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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反派他亲爹(泽达)


“我真的……啊……”他原本就变形的嗓音愈发沙哑,到最后破碎不成言语。
顾江雪沉默着单膝点地,跪在他身前,伸手停在柳非肩膀上,就好像真的按住了柳非的肩膀。
“没有不信你,柳二,我知道你复仇的心思,但薛风竹发了誓,没有动静,我从你方才的话里,注意到一处,”顾江雪一字一顿,“你是怎么认为那人就是薛风竹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侧目。
柳非血泪也顿住,流露出一丝不解,顾江雪提醒他:“因为幽鬼称他少主,所以你下意识认为他就是薛风竹,是不是?”
柳非喃喃:“是……”
顾江雪问:“你听到幽鬼亲口叫他薛风竹吗?”
柳非:“没有……”
楼映台和薛风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楼映台看向薛风竹:“你去柳家附近,是去找人的。”
薛风竹闭了闭眼。
“你们想说,那人是无书。”
薛风竹和薛无书,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没人会认错他们,因为他们修为不同,性格不同,还是天差地别,几乎没有半分相似。
所以即便他们拥有同一张脸,从来都是两个人生。
柳非当时生死攸关,听到“少主”二字,下意识就认为那是薛风竹。
柳非看了看顾江雪和楼映台,又看看薛风竹,满目的恨意都化成了茫然:“可为什么叫他少主?”
方才还暴跳如雷的薛家长老也静了下来,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在此时开口:“无书少爷失踪半月,生机灵光一直无虞,若是他与外人联手将少主诓骗出去,那他的心思……”
长老说到此处就停住,所有人都能明白他未尽之言,那就是薛无书想除掉薛风竹,自己成为少主。
“可我还活着,”薛风竹倾身,他虚虚握了下手,没有扇子,他便握住了剑,“没有证据的东西我一概不认,无论是我杀柳家满门,还是无书想要杀我,全都只是无端猜测。”
他紧紧握着剑:“我一定能把无书找回来,让所有事情都水落石出。”
他伤还没好全,偏头又咳了一声,长老急忙上前,喂薛风竹吃下一颗丹药,药下去后,薛风竹面色好了不少。
长老冷声:“既然拿不出证据,我们少主也发了天道誓,恕我们不再奉陪,告辞了!”
长老看向薛风竹:“少主。”
薛风竹目光慢慢移动,看过已经陷入茫然的柳非,又看向顾江雪:“江雪,天道誓言已立,足见我清白,回去后,我会加派更多人手去找无书。”
他深呼吸:“我不信他会害我。”
顾江雪默然片刻,他知道若没有实证,薛风竹绝不会信,他眼下显然已经没有继续留在楼家的心情,准备带着长老回忘忧谷了。
顾江雪先前各种想办法留人,这会儿却不劝了,只说:“走之前让元澈给你把把脉吧。”
薛风竹摇头:“不必,我身体我自己有数。”
薛家人尽数起身朝外走,薛风竹对顾江雪和楼映台道:“扰了侄儿的满月宴,他日赔罪。”
楼映台摇摇头,薛风竹却道:“就这么说下了。”
他最后道:“柳二,如果……我是说如果无书真是害你全家的凶手,”他艰难哑了嗓子,沉声一字一顿,“我亲自送他到你面前谢罪。”
说罢他便径直离开,柳二仓忙起身,去抓他的衣摆:“等等——!”
薛风竹的衣摆从他手掌掠过。
顾江雪目送他们离开后,才用灵力将柳二的祟体托起来,轻声对他道:“他所言真假还有方法验证,你且等一等。”
柳非血泪未干:“江雪,你向来聪明,你帮帮我。”
楼依依也红着眼眶,楼映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顾江雪方才已经留了后招。”
别说柳二,就连楼依依也没发现。
唯独顾江雪和楼映台心有灵犀,他们静静望着彼此,眼底都是翻涌的化不开的墨。
他们想到了同一种可能,一种毛骨悚然的可能。
薛家的云舟在回程途中行到一半,薛风竹正支颐着半边面颊假寐,忽的开口:“改道,去隐庄。”
长老一愣:“可是……”
薛风竹睁眼,冷冷道:“没有可是。”
长老深深低下头去:“……是,少主。”
薛风竹放下了撑着面颊的手臂,收敛了大开大合的坐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突然就不像薛风竹,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云舟在隐庄落下,这里说是庄,在深山野林,了无人烟,枯草藤蔓爬满墙壁,一副破败死寂的样。
从外面怎么看,都荒废多年。
任谁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人。
少主“薛风竹”从云舟上走下,来到隐庄最深处,推开一扇木门,在吱呀声里靠近了屋中的人影。
那人躺在床榻上,只着一件里衣,面色苍白,墨发披散,无力瘦弱的四肢被镣铐缩在床头,他能行动的范围只有床榻方寸之间。
——他有着一张和来人一模一样的脸。
他醒着,没什么力气动,看见来人,单薄瘦削的胸膛剧烈起伏,用虚弱的嗓音恨声道:“薛无书……”
从楼家出来的薛家少主“薛风竹”,不,该叫他薛无书,他站在床头,冷冷看着昔日意气风发,如今却脆弱无力的面前人,漠然道:“哥哥。”

薛风竹听到这两个字,却疲惫又厌恶道:“别这么叫我。”
薛无书不在乎他的神情:“无论如何,我们流着同样的血,血缘至亲,你我为兄弟的事实不会变。”
床榻上的镣铐忽的哗啦作响,响声并不大,但已经是薛风竹用尽力气后的动静,他侧躺着,长发披散,雪白的里衣下是他瘦骨嶙峋的身躯。
短短时日,他从天之骄子变为阶下囚,先天灵宝已毁灭,根基大损,还被自己的亲弟弟背叛。
薛风竹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笑:“这样的兄弟?”
他的笑里还有无尽的苦涩,为什么偏偏是最亲的人,害他沦落到如此下场!
薛无书视线扫过他因伤病变得消瘦的手腕脚踝,以及牢牢束缚他的镣铐,冷不丁道:“今天是顾江雪和楼映台儿子的满月酒,我替你去了。”
薛风竹冷嘲的表情一怔。
“对了,你还不知道他俩有孩子了。”凉薄讥讽的表情转移到了薛无书脸上,“跟他俩长得真像,还出生就带着浑厚的龙血,又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薛风竹在此地度日如年,清醒的时间不算太多,薛无书有派人按时给他喂药,但伤药里还夹杂了抑制灵力的东西,他还没醒来时就用了药,醒来后就根本无力反抗。
即便他不想喝,也会被掐开嘴硬灌。
薛无书没来过几次,薛风竹得不到半点外界的消息,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里,除了围绕薛无书的痛苦与不解,剩下的便是替顾江雪的焦急。
薛无书和幽鬼要害江雪,他困在此地这么久,江雪怎么样了?他们说要污蔑江雪成杀人凶手,那么他们杀的又是谁?
薛风竹徒有心,却无能为力。
乍听到顾江雪的消息,薛风竹手指又抽动起来,似乎迫切地想起身:“孩子?他,他们……”
薛无书看他这般急切神态,眼神愈发冷下去,他张开手臂,舒展衣摆:“我本来尽力避免跟他们见面,可两次会面过去了,他们不也没认出来?”
“看啊哥哥,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成为你,没人分得清我们。”薛无书穿着少主锦衣,居高临下,“你那么在乎的人,到头来照样对着我亲亲近近称‘风竹’。”
并蒂双生,风竹俊逸,无书沉静,他们明明那样不同,可他们从出生就在一起,是血脉相连,最熟悉彼此的人。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于一个眼神。
如果世上有谁能把他们模仿得天衣无缝,那就只有他们彼此。
薛风竹喉头滑动,嗓音喑哑:“你想要少主之位,与我直说,少主家主我都能给你,你何至于此!”
薛风竹哽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变得面目可憎,变得让他如此陌生。
这句话却一下触到了薛无书的逆鳞,他一把揪住薛风竹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起,锁链锵然乱响:“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吗薛风竹!因为你宁愿选顾江雪那个外人,也不选我!”
“什么位置我不能自己争,需要你的施舍?”
薛风竹的手脚被镣铐往下带,瞬间被磨出了血痕,他艰难地仰起脖颈,不堪重负的躯体迎上薛无书的暴怒:“我选了你们两个,我当时说了,会想办法救你!”
“可你当时根本没有两全的法子,一时口舌谁不会,结果来说你就是选了顾江雪!”
薛风竹气息不稳,被薛无书的手劲紧得眩晕,努力咬着牙挤出自己的嗓音:“你根本,没给我机会,从头到尾,咳……不过是你的骗局!”
当时薛无书失踪半月,薛风竹的确收到了他的腰牌和要他独自前往的信,他立刻赶过去,见到的就是挟持着自己弟弟的幽鬼。
这个面具!薛风竹一眼认出面具形制,瞬间提起十二分警惕。
薛风竹玉骨扇在手,却寻不到能一击必杀并将薛无书救下来的机会,他便想着一边分散幽鬼注意力,一边寻找破绽。
“你怎样才肯放了无书?”
幽鬼的嗓音很失真,他的剑就在薛无书脖颈上:“很简单,之后我会杀一些人,我要你指认顾江雪为凶手,做了,我就放过你弟弟。”
他冲着江雪去的,加上那个面具,不会错,就是江雪查了很久的那个幽鬼!
薛风竹很聪明,没说应不应,只问:“你要杀谁?”
幽鬼却不肯跟他绕弯子:“这事你别管,你只说应不应?”
不好对付——薛风竹立刻明白了这点,他沉默须臾,在幽鬼不耐烦以前道:“为什么得是我?”
“旁人指认,顾江雪不会在乎,也不会难受。”幽鬼的嗓音自面具下幽幽传出,“但你不同。”
“不戳到他心口上,此事就毫无意义。”
薛风竹心脏猛地下坠。
幽鬼不在乎能不能将顾江雪打为凶手,他只需要一个跟顾江雪亲近的人去做。
这人把江雪跟顾迟调包,让他在云端生活十几年,再狠狠拉下,摔入泥里,如今要他污蔑江雪,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让江雪陷入更深的绝望与难过。
这人图什么?究竟为什么盯着江雪一个人折磨?
幽鬼把剑往薛无书脖颈内又按了按,提醒薛风竹他可没多少时间:“薛少主,想好了吗?”
薛无书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狼狈无力地看着薛风竹,没有说话,但眼底藏着克制的祈盼。
薛风竹在幽鬼和薛无书的注视下,动了动唇,给出了他的答案:“我不应。”
薛无书的眼神在一瞬间凝滞。
他浑身都被定格成了僵硬的化石,明明没有动弹,但他的骨头仿佛发出了沉闷的重响,在刹那间,他好像尽数碎裂了。
知道幽鬼此事非自己不可,薛风竹就拿住了他的把柄,他正要利用这一点继续开口,幽鬼突然笑出声:“薛无书,你哥哥选了顾江雪,而不是你啊!”
薛无书方才那点隐秘又克制的期待熄灭在了瞳孔里,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死寂又危险的气息,表情却逐渐平静。
薛风竹:“你要挑拨离间,也换个高明点的方式。无书,别怕,哥哥不会让你有事。”
薛无书死气沉沉,以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道:“你想怎么办?此事非你不可,所以你要用自己反过来威胁他放我走吗?”
幽鬼嘻嘻一笑:“那不可能,我不管你想拖延时间还是怎样,半柱香内不答应去对付顾江雪,我就要你弟弟的命。”
薛风竹上前一步:“你——”
薛无书突然道:“不必等半柱香了,他不是已经选了吗?”
薛风竹愕然,幽鬼却哈哈一笑:“早该这样!”
他大笑时手里的剑竟远离了薛无书的脖颈,高高扬起,从能快速抹脖子的一剑变为了劈。
这是一个不正常的举动,但在危机关头薛风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是能救下无书的机会!
他身体动得更快。
薛风竹的招式讲的就是快和繁复多变,与他交手,但凡露出一点破绽,就可能被他一击毙命。
薛风竹手握玉骨扇,罡风自他周身腾起,眨眼便到了幽鬼跟前,一手将薛无书扣入怀里,折扇一翻,对上幽鬼的剑。
幽鬼一剑被架住,却不急不慢,甚至还笑了一声,薛风竹刚心生警惕,却突然感觉腹部剧烈一疼。
薛风竹灵力走岔,手腕上的力道皱松,幽鬼这才利索往下一劈,将玉骨扇打落,薛风竹踉跄后退,他一把推开被自己护在怀里的薛无书,伴随着利剑从血肉中抽/离的声音。
鲜血顷刻间染红了薛风竹的衣袍,他不可置信看着薛无书:“无书,你!”
薛无书捡起了掉落的玉骨扇,幽鬼笑着走到他身边:“我直接让你扮作薛风竹,你不听,非要再给他机会,如何,这不是让自己更失望吗?”
短短一句话,薛风竹暴怒,他按着自己的伤口咬碎了一口牙:“薛无书!”
怒与心脏的收紧并存,他已然明白,薛无书和幽鬼就是一伙的!
比起薛风竹的怒,薛无书却死水一潭,他把玉骨扇给了幽鬼:“我来扮他。”
幽鬼接过了玉骨扇。
薛无书能模仿薛风竹的一举一动,却拿先天灵宝和修为没办法,只有除掉这两个破绽,他才能顶替薛风竹的身份。
先天灵宝被毁、根基受损是最好的理由。
而幽鬼早给薛无书准备了药,吃下去,会造成他根基损伤的假象,幽鬼本事大,他保证大部分医修诊不出来,假以时日薛无书停药,修为恢复,就说根基被灵丹妙药养好了一部分。
只好了一部分,所以达不到薛风竹那样的修为,也解释得过去。
计划得十分周全。
薛无书也成功了。
现在,薛家的少主成了他,仅有几个心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其余所有人眼里,他都成了薛风竹。
薛风竹开始喘不上气,他眼前发黑,在眩晕窒息彻底蔓上来之前他感觉自己摔回了榻上。
他因窒息胸腔疼痛,又咳又喘,好一阵,才终于算缓过来了。
薛无书不杀他,因为他若死了,族中属于薛风竹的生机灵光消失,众人就会知道他们身边的“薛风竹”是假的。
薛无书瞧着如今连自己稍微用点力就受不住的薛风竹,方才那点火气又慢慢沉入了深潭里。
“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我会替你活着的。”薛无书将衣服拂平,不留一丝皱褶,他换上了一个非常薛风竹的表情,“哥哥。”
薛风竹看着他那样像自己的表情,不由遍体生寒。
到底何时变成这样的,是他这个兄长做得不够称职,没能看好他吗?
薛风竹悲哀地注视着薛无书转身的背影,他心如死灰,就在这时,却看见一道小影子从薛无书宽大的衣摆中飞出,快速钻进了薛风竹袖中。
薛风竹黯淡的眼瞬间睁大。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等到薛无书离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沉静许久的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一只非常小的纸鹤从薛风竹袖子探头而出,扑扇着翅膀,确定周围没危险后,飞到了薛风竹枕边。
薛风竹颤抖着嗓音:“……江雪?”

第39章 顾江雪看着楼映台的指尖:……
那确实是一只很小的纸鹤,比顾江雪平日惯用的纸鹤还要小,但薛风竹恰巧见过。
在顾江雪十四岁,据他们结束修行离开奉神司的日子不剩多久的时候,薛风竹外出办完事回来,发现顾江雪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了。
薛风竹本来捎了好酒和好玩的东西回来,闻言不解,心说干嘛呢,又不是闭关,转性了?
他来到顾江雪院外,刚好,隔壁楼映台端了桂花糖水过来。
薛风竹凑上去问:“他把自己关屋里干嘛呢?”
楼映台手端得很稳,平静的水面没泛一点涟漪,更不用谈洒出来,他的声音和水面一样平:“改纸鹤呢。”
薛风竹发出疑惑的声音。
楼映台便不疾不徐,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前些天他们出去做事,这次是要跟踪某个人,好顺藤摸瓜抓消息,顾江雪也用上了纸鹤。
但这次是个硬茬,他的纸鹤差点被发现。
顾江雪的纸鹤上有符文,能载灵力,本就是为了探查所做,有一定隐匿的本事,可这次险些被发现,说明遇到更厉害的,纸鹤藏匿上还是差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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