捧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道:“那你在怕什么?”
顾江雪嗓子里呛得厉害,不仅是哽,还被紊乱的气息刺得生疼,他想再编点什么,什么都行,可张了几回口,却愣是没能吐出一个字。
说啊,顾江雪急得抽气,平日不是舌灿莲花无人能敌吗,为什么这时候掉链子,你快说话,你得把楼映台拉回来!
顾江雪半句话都说不完整,寡言的楼映台却继续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道:“我看着你从鬼哭崖上掉下来。”
这里一切对楼映台都无效,所以他一直跟在顾江雪身边。
“我看着,罡风撕碎了你的衣衫、血肉……”楼映台说着说着,声音不可遏止开始慢慢颤抖。
“我伸手,但什么也抓不住。”
楼映台的眼眶渐渐红了。
他想低头再看一眼地上的血,但被顾江雪禁锢着脸,头低不下去,于是只能直直望进顾江雪同样发红的眼睛里。
他说:“最后我看着没剩多少血肉的你,砸在了崖底。”
万丈深崖,砸了个四分五裂,碎成了齑粉般的残渣,飞溅在大片地面,风微微一吹,就不剩多少东西了。
那一声砸在楼映台耳朵里,眼睛里,砸在他心口,砸在他灵魂上。
楼映台觉得自己也死了。
他好像跟着碎了一地,连灵魂也四分五裂,名为楼映台的这个人都没了。
直到重新听到顾江雪的声音、活着的顾江雪在叫他的名字,他才心神俱震,勉强拼了点神智回来。
但此刻,当灵魂慢慢拼回他这具行尸走肉的躯壳里,楼映台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痛。
好痛,好痛啊……
楼映台红着眼,按了按自己心口,僵化的四肢找回了一点做人的感觉,却痛得他快喘不过气,他呼吸渐渐加重,仿佛破掉的风箱,抽搐着要被撕裂了。
“楼映台,小仙,慢一点,呼吸慢一点……”顾江雪松开楼映台的脸,手忙脚乱去按他的心口帮他顺气,但当他的手放上去时,楼映台忽然一偏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楼映台!”
楼映台只觉得自己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血呛在他嗓子眼,他越咳越厉害,即便捂着嘴也止不住,血顺着他指缝渗出来,腿一软,就往下滑,跪坐在地。
顾江雪本来浑身也在抖,被带着矮了下来,他慌忙从储物袋中翻出瓶瓶罐罐,抖了好几次才摸到正确的药,顾不上碰碎了几个瓶子,忙去抓楼映台的手,要把他的手从嘴边拉开。
“先把药吃了,有什么都把药吃了再说。”顾江雪手抖得拿不住药,他哽声道,“我求你了……”
楼映台捂着嘴咳,咳得眼眶通红,他松开手后,仍旧停不下来,但顾江雪费力把药塞入他口中,好在丹药入口即化,顺着楼映台嗓子滑了下去。
可明明是温补的药液,却如刀割过了楼映台的嗓子。
“我也想求你、顾江雪……”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顾江雪颤抖的手如傀儡木偶一般遽然停住——
有两行清泪,从楼映台血丝密布的眼中滑落下来。
楼映台……哭了。
少年时,顾江雪曾想若是楼映台哭会是什么模样,那时候他就觉得:算了算了,他还是开开心心地好,哭什么哭。
可往昔如沙,飞灰烟灭,兜兜转转,楼映台的眼泪还是砸在了他心坎上。
那不仅是泪,还是楼映台的心头血。
从悬崖上摔下来的记忆因为长久不去碰,濒死的感觉其实已经模糊了,但顾江雪觉得现在自己又要死了。
他颤抖着拼劲浑身力气去抱住楼映台,楼映台再哭下去,他就要痛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你冲我发火都行,”眼泪从顾江雪泛红的眼尾沁出,他抓着楼映台的衣服,“别折磨自己,真的……啊……”
结果他堵了半天的嗓子里没能说出什么好话,倒是比楼映台更先泄出破碎的哭腔,呜咽不成语。
顾江雪感受到楼映台忽的抬手,狠狠将自己搂进怀里,带着不死不休的力道,仿佛要把自己揉碎了和他化为一体,他明明抖得那么厉害,恐怕最后的力气,都死死用在了这个拥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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