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雪:“不必……”
“昔日我听信谗言,以为你身堕魔道,还与柳家血案有关,也曾义愤填膺,去过鬼哭崖。”
顾江雪话音一顿。
周围有得救的人缓过心神,朝他们看了过来。
那人哽声:“可见传言不可尽信,我为当初之事道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愿听差遣。”
顾江雪叹了口气:“不用了。”
他靠在树干上,微微侧头:“我从前不知道你,救人时,也没注意你长什么样,大家所行各为其道,你不是值得我记恨的人,也没有等你报恩的意思,养伤去吧,鸿都的事还没完呢。”
值得他恨的,他会亲手报复,顾江雪可不想把心思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累得很,只想在乎自己在乎的东西,至于修道和责任……慢慢悟呗。
只要他在乎的人和事好好的,总能一步步来。
这人红着眼眶,再一拜,就退开了,但有他开头,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人走到顾江雪跟前,朝他道谢。
本来只是星星点点,可声音不知怎么越来越多,没一会儿,顾江雪身前竟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顾江雪吓一跳,立刻朝薛风竹招手:“风竹!!”
救命了,怎么都到他这儿来了!
薛风竹会意,忙过来扶起他转移地方,给人解围,边朝大家道:“大伙儿不用急着谢,该休息的去休息,能救人的去救人,鸿都之难尚未解除,什么事都等这一劫过去后再说也不迟!”
薛风竹抬手,负责照看众人的弟子们纷纷上前帮忙,让大家疏散开,薛风竹架着顾江雪走了两步,偏头一看,乐了:“哟,耳根红什么,别人朝你道谢你还会不好意思?”
顾江雪红着耳根,嘴硬道:“去去,怎么可能,我以前听这些话听得少吗?”
顾江雪曾经确实听得不少,无论是赞美的,还是感谢的,但是后来,诋毁越来越多,他好像是很久都没听到别的声音了。
三年磨难销骨去形,如今再被人围着,用最真诚的口吻不停道谢,顾江雪竟还真的有点不习惯了。
薛风竹嘴上笑着,心底却轻轻叹了口气。
他一手架着顾江雪,一手按着他的头揉了揉,恰如从前那般。
总会好的,他们都是,以后路还有很长呢。
第57章 我要亲自问他
顾江雪休息了会儿,又往城中去了两回,第二次往外走时,所有人都察觉到大地剧烈的震颤,周遭窒息的粘腻和沉闷忽的一轻,顾江雪愣了愣,朝外写出一个符咒。
那符文是用来测阵法的,在空中显现了片刻也不见消散,顾江雪瞬间明白,是漱玉道尊成功了。
“此地邪阵法应该破了。”顾江雪道。
旁边与他一起来护送这批人的修士也愣了,随即大喜:“真的!?”
顾江雪试着将手伸出金莲的保护外,旁边的人们都是一惊:“别,还是等等——”
顾江雪白皙的指尖触碰到空气,勾了勾,没有动用灵力,毫发无损收了回来。
见此情状,大家哪还有不明白的,越来越多的人大着胆子试着把手伸出去,随即纷纷惊呼:“是真的!”
大伙儿们顿时喜上眉梢,肩上的担子终于卸下部分,纷纷松了口气,都是劫后余生的不容易,有人本狂喜着笑了笑,可转眼一看热闹的鸿都城已是满目疮痍,街上还倒着枯化的尸身,那点喜悦又很快消散。
本来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鸿都,此刻偌大的街道上,却只有他们零星的嗓音,回荡开去,很快就被巨大的死寂淹没了。
……一直在忙着救剩下的活人,如今尚不知道伤亡情形究竟如何呢。
来不及庆幸,人群就被惨淡继续笼罩了。
“你带这些人先出城。”顾江雪朝旁边的弟子道,“我再进城中一趟。”
弟子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既然阵法已破,无需再耗费灵力撑法器,他当然能好好护送他们。
顾江雪与人错开,朝着中枢奔去。
他遥遥瞧见漱玉道尊跪坐在地,以剑撑着身子。
顾江雪一惊,连忙飞身而至:“道尊!”
漱玉道尊抬头,擦了擦唇边金色的血,说话嗓音一如既往温温和和:“啊,江雪。”
他手上也是伤痕,不是血肉伤口,更像瓷器裂痕,顾江雪无从下手:“这、什么丹药对您有用?”
“不用,”漱玉道尊用袖子掩去伤口,“调理一晚就能修复,鸿都伤亡如何?”
顾江雪来扶他:“尚未计数,但恐怕情况不是很好。”顾江雪想到救人的路上一路看到的尸骸,眼神也沉了下去,“或许……死伤有万数。”
漱玉道尊握剑的手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看空旷的中枢大道,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轻轻拂开顾江雪的手,靠自己站直了。
“先出去吧。”他说。
两人离开了鸿都城。
到了城门口,奉神司的弟子们立刻涌上来:“道尊!”
还有各家仙门的领头人也纷纷聚拢,他们中不少人知道鸿都之难赶了过来,可这灾祸究竟起于何故,大部分人都还不知晓。
但跟着漱玉道尊和顾江雪去阻拦莫执的弟子们却是知道的,不过落地就开始忙,加上这群弟子们口风很严,目前还没有任何关于内情的消息传开。
“道尊,”负责统筹外围大部分事宜的薛风竹拱手,“鸿都城共救出二十六万七千八百五十人,已有五百三十三名伤者撑不下去,不幸亡故,城内遗骨也还未收敛,之后安排,还请道尊示下。”
漱玉道尊颔首:“奉神司弟子去传讯,将更多医修召集过来,为众人诊治,在场仙门分为五队,分别负责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的遗骸收敛……”
漱玉道尊有条不紊,将诸事安排下去,他停了两息,继续道:“持渊君莫执,罔顾人命,研习邪术外道,伤天害理,实乃仙门败类,鸿都之难均因他起,莫执即刻起从奉神司除名,拟绝杀令,天下仙门,尽可杀之。”
周围顿时响起猛抽凉气的声音,议论声此起披伏,漱玉道尊的嗓音带了灵力,传遍在场所有人耳中,别说修士,就是凡人对“持渊君”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有凡人在极度的悲伤后已经抬不起一点心绪,听闻此言,比起终于知道仇人的愤怒,他眼中只余下死灰一般的茫然。
“……为什么?”他喃喃问,“持渊君不是和神君一起庇护我们的大能吗?”
持渊君确切年龄不可考,但怎么也有五百多岁了,他曾与神君一道,留下了不少传奇与为世间称道的故事,在许多人心中,他已然和降春神君分不开了,只要有神君施恩的地方,总是也有他的影子。
可现在,漱玉道尊说,是莫执害了鸿都所有人。
可……为什么啊!?
魔灾泛滥时,他是神君麾下第一得力干将,除魔卫道,救下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天下处处都是欠了他恩情的人,有些地方的降春神庙甚至也会有持渊君铭牌,如今他为何会调转利刃,惹得生灵涂炭!?
但漱玉道尊下完绝杀令,却没有解释。
抽取福地灵气生机,莫执为了什么他已经有所猜测,现在不与所有人说,一来还未亲眼见证,二来本已人心惶惶,倘若将神君将逝之事说出来,只怕让众人愈发惊恐。
神君本该在天下安定时满怀欣慰离开,众人会为他伤心难过,却不会因他的离去为人间前途感到惊恐慌乱,本该是这样的。
漱玉道尊轻叹。
他挥袖,任凭众人猜测,让弟子们去各行其事。
余下是善后事宜,顾江雪他们这些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救人的弟子总算能好好歇息,大伙儿在周遭没有灵气的城内操控法宝,劳心劳力,都累得慌,此刻不少人随意席地而坐,把补气丹或者灵液当糖豆和水来灌。
周围起了棚子,安置伤患,楼映台朝顾江雪走来,踏出一步,龙相褪去,龙角和鳞片等都隐没下去,唯有眼中还残余了点淡淡的冰蓝,化在黝黑的墨里,那一点微光实在好看得紧。
楼映台在顾江雪身边坐下,顾江雪顺势靠在他肩上。
只要他们这么挨在一块儿,什么累或者疲惫都能去了大半。
楼家弟子们忙活了大半晌,下意识跟着少主走,本来想直接围着少主休息呢,一看这情形,自动坐远了些,围成圈自个儿说悄悄话。
“少主说事情有误会,所以顾公子打伤少主拼死也要逃跑的事是假的?”
“假的吧,你看他俩多要好。”
“我猜他们是为了做什么事故意放出来混淆视线的,你们说会不会跟这次持渊……莫执的事也有关系?那些心腹肯定知道。”
说到莫执,众人沉默须臾,才有人道:“我以前还去奉神司听过他讲课,得了本注解,回头我就扔了!”
“谁知道他是这种人!”
鸿都的惨象历历在目,有些枯化的尸体表情狰狞,甚至还绝望地伸手探向前方,这会儿在城内收尸的,有些人见了自己亲人都不敢认,哭声已经再度传开,哀鸿遍野。
大家都想问为什么,可无论为了什么,造成这样的悲剧,没有人能接受,尤其是这些亲历者。
薛风竹听着城内报来的数字不断增加,愈发沉默,元澈正将自己的针法现场施给几个医修看,要治枯化不是那么简单,医修们只能抓紧时间领悟,能学几分是几分,能多救几个是几个。
顾江雪闭眼,缓缓吐出口气息,楼映台握住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顾江雪在他掌心蹭了蹭。
“莫执说在遇春山等我。”顾江雪道。
楼映台只说:“我与你一起去。”
遇春山本就是莫执的地盘,在那里还不知有什么凶险,但顾江雪一定要为自己得一个真相。
这时候,漱玉道尊却走了过来:“你不必去遇春山。”
顾江雪和楼映台同时起身,漱玉道尊说:“你想知道的事,我能帮你问。虽然鸿都之难后他必然业障缠身,加上邪阵被毁的反噬,肯定身受重伤,但你们仍然未必是他的对手。”
漱玉道尊道:“我一人去即可。”
顾江雪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有身影远远疾步朝他本来,口中大喊:“顾江雪!”
那声音盛怒至极,他们停下谈话,抬眼望去,就见竟然是顾迟。
顾迟大步而来,咬牙切齿,身边是着急跟着的顾家大弟子容谨,云天碧水川的人来了鸿都后基本没有与顾江雪接触,大约是顾迟下了令,双方都互相避开,不知为何这时他却自己冲了过来。
顾江雪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有股不妙的预感。
就见顾迟冲到近前,眼中满是血丝,楼映台侧身站至顾江雪身前半步,顾迟刹住的脚步在地上扬起一阵尘,他死死看着顾江雪:“就在刚才,家里传音,我娘突然晕倒了,弟子同时接到一个傀儡的信,说是让我们顾家弟子转告你,若你不赴约,我娘就别想醒!”
顾江雪一愣,微微睁大眼,他按住楼映台肩膀上前一步:“娘——顾夫人情况如何!?”
是容谨急急道:“暂时无事,可医修们都束手无策,是咒,那咒无人能解开。”
“怎么又是你,顾江雪!你还要祸害我们家到什么时候,你这个——唔!”
容谨大惊,急忙一把捂住了顾迟的嘴,神情痛苦地恳求:“师弟,少主,别,有些话不能说的。”
楼映台也冷了脸色:“顾迟,想好了再说。”
顾江雪和顾家俱是受害者,这笔账旁人确实难插手,顾江雪也不让他插手,顾江雪与顾迟之间争吵也好动手也罢,都是他们的事,但不代表楼映台会由着顾迟随意谩骂侮辱人。
顾迟方才被容谨堵住的显然是非常诛心的骂人话。
听到顾夫人暂时没事,顾江雪也镇定了些,他掩去神情,顾迟则是甩开了容谨的手,被他那么一捂,方才有些话就被断了。
但是——
顾迟红着眼眶,按着剑柄:“十五年,我等了十五年才回了家,才有了娘,顾江雪,我娘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那傀儡要他们带的话带到了,此刻又不能把顾江雪怎么样,顾迟此刻只想立刻赶回母亲身边,但云天碧水川在此的弟子不能全撤,他还得像个少主,安排好了再走。
容谨匆忙之中什么话也没有和顾江雪说上,只能看了他一眼,又快步追着顾迟离开。
待两人远去后,顾江雪才轻声道:“道尊,您看,他无论如何也想让我过去啊。”
“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就非得让我受这么多难呢。”顾江雪声音若寒霜,“我要亲自向他问一个答案。”
顾江雪面色如冰雪。
虽然顾夫人现在暂时没事,但火也已经烧了过来,鸿都这边只剩善后工作,顾江雪面上看似冷静镇定,可出口的话已经变成:“既然如此,还是今日就出发——”
“不行。”漱玉道尊淡淡道,“灵力亏空,你想就这么过去?”
起码也得养一个晚上。
顾江雪倒是不在乎自己,但他想起了漱玉道尊的伤,那才是需要好好养的。
顾江雪沉默下来,他知道,自己其实心里已经在焦躁不安,只是表情都给压住了。
楼映台看着他,刚要开口,却突然浑身一僵。
他留在楼外楼的化身骤然抬头。
就在他面前玩耍的小久,身上忽然浮现灵光,楼映台预感不妙,迅疾伸手,小久还以为爹爹要抱自己,还放下玩具,乖乖朝他张开小手。
楼映台速度已经很快了,无论是反应还是出手速度,但是……他抓了个空。
小久就这么从他眼前消失了!
小久消失的地方,空气中故意留下了铃铛的声响,生怕楼映台误会他身份似的,极为有节奏的重重响了几声。
那是莫执用银铃惑神时最爱用的音律节奏。
楼映台在小久消失的瞬间心脏瞬间收紧,愕然睁大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在听到铃声后,眼中的光一点点寒下来,心惊与怒火都化为呼啸的寒霜冰风。
楼映台眸中凛冽,面沉如水。
莫、执。
鸿都外楼映台的身体一僵,顾江雪立刻就发现了,他本来心底就在按捺焦躁,神经绷得很紧,一丁点风吹草动此刻都会在他脑子里无限放大,忙问:“怎么了?”
楼映台手上掐了个决,直接收回了化身,他沉声:“小久被莫执转移走了。”
可能是小久满月酒时莫执前来,那时候就动了手脚。
顾江雪一惊,方才在顾家人面前咽下去的话终于破开了口子:“他连小久都不放过,就为了我,非要把我身边所有人都拖下水!”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冲着他来吗!
“不行,果然还是这就——唔!”
顾江雪急促转身,眼前却突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软倒下去。
楼映台连忙抬手抱住了他。
漱玉道尊收回手,叹了口气:“连我的昏睡咒都没防住,现在去了能做什么,他太累了,脑子可能有点乱,让他睡会儿。”
楼映台抱着晕倒的顾江雪,漱玉道尊视线一滑,就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也正在竭力克制。
小久也是楼映台的孩子,他不可能不担心。
漱玉道尊让顾江雪睡过去,楼映台也不得不被钉住,守在这里好好恢复,鸿都城救人,他也是去到最前方,费了大力气的。
漱玉道尊轻声:“你也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出发。”
楼映台呼吸加重,胸膛起伏,艰难道:“……是。”
他将顾江雪打横抱起,去了楼家搭起的营地。
弟子们看见顾江雪被他抱着回来,都吓了一跳,楼映台摇头:“无事,他睡着了。”
营地起的帐子大多给了伤员,鸿都城内虽然邪阵已破,但生机抽干,暂时不适合凡人进入,剩下的帐子就给了凡人们歇息,楼映台没有单独要帐子,只在弟子们歇脚的帐子挑了块干净地方,抱着顾江雪坐下。
楼映台搂紧顾江雪,缓缓吐出一口沉闷的浊气。
莫执抽了灵气生机,必定是有大用,可他为什么执着于顾江雪?还非得是个受尽磨难的顾江雪。
世上天才不止顾江雪一个,为什么遭受苦难的总是他?
袖口晃动间,露出了他腕间的缚龙锁和菩提子,楼映台对着佛珠看了许久,用袖子轻轻掩住了。
度人度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若莫执只是为了用小久威胁顾江雪,那么他暂且没有危险,可楼映台就怕莫执万一在小久身上也发现什么他需要的东西呢?毕竟小久是顾江雪的孩子,流着他的血。
但他也知道,漱玉道尊说得不错,他们灵力亏空,要救人,也得恢复了才有一战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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