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裴寂今夜是怎么了,分明前几日两人的关系还有所缓和,眼下却突然变了副模样。
兴许是与今日遇到裴铭有关。
“出去。”裴寂再次冷冷开口。
他靠在浴池边沿,双眸闭上,面颊紧绷,额间不断有热汗滚下。宋北遥注意到,他双拳紧紧握着,脖颈和耳垂都一片通红。
“可夫君分明是生病了。”宋北遥伸手想去触碰裴寂额头。
“本王身体如何与你何干。”
裴寂声色冷酷如冰,毫不留情撕扯别人的心,“你莫要以为今日带你去宫宴,就能为所欲为。本王的宫殿岂容你随便出入。”
这番话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再火热的心都该凉了。宋北遥收回手,垂下眼眸,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倒当真似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明白了。”他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出来,又强忍着不哭,“对不起,我只是太在意殿下了,没有注意好分寸。”
说着,他话音逐渐放缓放柔,安安静静倾诉起自己的情思,“殿下也许不知,五年前我就听闻殿下在战场的故事,那时我便对殿下心生仰慕。
殿下英俊非凡,又英勇善战,能与殿下和亲是我此生最开心的事。我知道殿下对我的戒心一直没有消除,更不会喜欢我。但至少我努力过,就不会有什么遗憾。”
他无奈地自嘲一笑,做出最后的决定,“殿下放心,从今往后,北遥不会自作多情,再来打扰殿下了,也请殿下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些,宋北遥拾起木盘,准备离开。刚要起身,手腕却被裴寂猛地抓住,他整个人被重重扯入水中。
木盘一下飞出,摔到地上。巨大的水花声骤然响起,冰凉刺骨的水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没入口鼻,令人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咳咳……”宋北遥不会游泳,一时间惊慌失措,足下不稳,身体直往水面下落。
一只有力而温热的手掌及时揽住他的腰,将他抵到浴池边。
“殿……”他刚开口说一个字,脖颈就被裴寂的另一只手托住,仰起。
炙热的吻落了下来,封住他的口。
那一瞬间,宋北遥看到自己视野左下角的灰色数字,一下跳转成—109。
浴池的水冰冷,裴寂的身体却很烫,烫得反常,像被一层岩浆包裹着,任何寒气都无法降下那份热度。
他的吻带着极重的情欲和发泄欲,就像一头野兽,毫不怜惜地撕咬,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将对方的唇口吞噬入腹。
宋北遥不喜欢这种被侵略的感觉,他下意识动了下身子想要拉开距离,却无意间碰到水下一处坚硬。
顿时,裴寂的呼吸越发粗重,吻得越发凶狠。他强硬地闯入齿间,滚烫的舌在口腔内攻城略池,不肯放过每一个角落。
“呜……”氧气一点点被夺走,宋北遥意识到不对劲,用手臂将人撑开:“殿下这是怎么了?”
裴寂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赤.裸着上半身,肩颈肌肉极为精悍结实,力量感十足。此刻正垂眸盯着他,漆黑眼眸幽深一片,眼神像是一头饥肠辘辘的恶狼。
他的呼吸十分急促,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宽大火热的手掌已然从腰间来到臀,大力地揉搓着,极具色.情意味,像是要将臀瓣捻碎。
这样的裴寂让宋北遥感到无比陌生。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正处于失控边缘。
已经来不及细思原因,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推开,迅速反手撑上浴池,往外面跑。
身后,哗啦一阵水声响起。裴寂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追上他,一把将他扛上肩头,往寝殿深处走。
冰冷水流不断从裴寂身上滴落,在他走过之处留下一条水迹。
“殿下……”宋北遥试图挣扎了一下,那只手牢牢焊在他腰间,纹丝不动。
“裴寂,你放我下去!”
裴寂走到床榻边,一把将宋北遥摔到床上,倾身压下。两人身上的水瞬间将床褥沾湿。
宋北遥立即从他身下钻出,想往旁边爬,一下就被裴寂拽了回去,两只手腕倏地拉到头顶,死死压住,双腿被迫分开。这种力道的束缚下,丝毫没有挣脱可能。
宋北遥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感:“裴寂!你清醒一点!”
裴寂却似乎什么都听不到,眼中只有那双一开一合的红唇。
他低头想吻上去,宋北遥却偏过头,他顺势吻上少年的耳垂、脖颈,一只手掀开湿漉的衣裳,滚烫的手掌朝里探去,触到冰凉的肌肤,一路游走,一路往下。
宋北遥心里陡然一惊,无论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内心,都完全没有做好要做这种事的准备。
挣扎无效,他张开嘴,狠狠咬上裴寂肩头,鲜血顿时迸出,溢满口腔。他不敢停下,齿间依旧狠狠发力,直到疼痛感让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
裴寂从少年脖间抬头,眸中闪过茫然,逐渐恢复一丝清明。
身下的人浑身湿透,有些狼狈,两条纤细的手臂被他桎梏在头顶,沾上水渍的脸颊苍白到几近透明。乌发、雪肌,鲜红的唇角染上一丝血迹。
“裴寂,现在清醒了吗?”宋北遥喘着气,一双漂亮的眸子格外有力地与他对峙,分毫不让。
他不再唤他夫君,眼神也不同往常那般温柔似水,而是带上了攻击性。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换了幅神情,感觉却完全变了。
裴寂渐渐控制住体内近乎吞噬智的灭顶欲.望,静静看着宋北遥。
他想起那日在地牢中,被逼到绝境的少年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便是这副神情。仿佛一朵淬了毒的罂粟花,美丽而危险。
他又想起今夜宫宴上,少年那一支绝美的舞,空灵如梦,像是在用生命起舞,震撼人心。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宋北遥?
裴寂不易察觉地眯了下眼,嗓音沉而哑:“先前不是说想与本王洞房?”
寝殿内燃了地龙,算不得冷,可湿透的衣裳黏在身上很难受。
宋北遥眸色微微一闪,眨眼之间,脸颊已飞上一抹红晕,语气也羞涩不已:“今日身子不适,夫君,我们改日吧。”
说完,他推开裴寂,想下床离开,裴寂反手将他扣在床榻上:“身上湿成这样,想往哪儿去?”
再次被禁锢住,宋北遥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回烟暖阁。”
裴寂的呼吸陡然加重:“别动。”
宋北遥眼睫轻轻颤了一下,显得格外楚楚可人:“夫君今夜到底怎么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落在此刻的裴寂眼中,诱惑得想让人将他拆吃入腹。
裴寂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不断加重,喉结上下耸动,嗓音哑得厉害:“赫连灼给你的酒里下了药。”
“为何一开始不告诉我?”
对方没有解释,宋北遥也不敢再乱动,裴寂与他贴得极近,他心觉尴尬,移开视线,不再与裴寂对视:“府里可有能化解的药?”
“没有。”裴寂松开桎梏他的手。
“那夫君打算怎么办,自己解决吗?”宋北遥轻声问他,“还是要找人来?”
裴寂低头看他,那张苍白的绝美脸庞上,一双眼眸盛满担忧。原本强行压下的欲.望似乎再次沸腾,裴寂嗓音难耐:“本王不会。”
“是不会自渎,还是不会找人来?”
“都不会。”
宋北遥有些错愕,微微睁大眼:“那夫君打算怎么……唔。”
不等他话说完,裴寂再次低头吻上那双喋喋不休的红唇。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他将此解为沙漠里快渴死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汪泉水,便想饮个痛快。
失控感再次袭卷全身,裴寂将头硬生生瞥开,手掌狠狠握成拳,嗓音克制隐忍:“出去!”
这一回,宋北遥没有再多说其他。他飞速从床榻起身,发间却不小心勾到床头一物。取下一看,原来是一个香囊,是他先前送给裴寂的安神助眠生辰礼物。
他脚下一顿,将香囊放回枕边,再看了眼裴寂。
平日里无比冷硬的男人此刻正半跪在床上,痛苦地垂头低喘,胸腔剧烈起伏,耳廓和脖颈通红,青筋虬结。
再浅浅往他身下一扫,宋北遥心头大为震撼,吓得慌忙收回眼,疾步走出。
他自觉自己的已经相当不错,可那人的……
那还是人类能有的吗?
一到外面,冷风迎面而来,冻得人连连抽气,凉意有如针扎,细细密密侵入肌骨。
“曲岚,你速速去喊谭医师过来替夫君诊治。”宋北遥开口道。
曲岚一抬眼,见侧君衣衫通湿,面色惨白,嘴唇红肿,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垂下头:“是,侧君。”
“快去!拖不得。”
前一晚一番折腾,回烟暖阁就算泡了热水澡,喝了姜汤,宋北遥仍是不出意外起了高烧。
这场病来势汹汹,新疾加旧病,他整个人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几日,脑中一直不停,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陷入各种各样的险境。
到最后,总有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将他护在身后。那个人从来不求任何回报,甚至连生命的最后一秒,都在护着他。
“秦臻……”宋北遥呢喃出声,缓缓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左下角的数字,—104。
“你醒了啊。”凌风好奇的脑袋挤进他视野中,“秦臻是谁?你刚刚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宋北遥喉间干涩,身体酸痛,虚弱道:“我怎么了?”
“你还说呢,我都不知道你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了,直接就躺了三天三夜。”凌风从一旁水盆里拧干帕子,给他擦脸,“我差点以为你又要挺不过去了。”
宋北遥面容憔悴,嘴唇苍白干裂,两颊呈现病态的红。他重重咳了几声,扭头看向凌风:“裴寂呢,他有事吗?”
“他能有什么事?”凌风重新把帕子放进温水里,拧干了,继续给宋北遥擦手,“不过他这几天都没来看你,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宋北遥回想起那一晚的吻,有些不自在。他没有感情经验,但也拍过吻戏。只不过那些吻戏的对象都是女主,头一次和男人……
想来裴寂清醒后想起这个,也会不自在吧。
“算不上闹矛盾。”他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说来复杂,凌风,你先出去吧,我再睡会儿。”
“哦,还有个事要跟你说下。”凌风道,“北齐摄政王前两日来府上找过你,说是等你病好,再邀你夜游璃都。”
“他还没回北齐?”
凌风耸耸肩:“谁知道呢。”
门刚关上,系统立即蹦了出来:“宿主!!你的气运值增长神速啊!短短一个月,就已经涨了100点!!”
“才100点而已。”宋北遥语气淡淡的,“还差400点。”
系统道:“四百点收集起来很快的!裴寂现在对你已经没那么戒备了。”
宋北遥没再说话。
之前他以为自己有上帝视角,知晓全书剧情,就琢磨透了裴寂。可现在看来,他既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裴寂。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绪的人,而不是用单薄文字堆砌出来的角色。
侧君病下的这几日,张伯心中担忧,一直关心着烟暖阁那边的情况。
眼见太子殿下日万机,没时间去烟暖阁看望,张伯就在殿下晚间用膳的时候提了一嘴。
谁知这一嘴提完,殿下神情却很是淡漠,不予回应,似乎毫不关心。
张伯猜不出主子心里在想什么,只道二人间兴许又闹了什么嫌隙。
太子殿下母妃离世得早,本就是在感情方面很冷淡的人,轻易无法打动。侧君又那般喜欢殿下,长期付出若是得不到回应,想来会在二人相处中受不少委屈。
张伯只能自己默默想着这些,暗自为侧君叹气心疼。
到了第二日晚膳时,他就闭了嘴,在殿下用膳时不再吭声。
到中途时,他听到殿下不紧不慢问了句:“今日府上情况如何?”
太子府在上次刺客入侵后,守卫更加森严。张伯简单回了句话,继续不作声。
过了会儿,他听殿下又随意问了一嘴:“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张伯恭敬回道:“殿下,府上一切如往常那般,没什么异常。”
待到用完晚膳,他听殿下最后问道:“烟暖阁那边如何了?”
张伯心里笑了。
但面上仍故作担忧道:“侧君情况不太好,至今还未醒。殿下不若去看望一番?先前殿下胃疾复发,侧君可是担心了许久。”
再瞧殿下,似乎是想到什么,眉心微微蹙起,没有多说什么,径直离开膳厅。
张伯又看不懂了。殿下这究竟是在担心呢,还是不担心呢?
宋北遥醒后休养的几日,都没见到裴寂身影。
这个人就像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只有偶尔从凌风口中,才能听到裴寂的情况。
气运值跌到—110的这天,正值一月尾。临近傍晚,宋北遥在书房练字,凌风敲门进来,神色紧张道:“宋北遥,那个北齐摄政王又来约你出去了。”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宋北遥笔下不作停顿,一气呵成写完一列词,“约我出去,你为何这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你难道不知道赫连灼是个什么样的人?”凌风凑近道,“他最喜欢像你这样,会跳舞、身段好、皮肤白、容貌美的。你要是赴约出了什么事,我得护着你,得罪人的事不还得我来干!”
宋北遥笑了:“那你今日不用跟我一起去了。”
凌风小声念叨:“我说着玩的。”
“我说真的。”宋北遥将笔搁下,“今日我找两个烟暖阁的侍卫与我同去,你在府中呆着就好。”
“这……”凌风不放心,“这能行吗?”
“裴寂现在应该对你我都起了疑心,我们尽量不要一同出府。”宋北遥给他解释。
随后道,“你留在府中,想办法让裴寂知道,我去赴北齐摄政王的约没有带上你。”
凌风心知他又有自己的安排,便不再多问,只应下声来。
出府的时候已到酉时,天色一片漆黑。
赫连灼派来的马车停在府外,宋北遥询问一番去向,告诉凌风,而后坐上马车,两名太子府的一等青衣侍卫驾马跟在旁侧,一路去往松香酒楼。
松香酒楼位处璃都城西,与城东的太子府离得远。
马车起初在大道上平稳地行进,约莫过了一刻钟后,马车陡然加速,转而进了一旁漆黑的巷道。
宋北遥正掀开车窗,欣赏璃都城的夜景,猛地就被一阵离心力甩到车壁上,车窗啪一下关上了。
两名侍卫眼见不对劲,立即驱马向前,试图拦下马车。然而一瞬间,从旁冲出十多个人,将二人连人带马团团围住,丝毫不给突破的机会。
“侧君!!”
宋北遥听到身后渐远的喊声,尝试打开车厢后门查看情况。可马车速度太快,一路颠簸,他身体还没恢复好,几次被甩开,只能攀住窗棂勉强坐稳。
忽然,只听一道马匹嘶鸣声响起,马车像是被什么硬生生阻断,狠狠撞到墙上,“嘭”一声巨响翻到在地。
刹那间,天旋地转。宋北遥尽力护住自己,还是不可避免磕破了头。
鲜血很快从额角流下,他躺在车厢内,感受到意识逐渐从体内抽离。
“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他听到马车外,有人在哀嚎,声音恐惧至极,很快就戛然而止,连一丝尖叫都未来得及发出。
“我要杀的人,你们也敢动。”
一道戏谑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
宋北遥顿时瞳孔骤缩,他挣扎着想从车厢里出去,可身体疼得厉害,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他听到脚步声逐渐走近,停在车厢外,“哗”一声响,车厢门被打开。
盈盈月色下,他看到马车外一袭黑衣的高挑身影缓缓弯腰,朝车厢内探来。
“哦?还没死呢?”
一滴血从额角滑入眼眶,宋北遥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顷刻间忘记了呼吸。
“秦臻……”
车厢外的人手里拎着一把刀,刀长而窄,刀尖朝下,鲜血不断滴落。
他身穿黑色夜行服,头发半扎,垂落的发间编了几根细长的辫子,辫子上挂着银色串珠,少年感十足。
那张脸俊秀而年轻,额间束着黑色抹额。见到宋北遥,他挑起眉梢,饶有兴致地咧嘴一笑:“是个美人儿,可惜了。”
下一秒,他伸手,狠狠将人从车厢内扯了出来。宋北遥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出几口血来。
短短这几下,他疼到眼前直发黑。那人蹲到他面前,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捏住他沾满血的下巴,慢悠悠的语气,就像在把玩垂死挣扎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