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痕(布汩汩)

祁修阳在这一问一答中吐了口气，绷直的脊背缓缓放松。他视线凝在林夏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突然又觉得厨房里的动静没这么吵了。
翌日是他们两个回去拿的床单，房东太太为弄丢了他俩留的号码而表示了深深的懊悔，觉得和家长联系起来不方便。
不过祁修阳觉得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再见了，没再留联系方式，只是同她道了谢。
新来的租户是两个女孩，两人个见到他们有些意外，说房间收拾的这么干净，还以为之前住的也是女生。
“还是两个帅哥。”女孩留着齐肩的长发，大大方方盯着他俩看：“淮中一高的颜值这么抗打么，你们好高啊。”
林夏全程面无表情，祁修阳如鱼得水的应付。
回家之后没来得及收的行李箱又被打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是真正意义的远行，因为他们未来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四年甚至更久。
这年八月中旬，祁修阳终于迎来了他期盼了无数次开学，激动地彻夜未眠。
李芙蓉不方便走动，祁总和李女士不巧要出差，林正誉本来打算开车送的他们，可林夏拒绝了。
“留在家里吧，她，”林夏抿了抿唇：“比较重要。
虽然李芙蓉的预产期是在十月，但因为孕妇发生意外而早产的事故并不少见，更何况李芙蓉是高龄产妇，还是家里留个亲人比较好。
林正誉搂着李芙蓉看着儿子，再次觉得没能尽坐父母的责任，表情有点愧疚。
“真没关系。”林夏又说。我有我哥呢，他想。
而对门祁修阳也是接收到了祁总和李女士一连串的抱歉，送孩子上大学可能是很多父母需要的仪式，错过了父母比孩子还难过。
祁修阳边收拾行李边挨个安慰，说的口干舌燥。
最后干脆把四个依依不舍的大人拉在一起合并回复：“我们坐韩叔叔的车去，和次年一起，沈北还有大伯和大伯父会在大学门口接我们，你们放心吧！我和林夏已经长大了，出个门没问题的！”
四个大人互相看着，终于勉强被安慰到了。
顶着家长们恋恋不舍的目光，祁修阳和林夏一起上了韩次年家的车，车子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耳畔还回荡着少年明朗的笑声。
小区里的花草树木到处是他们的影子，他们逆着盛夏午后的烈阳离去，去义无反顾地追逐无限未来。

校园里空气清新, 正午明媚的阳光照在如茵的大草坪里，四周环绕的绿植散发着草香，韩次年家的豪车艰难地穿过人来人往的大马路, 稳稳地挤进了停车位。
祁修阳跳下车率先吸引到他目光的是身后校门上的牌匾。
他高中竞赛来到过这里, 不算太陌生, 但办理完入学手续，领到计算机系独有的校园卡套他才发现, 和之前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祁修阳开始想, 在去怀里旅游的途中, 他们之所以肆无忌惮, 是因为有把握沿途的路人很难再次相见——比如印象深刻的白枫和乖小孩。
可在大学里, 老师同学和室友皆是未来四年要打交道的人, 他们真的能接受吗……
来的时候其实没带多少行李，就是爬楼梯有点费劲儿，祁修阳背着书包在前面走, 林夏提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
通知书上写的开学日期是今明两天, 祁修阳以为他们来的已经很早了，可进了宿舍才发现是最后一个到的。
有两个床铺已经收拾好了，目测正围在电脑打游戏，氛围不错，键盘噼里啪啦的响，见他进来挨个举手：“张晓军，程俊。”
“陈东方!”正在收拾床的廋廋的男生积极地抬起来了头。
初次见面舍友们的活跃出乎预料，不过祁修阳融入的特别快，整齐划一地也举起了手, 挑眉笑道：“大家好, 祁修阳。”
说着林夏推着行李箱进了宿舍。
三个舍友显然把他当成了接待新生的志愿者, 床上那位青涩且礼貌地笑着打招呼：“学长好啊！学长辛苦了！”
两个打游戏的十分客气，其中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站起来递了瓶饮料，笑的特别直男：“学长，多谢你帮我们舍友搬行李，辛苦辛苦！”
林夏：“……”
祁修阳没忍住笑出了声。
因为这个乌龙，林夏之后每次去他们宿舍，都被调侃为林学长，林夏本人并不反驳，接受的非常坦然，借此成功打入了他们宿舍的内部。
下楼的时候祁修阳还在笑，林夏没忍住捏住了他的鼻子。祁修阳用手勾着他脖子，如果是兄弟之间用这个姿势就很单纯，但情侣就不一样了。
祁大少爷指尖划过林夏耳垂，单手插兜，半身的重量压榨着人，还故意捏着嗓字着调侃：“林学长辛苦。”
“……”林夏艰难地保持沉着冷静，抓住他不老实的手指，语气无奈：“韩叔叔他们还在楼下等着。”
韩次年当初报志愿的时候纠结了半天。说实话他天生对学习不感冒，但他偏偏考上了淮中的重点高中和国内的一流大学，于是再次决定让命运安排一切。
他的专业是抓阄定的。
好巧不巧，抓了个金融。
楼下韩次年正靠在车边吃雪糕，韩叔叔手里拎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的饮料和吃食，沈北正在宿舍门口给新生指路，身侧站了两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依旧是印象里不苟言笑的模样，看样子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另一个正眉飞色舞地和他说话，新染的金黄头发十分引人注目。
“大伯！”祁修阳朝着金发的男人冲了过去，金发男人稳稳接住他。
年轻人浑身是劲儿，多亏祁文秋平时坚持健身，才在这么大冲击力下稳住身体，拍了下他后背：“好久不见，小修阳。”
“大伯父。”祁修阳又抱了下沈斯念。
沈斯念看向他时不苟言笑的神情荡然无存，重重拍着他肩膀笑道：“欢迎。”
“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家林夏。”祁修阳笑嘻嘻地抓住林夏的手，如果不是韩叔叔在，他铁定是要当场出柜。
“伯父好。”林夏看着祁文秋说完又去看沈斯念，磕巴了下：“伯，伯父好。”
“比视频里还耐看。”祁文秋因为职业原因，拿相机找角度习惯了，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林夏：“真别说，你还真是我年轻——”
不等他说完，祁修阳和沈斯念瞪着他冷冷道：“闭嘴。”
祁文秋：“……”
这边儿沈北接受了新生家长的道谢，正往车前走，便看到他舅舅和祁修阳同仇敌忾的一幕，不留痕迹地转了个身。
韩次年正和老爸说话，给沈北递了个雪糕，见此抖了抖肩：“你说如果我和林夏分到了一个宿舍，祁修阳会不会刀我几百回？”
韩爸丝毫不懂他俩的眼神交流，不明所以但很是严肃地看着他：“你们兄虞兮正里。弟之间要好好相处，不要打打杀杀。”
韩次年：“……”
可上天又给韩次年开了个玩笑。
他真的和林夏一个宿舍。
计算机和金融两个专业分别陷入两个极端，一个阳盛一个阳衰，住的公寓距离最远，步行至少五分钟，在食堂的两侧格外对称。
韩次年因为在韩爸走的时候非常没出息的哭了鼻子而躲过了祁修阳的八十米大刀。
“不哭了，大伯带你们吃好吃的。”祁文秋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难免感同身受：“法国菜怎么样？红酒炖牛肉可以吧？”
韩次年其实没掉几滴眼泪，如果送他们来的是祁总和李女士祁修阳估计也得眼红，闻言还不好意思了起来。
“可以可以。”祁修阳学着他呜咽着道。
韩次年：“……”
祁修阳的阴阳怪气给几个不要脸的起了个头，旁边忍了半天的沈北实在没忍住噗呲笑了，林夏装模作样地抱拳清了清嗓子，肉眼可见憋得很辛苦。
韩次年红着眼：“……”
一群畜生。
还不算正式开学，晚上几个男生没打算回宿舍住，大家也都成年了，喝点酒无伤大雅，所以当晚他们拼酒时一点也没悠着。
喝到最后韩次年缠着沈北倒酒，沈北赏给他一杯浓缩的柠檬汁，韩次年酸的眼泪再次飙了出来。
看的林夏都开始于心不忍。
而这边，祁修阳一边嘲笑祁文秋酒量还是这么菜鸡一边醉的东倒西歪，叔侄推开沈斯念和林夏的手，互相扶着去了厕所，半路还嘲笑对方酒量差。
“……”
卫生间里，提上裤子，祁修阳打了个嗝，他虽然醉了，基本意识还在，确定四下没人才开始袒露心事：“大伯，你和大伯母，当初是怎么分的上下……”
祁文秋但凡还有点理智，肯定不会回答他这种问题。
其实这种事情，两个人的磨合和性格比较重要，感情好了都好商量，但他完全不清醒，琢磨了几秒回复到：“他比我高。”
祁修阳：“……”
还没开始便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祁修阳顿时激灵了下，酒醒了大半，他盯着眼前的两个祁文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伯。希望你明天还记得，我和林夏在一起了。”
说完不看祁文秋被雷劈了的表情，东倒西歪地出了厕所。
沈斯念和林夏正不放心地等在门外。
其实林夏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但因为祁修阳说过他大伯是……他进去是不是不太好而纠结的不行。
然后见他哥扶着墙走了出来。
“我进去看看。”沈斯念没看见祁文秋，冲他点了个头去了卫生间。
林夏应着伸手去扶祁修阳。
祁修阳撞进了他的肩膀上，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收到了巨大的打击，没精打采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林小夏，你怎么能比我高呢，怎么能，如果，我岂不是……”
醉鬼说话谈吐不清，浑身酒气，加上走廊人多眼杂，林夏要扶着他不被人撞到，还要分神防止他哥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因此听得晕晕乎乎：“岂不是什么？”
“岂不是要，”祁修阳带着哭腔：“好疼啊。”
林夏吓了一跳，将人拉到最近的空包间，手上赶紧把他捋了一遍，掀开衣服上下瞅了瞅，着急着问：“哪儿疼？”
“闭嘴。”祁修阳连忙捂着他的嘴，因为视线模糊，捂成了眼睛。
林夏一头雾水地怔住：“什么？”
“不要脸。”祁修阳给了他一巴掌。
林夏：“……”
这一巴掌虽然力气不大，但林夏挨的莫名其妙，他左思右想，决定以后再也不让他哥喝这么多久了，都神志不清了。
但后来祁修阳一个劲儿的说怕疼，劝他乖乖躺下……
林夏越听越不对劲，于是把他话里的关键词提取出来上网搜索，担心是不是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意思。
“我对象说疼”的标题下有无数热心网友的解答——不仅清楚地解释了为什么疼，还好心的说了不那么疼的方法。
林夏同学嗔目欲裂地震惊。
这段饭也差不多散场了，祁修阳喝醉前叮嘱过他不要去祁文秋家，不能打扰他大伯们的二人世界，让他在附近酒店开个房。
酒店里，林夏给人喂了蜂蜜水，伺候着刷牙洗脸，等到醉鬼终于不折腾抱着枕头呼呼大睡了，他才又拿起了手机。
于是因为祁修阳的一次醉酒，帮助林夏再次打开了新的领域。
大学的军训比高中要严格许多，夜晚八/九点祁修阳站在方阵里绕着操场踢正步的时候还记得高中军训晚自习是在教室唱歌，白天累了渴了还有不停来送水的林妹妹陪着。
当下对比之下心里还有点落差。
计算机系和金融系的训练场分别在操场和篮球场，军训半个月，祁修阳和林夏只有中午吃饭的功夫和晚上训练完才有时间见个面。
他们不再和在家里那样关上门才敢接吻，不过也没有想象中的无拘无束，偶尔在没人经过的夜晚的宿舍楼下，仗着视线有阻，他们才会勾着脖子偏头亲一亲对方。
军训的半个月，学校给每个班级配了班主任，班里组织了个班会，会议上大家互相认识了下。男女生军训是分开的，见了面，他们班里的三个女生无疑享受着国宝级的待遇。
祁修阳知道林夏他们班总共五个男生，事后还调侃他们是不是也成了国宝，林夏当时回复了几个字：不是国宝，是劳动模范
祁修阳被逗得乐了好半天，想起来就忍不住笑，发了个摸头的表情包以示安慰。
会议期间老师同学们友好礼貌，非常客气。
短短半月，祁修阳认识了不少朋友，和室友相处的也非常不错，他还为了陶冶情操和他们家林妹妹一样出口成章，特意加入了文学社。
文学社里的妹子比较多，祁大少爷这长相十分吸引人，在社团里的待遇简直不像是新人，聚会什么的几乎每次都要喊他。
而大学生们在一起，当然会不可避免地被问起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话，祁修阳毫不犹豫都会回答说：“有，不过是男朋友。”

第59章
祁修阳清楚记得第一次说出口时心情是多么忐忑, 他喝了点果啤，整个心脏七上八下的，差不多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可知情的人反过来去安慰他。
“我们会保密的。”
“没事儿, 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你男朋友帅吗？”
无一例外, 他们的反应全部是尊重, 三个亲眼见过他男朋友的舍友甚至会故意调侃地问祁修阳和他们整天住在一起林学长会不会吃醋。
而林夏即使知道他们说的是玩笑话也会正经严肃地点头说会。
军训之后开始正式上课，大一的课不多, 祁修阳和林夏的生物钟准时在五点半叫醒他们, 他们会约在餐厅门口吃早饭。
学校里的包子花样特别多, 最开始祁修阳挨个买了一遍, 有的咬了两口嫌弃难吃, 便会非常不要脸地冲着林夏喊：“林夏哥哥。”
林夏哥哥顿时力拔山兮气盖世地一口吞了。
不同学校上课的教室大部分在六号楼, 两人有早八的时候他们会在教室门前告别，早上没课就泡在图书馆自习。
祁修阳偶尔回去听金融系的课，金融系大一的时候学了一门计算机的课程, 他们学院的老师认得他, 还会点他站起来回答问题。
不过林夏去计算机系上课就没有这么强的存在感了，专业课他基本上听不懂，而且一眼望去整个教室只有第一排坐了几个女生，后面全是纯爷们，没人去看他。
祁修阳本来还有点同情林夏，想着想着转而开始同情自己，有次下课的时候突然酸溜溜地来了一句：“你们班女生挺漂亮的。”
当时林夏淡定地写着笔记眼睛也不抬：“没仔细看过，你说谁？”
“……”
祁大少爷总归圆满了。
并且在周末精心策划了约会。
十八九岁的年纪不大不小，男生们可以一身休闲装, 当然也可以衬衫西裤, 浑身散发着溢出来的雄性荷尔蒙。
约会那日祁修阳穿了件白色的真丝衬衫, 他好似故意地把扣子解到锁骨，脖子里戴了个银色项链，把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气质又镀了层金，还把衣服下摆塞到了裤腰里一半，腰细腿长。
祁修阳正在越来越熟练地往头上喷发胶，没注意宿舍里出了叛徒，叛徒偷偷拍了照片反馈给了林学长，让人赶紧把这只开了屏的孔雀领走。
并且无比郁闷地感慨：为什么祁修阳这样远看近看都特么不正经的人能找到对象而老子还特么单身？
林夏扶额：“……”
其实在认识林夏之前祁修阳出门也很讲究，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讲究，不过林夏不发表言论，只要他哥高兴怎么穿都行。
说实话，他挺喜欢祁修阳这般“走路带风”“老子最帅谁敢不爱”的样子。
上午他们去甜品店做了手工，祁修阳选了甜品制作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两人厨艺都很一般，借着约会学厨艺，不仅能享受周末，还能为他们未来的生活鉴定良好的基础。
一举两得。
“尝尝我的。”祁修阳把烤熟的小饼干夹起来吹了吹，递到林夏嘴边，眼巴巴地问：“甜吗？”
手工店的店员也同样期待地看过去，因为她觉得能面不改色把这团烤的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咽下去的人不简单。
“有点焦了。”林夏咀嚼两下，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下次听专业人士的，不要烤这么长时间。”
十分钟前祁修阳坚定不移地站在微波炉前表示他的饼干没有熟，尽管工作人员再而三地劝他时间够了，他坚持多烤了十分钟。
“真的吗？看起来明明还不错。”祁修阳把他咬过的饼干整个塞进嘴里，说着嘎嘣一声，觉得二十八颗牙至少要掉二十七颗。