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喻君酌所言属实,这两个人很可能是被人雇佣的杀手。若真是如此,贸然拿人未必是良策,找到背后的人才能免除后患。
谭砚邦并未久留,拿着画像便告退了。
打发走了人,周远洄绕到屏风后,果然看到喻君酌双目滴溜溜的,整个人缩在薄毯中只露出一颗脑袋,看上去丝毫没有睡意。
“害怕?”他问。
“王爷,咱们明天回大营吗?”
“你觉得大营足够安全,所以想回去躲着?”
“大营都是王爷的人,应该是安全的吧?”不管大营是否安全,但喻君酌觉得这里肯定不安全。
周远洄走到榻边,开口道:“若有人想取你性命,你躲起来得躲到什么时候?”
“我,我原本是想过要查的,还没顾上。”喻君酌小声解释。
他本来都想好了,淮王丧仪后便一件一件处自己的事情。谁知道,王爷刚死不久又活了,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你是本王的人,此事自有本王给你做主,睡觉吧。”
“是。”喻君酌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乖乖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偷看,正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他赶紧再次闭眼,这时却觉身体一轻,被周远洄连人带身上的薄毯一起挪到了里侧。随后,不等他反应过来,淮王殿下便和衣躺在了他身边。
这下喻君酌彻底老实了,闭上眼睛没敢再睁开过。
因为身边躺着个人,喻君酌心底的恐惧散去了大半,夜里睡得还算比较沉,只偶尔翻来覆去一下。后来,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大雪纷飞的那日。
梦中,他踩着满地的大雪走入那条无人的暗巷,再一次死在了冰天雪地中。喻君酌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漫天的雪,他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恐惧,只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抽干了温度,冷得发疼。
直到感觉额上一暖,像是被一只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只手上的温度透过他冰凉的皮肤浸入体内,沿着血液流过四肢百骸,令他原本已经冷透了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生机。
喻君酌感觉自己又能动了,虽然身体很沉,却已经活了过来。
他摸索着去寻找那只手,找到了以后还嫌不够,又摸到了那只手的主人。于是,他拖着自己的身体在雪地上蹭啊蹭,蹭了许久,终于蹭到了对方身边。
他起先只是摸一摸,后来便挨了上去,再后来直接拱到了对方怀里……
喻君酌那个恐怖的关于死亡的梦境,在今夜,因着这个怀抱终于得以消解。梦境的结尾,不再是冰冷的死亡,而是慢慢融化的冰雪。
他终于,在噩梦的尽头睡了个好觉。
周远洄就没那么轻松了,某人半夜睡着后还怕他跑了,时不时就要伸手摸一摸,睡得迷糊了还会凑上前又抱又蹭又捏,搞得他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天一亮,他就被迫去洗了个冷水澡。
临走前,他担心始作俑者害怕,还特意去把周榕抱了过来。
喻君酌一觉醒来,发觉睡在榻边的人不见了。但他怀里却多了个软乎乎的小团子。
“唔 ?”周榕小脑袋在他颈间蹭了蹭,看起来还没睡醒:“哥哥。”
“你怎么跑过来的?”喻君酌问他。
“父王怕你害怕,让我来保护你。”周榕说。
“好,榕儿保护我,我就不害怕了。”
喻君酌心中一片柔软,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又眯了一会儿。
浴房外。
谭砚邦等着朝自家王爷汇报情况。
不多时,周远洄沐浴完,从里头走了出来。
“王爷,这一大早浴房里连热水都没烧,您就洗冷水澡啊?”虽然自家王爷刚沐浴完,但谭砚邦总觉得对方身上火气很大的样子。
“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少打听。”周远洄语气有些烦躁,“人盯得怎么样?”
“一直盯着呢,那个人昨晚离开客栈就去了折芳苑,就是玉沧最大的青楼,叫了三个姑娘喝花酒,折腾了半宿,天快亮时睡下了。”谭砚邦道。
“那三个姑娘……”
“折芳苑里有咱们的人,都查问过底细了,没什么问题。此人不算常客,但没有固定相好的姑娘,每次去都待个两三日,期间还会换人陪着。”
“另一个人有头绪吗?”
“没有,查问过折芳苑的人,没见过另一个。”
周远洄拧眉思忖了片刻,摆了摆手,示意谭砚邦派人继续盯着。
待他回到住处时,喻君酌已经带着周榕洗漱完毕。成郡王也不知何时过来的,非要凑到他们屋里一起用早饭。
“你带着榕儿换个地方吃,我与王妃有些话要说。”周远洄道。
“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啊?”成郡王不解。
“夫妻之间的私房话,你要听吗?”
“呃……你们说,我走。”成郡王当即抱起周榕,麻溜地跑了。
喻君酌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不禁有些紧张。
“人在花楼里,谭砚邦派人盯着呢,但现在还不好直接把人拿了。”
“那,王爷是何打算?”喻君酌问。
“本王有个猜测,但需要验证一下,你敢不敢再去见他一面?”
喻君酌面色一白,问道:“我自己去见他吗?”
“本王陪你一起。”周远洄道。
“好,我可以去。”
喻君酌知道,周远洄既然说要陪他一起去,就代表着会保护他的安全。
不过两人并未立即出发,而是等了小半日,在午时才一道去了折芳苑。这折芳苑规模看着比寻欢楼要小一些,但里头却很热闹,男男女女勾肩搭背,那场面只看一眼便令人面红。
“那人折腾了大半宿,天快亮才睡。不出意外的话,午时应该会醒,届时他只要出门,咱们便找机会和他再打个照面。”周远洄附在喻君酌耳边低声道。
“折腾什么折腾了大半宿?”喻君酌问。
“啧……”周远洄一挑眉,很是无奈:“男女之事。”
喻君酌恍然大悟,心道那种事情竟然能折腾那么久吗?
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房中偷偷杀人呢!
“记住,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让他看到你的脸便可。”
“好。”喻君酌因为紧张,下意识想喝桌上的酒,酒杯送到嘴边时却又顿住了。他不知道这地方的酒是不是和梨花白一样,为了保险起见,只能又放下了。
周远洄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
“一会儿我直接走出去吗?”喻君酌问。
“这种地方,你一个人走出去,是不是有点奇怪?”
好像是有点奇怪。
方才进来的时候,他见楼里各处都是搂搂抱抱的人,单独行动的男子确实显得很突兀。
“那,我也要找个姑娘吗?”喻君酌有些为难。
“你想试试?”周远洄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不不不,我不想。”喻君酌连连摆手。
周远洄对他这答案很是满意:“一会儿,本王配合你。”
这折芳苑不止有姑娘,也有小相公,两个男子待在一起也不稀奇。
喻君酌听了这话不由想起了昨晚的情形,彼时他被周远洄托着双.腿抵在廊柱上,那实在是太……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那姿.势仿佛比寻常的搂搂抱抱更让人羞.耻。
而且会让人呼吸加快,浑身发.热。
“还要像昨晚那样吗?”喻君酌忍不住问。
“怎么,王妃想提前演练一下?”周远洄挑眉问道。
“不必了,我还记得。”喻君酌连忙摆手。
少年一张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又想喝口酒压一压。
周远洄见状强压着唇角的笑意,若无其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王爷别喝!”喻君酌道。
“为何不能喝?”周远洄故作不解。
“因为……咳。”喻君酌有点心虚,“这种地方的酒,怕是不干净。”
“为什么这种地方的酒会不干净?王妃难不成来过这种地方?”
“我,我猜的,我平白无故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哦,这酒还挺甜的,也不呛,喝着应该不醉人。”
周远洄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地方既然有他的人,他自然知道这酒里是干净的,但他并未朝喻君酌点破。
喻君酌着急不已,生怕对方喝多了像自己那晚一般,却又怕暴露了之前的事情不敢多说。
好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谭砚邦的信号,这意味着那个杀手起床了。
“别紧张,一会儿配合我就行。”周远洄安抚道。
“嗯。”喻君酌深吸了口气,跟着男人走出房间,没想到因为太过紧张,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猝不及防朝前摔去。
周远洄脑袋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回身将人一把捞住,就势压在了二楼的围栏上。
那围栏只到喻君酌后腰的位置,周远洄略一倾身,便让少年半边身体都探到了外头。那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喻君酌几乎无处借力,只能紧紧拽着男人的衣襟,生怕自己掉下去。
“你这样可不行,满脸都写着心有旁骛。”周远洄附耳道。
“那我……应该怎么做?”喻君酌紧张问他。
“别抓着我的衣服,用手臂搂着我的脖子。”
“好。”
喻君酌依言照做,但他发觉这个姿势只要他一抬头,嘴巴几乎就要和周远洄的嘴巴贴到一起了。他大气都不敢出,但越是紧张,呼吸反倒变得越发急促。
男人视线毫不避讳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亲眼见着对方耳尖、面颊直至白皙的脖颈都漫上了红意,视线最终在他领口的地方被阻住了。
“这个栏杆结实吗?”喻君酌小声问。
“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讨论栏杆的问题?”周远洄像是惩罚似的,把人压得更低了一些。
喻君酌身体很软,这样的角度依旧不会让他觉得难受,要说不舒服的话,那就是周远洄跟他贴得太近……硌着他了。
“闭上眼睛。”周远洄说。
喻君酌乖乖闭上眼睛,便觉鼻尖微微有些痒。
随即,他唇上一重,传来了一股温热的触感。
“唔……”喻君酌下意识后退,却被男人强势地扣进了怀中。
随即,他感觉对方的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缝,却并未深入,只含着他柔软的唇瓣流连研.磨。
那一刻,少年曾经未及经历完的梦仿佛骤然成了真,梦里淮王那张模糊的脸,和周远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合为了一体。彼时那没有成真的吻,也在此际化为了真实。
喻君酌茫然又羞.耻,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煮沸了一般,在他血管里乱窜,惹得他浑身都泛起了漂亮的薄粉色。他忍不住想,眼前的淮王殿下就是话本里那吸人阳.气的妖物,正准备把他的阳.气吸干……因为他感觉自己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就在他几乎喘不上气时,周远洄忽然放开了他。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张熟悉的脸自周远洄身后擦身而过,与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瞬。只那一瞬间,喻君酌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情绪,不是杀意,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类似于揶揄的神色。
那不是一个要杀他的人该有的目光。
更像是一个登徒子看到一个被狎.玩的少年后才会露出的玩味。
而喻君酌不受控制的喘/息和泛着红意的脸,甚至唇边染着的水渍,一切都恰到好处毫无破绽。所以对方只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并未生出任何疑问。
“好了。”周远洄伸手,帮他抹去了唇角的一丝水渍。
“谢谢。”喻君酌一脸别扭,整个人都透着无所适从。
虽然他知道方才是为了迷惑那个人,但淮王刚才抱着他还亲了他,这样他们两个算不算是圆房了啊?
还是说必须得不穿衣服,再加上那样……才算?
第32章 恃宠而骄
喻君酌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直到回房后面上的红意都未散去。反观周远洄,除了身体略有些紧绷外,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不多时, 谭砚邦敲门而入。
“如何?”周远洄问。
“回王爷,那个人去了趟茅房, 然后就去用饭了,看着没有任何不正常之处。”
这结论,喻君酌并不意外。
方才对视的那一刻, 他心里便有了猜测。
“会不会是因为他昨日见过王妃有了提防?”谭砚邦问。
“他脸上有一道很重的伤疤, 普通人见了他的第一反应多半也是惊讶或者害怕。他应该很熟悉那样的眼神, 所以昨日王妃那匆匆一瞥他不会放在心上。”周远洄道。
更何况喻君酌今日换了装束,又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也觉得他方才的眼神……应该是真的完全不认识我。”喻君酌道。
“这种人通常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许是曾经有人雇他取你性命,但现在取消了交易, 所以你不在他的目标之列了。”周远洄这个解释略有点勉强。
于是他看向喻君酌问道:“他试图取你性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若非是过了太久, 他找不到更合的解释。
但喻君酌却是知道原因的。
对方不记得他, 不是因为过了太久,而是因为还不认识他。
想杀他的人在未来。
所以他现在不可能找到凶手。
直到回了客栈以后, 喻君酌依旧心乱如麻。原以为有周远洄帮忙,他可以提前把这个心头大患解决掉, 没想到竟然是空欢喜一场。
到底是谁要在将来取他性命?
是他那位父亲吗?
没有道啊, 永兴侯若是想杀他, 为什么十六年前不动手, 还要等他长大?
是他得罪了什么人?
喻君酌仔细想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头绪。
他在武训营时与人虽有冲突,可他才是被针对欺凌的那一个, 难道刘四那帮人会恨他恨到想杀了他?还是说喻君齐想让他死?
他那位二哥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更何况上一世是喻君齐一直占据着上风。若对方这一世想杀他,他还能解,上一世不大可能。
问题又回到了原地。
如果那个人这一世不对他动手,他有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对方的身份。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情况是,那个人这一世还会动手,却未必选择同样的时间和地点,甚至雇佣的杀手也会换。
那可就真是防不胜防了!
当夜,谭砚邦带来了一点线索。
不过他并未当着喻君酌的面说,而是单独交给了周远洄。
“这是一个标志?”周远洄看着纸上的蝎形图案问道。
“这是折芳苑的姑娘从那个人身上看到的,属下从前见过类似的图案,也是纹在胸口正中,那个是一条蛇,这个是一只蝎子。”
周远洄经他一提醒也想起来了:“红叶阁的人?”
“红叶阁的人,胸口都有刺花,高级刺客是红色,低级刺客是黑色,刺花的内容五花八门。”谭砚邦道:“此人的刺花是黑色,想来只是个低级刺客。”
低级刺客,说明在雇佣他的人看来,喻君酌很好对付。
“属下今日还查到一件事,两日前玉沧有个铺子的掌柜被人杀了,衙门里如今没人值守,便有人报给了水师,还是咱们的人帮着善后的。”只不过此事不重要,水师的人不会想到特意报给周远洄。
直到谭砚邦今日顺手查问了几句,才得知此事。
“是他干的?”
“他在出事之前恰好去过那间铺子,那掌柜被人在肚子上捅了一刀,又抹了脖子,干净利索的死法,不像是普通人所为。”若是那人所为,便能解释他此番来玉沧的目的了。
“割了喉?”周远洄突然想到昨晚喻君酌说起此事时,曾下意识摸过喉咙。
“是,属下特意看过尸体,刀口齐整,没有任何犹豫,肯定是杀人的老手。”
周远洄抬手学着喻君酌的姿势摸了摸喉咙,总觉得有些别扭。正常人在思考的时候有可能会挠头,有可能会摸后颈,但是很少会摸自己的喉咙。
“王爷,属下还有一事不明。若那个人当真试着杀过王妃,按说不该那么快就不认识王妃了呀。但今日在折芳苑,他那神情分明就跟没见过王妃一般。”
周远洄并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吩咐道:“此事你暗中派人盯着,不要声张。红叶阁那边,也试试看能不能搭上关系。”
“王爷,红叶阁是江湖门派,或许观潮商会那边有交集。”
“嗯。”周远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并未继续在玉沧久留,次日一早便返回了大营。
喻君酌只花了一夜的时间,就调整好了心态。他推测,要杀自己的人肯定在京城,所以他在大营里应该是很安全的。
既然他现在无力左右,也没必要天天活在恐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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