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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皇后(六安一盏)


“不忙。”太子都被他横推出几步,转身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交椅上,郑重道:“孤问你一件事,你想好了再回答。”
顾昭傻乎乎的点头。
“你是当真要娶容从锦做王妃么?”太子一直不愿打搅了他的兴致,却看他毫无半分败兴,顷刻就要迎娶容从锦,只能跟他讲明利害。
“容从锦是曾订婚又退婚的,名声已经坏了一半。”
“定远侯府不得父皇青睐,你若执意跟容从锦成婚,以后在父皇面前恐无立足之地。”
“就算这些你都不在乎,你可知于府为什么与定远侯府在婚礼前生了变故,最后退婚收场。”太子缓缓道,“双儿难以生育,你们可能永远不会有孩子。”
“你若娶了他,嫡子这事,你就永远别指望了。”
顾昭愣在原地。
他从没想过,也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宫里年岁小的皇子他都很喜欢,还想着以后能跟容从锦生一堆一堆的呢。
“你既喜爱他,就将他纳进来做个侧妃,也不算辱没他。”太子见他垂首沉思良久,心生不忍退了一步劝道,“他性格温柔以后会与王妃共同服侍你的。”
“孤定会为你择一个比他更貌美体贴的王妃。”
“本王不要别的王妃!”顾昭还没想清楚,听到这句急吼吼的跳起来反驳道。
从锦想要王妃,那他就是王妃,小花还只喜欢小黄呢,无论小白怎么讨好他,小花也只和小黄趴在一起互相舔毛。
如果从锦只是侧妃,就不会像从前一样陪着自己了。
顾昭或许懵懂,但他却懂得一个朴实的道理,要用真心去交换真心,付出多少才会得到多少,他先打了折扣,就不能怨旁人慢待。
“孤说的你都当作耳旁风么?”太子本就不是温和性格,不然也不会跟顾昭关系紧张了,目光陡然锐利严厉道。
“那我就不要孩子了。”
顾昭赤着脚坐在交椅上仰着头道:“我…我们俩自己过一万年!”
“胡闹。”太子斥责道,“亲王无嗣只能从宗室过继,宗亲的孩子总没有自己的孩子孝顺。
“那本王养条狗!以后它就是本王嫡子!”顾昭也着急了,梗着脖子像只斗鸡道,“不听话就换世子。”
狗有得是!
太子气急,抬手就是一掌,手掌落下时看到顾昭倔强又抿着唇眸底似有水光的模样,心生不忍,手掌还没落下就削了几分力气。
不轻不重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也不提去长春宫用午膳的事情,拂袖而去。
顾昭摸了摸头,自己坐在交椅上挺直的背缓缓垂了下去,兄长待他很好,很少跟他吵架,他为了婚事据理力争寸步不让,其实心底也是惶然的。
顾昭愣了半晌,缓缓挪到床榻旁,从锦被下摸出被藏在最里面的金合,精致小巧的金合只有食指长,桂花树下灵芝台前,水波荡漾间有一憨态可掬的雪白玉兔在月下做捣药之态,那白兔和研钵是分别用白贝和青贝嵌的,泛着贝壳特有的柔和光亮。
指尖小心翼翼的轻抚着皮毛皎洁的白兔,顾昭咧开嘴笑了,明亮璀璨的星辰似落进一泓秋池,在他眸底绽放出柔和的光彩。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春日渐暖,万物复苏。
枝条自冰雪之巅绽出新芽,春风拂过一夜席卷,舒展柔软的纤草映着朝露,绿荫遍地空气中溢满了青草鲜活清新的气息,生机勃勃。
忠勇伯府约定的雅集日子到了,碧桃性子沉稳,微微躬身轻手轻脚的去绞帕子服侍容从锦洗漱,扶桐却鼓着腮帮子活像一只气鼓鼓的青蛙往秀墩上靠着道:“去做什么?忠勇伯四公子常与三公子别苗头,您是三公子密友他每次都要生事,这次他得了好大一个由头怕是要好好用上一番。”
先是于家婚前已有庶子,退婚的事情又闹得满城风雨,那于陵西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公子对他冷言冷语反而黏上来,说什么都不肯退婚了。
于家如此固执,这婚还不知道能不能退得成呢!
“起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容从锦训斥道。
扶桐面上尚有不服之色,嘟囔道:”公子,那忠勇伯只是伯爵,我们府上可是候爵呢,他们后母继出与原配嫡子打擂台,神仙打架每次都要连累咱们。”
“他是个可怜的。”容从锦放下手里的梳子叹道,“忠勇伯几次想谋个差事都因一些过去的差错不得起复,邱氏祖父年前刚晋了督察院左督御史,是从一品大员管着此事,若槿外祖家却外放了,也不知这任能否回转。”
依仗着人家,当然就把不甚得力的原配子女抛诸脑后,什么门第家族,最要紧的永远是自己。
扶桐也不是蠢笨的,一点即透当即躬身道:“公子说的是。”一句话就戳到痛处。
“我也不是要约束你,只是我迟早要出嫁的,等换了宅院你还是这样,被旁人听去会生出事端的。”容从锦叹息一声放缓了声音。
他这两个侍女如无意外是要跟着他出嫁的,碧桃还好但扶桐这个性格…在皇室勉强了一些。
容从锦心里转着念头,扶桐猜到容从锦的想法,怕他撵自己出去,连忙上来给容从锦束发,讨好道:“奴婢知道的,不过是每次都牵扯咱们,奴婢觉得四公子太过了。”
“我不管的,自有旁人去管。”
用过午膳,二门上有婆子来报马车已经套好了,收拾停当碧桃捧着容从锦给忠勇伯三公子准备的礼物,扶桐腕上搭着菱花织锦的氅衣,准备冷了给容从锦披上,随着步伐翩跹,氅衣紫光可鉴光华流转。
忠勇伯虽有些没落了,但几代前也是望京中权贵勋爵,府邸在奉恩国公府邸边上,两家紧挨着,前厅、中堂、后堂共六进,大门两进,歇山转角琉璃绿瓦,屋脊上的瓦兽青碧绘饰精巧非凡,只是瓦兽兽首、爪弓微微褪色不复昔日荣光。
从角门进时容从锦掀开车帘侧首看了旁边的国公府,屋脊耸立处的瓦兽披覆着霞光似有生命般光彩夺目。
忠勇伯府内有一池不大的湖,水盈盈的,唤做清湘,今日雅集就在湖畔停靠的游船并两座飞檐角楼,容从锦来的迟了,各家闺阁在室的小姐双儿已经到了,相熟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也有未曾见过的生面孔由望京里的亲族带着向亲近的好友引荐,拉进社交圈子里。
容从锦目光扫了一圈,未寻到若槿,索性在湖畔流亭里捡了个干净的石墩坐下赏景,湖面波光粼粼疑是碎玉浮金,衬着湖边茵茵垂柳,美景使人心情舒畅,容从锦不禁唇角泛起笑意,身后有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
“虽说开了春了,但守着湖还是有寒气泛上来,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容从锦浅笑着转过身。
对面人也盈盈笑着,他肤色白皙腰肢纤细,背脊挺得笔直,双眸顾盼生姿灵动有神,容从锦笑道:“若槿许久未见你也不托人给我带个话,怎么把我忘了?”
“哪里是许久,年节时我还让银屏给你送了新描的花样。”梁若槿坐下,身后银屏给他们奉上清茗。
“银屏在你就不露面了?”容从锦打趣道。
银屏微笑,梁若槿也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两人是多年好友,梁若槿幼时曾随父母到过滇南与容从锦结识,回到望京后双方一直互通信件,是多年的玩伴情分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吃了两盏茶说了许多话,梁若槿才依依不舍的要站起身来:“我是主家得去招呼一番,你再坐坐就去房里抱个手炉吧,我一会去寻你。”
“好。”容从锦含笑点头,又招手让身后碧桃上前来道,“我让碧桃给你拿了把新得的扇子不算什么礼,给你顽吧。”
“什么玩的?不知有没有我的份呀?”人未到声先至,声音高昂刺耳,在游船上说笑的别家宾客也停下交谈寻着声音转过视线来,梁若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心,不过片刻,就有一年龄与梁若槿相仿的双儿走进了流亭,微微福身道:“两位哥哥,倒是我来的迟了。”
他身着紫缬襦青狮团蜀锦,白玉发冠里插着一只赤金如意簪,与梁若槿长相有六七分相似唯独一双柳叶弯弯吊梢眼让他看起来稍显凌厉。
说罢,不待两人反应高挑着下巴斗鸡似的自行走到碧桃身边,趾高气昂的用食指轻轻一挑,锦盒打开露出锦缎衬底的玉骨扇来,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成大小一致的玉片,随着角度变换莹润光泽如水般流淌,紫竹檀香做的扇骨上缘也发出温润醇厚的香气,足金金钉黄澄澄的惹眼。
梁若楹眼睛一下就亮了,他算是见过些世面,竟从没见过这样的珍品,难怪都说定远侯爵府家资颇丰,连随手送人的东西竟都这样贵重。
梁若楹从锦盒内取了出来握在自己手中,这玉石竟然不是冷的反而触手生温,令人啧啧称奇,看着一汪凝脂似的莹洁白玉他越发爱不释手,扇子紧握在自己手里,对梁若槿笑道:“好哥哥,这扇子我一看就喜欢,父亲常说兄友弟恭…看在我年纪比你小的份上,你送了我吧。”
“前儿我新送来的白茶吃得可还合口?”说着只拿一双吊梢眼斜夹着梁若槿,手腕一转慢悠悠的张开扇子赏玩。
二两陈年旧茶,茶梗占了一大半,他也拿来说事。梁若槿气得脸色涨红,嘴唇上下启合了两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容从锦暗叹一声,侧首对梁若槿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喝白茶了?何必麻烦你弟弟,等我写了信送去滇边,请云氏在自己茶园里给你摘些来。”
“虽然京里德顺斋的茶也是他家的,但他们炒来给自己用的别有一番滋味,想是有自己的秘方。”
“是…那最好不过了。”梁若槿回神,明白他是在用话点自己不要与他在细枝末节上争执,此时不远处的官宦勋爵家的小姐双儿已经留意到了这边,梁若槿心里一紧,丢脸可是丢整个忠勤伯爵府的脸,顿时朝梁若楹微一点头道,“拿去吧。”
他愿意先息事宁人,梁若楹却眼睛一转笑嘻嘻道:“谢谢哥哥,还有一件事母亲近日颇为烦忧,咱们做子女的自然要为母亲分忧,我是个没用的,趁哥哥心情好,求哥哥给我出个主意吧。”
“母亲管着家里的田产铺子,这几日理账时发现永顺胡同的银楼还有三条街的酒楼账目多有亏空,想请掌柜的来府里回话,却不想一个都叫不来,口口声声说什么封存帐目…”梁若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伤心道:“哎,伯爵夫人被下人驳了颜面,当家主母做到这份上也是心酸,哥哥你说呢?”
“你…你。”那是他母亲的陪嫁!梁若槿脸色绛红,连脖颈都暴出一道青筋来,他有心与梁若楹分说,但里面的事怎么好在众人面前摊开,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急得他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也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四公子,我与你哥哥同岁,你既叫他一声哥哥,我托大你也是要叫一声哥哥的。”容从锦看他双拳紧握死死盯着梁若楹,直把自己逼得双目喷火却一言不发,怕他当场晕过去,只好替他接过。
”是…哥哥。“梁若楹一怔,心道能与侯爵府攀上交情也是好事,这一向少言寡语的侯爵公子与他三哥哥混在一处,想来也是一个脾气,都是锯嘴葫芦。当即热情了几分,亲热的上来就要挽住容从锦
容从锦臂膀微沉,不着痕迹的避开他,沉声道:“既然是你兄长,那我今日就好心提点你两句。”
“四公子,今日雅集虽是在你家里,但兄长做主你闯进雅集未曾禀明任何人,是为不敬兄长,旁人交谈你斜枝刺出嬉笑怒骂丝毫不顾旁人,是为无礼。”
“刚才我听了一些,你口口声声伯爵府的财产,但这些都有长辈做主何曾轮到我们小辈分说,你这可是妄议亲长的是非。”容从锦条理分明说得既快又清楚,字字冰冷将梁若楹那些胡搅蛮缠的本事刹那间掀了个干净。

第14章 赐婚瑞王
“噗嗤。”远处一直听着他们这边热闹的各家小姐双儿有性格外向的已经笑出了声,梁若楹转首看去刚笑出声音的连忙转过头去,但其余用帕子掩唇窃笑私语的小姐双儿们还是让他抓了个正着。
梁若楹何时丢过这么大的脸?在忠勇伯府他有忠勇伯夫人护着,向来是横着走的。
容从锦一招得胜,也不恋战立即软了声音哄道:“四公子年纪还小,也不打紧,等长大了…”
不等他说完,梁若楹紧咬着下唇,忽尔笑道:“哥哥说的是,我今天犯了错,幸好哥哥是个宽厚性格能容下我,想来于家三公子和他府里的都要感念哥哥宽厚呢。”
这就是直指于家婚前通房已有身孕的事了,其他小姐双儿们不禁皱起眉来,相顾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不满神情。
定远侯府上门退婚,闹得沸沸扬扬,也是疼爱自己家的孩子,但是家里父母皆摇头惋惜道定远侯府这是强撑门面,现在退婚声名狼藉,又如何寻得到好亲事?不过是在府中蹉跎一生罢了,还不如嫁入于府,说起来也是个“夫君”。
这是定远侯府的隐痛,打人不打脸,不过拌嘴罢了,又是他自己的错处,怎么能咄咄逼人专挑人痛处戳呢?忠勤伯府的规矩也太差了。
容从锦却恍若未闻,淡淡道:“没什么。”
梁若槿能忍自己受辱,却忍不住了好友在自己府上被下了面子,指尖打在薄胎茶盏上,茶芽顺着水流淌在桌面上,暗含怒气道:”银屏,若楹受凉说胡话呢,还不送他回去休息。”
“我没病!”梁若楹啪的挥开银屏去扶他的手,银屏却没有与他硬来,拽过梁若楹身边的丫鬟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丫鬟瞬间面色一白,拽着梁若楹回去。
她应该是梁若楹的大丫鬟,在梁若楹身边劝了两句,梁若楹虽有些不情愿还是跟着她走了,不忘将白玉扇握在手里带上。
望京里谁不是有十八个玲珑心,见事情平了众人依旧言笑晏晏谁也不提刚才梁若楹说到的于家,即使他们背后也在笑话。
容从锦依旧淡定自若同梁若槿轻声交谈,提起过去在滇南的趣事。
倒是梁若槿极为歉意:“我那弟弟不懂事…母亲又宠着,混吝惯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容从锦知道他心意,也清楚他在府中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浅笑着摇头道:“没事。”
他本就没把区区一个梁若楹放在心上,前世他在忠勇伯夫人的安排下嫁给了江南经略安抚使的公子,有名有权更掌着江南的部分兵权,也算是高嫁了,但婚后夫妻不睦,气得经略安抚使的公子提剑要杀他,后来自己搬到外面去住了。扬言要是再来逼他们和睦相处,他就去道观脱离红尘,也是一桩奇事。
梁若槿坐立难安,亲自做了茶奉给容从锦,容从锦连忙探臂去接,却听身后撕啦一声,似有锦帛撕裂声。
肩胛骨下的位置大片雪白肌肤暴露在春日温暖的空气里。
“咦…”碧桃奇怪惊呼一声,又将声音压下,不动声色的挪到容从锦身后替他挡住绽开的衣口,好在他们背后是一泓湖池,没什么宾客。
“若槿,我去更衣。”容从锦察觉到不妥缓缓起身,碧桃连忙将大氅为他披上。
“银屏,你带二公子去吧。”梁若槿眼里满是歉意,哪知道缘由,对身后轻声吩咐。
“公子请随我来。”银屏上前来微微福身。
碧桃、扶桐跟在容从锦身后向飞檐楼阁走去,走到阁楼门前,忽有一女使刺出急慌慌道:“银屏姐姐,四公子带人在竹溪院里到处翻东西呢,我们也拦不住他,你快回去看看吧。”
银屏当即眉梢一皱步下跟着女使迈了一步,又止住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这就来。”
银屏将容从锦送到角楼内,语速隐隐加快几分垂首道:“二公子,楼上几间厢房都可以用,若有什么需用尽管向楼下的侍女吩咐。”
“好。”容从锦自己拢着大氅颔首,银屏又行了一礼才随报信的女使离去,平缓步伐转到假山石后才变得步履匆匆。
扶桐扶着容从锦上楼,见四下无人在容从锦耳边低声道:“公子,这忠勇伯四公子也太没规矩了,市井走夫也比他有规矩些。”
“那位督察院左督御史有三个儿子,他母亲是嫡次子房里妾侍生的,只是因为生母得宠记在嫡母名下,听说那位嫡次子现在都四十上了还是个炳生。”碧桃说得委婉,却暗指伯爵夫人出身,又讲她父兄并不得力,只仰仗着尚未分家祖父的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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