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满了么?”容从锦掌心被书桌边缘撞得微痛,心中却知道顾昭动怒了,当真罕见。
当年定远侯府反对婚事的原因之一就是担心他受痴症影响喜怒无常,又力大而不自知,会伤到身边的人,但成婚数年,顾昭一直小心留意自己的感受,情绪失控忘记他在身边还是第一次。
容从锦视线数次瞥向桌上团成一团的信纸,最终还是没有展开信纸,小心询问。
“嫂嫂病了几个月了,进了冬,殿里地龙都点起来了还是卧床不起。”顾昭顿住脚步,叹道,“一定是因为这件事,都怪皇兄。”
兄长虽然爱护他,但平时还是嫂嫂对他照拂多一些,每次他去东宫嫂嫂都想着自己爱吃的点心,听他颠三倒四的说话也从不轻慢,她总是很温和的对自己笑,兄长责罚,嫂嫂还会护着他。
在顾昭看来,成婚前皇嫂就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现在母后的信里对皇嫂都颇有微词了…顾昭虽然迟钝,但皇宫里的人生来就比旁人多七八个心窍,皇兄是天下之主,太后地位崇高,皇嫂一下把皇宫里最有权势的两个人都得罪了,又有妃嫔有孕,她的日子怎么过?
责难永泰帝的言语容从锦不敢接,只能勉强一笑岔开话题道:“王爷怎么知道是这个缘由,也许是陛下继位后,皇后位居中宫,事务繁多一时累着了也是有的,休息些时日就好了。”
顾昭诧异回首,理所应当道:“嫂嫂既然喜欢皇兄,自然不愿意他跟别的妃嫔在一起。”
皇帝三宫六院本是常理,若是不跟别的嫔妃生育,这才是皇后失德。这话容从锦更不知道从何接起,垂首片刻,低声道:“皇后应当贤德…”
“嫂嫂喜欢皇兄,皇兄也喜欢她。”顾昭把头摇得像泼浪鼓,根本听不出容从锦言外之意,”这么好的日子,为什么要为外人生隔阂呢?”
依着他,就把那个柳氏赶出去,再去低头哄皇嫂,皇嫂脾气好,定然不会一直生皇兄的气。不对,他根本不会亲近别的人,为了旁人让自己心爱的人生气,这算什么事情。
顾昭非常不理解,向来只有旁人教他做事,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智商上占领了高地,仿佛站在迷宫顶端看着别人在里面碰壁一样莫名其妙。
喜欢…顾昭提到情爱只会用“喜欢”二字,可是喜欢也分浓淡,情爱也会退去,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矢志不渝,或许只是能共患难而不可共富贵,或许仅是当时合适。
容从锦本身就是不相信情爱的,所以才会在顾昭初始对他表现出情感时那么诧异…时至今日,他也从不相信世上有真情,他只是相信顾昭。
顾昭问的问题,容从锦不会答,只能道:“陛下是天下霸主,不是皇后一个人的夫君。”
若是邵氏够聪明,就该知道尽快放弃私心,做好一个皇后才是为家族计为长远计。
“那本王也能去找旁人了?”顾昭觉得一向懂他心意的王妃变得像那些满口圣贤书的官员,气得口不择言道。
“王爷不是皇帝。”容从锦抬首,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您是我一个人的夫君。”
“哦。”顾昭心底的怒气忽然平息了,像是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被羽毛轻抚过,带来的唯有浅淡的酥痒和悸动。
“你坐。”顾昭把容从锦按在椅子上,围着他转了一圈,从哪里看都是好的,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极好,俯身在他唇角啄了一下,低声道:“本王不要侧妃,你也不许去找旁人。”
若是王妃有其他喜爱的人…他想一想就要跳起来了。
“好。”容从锦噙着笑应道。
“你还没用午膳吧?”见王妃眉目艳皎月,巧笑倩兮,顾昭心痒难耐,本想再凑上去亲近一番,拉近距离时瞥见窗外霞光,猛然间想起什么问道。
容从锦颔首,顾昭就急不可耐的朝他摊手,等着他把手放上来,口中道:“走,不能让你饿着肚子。”
容从锦不禁粲然一笑,轻搭住了顾昭的手。
午膳是在寝殿用的,容从锦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一碗百合粥,圆桌不大两人相对而坐,顾昭并不让碧桃服侍,反而频频用公筷给容从锦挟菜,“玉兰片好吃…”
容从锦多吃了一些,顾昭看了觉得很满意。
“吩咐小厨房还做那个樱桃煎来。”顾昭对一旁的碧桃道。
顾昭惯例是要午睡的,其实他精力旺盛本也用不着,只是王妃拘着他睡一会儿,容从锦若没有其他事,也会陪他小憩,顾昭更是觉出午睡的好处,有时容从锦忘了还会主动提醒。
“碧桃。”
侍女推开雕牡丹花木门,转过屏风,见容从锦正在穿外袍连忙上前帮忙:“王妃怎么起来了?”
碧桃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帐幔柔顺低垂,天色柔和渗漏到室内,王爷并没有醒来。
“想起还有些事,陪我去一趟书房。”容从锦低声道。
“是。”碧桃应下,在门口朝扶桐打了个手势,扶桐会意留在院里守着王爷没有跟上。
“你在外面等吧。”
碧桃意识到什么,站在廊下仔细的盯着外面的动静,容从锦推开书房门,犹豫了一下,轻叹一声从暗阁取出顾昭和望京的往来信件拆阅。
“吾子昭儿…”
“吾子昭儿…”
“吾子昭儿…”
“昭弟见信…”容从锦一顿连忙读了下去,他从未私自拆阅过顾昭的信件,都是他偶尔提起一句信说到了什么大致推测出来的,现在亲自看了信,便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读得极快,只是越看越心惊…永泰帝的信件从珍重关切意气风发到忙碌万千匆匆几笔,再到现在字里行间竟颇有几分颓唐,连字迹也变得轻重不一,颇有几分心灰意懒。
至于夫妻矛盾他并未提及,太后倒是提到了,很是含蓄。
毕竟太子妃曾与太子相互扶持,那时的太子妃也是太后的一个依靠,太后并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虽有些不喜皇后“心胸狭隘”却也没说什么,还责怪皇帝不能平衡后宫,善待皇后。
顾昭的回信已经写好了,还未封上信封,容从锦犹豫片刻,悄悄将信抽出查看,顾昭的字迹比寻常人更大一些,一张纸写不了几个字,字体圆胖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信中他口吻强硬的表达了对皇兄不满,希望皇兄“顾念旧恩,不负皇嫂”、“齐家和乐”。
容从锦把信按原样放好,本想起身却觉得头痛得厉害,坐在椅子上一手按着太阳穴,半晌起不来身。
帝后离心,那就是说邵氏和皇帝离心,拥护皇帝登基的一派现在至少已经分为了两党,军权方面西北一路本就和朝廷略有摩擦,今年又是个旱年,益州与北方各州粮食主要产地恐怕都会受到影响,来年也未必能恢复产量。
西北的军饷少一分,西北军都会怨声载道,滇南、漠北军虽然好些,但建元帝在位时几番削减军饷,如今还指望着永泰帝能多拨一些军饷恢复元气呢,先帝留下一片狼藉,百废待兴,这个时候正是万众一心共克艰难的时刻,朝廷还要内乱!
难怪永泰帝没有心情给兄弟写信。
容从锦心念电转,试图找到解此局的方法,但也只是令他愈发头痛。
“公子。”碧桃在外面轻轻叫了一声。
容从锦确认一遍桌面砚台摆放位置,走出书房掩上门对碧桃道:“别告诉他。”
“奴婢知道。”碧桃道。
“午后传秦征入府,悄悄的别惊动了旁人。”瞬息间,容从锦做了个决定。
第73章 玉楼金阙慵归去
白鹳群飞跃过蔚蓝澄澈的海面, 掠过点缀着细白花叶的常青灌木,轻盈降落在层峦耸翠云雾轻缦的群山深处。
春节前几日,王府就封了印, 最后一笔赏银也拨下去了, 王府二门上连带外面管事的本有几十个当地人, 也一并打发回去过年了。整个王府都陷入了一种无所事事的愉快氛围里。
听澜院, 一道碧色纤细身影正坐在回廊美人靠上,拿着绣绷一针一线迎着阳光刺绣半边秀美面庞都沉在了和煦的阳光里。
“这是绣的什么?”沉稳男声响起。
“王爷。”碧桃惊惶失色,针尖一歪刺到了指尖, 下意识含进口中,左手连忙将绣绷掩在身后强作镇定, “没…没什么。”
顾昭本就是好事的性格, 碧桃若是落落大方的拿出来他也没什么兴趣看了, 反倒是碧桃遮掩着勾起了顾昭的好奇心, 一个虚晃趁碧桃去护绣样的功夫,从她身后勾出了绣绷, 垂眸一瞧原是连理枝的刺绣。她绣工精湛, 刺绣花纹栩栩如生, 又跟浣洲的绣娘学了些新颖的技巧, 深褐色的枝桠交汇间别有生趣。
“没有从锦绣得好。”顾昭撇嘴把绣绷还给碧桃,还让她看自己腰间佩着的香囊。
碧桃:“……”
“是。”碧桃只能委屈的认了。
以前公子的嫁妆都是她绣的!扶桐早就知道王爷要来吓一下碧桃, 还躲在后面给他望风, 此刻快步上前瞥见绣绷上的花式, 掩唇促狭道:“王爷您有所不知, 这花式可是大有讲究…”
“呸!你这妮子。”碧桃急了,连忙起身封扶桐的嘴。
“王爷救奴婢!救奴婢!”扶桐高呼着围绕顾昭躲闪,碧桃比她有规矩得多, 仅是一时情急也不敢碰触王爷,又不甘心放过这丫头,绕了两圈都抓了个空,只能气得跺脚。
扶桐躲在顾昭身后,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顾昭莫名其妙,却也忍不住跟着发笑,容从锦推开门恰瞧见这一幕,神情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等他们闹够了才缓步出门,“王爷。”
“从锦。”顾昭张开手臂像大雁似的护着身后的扶桐,视线一转看到容从锦登时就忘记了保护扶桐的事,目光黏在他身上,脚下一步步挪了过去,牵起他的手,“你醒啦。”
“怎么没叫我?”
“你想睡就多睡一会呗。”顾昭想了想:“冬日里本王也贪睡。”
皇子饮食起居都是有严格规定的,稍有懈怠就会被内侍汇报给内侍省,贤妃还在时他没少在这方面吃排头。
碧桃趁机抓住扶桐,在她腰侧轻拧了一把出气,上前行礼道:“王妃,厨房备了午膳,奴婢特意叫人炖了些鸡汤,只用黄芪枸杞煨着,油星都撇干净了。”
“现在叫人送上来吧?”
这是王府初次在建州过年,并没有可以遵循的旧制,宗室节礼往来、封地一应事物都是王妃在料理,忙碌了一月有余,开始时倒是还好,公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得心应手的,最近闲下来却有些疲态,碧桃便觉得是前些日子事务繁忙劳累到了公子,有心给他补补身子。
“睡了这么久。”都到午膳的时辰了,容从锦不禁哑然。
“是啊,公子可太贪睡了。”扶桐揉着被掐痛的地方,笑道,“厨房的人已经来问过两次了。”
“偏你多嘴。”碧桃又忍不住斜她一眼,跟她口无遮拦也就罢了,现在在王妃面前也如此放肆。
扶桐自觉有些多话,摸了下鼻尖朝容从锦讨好轻笑。
容从锦无奈摇头,只用手指点了点她,转向顾昭道:“王爷用午膳了么?陪我再用些吧。”
顾昭欣然应允,他向来是等着王妃一同用膳的,只用了些点心,腹中早已空了。
厨房的人不多时就上了一桌菜肴,因都是从望京带来的厨娘,熟悉王爷爱好,顾昭本就饥馑,见了自己喜欢的炙羊肉、醋鱼等不由得食指大动,吃得像个拱食的小猪似的呼噜噜特别香。
“王爷慢些。”容从锦并不在意他的仪态,屏退下人亲手给他布菜。
顾昭垫了肚子,动作也逐渐放缓了,想起自己的吃相来脸上不禁一红,在桌子下握着王妃的手指:“从锦,本王刚才的模样是不是…不好看。”
“本王会改的。”不等王妃回应,他就连忙保证道。
他遇到好吃的就有点克制不住自己,在宫里时身边的嬷嬷、兄长和母后都训斥过他,他当时也记得的,不过事后就又忘了。
以至于在王妃面前出丑。
顾昭面对容从锦总有些患得患失,觉得他是画上的仙子,梅林里集天地灵气缊造出来的梅魂月魄,他一言一行都是好的,朝自己略展笑容,他就喜不自胜了,即使和他日日同床共枕做了夫妻也不敢相信美梦成真。
他就像是怀里抱了一捧明月,怕旁人觊觎,更担心先遭厌弃。
“不必,我很喜欢。”容从锦唇角噙笑,忽然想起他们新婚时顾昭连睡觉都不敢睡得踏实了,每晚都裹着锦被老实躺着,怕睡相不安稳令他不满。两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顾昭拖长声音,像只打湿了皮毛无精打采的大狗狗,显然不怎么相信。
“王爷什么模样我都喜欢。容从锦把手静静的搭在他手背上,琥珀色的眼眸只注视着他不自觉眸底便漾满了柔情,轻声道,“毕竟王爷答应了我,会陪着我一生的。”
顾昭一怔,忽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威猛了许多,反扣住王妃手腕,害羞的唤了一声:“从锦…”
彼此无须多言,许多情愫却已娓娓道来。
容从锦瞧见顾昭望着他的眼眸,那么明亮、炙热毫不掩饰他对自己的爱欲,像是幽邃的夜空下的熠熠星辰,留意到了就无法错目,不禁在心头一叹,人人道他必定是别有用心,就是他的父母也以为他是为了定远侯府允婚。却只有他知道,他是有多么渴望有人爱他。
他要的感情必须不参杂一丝杂质,少了一分一毫,多了一丝谋算,他都看不上。
若是没有顾昭真心待他,他也永不会渴求这样的情感。
这个悖论发生于万分之一的情况下,但是他就是发生了,当他身处于悖论中,他心底清楚,他早已不是当初对外界漠不关心的那个人了,身处红尘,他是个庸俗人。
喝了一碗鸡汤,容从锦就已经有了五六分饱,看着澄澈的鸡汤表面有几点油星就没什么胃口了,只拿着汤匙不时轻啜陪着顾昭用膳。
紫檀桌面上有一道新上的年糕汤,汤汁浓郁年糕软糯清甜,是建州的年节菜,望京没有这样的吃法,顾昭先用了八宝香蕈、珍珠团,很喜爱这道年糕汤,又续了一碗。
“今年春节,王爷有什么心愿么?”青白釉瓷碗与汤匙相碰,发出叮当一声的清脆响声,容从锦心中微动软语问道。
想起去年还在望京,顾昭给他关扑得来一支翡翠簪子,容从锦心底有一个角落就格外柔和,很想回报顾昭一二,此刻他们已在封地,手握一方大权,即便是当今陛下做不到的,在建州封地上,顾昭若有什么想要的,他都能为顾昭弄来。
顾昭英俊深邃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点困惑,沉吟良久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容从锦本来很期待顾昭的回答,无论顾昭的心愿是什么他都会为顾昭达成,但听到回应不禁失落又觉意料之中。
顾昭虽是嫡出皇子,除当朝皇帝外他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宗室皇亲,但他实在是个心思纯净的人,疆域之广,所居不过一室。
“你多喝一碗汤吧。”顾昭忽而想起什么,用手背试了试容从锦手边的汤碗,净了手用一旁的汤碗从紫砂汤锅里重新盛出一碗氤氲着香气的鸡汤,换掉了容从锦的汤道。
“好。”容从锦凝视他片刻,轻声应道。
望着他动作优雅的慢慢喝了自己给他盛的汤,顾昭面上多了些笑意,单手托着腮道:“本王也没什么想要的,你能陪着本王就够了。”
“今年还放烟花么?”相视而笑,顾昭又问道。
“府里早就准备好了。”容从锦笑道,“工匠换了些新的花样,保准王爷满意。”
午膳后顾昭先是陪着王妃回寝殿休息了一会,听他抚琴,终究坐不住又跑去花园看小黑和从北方回来的一双金雕,如今这双金雕也养得骄纵了,虽然依旧在荒野中狩猎,黄沙千里雪原漠漠都能找到猎物,但天气转寒它们竟也南下在王府过冬。
容从锦不在意回来的金雕,顾昭倒是极为欢喜,换水添食他都会去金雕跟前,找个机会摸一摸金雕,容从锦见他喜爱,也命人准备些野雉鹿肉的给金雕。
建州四季温暖如春,窗外长青树木洒落一片青翠阴影,黄昏褪去月影清霜徐徐覆盖地面。
洗漱后睡下,容从锦向来不用侍女近身伺候过夜,几个侍女掌灯后就纷纷退下,顾昭翻了个身,望了一会半撑开的浅碧色纱窗外的一轮皎月,又凑近枕边人,嗅他发间浅淡的梅香,心猿意马声音越发腻歪了,在他脖颈间讨好的吻了几下,手顺着轻薄的亵衣衣摆悄悄伸了进去,抚着他腰肋细腻光洁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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