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时间太久,加上游戏厅进货价低,玩偶用料不好,就算颜桑保存得当,黑线也有些褪色了。
小黑熊成了小灰熊。
泄气般把小熊捏来揉去,把小熊耳朵都扯变形了,颜桑才松手。
颜桑想,可爱小熊又有什么错呢?
坏的是他心机套路的主人。
主人债小熊偿,颜桑有些于心不忍。
颜桑摸摸小熊,把它放回了木匣。
小木匣里装的东西不多,除了小熊之外,里面还有一支旧手机、厚厚一沓从报纸和杂志上剪裁下来的新闻稿件。
版面大小不一,纸张新旧程度不同。
唯一的相似点只有新闻稿件的主人公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纸张最下面,则是几张冲洗出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冷肃,哪怕面向镜头,乌沉眼眸中没有丝毫笑意。
其中一张照片,男人身穿学士服戴着学士帽。
这是男人毕业那年,颜桑从明大官方发的优秀学生毕业照里剪裁下来的。
因为是大合照,单人方法剪裁再冲洗出来,照片上的人面部轮廓比较模糊,几乎快要糊成像素点。
颜桑还是留了下来。
这些东西都是他还在云市时,东拼西楚四处搜罗来的。
八年来,他所能知道的、关于季砚沉的所有信息,都来源于这个木匣子。
再次见到季砚沉后,颜桑已经很少打开木匣看了。
看得多了,他怕在男人面前,更难藏住心里那点卑劣见不得人的心思。
只是季砚沉在山庄说的那些话在前,现在又有房子的事,颜桑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分散注意力。
关于复合这件事,季砚沉比他想象中还认真。
颜桑慢腾腾起身,准备合同和木匣子放回房间,手机响了一声。
季砚沉:【在做什么?】
看了眼男人发来的消息,颜桑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回。
颜桑抿紧了唇。
当没看见好了。
季砚沉发完消息后,眼看着监控下的颜桑看了眼手机,然后把手机扔远了。
被刻意忽视的人:“……”
男人也不生气,又发了条消息:【生气了?】
这下,监控里的人连手机都不看了。
嗯,确实是生气了。
季砚沉甚至清晰地听见监控里的颜桑“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监控收音太好,还是颜桑这一声“哼”得太大声,连一旁的覃卓都听到了。
覃特助忍不住侧目看过来。
刚刚那声音,好像是颜先生的?
听上去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季总惹颜先生生气了?
然后覃特助就见向来冷酷的上司,嘴角竟然是向上的。
覃卓:“!”
虽然季总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小且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但覃卓确信不是自己眼花。
被颜先生“哼”了一声后,竟然还笑得出来吗?
就算知道季砚沉正在追颜桑,但覃卓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季总,咱就是说,不要太爱!
一向的冷酷无情、一个眼神能让他们两股战战的上司,疑似变成了恋爱脑,这人设转换……
覃卓其实还不是很适应。
再这样下去,他甚至怀疑等季总把人追到手了,颜桑开口要公司股份,季总都能立马在股权转让书上签字……
季砚沉不知道覃卓在脑补什么,他看见颜桑再次出现了客厅监控下,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这次颜桑看手机了,但还是没回他。
颜桑不知道自己在客厅的一举一动都在实时反馈在季砚沉的手机上,还在沉浸式装自己很忙。
等后面季砚沉问他怎么不回消息,颜桑连借口都想好了——
就说自己忙,没看手机就好。
要是季砚沉问在忙什么,就回在直播。
颜桑觉得自己的由天衣无缝,毕竟季砚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直播。
去山庄耽搁了两天,回来就直播,很合。
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打开电视机的颜桑在心里说服自己。
知道生气的颜桑是打定主意不回自己消息,但还是会看手机后,季砚沉慢慢打字:“
【陆洺都跟我说了,房子的事,确实是我故意瞒你。】
【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想改动的?】
【房子是全新的,除了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住过。】
【房子是按照你以前的喜好买的,不知道你现在的喜好有没有变。】
消息一条接一条,颜桑看到这里忍不住了,回了一个问号。
什么叫做这个房子是按照他的喜好买的?
季砚沉:【可以种花的花园,练舞室,没有累赘妃位的沙发,客厅要铺厚地毯,需要大床的卧室。】
颜桑看着这条长消息愣神,那边季砚沉紧跟着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颜桑毫无防备的点开,手机听筒里,霎时传来男人好听的嗓音:
“颜桑,这是你以前构想的属于我们的家。”
我在等你,我们的家也是。
“家”对颜桑来说实在是太诱|惑、太奢望的字眼了。
颜桑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点开季砚沉这条语音。
但事实却是他指尖颤着, 把这条几秒的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的家。
简简单单四个字,光是听着颜桑就要落泪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没家了,也做好独自一人的打算, 但季砚沉告诉他, 家就在这里, 在一直等他。
原本他和季砚沉是应该有一个家的。
但是现在没了。
我得说些什么。
颜桑心里这样想。
颜桑迟缓地眨了眨眼, 想给季砚沉回条消息。
季砚沉已经等我够久了,我不能总让季砚沉等, 我怎么……
能让季砚沉等这么久……
不应该是这样的。
季砚沉不应该等自己,他要过得很好, 像新闻杂志里说的那样,意气风华,前途无限。
他应该有一个健康正常的爱人,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
而不是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把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入住的空屋当家。
八年实在太久太沉重了。
光是听苗峥说季砚沉曾经去京市找过自己,颜桑都觉得压抑心碎。
他无法接受季砚沉真的等了他八年这件事。
他宁愿季砚沉忘了他。
哪怕是恨他也好。
新闻报道上, 季氏发展蒸蒸日上,大家都说季砚沉年纪轻轻,从白手起家到科技圈新贵不到短短两年, 说季砚沉是人生赢家。
宁城的冬季对他来说有些难熬, 但气候稳定,遍地黄金,是无数人心中的证道之城。
宁城很好,外界说季砚沉万事顺遂,颜桑就相信季砚沉一切就好。
这些年不管怎么样,他心里总有一处是安定的。
直到今天——
颜桑才知道,这八年难熬的不止自己。
而这一切, 都是他带给季砚沉的。
双眼有雾气笼罩,视线变得模糊,颜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原本简单的打字动作对他来说变得困难。
二十六个字母在他眼里活了过来,它们在屏幕上跳舞,让他无法定位到准确位置。
连手机输入法都在和他作对。
想到还在等自己回复的人,颜桑心里的焦虑一秒盖过一秒,和手机较劲两分钟后,缩坐在沙发的人突然狠狠地把手机砸在墙上。
“哗嘭——”
轻薄的手机被主人用力摔在地上,前后屏像蛛网似的裂开,屏幕坚强的闪了两下,最后还是熄灭了。
颜桑用力按住不听使唤的手,冷眼看着自己罢工的手机。
这样就不用回消息了。
过了好久,颜桑终于起身检查。
还好,季砚沉家的地板没被他砸坏。
没管支离破碎的手机,颜桑把自己关进了练舞室。
季砚沉勉强守着最后的底线,只开了客厅监控,颜桑摔手机时男人罕见的愣了瞬。
就这么讨厌他?
颜桑在家一直没出门,元旦前一天他出门给冰箱补货,他才拿着坏了好几天的手机去修。
手机坏了,这期间他和外界断了联络,直播都是用电脑。
事后吃过药冷静下来后,颜桑其实也懊恼砸了手机,只不过他当时思考不了太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手机坏了就不用回季砚沉消息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颜桑把手机送去了维修店,店主说要换屏幕总成,让他一小时后去取,他便拐进了旁边的地下超市。
元旦一到,新年就不远了,这家超市早早摆出了对联灯笼福字等春节限定商品。
吴瑶过年肯定会回云市,今年只有他一个人。
对颜桑来说,除夕也和普通日子一样,甚至更冷清,所以他没打算买这些新年装饰,径直推车经过。
颜桑买了一些蔬菜和鲜肉,路过冷冻区时他倒回来,又买了一包速冻汤圆。
颜桑其实不喜欢超市里买的汤圆,因为嫌里面的馅过于甜腻,他每次都会把汤圆戳破,等甜得发齁的夹心流出来后再吃汤圆皮。
“你好先生,元旦活动,全场家居用品88折,你看有需要的吗?”
颜桑摇头:“不用了。”
售货员争取每一位顾客:“也可以给家人带,我们家这次优惠力度特别大,像这款拖鞋,平时卖939,现在做活动,打完折下来只需要499。”
颜桑:“……?”
什么拖鞋要939?
颜桑看了眼展架上的毛绒棉拖。
看起来他家里29一双买的棉拖没什么区别。
见颜桑停下脚步,售货员立马道:“我们这不是普通拖鞋,它的脚感超级好,内里是兔绒,轻盈又保暖又吸汗……”
颜桑觉得自己哪天发病了,可能会才会脑抽花五百块钱买一双家居拖鞋。
他刚想推车走,售货员一句“工作一天到家换上这双拖鞋,整个人都能放松下来”又把他定下原地。
最后颜桑在没犯病的情况下,花500块钱买了一双深灰色男式拖鞋。
售货员看了眼颜桑的脚,好心提醒:
“先生你选的这双你穿的话可能会大,需不需要给你换小一码的?”
“不用了。”颜桑开口道:“就这双就好。”
刷脸支付完毕,明明没买什么东西,颜桑拎着袋子站上扶梯感觉还挺沉。
颜桑取回修好的手机,这两天吴瑶和陆洺都给他发了消息,甚至已经离开宁城的老师苗峥也发了消息,问他“荷花杯”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他和季砚沉的消息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
他一直没有回复那条关于“家”的消息,季砚沉也没再给他发消息。
说不上庆幸还是失落,颜桑蜗牛似的慢吞吞往家里挪。
元旦将近,街边有的店铺圣诞贴纸都还没来得及撤下,玻璃窗上胡子花白的圣诞老人笑眯眯的望着路人。
颜桑莫名觉得圣诞老人有些可怜。
像他一样,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
等着被人换下或彻底褪色。
“颜先生。”
巡逻的保安看见颜桑拎着大包小包,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谢谢,不用麻烦了。”颜桑笑着拒绝,又说了声辛苦。
说话时吐出的热气从口罩中渗透出来,变成一团团白雾,在白茫茫的雪中模糊了面容。
保安还是热情的帮忙把东西送到了电梯口。
颜桑刷了电梯卡,看着电梯楼层逐渐上升。
“叮咚~”
颜桑出电梯后往家走,还没走几步脚步却倏然顿住——
他家门外,靠墙站着一个男人。
走廊声控灯亮起,原本在看手机的男人偏头朝颜桑望来。
男人身量很高,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冷茶色的细框眼镜,头顶暖黄光线洒下来,柔和了他冷硬凌厉的五官。
拎着袋子的手紧了紧,颜桑抿了抿唇,一声不吭走过去。
颜桑停在门边,没看身边的人,垂着眼用右手按密码。
密码刚按两个数字,颜桑就感觉自己拎着购物袋的左手手背被人轻轻碰了碰。
有些痒。
颜桑按密码的手一顿,而那只手得寸进尺,包裹住看他手,趁他分神时从他手里接过了购物袋。
颜桑:“……”
哪儿学的?
飞速的向下瞥了一眼,颜桑控制住没出声,几下打开门。
门一开,暖气扑面而来,颜桑取下围巾换鞋,一抬眼却见男人站在门外没动。
颜桑:“……?”
颜桑不得不抬头看他。
见人终于舍得看自己了,季砚沉开口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可以进去吗?”
“……”
颜桑看看季砚沉手上的购物袋,再想想这套房子的所有者,难得生出了点类似无语的情绪,问:“我要是拒绝呢?”
季姓房东神色平静:“你要是拒绝,那我就说是来看鱼的。”
颜桑:“?”
颜桑慢半拍,想起了租房合同上的条款,其中一条是——房东有权利回来看鱼。
一瞬间,颜桑表情变得复杂:“那些鱼……你早就计划好的?”
季砚沉并不否认。
他确实最开始就预想到了今天这种可能性。
根本不存在什么房东十分宝贝的鱼。
事实上,那几条孔雀鱼只比颜桑先到这个家两天。
最后季砚沉还是进门了。
颜桑没想到斥巨资买的棉拖真的派上了用场。
颜桑没招待季砚沉这位房主,把买的菜分门别类放进冰箱。
季砚沉没去看鱼缸里的鱼,问颜桑:“今天还直播吗?”
颜桑点完头才想起来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季砚沉:“想和你一起过元旦。”
听着男人这稀松平常的语气,颜桑一时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他一直没有回消息,季砚沉不生气就算了,怎么还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还很不符合成年人的社交礼仪。
颜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季砚沉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过元旦?”
颜桑想了很多种季砚沉可能给出的回复,却没想到对方伸手牵他的手,用“今天天气很好”的平淡语气,说:
“因为往常总是一个人过,以后想和男朋友一起。”
短短一句话,戳了颜桑两次心窝子。
“季砚沉。”
颜桑沉默了很久,才抽回手,缓缓开口:“人不能总是沉溺在过去。”
季砚沉静静地看他。
颜桑艰难组织语言:“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们已经不合适了……”
颜桑不想再藕断丝连,不想再这样不清不白的耽搁季砚沉,所以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从他们性格家庭再到个人能力,全部拉出来对比了一遍。
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过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他们不合适做恋人。
若是继续下去,连朋友都没法做。
等颜桑说完了,季砚沉问他:“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颜桑摇头:“没有。”
季砚沉望进他眼睛:“那接下来听我说?”
颜桑以为季砚沉又要说“我没同意分手”之类的话,却没想到男人开口第一句是:
“你以前娇气任性,挑食,爱吃莫名其妙醋,性子急,喜欢的东西要立马得到,经常惹不大不小的祸。”
颜桑:“?”
我以前这么差劲?
季砚沉:“现在的你,自卑敏|感又拧巴,固执,总是说话气我,自私且又贪得无厌。”
自私的就决定两人的未来。
不愿和他在一起,又贪心的想和他当普通朋友。
颜桑:“???”
我现在比以前更差劲?
在颜桑瞪大的桃花眼中,季砚沉缓缓开口:“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完美无缺的圣人。”
不等颜桑反应,季砚沉又继续道:“同样,我也有很多缺点。”
他心机深沉,控制欲强,小心眼,偏执,整个人枯燥又乏味……
陆洺说他像一潭死寂的水,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话,绝对很痛苦。
因为日子太过无趣。
“颜桑。”季砚沉拨了拨颜桑的额发,最后手停留在他脸侧轻轻摩挲:
“我从来没有在心里美化你,你也不要给我加子虚乌有的人设枷锁。”
“我只有你,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你是过去,也是未来。
没人比我们更相配。
第40章 葡萄 饮酒后遗症来了。
颜桑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私自给季砚沉加了几层滤镜, 但他确实不认可男人的自我评价。
他没在季砚沉身上看到那些缺点。
他认为季砚沉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颜桑不知道要怎么说通季砚沉,听季砚沉话里的意思,好像就算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也打定主意要复合。
这么一来, 颜桑怀疑脑子坏掉的人不是他, 而是季砚沉。
“不要想着躲我。”
颜桑刚皱起的眉头被人揉开, 季砚沉语调很平静:“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