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容从锦止住两人话头,二层都是空了的厢房,随便捡了一间歇息,碧桃去外面侯着的车辇上取备用的衣裳。
扶桐和容从锦坐在四仙桌旁剥着干果,扶桐耐不住性子道,“公子,我去寻些热水沏茶吧。”
扶桐心里还气闷于家的事,一个忠勇伯四公子都敢欺到他们脸上,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她借口想出去透气,不等容从锦回应,刚打开门话音未落就和人撞了个迎面。
“哎呀!”扶桐捂着撞痛的鼻子瞪大眼睛刚要说话,看清来人迅速转为震惊:“你…于陵西?!”
于陵西搅了公子的姻缘不提,现在还死皮赖脸的不肯放手,偏偏当初在玉清观与怀孕妾室私会的事情又是她撞上的,若不是六皇子对公子有意,他们就当真要搬去玉清观修行了,于陵西可是她天字号仇敌,就算把于陵西烧成灰她也认得。
扶桐白嫩手指搭在门框上,指尖反射性回拢,霎那间将手指指腹侧压得青白。
于陵西也没想到竟然又是这个梳着双环髻性格风风火火的侍女,不由得微微一怔,上次若不是她当众叫破他的身份,从中横加阻拦坏了他的好事,恐怕这时候容二公子已经是他的正室了,娇妻美妾受用不尽,更是有不可明言的好处。
若是运用得当,他这个正室能让他官运十数年不衰,位极人臣配享太庙,振兴于氏一族指日可待,又哪里用得上自己拉下脸来求容二允婚。
于陵西到底是官宦子弟,即使心中早已将扶桐剥皮抽筋,面上还是挤出笑意,态度温和恭敬的拱手道:“姑娘,你家公子在么?”
扶桐在骂于陵西一顿还是揍他一场中取舍片刻,闻言忽然反应过来厢房内还坐着自家公子,若是被人撞见了难免被按上一个私会外男的罪名,又是在这种退婚的紧要关头,嘴唇微抿立时就要关门。
“请慢,我同你家公子有话要说。”于陵西连忙撑住门。
我家公子可没有话要与你说!扶桐眼睛一立想要斥骂,又有所顾忌—闹大了于陵西只是担一个见未来夫郎心切的名声,嘲笑两句罢了,他家公子可是要坏了名声的,怎么在望京见人。
当即按下爆碳似的脾气,柔声劝道:“公子有什么话讲向定远侯府递了帖子,择了好日子,清清爽爽的上门来难道不好?这里实在脏乱,公子是贵人,怎好在此处同我家公子说话。”
说着不着痕迹手腕在门框上一搭,就要关门,那于陵西手却一直按在门上,察觉到力道下意识的反方向一推,扶桐见不能善了,急得足下发力就和他在门那拔河。
扶桐担心于三叫嚷,让人寻着声音过来见到这幅场景,手上不敢使出全副力气来,于陵西寻了个巧劲施力一扑,扶桐立即向后跌倒,踉跄一步腰肢后倾,双腿却稳稳扎在地上稳住身形。于陵西将她甩在身后冲进厢房内,口中叫道:“容从锦,我今日一定要见你一面。”
他转到室内,却扑了个空,屏风后影子一闪,一道绰约人影坐在屏风后的长桌旁,隐隐绰绰的只看到一团朦胧。
于陵西快步上前,人影却在屏风后温声道:“公子强闯又冲撞我侍女,想必是有要紧事的。”
他声音如玉石划筝,微音平缓展开,似掬起一捧玉珠碎屑玲琅坠落于玉盘之上,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旖旎温柔,明明是责难的话,落在于陵西耳朵里却似情话一般刹那间身子都酥了半边,他自认是惜玉怜香的,霎时间微正面色低声道:“是…是。”
又向身后赶来的扶桐拱手道:“姑娘,是我冒犯了。”
扶桐呵呵一笑。
于家三郎痴痴望着屏风后的窈窕身影,不禁有几分神思遐想,玉清观一面虽然狼狈,却也让他见到了容从锦姿容,仅是面纱掩映下隐隐绰绰流露出来的几分容貌,就已经是桃花羞惭,艳美绝伦。
于陵西暗道可惜,这般美人若是没有家世,被他轻而易举的纳入房中做个妾室岂不是省了许多麻烦?
不仅太子喜爱,日后的上峰若是看得上,赠妾几日也是风雅之事。
容从锦隔着屏风看不到于陵西露骨目光,但猜也能猜到八.九成,微抿了抿唇,眸底飞快掠过一丝厌恶,声线却依旧温和道:“公子不便久留,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么?不妨直言。”
“是。”于陵西还在暗自勾勒容从锦的纤细腰身风情流转,闻言勉强回神,擦了擦心底的哈喇子,做出一副文人墨客的风雅姿态来,朝容从锦所在的屏风垂手行礼,一躬到底道,“两府因为定远侯府想要退婚,闹得不可开交的事想必你听说了。”
“未曾。”容从锦不禁在心底冷笑,定远侯府要退婚?若非于家先做出未婚生子的事情来,即使皇室想将他赐婚给六皇子,恐怕两世以他父亲的正直刻板都会拒婚,让他按约定跟于陵西完婚。
他们有错在先,反倒倒打一耙把责任全都推到定远侯府上了?
于陵西不轻不重的碰了个软钉子,长叹一声,直起身来单手负在身后望着屏风道:”你又何必故作不知呢,自从定远侯府将订礼婚书都送了回来,连祖父去定远侯府都被请了出来,现下我祖父和母亲已经被气病在床,我这个做晚辈的忧心如焚只能亲自来寻你。”
“你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事已至此何必令两府难为呢,我知道是我先对不住你,但那毕竟是我的子嗣,你也不好尚未过府先背了一条人命吧。莺娘是个最温柔的,你与她相处些时日就知道我并非虚言,你们间定是能好好相处的。”
于陵西已经开始畅想起妻妾和谐,既有秀娘温柔小意又有定远侯府和太子提携,自己坐拥齐人之福的景象了,险些维持不住情圣姿态。
扶桐立在一旁气得她呼吸粗重,四下环顾,她的麻袋呢?
容从锦早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他曾强烈的被爱过,见过世上无暇的感情,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毕生去追逐那光明和温暖,哪看得上于陵西油滑的算计。
其实他和于三是一类人,精明而冷漠,因此于三开口时他就知道于陵西的全部算盘。
“公子说的是。”容从锦敷衍道,“但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若是有缘我自当侍奉公婆体贴丈夫,善待莺娘,若公子与我无缘哪里说得上这些…”
于陵西如何听不出推脱之意,想起娇柔怯意为着定远侯府不快担惊受怕不能安眠的通房,面色微沉道:“容从锦你我年龄都不小了,难道还要横遭变故么。”
容从锦虽然举止娴静温柔,但话里的意思却摆得很清楚,若是两人成婚,这些事情他不放在心上,若是婚事不成,那这些事情更与他无关,自己大可不必冒失跑来在一个外人面前说他内宅的事。
你想威胁谁啊?扶桐在后面不忿的撸起袖口。
容从锦依旧淡定自若,像是没听懂他隐晦的要挟,淡淡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望公子得偿所愿。”
说着手腕轻轻一挥,“公子,请。”
于陵西甩开上来拉他衣摆的扶桐,冷笑数声道:“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肯嫁给我了?”
他早知容从锦和太子有私情,还愿意迎娶他,已经是给了他极大的体面了,偏他不知好歹,做出许多腔调来。
容从锦默不作声。
于陵西心中怒火熊熊燃扰,唇角微微牵起,”不嫁给我,那你又要跟谁成婚呢?“
“圣节大宴,望月楼私会的郎君么?”
于陵西一语道破,容从锦丝毫没料到他竟然知道这段私隐,手指紧紧扣在桌边,双眸微凛心跳乱了一拍,唇边血色都褪了几分。
其实他清楚和皇子在宫中私会,一旦被人察觉,他莫说是和顾昭成婚了,就是望京也待不下去。太子既然有意赐婚他当然不用心急,在府中安坐等着赐婚的诏书就行了。
但是他怎么忍心顾昭几周期待落空呢,还是铤而走险跟他见了一面,盼得顾昭欢心,却不想被人撞见,发现私情的还是于陵西…
整个望京最想要握住自己把柄的人。
这事于陵西十拿九稳,讥讽道:“面上三贞九烈的,私底下还不是不知廉耻的跟人偷情?那人身份何等贵重,难道还会给你一个名分,让你过了正路?”
容从锦脸色时青时白,他不在乎几句嘲讽,但这恰是戳中了他心底隐忧,顾昭身份尊贵,皇室若是赐婚还好,倘若太子反悔嫌弃他名声不佳不肯赐婚…
“我纵使做他的妾室,也不会嫁给你做妻子。”既然于陵西跟他彻底撕破颜面,若是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出了这个门他就会四处宣扬,刹那间容从锦心念数转,微一阂眸面上血色尽褪,再次睁开双眸时,神情却变得极为坚定。
于陵西的要求只有一个,但这个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于陵西勃然大怒,口不择言道,“只怕就是妾室,你爬着也进不去太子府吧。”
太子?容从锦心弦陡然一松。
“是…太子。”容从锦料到关窍,缓缓道,“我与太子私会,你尽可以宣扬得望京皆知,只看太子饶不饶的了你。”
于陵西一怔,腰微不可见的佝偻了一瞬。
容从锦知道自己猜对了,轻抚去衣摆上的褶皱道:“怎么,于公子不敢么?”
于陵西被他一激再也按耐不住,加上他早就想好了后招,当即几步抢上前绕过屏风。
容从锦抬眸,眼底如浸着寒星的湖池。
“我不敢拿太子如何,还不敢拿你是问?”于陵西五指如钩就要握住容从锦的手腕。
他看起来莽撞,其实在心底已经盘算过上百次了,容从锦身边只有一个小巧玲珑的侍女,也拦不住他。他不必真的与容从锦有私情,只要拿他一件亲密物件再借着醉酒的时候在狐朋狗友面前露出,容从锦就不得不与他成婚了。
一来他与容从锦早有婚约,此举虽然对他名声有损但也有限,二来太子也没想过要纳容从锦,最多是一时贪恋罢了,以于阁老的身份,太子也不会真斩断于府根基。
等容从锦成了他的正室,能带来的好处不就都与他有关了么。
容从锦纤细皓腕近在咫尺,于陵西眼中贪光大现!
当啷!却没料到侧坐着的容从锦看也不看,身侧仿佛生了一只眼睛,修长手指搭在于陵西腕侧有如铁钳似的牢牢扣住了他腕内。
变故迅疾,于陵西没能料到,身子被拽得偏斜,脚下还控制不住的往前冲去,去势不减,容从锦上半身微微一倾,让他撞了桌角上。
“啊!”于陵西头正撞在了桌角上,惨叫一声,疼得眼冒金星,额头细汗霎时间就布了一层。
“于公子大约忘记了,我定远侯府是武将啊…”容从锦幽幽道。
于陵西咬牙切齿想要甩开他的手,再来袭上,容从锦扣着他的腕侧穴位指尖微一吐劲,于陵西就闷哼一声极其痛苦的模样身体软倒在地。
容从锦笑道:“是了,于公子只记得定远侯府粗鄙,是滇南来的泥腿子,还惦记着让定远侯府回去切豚肉送你两斤呢。”
“你怎么…”知道。于陵西大惊,险些脱口而出。
容从锦忽然松开他手腕,起身向后闪避。
于陵西愕然想站起身,倏然觉得背后寒风呼啸杀到,来不及转首,一股澎湃力道悍然落在他背心,将他五脏六腑都踹离了胸窍。
于陵西连一声也未来得及吭,直挺挺的向前栽倒。
头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露出站在他背后提着裙摆因为过度兴奋,激动得小脸通红的扶桐。
“没晕,我再补一脚!”正是她一记凌空飞踹横劈在于陵西颈间,将他踹得昏死过去,抚桐迫不及待道。
“晕了晕了。”容从锦连忙拽住她。
扶桐天生奇力,小巧的身躯里蕴含着无限的力气,定远侯府以前常住滇南,有得是武将也没有许多规矩,随手教导两招就是名师传授,扶桐再来一脚以于陵西的体格恐怕半年也爬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碧桃臂间搭着取来的衣裳姗姗来迟,站在门口惊诧道。
“你上来时门口有丫鬟婆子么?”容从锦问道。
碧桃已经察觉到不妙,连忙掩上房门迟疑道:“好像是多了几个…”
容从锦颔首,转过头吩咐道:“扶桐把他扒光了捆起来,然后从后面翻出去。”
“找个安静的地方放下他,明白么?”容从锦暗含深意道。
“好嘞。”扶桐拍手,把于陵西扒得只剩一条亵裤,用他的外套衣袍将他捆成了粽子,想了想又把他的袜子也脱下来塞进他嘴里。
他们休息的角楼背后是假山和一片郁郁青青的高大树木,扶桐打开窗户,撇了一眼窗下,趁容从锦不注意又在他胸前踹了一脚,才反身拎起于陵西抗在肩上,像扛着一袋粮食似的毫不费力的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公子,那是于公子么?”碧桃站在他身边,猜到几分还没回过神来。
“记住了,我们今日从未见过他。”容从锦轻瞥他一眼,气定神闲道。
“是。”碧桃心中一凛,立即垂首应道。
容从锦换了衣裳。
“笃笃。”扶桐在窗棂上轻敲了两声,碧桃立刻推开半扇窗户,扶桐闪身跃了进来,灿烂一笑露出两排贝齿,“办好了。”
他们又等了半晌,碧桃给容从锦的手炉里补了几块碳。
“啊!!”湖畔方向传来一道尖利女声,响彻云霄。
前面慌乱起来,一炷香后有人匆匆忙忙的跑到角楼下,和走到门口的容从锦迎面撞上,几个丫鬟慌忙散开。
“若槿,前面怎么了?”容从锦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疑惑来,目光扫视众人,除了梁若槿还有几个名门闺秀,此时都是满面惊慌。
“没事,你别往前面去了,省得见了不干净的。”梁若槿握住他的手,又转身对几位小姐双儿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先回去,改日我再赔罪。”
“不必。”众人连连摆手,都是一幅心有余悸的模样,几个侍女过来引着他们从花园穿过直接去垂花门外。
“前面…”容从锦试探性的问身边人道。
“别提了。”他问的正是观文殿大学士之女,小姐一张姣好秀面都白了几分,手中绞着帕子含糊道,“奉恩伯府的李小姐去湖边放莲灯,不知道怎么正撞见…撞见于家那个…哎呀我也不好说。”
“总之,把李姐姐吓了一跳,具体的明天你也就知道了。”
望京还有谁不知道于陵西满身酒气赤条条的睡在湖边,小姐侧首转向容从锦目露同情神色,这下定远侯府不用担心退婚的事情了。
定远侯公子也是倒霉,遇到这种不成器的未婚夫君。
望京众说纷纭,甚嚣尘上数日,有说于陵西是去见未婚妻的,又有小姐双儿出言反驳容从锦并未离开角楼半步,还是跟他们一起离开的,从哪里去见醉倒在湖边的于陵西?
也有提于陵西在伯府有情人的,又被反驳忠勤伯府只有两个未出嫁的双儿,都是与于陵西从未有过交集的。
霎时间俨然成为了望京最大的谜团,于家灰头土脸的跟定远侯府退了亲,只盼着风头快点过去,倒是没人再提起容从锦了,偶有提起也是怜悯居多。
莲池盈起纤巧点点淡春色的菡萏花蕾时,皇帝下旨,闻定远侯府二公子容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品行端庄,恭谨端敏,可赐其为六皇子王妃,封六皇子为瑞王,赐瑞王府,封户三千,以彰喜庆,择佳期六月十六完婚。
皇子大婚, 出宫居王府。
六月十六,天朗气清,飘逸白云点缀在湛蓝深远的苍穹上, 柳枝依依路边开满细碎的小花, 空气泠冽而带着水汽的清新,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六礼皆备。
容从锦寅时就被扶桐和碧桃拽了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半睡半醒间完成了洗漱上妆等事。
“公子生得真好看。”碧桃精心为他挽起发丝,青丝整齐束在发冠间, 碧桃怔怔站在他身后同他望着铜镜中的昳丽公子轻声道,声音中隐约带上了垂泣声。
公子婚事一波三折, 如今终于是定下来了。
“你是要随我去王府的, 哭什么。”容从锦转身搭住她的手道。
“是呀, 这样的喜事不该哭的。咱们公子可是去做王妃的。”扶桐在后面也轻声劝道, 只是说到一半眼圈就红了,奔到外面半晌不见动静。
两个侍女一个哄一个哭, 一会又调过来在厢房里互相安慰, 谁也不知道瑞王是什么模样, 不过六礼皆周到郑重, 纳征那日的彩礼更是堆满了衡芷院,金银钱、金钗钏、琥珀璎珞、锦绮绫罗更有一座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精美插屏, 就是定远侯夫人也啧啧称奇, 这些是做不了假的, 碧桃扶桐内心安稳许多。
相似小说推荐
-
我死后谣言四起(微风轻轻) [无CP向] 《我死后谣言四起》作者:微风轻轻【完结】晋江VIP 2025-01-01完结总书评数:89 当前被收藏数:957 营养液...
-
我在乡下有栋楼(猫眠儿) [近代现代] 《我在乡下有栋楼》作者:猫眠儿【完结】晋江VIP 2025-01-01完结总书评数:1148 当前被收藏数:43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