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商户不过时摘来新鲜的茉莉,最好带着晨露的放入蒸笼,用湿布将蒸笼层层包裹,然后反复蒸滤九次以图香气,他本来以为海外的蔷薇露也是类似的做法,看了这书才知道原来是用类似于琉璃管的东西加热,然后自然冷却或用水在琉璃外降温,这样琉璃内的蔷薇露就逐渐渗出,不加水自然香气浓郁,而且蔷薇中似有一种油脂,能让花香持久。
扶桐过来仔细看了图,推敲道:“这瞧着也不难,好像跟蔷薇露的瓶子是一样的,库房里好像有一套船队带回来的用具,比蔷薇露的瓶子更晶莹剔透,似乎就是这个…”
“是呀。”容从锦笑容未变,钦朝向来都只能用天然琉璃,所以即便是皇宫也没有奢侈到琉璃为窗的地步,而是只做一些精致的屏风,但这次船队带回来的书里有关于冶炼的部分。
往小了说,是一瓶价值百金的蔷薇露,不过装着蔷薇露的瓶子却是价值万金。
琉璃可以冶炼,那么铜铁冶炼的方法也能改进。
“这就去御花园摘些花来试一试,君后喜欢什么花的?”扶桐意动道。
“选些时令的花吧。”容从锦随口道。
“是。”扶桐行礼,兴冲冲的去了。
“方才,我在御花园中见了一个姑娘,宫中侍女打扮,腕上绞着两只翡翠镯,发丝散乱不成体统。”邵鄞道,“娘娘也应该管一管。”
殿中正有两个五六岁的男童嬉戏,你追我赶,手里都握着精心打磨的花梨玩具。
”大约是景仁宫的宫女。“慈和太后一双眼眸都专注的望着两个孩子,闻言分心应道。
”娘娘怎么不管?”邵鄞想到那侍女从柳树背后转过来,直撞在他身上的模样还是生气,竟然还说什么没看到他,难道是他撞的对方不成?宫中法度视若无物。
“哀家以什么身份管?”慈和太后反问,终于看向邵鄞,“皇后管理六宫,前些日子来回哀家说宫里侍从过多,用不上这么多人也怕耽误了他们,不如放出去。”
“他说的有理。”慈和太后见邵鄞面上仍有不赞同的神情,顿了顿又道,“况且本宫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全仰赖陛下宽和,才能在宫中顺遂度日。”
“邵氏起复,乃是龙兴眷顾,兄长万不可托大,当为陛下勤勉做事,不负皇恩。”慈和太后劝道。
邵鄞不快,他如今是朝中新贵,又是太后兄长,邵氏在朝中的数代积累让他根深叶茂,身边奉承者众多,这小小侍女冒犯到他自然令他不满。
慈和太后劝不住他,无奈一笑,她大概知道兄长提到的是哪个侍女,自从六弟就番,这些带去封地的侍女就逐渐没了约束,多是乡野之风,回到望京后因为皇宫裁撤用度,主子不多的原因,这皇宫中颇有些家中的感觉,侍女也随意了些。
“是。”邵鄞应道,微一思索又问,“景仁宫的侍女,平时在宫里都是如此么?”
“只是一时失礼。”慈和太后以为他还不满意,无奈摇头道。
“说起来,陛下和皇后的感情倒是很好。”邵鄞若有所思,一个景仁宫的侍女在宫中都能像是在后宅中行走。
“是呀。”慈和太后跟着道,招手叫来一个兄长的孩子,拿桌子上的金碟里的蜜饯逗他。
琮儿没了后,她也失去了丈夫,不知为何就很喜欢这些孩子,仿佛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琮儿一样,陛下常带着皇子过来,但是最近皇子启蒙,她也不好打扰皇子读书,就常宣兄嫂带着孩子入宫见一见。
这次邵鄞在家,就带着孩子入宫了。
“我记得陛下成婚还是建元帝的时候吧。”邵鄞道。
“兄长说的不错,”慈和太后道,“那时先帝本看上了另一家的女儿,不知怎么的陛下自己看中了皇后,两人心意渐通,陛下就向先帝提娶容氏为王妃。”
“后来才知道,容氏曾向陛下提了一个要求,府中只能有他一人,陛下答允了。”
“这么多年,陛下都信守承诺,一心一意的待他。”慈和太后似乎有一点感慨道,没有给当年的瑞王纳侧妃是因为时局不稳,后来就是陛下坚决拒绝了,无论是先帝还是太后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去封地后,谁也不会管封地偏僻的亲王的婚事,没有人逼迫他就顺理成章的继续只守着王妃了。
“陛下守信。”邵鄞道。
“说起来,守孝之期已过,宫里也应该大选了。”邵鄞沉吟道。
慈和太后拿着孩子玩具的手一顿,随手把玩具交给身边的侍女,示意她们把孩子带下去,转首不由笑道,“宫里已有皇子,况且兄长上朝应该知道陛下有多看重皇后,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一位皇子怎么够。”邵鄞摆手,封地王有一个世子请封就够了,皇室起码要有五六个皇子才稳妥,盛世之君有十几位皇子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陛下与皇后感情甚笃…”慈和太后加重语气道,“而且陛下有承诺在先。”
“什么承诺,哪里有让君王只有一位皇后的道理?快别拿出来让人笑话了。”邵鄞道,历朝历代若是皇后悍妒如此,早就被朝臣非议,被废黜冷宫了。
容皇后他见过,确实是恍若神妃仙子,有绝色之姿,他们年少相爱,不比那些新婚才见第一面的家族联姻,自然情分比他们强,不过容皇后年岁渐长,任他是容色倾城也抵不过时光流逝,要知道望京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名门望族之女。
“君王多薄幸。”邵鄞不以为然道,陛下是被管的太严了,不知道年轻柔顺姑娘的好处。
慈和太后皱眉,转开话题,“听闻最近在查矿产?”
“只是查当地的产量罢了。”邵鄞道,“历来盐税铁矿都是棘手的事情,朝中也是徐徐图之。”
慈和太后颔首,她是严守着后宫表率的,不应该问的事情从不多问,不过身处皇宫历经两代君王,她大概也知道这件事有多麻烦,以前永泰帝夙兴夜寐都不能解决,实在是朝廷的弊政。
她禁不住思索若是能再缓一段时间,让农事推行就好了,不过她又很快警醒,这些铁矿铜矿产区的安抚使拥兵自重,交上来的铜矿铁矿数量不足,谁也不知道他们开采了多少出来,又有多少百姓被强征为矿区农户。
邵鄞饱读诗书,对矿区的情况更了解,关税不过占产量的十之一二,实际官员和矿主抽成有一半,甚至将附近的农户栽赃后让他们在矿区做工抵债,父子相承,所得还不够家里开销,而且影响当地的农田耕种,不少农户担心被扣押在矿区,当地的土地又容易被矿区夺走,直接卖了土地背井离乡的也有很多,长此以往,矿区的地方不仅没有繁荣起来反而愈发萧条。
至于金、银、铜铁着几类,前者还好一些,因为有官兵时刻把守,而且一直是钦朝的控制范围,所得尽数上交国库,再由国库统一安排,矿区官员纵有贪墨,数目一旦对不上就是抄家的罪名,他们也不敢过于贪污,而且官员调换时矿区的账目是要平帐的。
矿产里最难以控制的是铜铁矿,官营矿业由士兵和罪犯劳动所得,所有矿产全部上交,这些官兵往往几十年而不换,贪污所得威逼百姓无所不为,官员也是在当地经营数代,每次朝廷下定决心治理,被派去矿区的官员贪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路上,就是能在当地做官也是“流官”。
矿冶税收连年降低,而且这也影响到兵器铸造与国家安危相关。
“由皇后处理吧。”慈和太后想一想就禁不住头痛,对邵鄞道,“兄长,最近刚得了几颗宝石,内侍省打了一套金厢点翠嵌珠宝首饰、一套金厢累丝牡丹珠宝首饰,带回去给嫂嫂和霜儿吧。”
夜深露重, 容从锦把看过的军报放到一旁,微一沉吟拿过来又添了一笔。
突厥内部征战不休,按照之前约定买的马已经送到, 漠北军不愿再按照盟约给漠北赐金, 试图一战被他压下了。
反而又从不服可汗统治的苍突厥部落手中又买了五百匹骏马。
容从锦轻声叹息, 漠北军的老将虽然年迈, 但依旧性烈这是好事,不过朝政之事,最好还是稳妥。
红烛烛火逐渐暗淡, 太监进来又换了烛火,纯金的蟠龙灯柱边缘都被灼出了流淌的耀金色。
“君后…”扶桐进来, 附耳在容从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太医来了么?”容从锦骤然变色, 忙起身。
“已经来过了, 陛下不让我们告诉您。”扶桐跟着道, “晨起略微有些发热,不知为何下午吃了些安神的药反而烧得厉害了。”
容从锦匆匆回了景仁宫, 顾昭喝了些茶正拉着锦被睡觉, 只是他身上不舒服, 面庞泛红睡得也不安稳, 容从锦轻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果然是略高的。
“从锦。”顾昭被他碰触叫醒, 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 却无力的又摔了回去。
“歇着吧。”容从锦连忙按住他, 又给他掖了被角, 轻声道,“陛下要用些果子么?”
顾昭摇头,他发热时眼眸依旧如星辰明澈, 贪恋的注视着皇后,容从锦被他瞧得心中一酸,忍不住埋怨:“您既然清晨不适,还上朝。”
扶桐都知道他不舒服,他却全然不晓,晨起又在御书房看了会奏折然后回来跟顾昭一起上朝。
“朕想陪着你。”顾昭嗫嚅着低声道。
容从锦勉强道:“我去见太医,陛下睡一会我就回来。”
顾昭信赖的颔首,容从锦走到屏风边,回首恰好与还在侧着头望着他的顾昭视线相撞,顾昭觉得自己被抓包了,尴尬一笑,连忙转过首装睡。
“陛下向来身体强健,怎么会发热?”容从锦询问太医。
“偶感风寒也是寻常事,正如君后所言,陛下体魄强健,只需一两副汤药,安心休息两天也就没事了。”太医院院判本来被叫来给陛下诊脉很是紧张,不过搭脉后就放心了,此刻气定神闲的行礼回道。
“嗯。”容从锦微放下心。
太医院院判写了药方呈上来,容从锦正看着药方,院判道,“或许是时节变换的缘故,长春宫和…那个罪人的宫里都病了。”
“太后如何了?”容从锦忙问道。
“比陛下早两天发热,已经好了。”正因为是一样的毛病,太医院院判才如此有把握。
容从锦心中稍定,又问起青鸾宫的那一位,太医面露难色,低声道:“不敢欺瞒君后,那个罪妇怕是…太医院会尽全力的。”
“你们尽力医治吧。”容从锦微微蹙眉,“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太医院没有的直接从内库取,不必吝惜。”
贤妃被囚禁多年,身边侍从婢女遣尽,只留一个嬷嬷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又疯癫,在宫中难以生存,容从锦已知顾昭高烧得了痴症的始末,如今皇子聪敏也佐证了他的想法,可是面对贤妃这个始作俑者他却总是难以忘记公主来见他的那晚。
罢了,容从锦深呼吸,公主再嫁只做了一个妾室,在突厥那种虎狼窝里无立锥之地,贤妃纵然要千刀万剐,也得顾念着公主才行。
顾昭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醒来时紫檀拔步床外琉璃宫灯上拢着一层薄纱,暖橙色的烛光温柔渗漏出来,身旁人一直握着他的手,他一有动静立刻醒了过来,“陛下。”
容从锦身边还有几本看到一半就睡过去的奏折,他起身挑亮灯,亲给顾昭倒了柑橘茶。
顾昭就着他的手啜着茶,竟对着茶面唇角荡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又迅速压平了。
容从锦俯视他瞧得一清二楚,心中好奇,不过知道他向来所思所想都和寻常人不太一样,也不追问,只是用手背抚上他的额头,停留片刻试了试温度,喃喃道:“好像退热了。”
“没有!”顾昭立即道。
容从锦疑惑望向他,顾昭面红耳赤,缩在锦被里无声的抵抗片刻,低声道:“朕好了,你就又去看奏折了。”
顾昭语气不乏委屈,容从锦解释道:”臣也想早些看完奏折回来陪您呀,不过有时还得见大臣。”
水务、冶铁还有刚成立的市舶司,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都很多。
顾昭垂头丧气的点头,“朕知道不应该打扰你的。”
“国事为重。”顾昭忽然想起这句话来,皇位在他这不是多稀罕的东西,父皇兄长都做过,他向来都是在外面看着他们处理国事的,身边人都这么规劝自己,他也记住了。
“不是的。”容从锦一顿,将茶瓯放在桌上,坐在床边望着顾昭眼眸一字一句道:“您比国事重要。”
容从锦心道,他处理国事也是为了顾昭,若非顾昭是皇帝,朝臣攻讦,国家动荡突厥南下百姓流离失所又和他又什么关系?他是一点都不关心,什么爱民如子,忧国忧民他毫不在意,他所牵挂的唯顾昭而已。
百姓因为他改税赋,分农田而称赞他,大臣因他把曾对皇室有功的大臣满门抄斩而私下骂他残酷不仁,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这都是为了顾昭的利益考量,若有朝一日利益关系对调,他也完全可以置百姓于不顾,这算什么君王。
顾昭愣住了,他一生中从没听过有人对他说过你重于国事,少顷,他闷声应道:“哦。”
手却缠绵的从锦被底下摸索着牵住了皇后的手,抚着他细腻的掌背,将手指插进他指缝间,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
“陛下。”容从锦察觉顾昭的手摸索着向上,抚过他的手臂不由低声道。
“太医让您多休息。”
“朕发汗就好了。“其实顾昭身强体壮,偶感风寒睡了一觉吃了对症的药已经好了。
容从锦的拒绝也不太坚定,顾昭欢喜的将他拥在怀里,挑开轻薄亵衣一寸寸的吻他的肌肤,容从锦仰面被压在床榻上,青丝散乱,幔帐摇曳,吐息间梅香逐渐浓郁。
顾昭这一病朝臣吓了一跳,皇室大约是有什么同室操戈的习惯,宗室只有几个远得不能再远的皇亲,先帝几乎没留下什么兄弟,十皇子被皇室的争斗吓病了,先帝即位不久就去世了,先帝只剩下六弟、十一弟两个兄弟。
顾昭为皇帝,十一皇子就是现在的昌王,母亲只是个舞姬,按常理也该有封地了,但是先帝和景安帝都没有给昌王封地,朝臣也没有提的,昌王就在望京一个王府里住着。
王府还没有宰辅的院子大。
先帝驾崩前神来一笔,让自己的幼子薨了,顾昭万一出事,朝中能扶持的就只有皇长子了,他还没有龙椅高。
上书慰问,想要探视的朝臣奏折如雪片一样多,虽然朝臣们都对景安帝这个皇帝不太满意,但没有他是绝对不行的,容皇后一一回绝了,朝臣们更是风声鹤唳,翘首打听着宫里动静。
不过打听宫里动静也不容易,慈和太后不主事,容皇后执掌宫闱,他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对什么都淡淡的,唯独对陛下的事情特别上心,大臣们想要打听消息才发觉皇宫落入容皇后手中后,那些过去往外面递消息的太监都被打发了,皇宫被守得滴水不漏。
朝臣们在府邸寝食难安,不少人都觉得这比前宰辅满门抄斩,五大家族抄家还要折磨人。
幸好,顾昭很快恢复上朝。
他上朝首日,许多朝臣都在玉芴后悄悄打量陛下。
顾昭一如既往的头戴冕旒在龙椅上端坐,其实是在神游天外。
不过朝臣们见他依旧身体强健,不禁人人欣慰。
钦朝能支持的皇室子嗣不多,实在不能改朝换代了。
负责矿产的官员出列,开始汇报产量如何,矿区有多少户人口,官兵数目。
顾昭习惯性的左耳进右耳出,一会盯着宫殿的金丝楠木盘龙柱看,一会撇着天花板上的纹样瞧,心想这个花样倒是挺好看的,回去可以跟从锦提一提在景仁宫也做一个一样的。
“咦?”少顷,顾昭发现了什么,一双星眸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大殿里最远处的一个身影。
因距离太远,那人又背着光,只是个品级最低的小官,顾昭看得不太清楚,但他总觉得是相熟的,他回忆很久在思绪中抓住了什么,顿时一惊,单手掀起冕旒,凝神细看。
“于陵西。”顾昭准确的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朝臣讨论声迅速一停,屏风后正考虑听着的容从锦怔住。
于陵西整个人身子一抖,然后不由自主的跪伏在地,哪里还有昔日半分风流公子的模样。
于家先是站错了队,叔伯官职都被撤了赋闲在家,然后祖父去世,他也跟着丁忧,好在他是有真才实学凭自己能力考上的进士,不被家中牵连,而且丁忧也躲过了先帝驾崩前除去柳氏党羽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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