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是骗我的?”喻君酌问。
 “我朝素来没有屠城的规矩,亦没有先例,是你将我想得太坏了。”
 “我没有!”喻君酌听周远洄说玉沧被屠城时,也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但他记得秦将军的死似乎和东洲有关,周远洄又是秦将军的弟子,就想着对方说不定是为了恩师报仇杀红了眼。
 “你没有将本王想得太坏?”
 “自然没有。”喻君酌说。
 周远洄下了马,又将喻君酌抱下来,两人并肩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那王妃不如说说,你心目中的本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王爷……”喻君酌心道这是让自己拍马屁呢,于是绞尽脑汁道:“王爷战无不胜,勇猛无敌,百战百胜。”
 “具体一点。”
 “王爷玉树临风,高大英武。”
 周远洄对这答案显然不满意,他拉住对方的手臂强迫喻君酌看向自己,又道:“看着本王,认认真真地再说一次。”
 喻君酌被迫迎上对方那凛冽幽深的眸子,将很凶两个字咽了回去,开口道:“英俊。”
 周远洄眸光几不可见地亮了一下,也不知对这答案是否满意,但拉着人的手却松开了。
 喻君酌:……
 原来淮王殿下喜欢旁人夸他英俊?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对方,这回可算注意到了男人身上那袭靛蓝色的武服。这武服乍一看并不张扬,但裁剪规整,没有一块多余的布料,恰好将武人劲实有致的身形勾勒得分明。其上绣着的金色云纹,又平添了几分贵气。
 不得不说,淮王穿着这身,再衬着那张脸,确实当得起英俊二字。
 “有什么想买的吗?”周远洄问他。
 喻君酌转头一看,见成郡王已经抱着周榕开始进货了。
 短短几步路,叔侄俩已经付了好几次银子。
 “没什么。”喻君酌道。
 “等着。”周远洄径直走到了卖蜜饯的小摊旁,买了一包蜜饯。
 喻君酌惊讶地发现,对方和那摊主说的竟然不是大渝话。
 “王爷说的是东洲话吗?”他问。
 “回王妃,正是。王爷不仅会说东洲话,还会说南绍话呢。”谭砚邦又瞅准了时机替自家王爷长脸,“王爷少年时在淮郡跟着秦将军习武,住了好一阵子,就是那个时候学的。”
 人在少年时期开始学习一种语言应该是很难的,周远洄竟然能学会不止一种。喻君酌心道,淮王殿下不仅打仗厉害,看来在别的方面也颇有天赋。
 周远洄买了蜜饯回来,递给了喻君酌:“榕儿爱吃”
 “哦。”喻君酌心道周榕压根不爱吃蜜饯,但整个王府的人好像都误会那小家伙爱吃蜜饯,也真够粗心的。
 “你也可以吃。”周远洄又补充道。
 喻君酌这才拈了一颗放到自己嘴里。
 一行人沿途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成郡王,若非周远洄拦着,恨不得把半条街搬回去。这也不能怪他,他自幼养尊处优,来了大营后落差太大了,如今还不容易进城,虽然进的是东洲人的城,该买还是得买。
 他们在一家客栈落了脚,简单吃了点东西。
 喻君酌打量着客栈内的布局,问周远洄:“王爷,这里安全吗?”
 “整个玉沧都是水师的人,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你若是害怕,就别乱跑,跟在本王三步之内,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喻君酌当然不敢乱跑,要不是不熟,他恨不得走到哪儿都拽着淮王不撒手。
 用过饭后,众人又在玉沧城内转了一圈。
 喻君酌跟着周远洄登上了城楼,这位置视野很好,能俯瞰大半个玉沧城。
 “为什么说玉沧是东洲重镇啊?”喻君酌问。
 “玉沧这地方,位置很特殊。”周远洄以手指在城楼的围栏上简单画了个椭圆的形状,“东洲是个岛,但岛上多山。大营的位置是一块天然港口,那里有一大片平原,一面对着海,另外一面则对着陡峭的崖壁,和东洲其他地方几乎是隔绝的,只有中间一条路可以联通……而这条路,要经过玉沧。”
 “哦,我懂了,也就是说玉沧像是一个隘口?”
 “嗯,如果失去了玉沧,大营所在的那片平原港口,就毫无用武之地了。”周远洄道:“换句话说,控制了玉沧,也就等于控制了东洲沿海近一半的临海海域。”
 虽说大营所处那一片平原占东洲的面积不算太大,但靠海的地方只有平原有用武之地,山地是无法靠近和利用的。
 “那王爷往后打算怎么办?”
 “玉沧对东洲来说很重要,但对大渝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制约东洲。”
 一旁的谭砚邦插嘴道:“王爷现在虽然命水师控制了玉沧,但对此地的百姓并未采取任何措施,甚至允许他们和淮郡通商。东洲现在的赋税很重,玉沧城现在等于不需要再继续朝东洲的朝廷缴税。”
 难怪玉沧看起来这么热闹。若东洲朝廷不得民心,百姓必然不会拥护,是谁掌握这里对他们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东洲人太傲慢了,玉沧这样的地方,竟然找个废物守城。水师打过来的时候,守城的将领不过一日便弃城而逃,丢下了全城的百姓。”谭砚邦又道:“后来据说这场仗死伤的百姓,都是守城的东洲士兵逃跑时误伤的。”
 喻君酌不禁有些唏嘘,心道周远洄和皇帝选择在这个时机出手,简直太明智了。虽说这一战是大渝主动挑起的,但伤亡很小,可以说是以极小的代价,便击垮了东洲。
 若是后续不出意外,大渝的东部边境,至少能保十年安宁吧?
 不过驻守淮郡的人是周远洄,说不定这个时间会更久。
 当夜,众人宿在了先前落脚的客栈。
 客栈里有茶室,饭后正好能聚在一起喝喝茶。
 “自从来了淮郡,都没好好喝过茶。”成郡王抱怨道。
 “不想待,就回京城,吃你的山珍海味。”周远洄说。
 “我就是说说,今日我也想通了,此番既然来了淮郡,就跟着二哥好好习武,不出人头地绝不回去。”成郡王道。
 一旁的周榕听了这话忍不住掩着唇笑出了声。
 成郡王一看自家小侄子都笑话自己,顿时有些气恼,抓过人便捏着小脸揉了一顿。
 “那你说说,今日来了玉沧,有何见解?”周远洄问他。
 “啊?见解?”成郡王一脸无助:“见解就是,玉沧挺繁华的。”
 周远洄叹了口气,看都不想看他。
 “我只来了一日,什么都不懂,二哥又没教我。”成郡王不服。
 “王妃与你一起来的,你听听他的见解。”周远洄看向喻君酌。
 喻君酌一怔,心道你们兄弟考校功课,怎么还扯到自己头上了?但淮王问话,他不敢不答,只能硬着头皮说。
 “陛下并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想来没打算让东洲割地,所以这玉沧城不能一直这么晾着吧?”喻君酌这话说得也没底气,他对朝中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此前听说南境要议和,所以推测皇帝应该更倾向于议和。
 “东洲此前便求和过,被我拒绝了。”周远洄说。
 “啊?”喻君酌有些尴尬,心道一开口就说错了吗?
 “还要打?”成郡王问。
 “拒绝,是在等着他们加码。”周远洄道。
 喻君酌闻言便明白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东洲是个岛,和大渝语言都不通,割一个玉沧城对大渝来说意义不大。周远洄确实倾向于议和,甚至没打算常驻在岛上,否则大营不会连营房都没有搭,一直让水师的将士们住在营帐中。
 尽管如此,东洲人肯定也急坏了。
 只要晾着他们,他们议和的条件就会不断增加。
 “十六年前,东洲曾与大渝有过一战,后来战败了。但几年前,他们暗中埋伏,害死了秦将军。”谭砚邦道:“此番王爷突袭,既是防止他们又不安分,也是为秦将军报仇。”
 东洲人虽然打仗的能力一般,但野心不小。十六年前战败,也没让他们认清现实,周远洄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你觉得,若是议和,谈一个什么样的条件,可以保证东洲往后能安安分分,不再挑起事端?”周远洄看向喻君酌,问道。
 “控制住玉沧?”
 “这个你早就知道,不算。”
 “呃……”喻君酌仔细想了想,“东洲和咱们隔着海,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必然要用船。若是限制他们用船,或控制他们造船,可行吗?”喻君酌问。
 谭砚邦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了周远洄。
 周远洄给喻君酌斟了一杯茶,并未说什么,但眼底却带着点笑意。
 陛下说他的王妃聪明,确实不是虚言。
 “行不行啊?”成郡王问道。
 “不早了,回房休息。”周远洄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成郡王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回了房。
 小周榕已经趴在旁边睡着了,谭砚邦很有眼力见地顺手抱了起来。
 喻君酌坐得腿有些麻,缓了半晌才从茶厅里出来。
 门外,周远洄长身而立,显然是在等着他。
 “王爷不必等我的,只有这几步路,我应该找得到住处。”喻君酌和周远洄并肩拐过回廊,远远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灰布袍子,一身打扮很不起眼,但喻君酌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只因那人颧骨处梗着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模样他永远都不会忘……
 那是上一世,抹了他脖子的那个人!
 喻君酌心口猛地一跳,伸手抓住了周远洄的手腕。
 许是他的力道不太正常,又或许是他手上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到了周远洄的皮肤上。对方反应非常快,几乎立刻觉察到了异样,顺势推开前头的一扇门,半抱着把人推进了房中。
 男人宽阔的胸膛轻而易举便将他护得严严实实,同时一手还在他耳朵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满是安抚的意味。
 喻君酌吓得几乎不敢呼吸, 两手紧紧抓着周远洄的衣服。
 那个人的出现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遵从于心底最原始的恐惧。他很怕对方会破门而入, 再次将那柄匕首刺入他的身体,或割破他的喉咙。
 但周远洄从容的姿态, 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那一刻他甚至对对方生出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相信今天无论发生什么,眼前这个男人都会保护自己。
 走廊上的人越走越近, 很快就接近两人所处的房间门口了。喻君酌几乎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抓着周远洄武服的手忍不住开始微微发颤。
 可就在这时, 周远洄忽然开口问道:“你在害怕吗?”
 喻君酌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他觉得门外的人肯定听到了这句话。
 他不明白周远洄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开口?
 因为太过慌乱,他已经忘了两人是当着对方的面进的这间屋子, 所以哪怕他们不出声,外头的人也知道他就在屋里。而他们不出声, 实则更显得可疑。
 “问你话呢?”周远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 然后两手托住喻君酌的腿,直接将人抱起来抵在了门内的廊柱上。
 “唔!”喻君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个姿势使他的身体近乎悬空, 只能依靠周远洄的托举来保持身体的平衡。且两人离得太近,身体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 这让他羞.愤之下甚至短暂地忽略了门外的危机。
 “你做什么?”他小声问道。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周远洄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男人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他颈.间, 引起一阵酥.麻, 令他有些无措:“你……你先放开我……唔……”
 男人听着房中暧.昧的声音, 脚步未做停留,径直走远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周远洄才将人放下。
 “你, 你……”喻君酌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方才他们两人躲进了屋内,周远洄此举是为了不让门外的人有所怀疑。
 “在这儿等我。”周远洄已不复方才的轻.佻。
 “别去!”喻君酌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臂。
 周远洄迎着少年的目光看去,觉察到了他的不安,安抚道:“谭砚邦就在附近,他会保护你的,不用担心。”
 喻君酌依旧没放手:“万一你打不过他呢?”
 “你这是看不起本王?”周远洄挑眉:“还是担心?”
 喻君酌移开视线,并未辩解。
 他不知道要杀他的人是什么来历,也判断不出对方的武艺高低。他怕自己再一次被杀,也怕周远洄不是那人的对手……
 周远洄没再坚持,打了个呼哨,叫来了亲随。刚才那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匆忙的样子,若方才他们没引起怀疑,想来人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回到住处以后,喻君酌已经稍稍冷静了一些。
 但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一直在发抖,那是他上一世被杀时,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哪怕他再如何努力,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克服得了。
 周远洄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不由想起了在王府花园时那一幕。
 当时他一直怀疑喻君酌在王府里有个相熟的人,却一直没有头绪。谭砚邦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自作聪明蒙了面巾,想试探一番,没想到把人吓得够呛。
 那日喻君酌也是这般,面色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周远洄走到桌边,又点了一盏烛台,令房中的光线更明亮了几分。喻君酌坐在软榻上蜷缩着身体,下意识抬眼看向他,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冷吗?”周远洄问。
 “不冷。”喻君酌摇了摇头。
 周远洄走到软榻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措的少年。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这位王妃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很从容,很少有失态的时候。
 相识以来,他只见过那么几次。
 一次是回门那日,喻君酌跪在母亲的坟前痛哭;一次是兰苑的赏花会,被刘四几人羞辱后他胃疼得几乎站立不住;还有一次就是被谭砚邦吓着那次……
 而今日对方的表现,和被谭砚邦吓到那次一模一样。
 “那个人是谁?”周远洄终于开口。
 “我不认识他。”喻君酌道。
 “本王要听实话。”
 “我真的不认识他。”喻君酌仰头迎上男人视线,眸光中还有尚未褪尽的恐惧:“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是不是?”
 周远洄坐到他近旁的椅子上,与他视线平齐:“你说实话,本王会信你。”
 男人的视线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喻君酌几乎没有犹豫便道:“那个人曾经杀过……想杀我。”他说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喉咙的位置,那里一如既往地光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哪儿?”周远洄问。
 “京城,就在出了宫不远的一条巷子里。”
 周远洄拧眉,他没记错的话,喻君酌回到京城后很快就嫁入了淮王府,所以事情是在那几天之内发生的吗?但他没有纠缠细节,这会让对方觉得他在质疑。
 “你和他有恩怨?”
 “我不知道,我以前甚至没有见过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
 “是,那次有两个人。”
 周远洄其实很想问,如果有两个人,为什么喻君酌还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但这个问题显然更像质疑,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消耗掉少年为数不多的信任。
 “我真的没有撒谎,我还记得另外那个人的样子。”喻君酌先前画过两人的画像,后来他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一眼,只不过这次并没有将画像随身带着。
 他起身找了笔墨,直接在书案上铺开纸,当着周远洄的面将两人的模样都画了出来。不管王爷信不信,他都要努力证明这件事,万一殿下愿意帮他,总比他自己大海捞针要快得多。
 周远洄看着纸上的人,其中一个颧骨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确实就是方才走廊上见过的那个人。而且画中人的装束与方才的人不一样,应该是喻君酌记忆中的样子。
 能把人记得这么清楚,可见当时的恐惧之深。
 “王爷,你相信我的话吗?”喻君酌小心翼翼问。
 “信。”周远洄拿走了两幅画像,又道:“去洗漱,睡觉。此事本王会处。”
 喻君酌并未再说什么,依言乖乖洗漱完躺下了。
 只是他并未立刻睡去,而是裹着薄毯紧盯着屏风外的方向,想确定周远洄没有离开房间。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谭砚邦的声音。
 周远洄应了一声,对方推门进来,在屏风外低声汇报了几句。
 “王爷,人已经盯住了,要拿下吗?”他问周远洄。
 “先盯着,顺便看看有没有另一个人的踪迹。”周远洄将两幅画像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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